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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

初七這晚，她陪坐在外婆房裏，都已經十點了，老人仍無睡意：「阿嬤，你不睏嗎？」

這樣因果相循的故事，呵呵，可惜了大信怎麼就聽它不到——第二天，各家、各戶又忙著做節禮，因為初九是天公生，即佛、道兩家所敬拜的玉皇大帝；貞觀到入晚才回家來睡，為的明日又得早起上臺北。

貞觀知道：阿仲是起來給母親點鞭炮；伊的膽子極小的，看阿仲點著，還得摀著耳朵呢；從前父親在前，這樁事情自是父親做的，一個婦人，沒了男人，也就只有倚重兒子了。——大信在這ｈtｔps://ｍ.ｈｅｔｕｂｏｏk•ｃｏm•cｏｍ樣天公生的子夜裏，是否也起來幫自己母親燃點大炮的引線呢？貞觀甚至想：以後的十年、廿年，她自己亦是一家主婦，她要按阿嬤、母親身教的這些舊俗，按著年節、四季，祭奉祖先，神明；是朱子治家格言說的——祖宗雖遠，祭祀不可不誠，子孫雖愚，經書不可不讀。——有那麼一天，她也得這樣摸黑起來參拜天地、眾神，她當然不敢點炮竹——貞觀多麼希望，會是像大信這等情親，又知心意的人，來予她點天公生的引信啊！

大信在初和*圖*書三那天即回臺北；貞觀則一直要住到初九才罷休。

伊說著，牽起貞觀二人的手，往自己臉上摩著；貞觀在撫著那歲序滄桑的臉，忽地想到要問：「阿嬤，你會餓嗎？」

「楊藩即是薛剛的前世業身，投胎來做她兒子，要來報冤仇；以後薛剛長大，上元夜大鬧花燈，打死殿下，驚死高宗，至使武則天下旨，將薛氏一家三百餘口，滿門抄斬——」

貞觀聽說，返身去了廚房，沒多久，真端來了三碗麵茶；二碗在手，另一碗則夾在兩手臂靠攏來的縫隙裏；當下祖孫吃著點心，卻聽銀蟾道是：ｈtｔps://m.ｈｅｔuｂook•cｏｍ•com「只是吃嗎？好久沒聽阿嬤講故事！」

這樣寒冷的夜裏，臺北的大信在做什麼呢，他或許讀書，或者刻印；他走那日，還與貞觀說下，要再刻一個「性靈所鐘，泉石激韻」的章給她。

貞觀問道：「就是大鬧花燈那個？」

老人也說：「給銀蟾這一說，我才感覺著了；就去泡了來吃也好。」

「後來是聖旨賜婚，加上程咬金搓圓捏扁的，才正式和合；在她掛帥征西涼，大破白虎關時，逢著守將楊藩，正是舊時的無緣人；梨花下山時，手中有各式法寶，身上懷的十八般武藝，在她刀斬楊藩，人頭和-圖-書落地時，楊藩有血滴到她身上，怨魂乃投入梨花胎腹中，未幾樊元帥陣中產子，在金光陣裏生下個黑臉兒子，就是薛剛。」

老人望著她和銀蟾，說是：「只再一天，你們又要走了；阿嬤就多坐一時，和你們多說幾句。」

交十二點過，即屬子時，也就算初九了，敬拜天公，是要愈早愈好，因為彼時，天地清明；貞觀在睡夢裏，聽得大街隱約傳來鞭炮聲，剝、剝兩響，天公生只放大炮，不點連珠炮，為的神有大小，禮有巨細；沒多久，她又聽見母親起身梳洗，走至廳前上拜天地的悉數響聲；未幾，她大弟弟亦跟著起來。

銀和-圖-書蟾於是扮了個鬼臉；她阿嬤倒笑道：「才吃這項，也不好實時入睡，阿嬤就說個短的——寒江關樊梨花，自小老父即與她作主，訂與世交楊家為媳。可是梨花長大，看楊藩形容不揚，又是面黑如炭，其貌極陋，心中自是怨歎。等陣前見過薛丁山，心下思想：要嫁就要嫁這樣的人。為此，移山倒海，上天入地的傾翻著，薛丁山因她弒父殺兄，看她低賤，才有每娶每休，前後三遍的故事。」

貞觀問她道：「我再去前廳給你搬個太師椅來坐不更好？」

老人尚未應，銀蟾以另只手推她道：「會啊會，你快去弄什麼來吃，菜櫥裏好像有麵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