退出閱讀

芳草無情

作者:梁鳳儀
芳草無情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孫世勳每夜最愛握住我的手,放在胸前,把車子座位斜斜放後,從車窗望向天空。久不久就俯身上前,看我一眼,吻我一下。
誰不該面對現實的生活下去?
我呆瓜般站在電梯裏頭不知多久,才曉得按動十七樓的數字。
孫世勳把我載回太古城去。
「我在這兒陪妳一會兒。」
孫世勳的車子停在我面前。
世勳的吻如春雨般細細打在我的臉上,擋都擋不住。
我大聲笑出來,鄰座的人都回過頭來看我。
可惜,我們相逢恨晚!
「她?」
無端端惹上一重恩怨,是幸還是不幸?事已至此,無從細想了!
「怎麼會?怎麼會?」他急得把我的手抱在胸前,好像下一分鐘,我就要溜走了似的。
我滿臉通紅,差點無地自容得要擠出眼淚來!
他目送我下了車。
「要不要洗個澡,再睡?」
「不,不,吃過又消化掉了!」
這一刻我其實是感動的。最低限度,我不要聽一個男人在我的面前數落他以前的女人,那太缺乏涵養和風度了。
我沒有作聲。
大姊終於撥空約我午膳。
我曾建議過:「世勳,你應該買部小巴士,坐在這兒一整個晚上,腿都痠了。」
「女人真奇怪,務必要你親口講完又講,才安樂。」
「不,將自己努力栽培訓練成什麼樣子,是不難看得出來的。我從沒有聽過妳有半句攻擊別人而抬舉自己的話,老是只肯用自己雙手解結的女人,絕不容易呢,很值得尊敬,甚是可愛。」
「老實說,進步是不可能的,誰個女人眼巴巴看著丈夫有外遇,會喜形於色?只是不再傷心下去,就已是一重功德了。」
「寶山,是妳嗎?有什麼事,快點說,我趕著出門去!」
就如此輾轉反側幾下,鬧鐘就響了。
我不響,拿出化粧鏡子來照一照,我像是個沒有人送花的女人嗎?
直至他把車子停在淺水灣的林蔭道上。
他慌得用手揩我臉上的淚。
老早說,小冬妮是鬼靈精,她看到每三天就有一大束鮮花送在我桌上以後只管微微笑,一聲不響地把花插好就算。
「我對不起兩個女人。」
「還是老樣子。」
「妳做什麼事都如此緊迫,咄咄逼人的樣子?」
這麼一句話,教我們都一下子傷感起來。車廂內一時間紅暈引退,變得愁雲慘霧。
我情不自禁地脫了鞋,赤足蹲在地上逐張逐張的看。剎那間心頭有種暢快|感,像個懷孕的母親看到了胚胎的底片似的,一股祈望嬰兒早日形成出世的熱烈,教我陶醉得滿臉發燙。
再老實的男人追求起女人來,總有幾道法寶隨身。
「明天見吧!」
他完全避無可避。沒有說話,伸出手來,拉起我,用力的把我扯到懷裏去,瘋狂吻在我的臉上、唇上。
母親是可愛的!
「媽!」
「喜歡送妳的花嗎?我不知道妳喜歡什麼?我也從來沒有買過什麼花。」
衷曲誰訴?委屈誰聽?柔情誰共?
我嚇得回轉頭來,再看她一眼。
她不問情由的抱住花就插。
「是我表達得不好,讓妳誤會了!」世勳的臉脹得通紅,顯得稚氣,然而,可愛。
「那天我看見妳連買件運動衣,都徵求王子培的意見,我曾經切實地想過要把那小子辭退了。」
我雙眼哭得紅腫,臉上像長了兩個大核桃,醜得不能見人!
「對,所以很愛妳!」
「世勳。」
「真的!我勸妳別操勞過度,不值得,反正是一份工作而已。」
「等到幾時呢?」
「怎麼沒聽妳提起過?」
她原是走進餐廳來找朋友,瞥見我們姊妹倆,微微一愕,尷尷尬尬地點頭招呼,轉身快走。
車子停在太古城家門口,和-圖-書差不多有半小時以上,我提了幾次要回家了,世勳還是不讓我走。
況且,以前欣賞愛護過的人,到底有恩情在,何苦不留餘地,肆意摧殘?
「很見成效,一瘦下來,不知年輕幾歲。」
這樣的畫蛇添足!
「有什麼事嗎?」
「多謝大姊關心!」
「家母提醒過我,今時不比往日。我們不能指望現代女性肯跟另外一個女人共同擁有一個男人的感情與時間。我真不能跟她離婚。可是,我忘不了妳,真的不能夠!從第一眼在歡迎酒會上見到妳,我就知道會遺憾終生!」
扺達餐廳時,在座的多數客人都已用畢晚飯,在吃著甜品。
「明天我要上班呢!」
你失敗,人們固然大舉公佈你的種種過錯缺點,你成功,人們仍然努力不懈地挑你可能有的未盡善處,予以抨擊,務求你開透了的心,好歹留下幾條刺!
「我不知道,你說呀!」
「還沒吃晚飯嗎?」
「傻孩子,」世勳重新握住了我的手:「快別這樣,我們現在不是很好?」
我沒想過她如能如此體貼,真有錯怪她的地方。
像火燒的烙印,熱熾熾的燙在心坎上。
我撥開他。
勉強坐起身來,跑到浴室去洗個臉。往鏡子裏看,真嚇一大跳。
真難為她呢!心裏明知女兒受了委屈,不願說出聲來,她老人家也只好忍著,悶在心頭。
母親被吵醒了,披了件毛衣,從睡房走出來。
一個眼神,可以是永恒。
走出孫氏大廈時,彌敦道還熙來攘往。
放下電話,獨個兒坐在辦公室內,欲哭無淚。
我搖搖頭:「很晚了,我要回家了,明早要上班。」
「大姊,妳想通了!」
「車上,我還在樓下。」
我望著電話發呆。真是的,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女人尤其多變!
才一個電話裏頭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我的心就卜卜亂跳,節奏緊張明快,可絕不難受!
我沒作聲,別過臉去。這是世勳第一次指責我。
「姊妹一場嘛!正如妳說過的,最要緊是自己爭氣,妳是看得通徹的人,到如今我可也明白過來了。」
誰肯放開心懷,從你為難之處著想,從而予以諒解和欣賞?
「妳說吧,我聽得到。」
「我?」沒頭沒腦一句話,教人不知如何反應。
一整天的忙,竟沒有見過孫世勳。
因此之故,他的勞斯萊斯,變成了我們的小天地!
一連大半個月,有關部門沒有早過十一點收工。我這工頭,當然也牽連在內,一則自己緊張,習慣親力親為,二則為著鼓勵士氣,以身作則,三則,有人陪在身邊苦幹,精神百倍。
我微笑著表示感激,仍舊低頭苦幹。
「人家會曉得你,孫家兄弟這陣子的社交風頭太勁了。」
「左鄰右里偶然經過看到,以為我改行當舞|女了。」
「又是這句老話!乾脆現在辭職,我立即批准。」
多少個無眠的晚上。我這樣子下去,會快要活不成了嗎?
「我不是個曉得說動聽話的男人。」
「我並無選擇餘地。」
我仰著臉,看到孫世勳。
我偶然在她面前伸個懶腰,才喊一聲:「累死了!不知道一身功夫何時得了?」
這年頭,哪間機構都缺人材,可是高薪行政人員要另謀高就,也不見得輕而易舉。人與事,總得其時其地,聚在一塊,才能一拍即合。否則,老是緣慳一線的彼此錯過下來,也是司空見慣的。
我睡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
我像小孩子般撲到她身上去。
誰個小器呢?不是大方得明知使君有婦,仍然跟你來往嗎?眼淚不期然的汨汨而下。世勳坐直了身,把我的臉扳過來,嚇得大驚。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嗎?」
「要找好的僱員其實不難,只要出得起價錢,總有人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立即伸手過來握住了我的手。
我們就如此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男人嘛!說不定就是看準了這種情況,趁機撿盡便宜。就像妳姊夫,我照著妳教我的方法,一旦遷就放鬆他一點點,就能相處下去了。哪個男人不渴望妻賢妾艷,兩全其美?寶山,妳可留心點!」
不知道如何哭累了就睡去的,醒來,看見母親坐在床沿。
「我們走了,好嗎?」他忽然看著我問。
「那我在自己辦公室等妳,送妳回家好了。」
「失業在家,誰養呢?」
「妳大姊原本條件不差。」
「對不起,我剛來了客人!」
「唔!」
「妳心情輕鬆倒是令我最開心的。」
「大姊,妳好嗎?」
世勳老是在緊張時,就愛把我的手放到唇邊去吻了又吻。
我笑笑,把稿子交給公關部那年輕的經理。
大姊忽然止住了話,我隨著她的眼神看過去,見有位時髦女郎,剪一頭極短的髮,身上套了華倫天奴的緊身毛線上衣,正朝我們這個方向走過來。
「很晚了吧,妳也要休息了。」
「代我道歉一聲,告訴她,我很愛她的女兒。」
「寶山,妳別小器好不好?」
一腳踏入屋去,電話鈴聲已猛地響個不停。
我氣得什麼似的,又不好意思罵她。
「今晚要加班嗎?」
「多謝。以後別花這些錢,擱著只好看一會兒,就謝了!」
想著想著,桌上的內線電話就響起來。
我訥訥地說:「你這樣子待我,其實是變相要我考慮離開孫氏了!」
我問:「你這麼愛甜的嗎?」
拿起了電話,對方說:「妳怎麼了?電話再沒有人接聽,我就要衝上樓來了。嚇得我以為妳在電梯內遇上了意外!」
「回去吧。」
汽車並不駛向回家的道路。
「誰管呢?」
我沒有作聲,別過臉望出去,路燈下的淺水灣,平靜得很,連海浪聲都聽不見,益發覺得我心濤洶湧,翻騰起伏!
姊妹倆都發覺彼此的容光煥發。
萍水相逢,偶爾相知,當如春夢。
「年報快要出版了,非趕不可。」
我笑了笑:「你儘管說好了,我在聽!」
「我對不起妳!」他輕聲地說。
「大姊,妳這話什麼意思?」
我搖搖頭。
我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沒有聽見。
大姊問:「妳認得她?」
「妳不再下樓來了?」
「我試過控制自己,那天鼓起勇氣告訴妳,我是個有婦之夫之後,原以為可以幫助自己臨崖勒馬,誰知剛好相反,竟然像防水的堤壩,鑿穿了一個小洞,一發不可收拾!我告訴妳一件事,妳別見笑。」
晚上九時多了,我終於改完兩篇放在年報上頭的百貨業前景以及主席的話。慌忙跑到公關部去,準備交給他們重新植字校對。
「這有什麼不妥當?」
「感動我心的不是妳為孫氏效的勞,而是妳為自己創業,獨立堅強和執著。」
上了車。
怎麼說呢?女人真的不難應付吧?只那麼老套的兩、三下功夫,就搞得妳心情紊亂,不知如何是好。
從未試過準時五點下班。今天例外。才五時十分,我已坐上地鐵,回家去。
回到孫氏去,辦公室的檯面上放著一大束的滿天星伴著鈴蘭。沒有字條,沒有名片。
「那麼,上星期我跟王子培一起赴你的約,你有沒有想過要宰了他?」
「等到時機成熟。」
我忍不住問:「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多謝!」
「妳不喜歡?」
做人當真豈有此理!失戀時睡不好、吃不hetubook.com•com下,戀愛時也一樣,真是的!
「那是幾時的事?」
一定是剛才匆匆自孫氏大樓出來,在街上著了涼,我的頭開始有點暈,心上翳悶得很。
冬妮下班時以非常認真的語氣問我:「妳怕不怕老?」
「怎麼會,我還未辭職!明天見吧!」
「媽,妳睡吧,讓我接聽。」
「好女人!」世勳毫不思索地答。
「那麼,你就講呀!」
「因為在這兒我不能吻妳!」
「差遠呢!到樓下去買吃的。」
世界上可愛與愛我的人,雖少,仍然有,值得安慰呢。
天地間驟然靜止。
「不是這樣的。妳聽我說!我跟她結婚十多年了,她不是什麼有過人之處的女子,父母是英國老華僑,她自己淳淳厚厚的一個中國女孩子,在彼邦長大,唸了大學,半輩子躲在圖書館裏安分守己的工作。我原也以為自己在英國,守著父親的一些產業,加上在電子工程公司一份稱職的職業,就過掉此生了,母親希望我娶個賢慧平凡的中國女孩子,很艱難的遇上了她,三十多歲才結的婚,一直無兒無女。母親和她急了這許多許多年,突然的在去年,她才有了身孕,四十歲的年紀第一胎,平安生了個男孩子,如珠如寶,現今還未滿週歲。她要等兒子長得硬朗一點,才放心讓他轉水土,才這麼半年的光景,我就……回去跟她說,要離婚……我出不了口……可又捨不得不愛妳……我也很為難呢!」
今兒個午膳特別長,回到辦公室去差不多三點了。
「為什麼不告訴她呢?」
「那個雞尾酒會,我其實一直站在一旁看妳,很好看的一個女人!其後章伯一直誇妳好,能幹、有本事,是硬朗正直的巾幗鬚眉。章伯說,孫氏甚至是很多機構之內,再難找忠勇得如此有歸屬感的僱員,他在妳身上看到了昔日自己的影子。他囑咐我要好好的對待妳,讓妳留在孫氏,我們一起把它幹得更出色……」
世勳又握住了我的手:「妳別多想!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想辦法去。我知道不能委屈妳。」
「留心別上男人的當。自己有頭有臉好人兒一個,犯不著走在人前給指指點點,說些難聽話,我和那姓裘的一同出席場合,看誰的臉上更有光彩?所以說,有個男人能名正言順娶妳的,妳就別嫌三嫌四的了,有切實的歸宿是正經。」
小冬妮推門進來見了花,驚叫:「哪個客戶代理商如此大手筆?」
「你好不好靜靜的聽我說幾句話?」
還未曾戀愛,就鬧失戀,天下間最滑稽悽涼,莫過於此?
「妳稀奇些什麼?」大姊很不以為然,繼續說:「不是我數落妳們這些女強人!沒有相當年紀,掙扎不到如今的名位。一旦青春已過,怎麼尋對象去,哪一個像樣點的男人不是有家有室的?於是只好當人家的情婦了。時光倒流,現今大把女人甘於作妾!」
「當時簡直想把他碎屍萬段。其後,倒心平氣和了,因為我想通了道理。最不能挽救的關係,是無動於衷!愛與恨都是濃厚的一份感情,不愛妳,或者不恨妳,幹嘛要氣妳?是不是?」
為難的才不只他一人!
「我先走了,你們好好的幹。」
「再這樣子下去,警察要巡到這兒來開罰單了,傳出去多丟臉!」
日子實在是不難過的,一眨眼,又是一天。
母親點點頭,站起來,替我帶上了門。
一切像夢幻,從公關部的一幕至現在,我還沒有清醒過來。
「你真誇張!」
「今晚能否早點下班,我們一起吃晚飯。」
我雖沒有大姊長得標緻好看,可一點也不差吧!
「求之不得,只是不敢開口。」
我拔掉了電話,關m.hetubook.com.com起房門,倒在床上,突然胸口一陣委屈,放聲狂哭。
我低下頭去。掙扎了十多年,從沒有人能看得見我的悽苦,更從沒有人如許誠摯地講過鼓勵的話。
「這麼大年紀的歡場女子,不會如此受歡迎。」
我仍然沒有作聲,要怎麼說呢?
他沒待我反應,就收線。
我吐了吐舌頭。
「為什麼呢?」
怪我自己天真?還是怪他似是有情,又似無情?
「別這樣,我媽讓你吵醒了。」
母親拍拍我的肩膊,問:「餓嗎?」
「剛才不是見了嗎?」
「不會以後不見我?」
她再不同情我了,偶爾還會說:「看看插好了的花,就會覺得精神百倍,什麼勞累都補償過來了!」
「妳知道答案!」
母親竟然外出未返。
多日來心中的愁苦與不甘,老早洗刷得乾乾淨淨,代之而起的分明是絲絲甜蜜之意,怎麼仍是失眠?
「刻意減的肥!」
就在這一秒鐘,我好像感覺到房內有異樣的氣氛,我微微抬起頭,看到一雙褲管和皮鞋擋在我的跟前,嚇得我慌忙跌坐到地上去。
今時今日,還要我奔波勞碌的去找份餬口的工作?想著也會打心底裏抖出來!
冬妮一見我,就說:「孫世勳先生按了妳的內線電話幾次,請妳回話。」
我當然認得她,國際地產發展公司的主任裘芷苓,跟我還是先後屆的大學同學。
孫世勳雙手握住了我的手,拿到唇邊連連吻了幾下,仍然握著,不放鬆。
「寶山,妳提醒得對,我別無選擇!對方年輕漂亮、有學問、有才幹,總之條件好得不得了。我重整河山,還差人家一大截,要把她趕走,談何容易?但她要取我的地位而代之,可也不成!我盡力看得開一點,她要跟歸雄年講愛情,還只是他們兩個人暗地裏的事,外頭誰會知道?還不都是把她看成橫刀奪愛,貪慕虛榮的女人。寶山,就算歸雄年夜夜不回家來睡覺,我不講,就無人能證實,她不能以此為榮。只要我丈夫一日以我為妻,偶然回家來睡一宵,她就仍然矮我一截。說句最老實的傷心話,歸雄年擁抱著她時,我難過至死,不見得歸雄年跟我親熱時,她不丟臉!」
世勳要了個香蕉船,大口大口的吃得開心。
可是,多年以來胼手胝足,血汗交加的打下了江山,竟這樣子就葬送掉嗎?還要孤魂野鬼般在人海中浮來浮去,尋藏身之地?
這猶在耳,內線電話又響起來了:「寶山嗎?妳偷懶,吃了個兩小時的午膳。」
「只是你也捨不得她!」
世勳和我都沒有邀請過對方回自己的家裏去,不方便,都有位老人家在。一旦帶著異性朋友露臉,就有相親的感覺,我尤其怕母親問長問短,準會探查世勳的身分。不消幾天功夫,必然弄至街知巷聞,她要是還年輕,應該任職報館,專跑新聞。
「妳道那姓裘的是誰?哈哈!妳姊夫歸雄年如假包換的情婦,正是要跟妳大姊拗手瓜的人!」
我強作鎮靜:「我以為你們下班了。」
「我坦白告訴妳,這三個星期功夫,妳老了很多!」
我們一路無話。
「要等好久!」
大姊還是滔滔不絕:「寶山,我這些日子裏,認真痛定思痛,決定由得他風花雪月去。講什麼山盟海誓,此志不渝,我年輕時,一樣經歷過,怎麼現今又卻變成陳跡?男人通常是狠得下心移情別戀,卻狠不下心拋妻棄子!我何必逼他抉擇?」
我看大庭廣眾,實在不好意思,縮回了。
在江湖行走多年,習慣了山水有相逢,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況。誰個塌了臺,才三朝兩日,又會翻身。千萬別短視目前,落井下石,不然終有一日,自食其果!和_圖_書
「因為妳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希望妳不是物以類聚!」
「世勳,我好想結婚。」
孫世勳跟著我走回辦公室去。我停住了腳步,沒有推門。
是要這樣子才好!走在街頭,愁眉苦臉,誰會多看妳一眼?倒不如顧盼生輝,反而旁人側目。
「孫世勳第一百次聲言,只愛沈寶山一個。」
我恨死了孫氏,和孫世勳!
部門裏水靜河飛,哪兒有半個人影?卻見難得一地的稿紙、分色紙、圖片、電腦表,全都是年報的資料。
我突然想辭職不幹,以後也不要再見孫世勳的面了。
我幽幽地說:「那你對不起她了。」
「世勳,你真是!」
不能說小冬妮的話不對。
「這麼早!」我以為當少奶奶的人有權睡至日上三竿。
公關部的同事捧住大杯小杯的飲料與食物,走回來。沒想到我和孫世勳都在這兒,登時尷尬地停止了嘻笑聲。
這才隱約聽到走廊上傳來擾攘的人聲。
「怎麼了?談得好好的,妳就哭了!」
世勳看看手錶:「真好,來得及到淺水灣酒店去喝杯咖啡。」
直至坐上他的車子,他就對我說:「好像三年沒見妳了!」
互道了晚安,我靜靜走回家。母親已經熟睡,客廳留了紙條,囑我記得到廚房去喝掉留給我的湯。
「明天再見吧。」
「寶山,寶山,請別這樣,真的,我心痛,我捨不得妳受委屈!只是……」
「你還愛她?」
「嗯,你在哪兒?」
「寶山,妳不能稍等嗎?」
孫世勳有什麼大不了?男人一個而已!
想起大姊,心中立時有點納悶!好一段日子沒跟她聯絡了,抓起電話來,搖去給她:「大姊?」
「大姊,妳好看多了,而且瘦了不少。」
「幾點鐘了,誰這麼晚還來電話?」
「寶山!要不要下車走一會兒?」
「好,好,好得不得了,妳少擔心我!照顧妳自己是真,自己不照顧自己,沒有人救得了妳!」大姊匆匆忙忙地收了線。
「現在見不著了。」
「早!睡得好嗎?」
「我知道。」
五湖四海,哪兒尋不到棲身之所。
他在我耳畔輕聲地說:「我把車子開過來,在門口等妳!」
更不甘的是分明是人負我,還要自己諸多遷就!
「對,對,司機在外頭等著我呢!我要趕去開婦女會,我有空再給妳電話!」
可憐的王子培!
我甜在心坎裏。
氣死人!
這城是不夜天,一味的燈紅酒綠,夜夜笙歌,裏頭究竟有多少真正的歡樂,誰能知曉?
「我想見妳。」
大姊的話,有如穿心寒劍。
「什麼事?」
「不了,你好好的回去。」
孫氏今年的年報,資料額外豐富,換言之,準備功夫雙倍,忙得一干人等頭暈眼花。
「沒有呢!」
「你真的不能離婚嗎?」
「這兒是太古城,你別把這麼一輛勞斯萊斯當街當巷泊在不准停車等候的地方好不好?」
「我是認真的,妳不信?直到前天為止,我還是看他不順眼。」
「哦?」
我竟自言自語:「哦!孫氏的這份年報,會有多美!」
母親分明的看在眼裏,可沒有問我半句。
管他呢!只要愈變愈好就成了。
「不,今天晚上我有應酬,別等我。」
他驀然把我推開了。
閉上眼睛,腦海裏翻騰著他和我的臉,紅通通、激|情的、燃燒的臉。
「世勳,這真是你的心聲?」我正色道。
「不!」
「留心什麼?」我驀然驚叫。
「妳平安嗎?」
「我不知道如何向她開口。」
這最後的一句話,彷如暮鼓晨鐘,敲醒了所有勞工階層的綺夢。
「當然!香港有哪幾個鋒頭女人我會不認得!」
我想早早趕完它,可以啟程到倫敦去參加陶器家庭用品展覽。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