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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談

作者:小泉八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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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毀約破られた釣束

三十 毀約
破られた釣束

就在同一時刻,丈夫正躺在居城的乾草堆上,喃喃自語,想念著嬌妻。
驀地,一釹子的黑影悄然無息地飄進屋來——所有的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也不知她是如何進來的——女子身穿一襲白色壽衣,搖著手鈴,散亂蓬鬆的長髮直垂到臉龐前。她看東西時不需眼睛,說話時不需要舌頭,只怔怔地面對著新娘,駭人的話語從四周響起:
第七天晚上,身為武士的丈夫,必須到主公所在的居城去值夜班。這是他們第一次分開,孤單的新娘心裡忐忑不安,卻又說不出原因,但覺有絲絲恐怖的寒意正蔓延開來。
「嗯……我想有個小手鈴,帶到棺柩裡。就是行腳僧化緣時拿的那種小手鈴,可以嗎?」
「那麼我就放心啦!」妻子笑道:
「以武士的信譽擔保!」丈夫輕撫妻子蒼白的面龐,斬釘截鐵地回答。

然而,妻子亡故尚不足一年,親朋好友們便已接二連三地頻繁登門,勸說丈夫再婚另娶。他們眾口一詞,都說:
「親愛的,」哀傷的丈夫嘆息著答道:「在這個家裡面,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妳的位置。我絕對不會再娶了。」

事後,兩個僕人憶起,他們確曾聽到手鈴聲,也聽到新娘聲嘶力竭的呼喊,並且感覺到她試圖要搖醒他們。可是,在那段時間裡,他們無論如何無法動彈,無法說話,五官五覺竟然完全陷入麻痹狀態。
儘管勇敢的武士皆不信鬼魂之說,但聽到「女鬼」二字,丈夫的心仍不免愕然。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寧定,溫和地說道:
「滾出去!而且不能告訴任何人原因。如果妳對『他』說了,我會把妳撕成碎片!」
「親愛的!」丈夫驚呼道:「要是在這個家裡,https://www.hetubook.com.com妳感受不到幸福,那可真令我難過。真是搞不懂,既然沒有人虧待妳,為什麼非得離開呢?難道,難道妳心裡有了別人,想跟我離婚?」
「當然!除此之外,妳還要什麼?」
明媚的陽光照進屋裡,儘管可怕的記憶還清晰地留在腦海裡,但此刻陽光如此燦爛,她不由懷疑昨晚看到、聽到的一切是否真的發生過?她努力說服自己,這僅僅是一場噩夢,無論真假,都不能對他人說起,即使是對自己的丈夫。
「能再給我一個小手鈴嗎?」
「夫君,你待我這麼好,我別無他求了。」妻子說道:「如今,我可以含笑九泉了。」
「這裡有什麼事令妳不快嗎?」丈夫大感意外,訝異地問道:
奉命保護妻子的兩個僕人,既勇敢又忠誠,且頗富心計。對於保護女子或小孩,都經驗十足。他們為了讓新娘放鬆緊繃的神經,盡揀些笑話來聊天。新娘與他們閒聊多時,談笑風生,幾乎將畏懼之心拋到了九霄雲外。
「我會的,一定會的!」丈夫哽咽道:「就在咱們種的梅樹下,我會為妳造一個幽雅的香塚。」
妻子一見到他,立刻跪倒在地,哀求道:
「把我葬在後花園裡,好嗎?就埋在我倆當年一齊種的那棵梅樹下,我很久以前就想死後長眠在那兒了。倘若你背約再婚,我在墓裡會看到的。現在,請你再次立下誓言,絕不再娶另一個女人過門。不要遲疑了,立刻答應我的心願吧……記住,一定要把我埋在後花園裡。這樣我才能時時聽見你的聲音。等到了春天,也才能看見花開!」
新娘大聲尖叫,急忙跳下床,飛快跑到屋角找尋兩個僕人。但屋裡的一切彷彿都靜止了,只剩一片死寂。僕人坐在棋盤前動彈不得,兩眼茫然地互相對視。新娘拼命的搖幌他們和_圖_書,但他們就像被冰封雪凍了一般,紋絲不動。
說完,女子登時消失不見,新娘嚇得不省人事,直到次日清晨才甦醒過來。
「你還年輕得很,又是數代單傳,連個兒子也沒有,將來靠誰來祭拜宗祠,延續家族的香火?再娶個妻子,是你的責任所在啊!」
「沒那回事——」妻子嗚咽著回答:
「以武士的信譽擔保?」妻子淺淺一笑,虛弱地問道。
面對氣惱的丈夫,委屈的妻子再也憋不住了,她將前兩晚發生的恐怖事件,一股腦兒都告訴了丈夫!剛說完,猛然想起那女子的威脅,懼意頓生,悲啼道:
大約丑時時分,新娘聽到屋外傳來陣陣響鈴聲——是出家人化緣時的鈴聲。她十分驚訝,三更半夜竟然還有僧人在化緣?真是奇事。隔了半晌,鈴聲止歇,四周恢復了寂靜。可是過得片刻,鈴聲又再度響起,並漸趨漸近。很明顯,化緣的鈴聲是向著家裡而來。但奇怪的是,鈴聲為何不是從道路上傳過來的呢?
當晚,新娘打算早早睡下,不再去想恐怖的事。然而丑時一到,又是一陣激烈的犬吠聲,接著手鈴聲再度幽幽地從後花園裡響起。新娘想起身叫人,卻依然只是徒勞。那女子的黑影又飄進屋來,嘶聲喊道:
「求求你!讓我回娘家吧!雖然提這種要求十分無禮,但我再也無法忍受了,請允許我回娘家吧!」
緊接著,女妖只剩下骨頭的右手,從手腕處斷裂開來,五指還牢牢抓著鮮血淋漓的人頭,就像金蟹的大鉗夾住水果不放一樣,擰扭撕扯著獵物……
她安詳地閉上了雙眼,就像倦極的孩子睡熟般,告別了人世。美麗的臉龐上,還掛著淡淡的微笑。
我說:「那女妖要是存心報仇的話,也應該針對毀約的丈夫才是啊!」
說時遲,那時快,其中一個僕人最先反應過來,他一面口誦和_圖_書佛咒,一面拔出太刀,猛劈向女妖。女妖猝不及防,立時被砍翻在地。她的白色壽衣、骨骸、頭髮,頃刻間化為了齏粉;墓碑也「轟」地炸開,碎片四射。而那隻小手鈴,掉落到地上,仍叮叮噹噹,餘音不絕。
武士與僕人一路追蹤血跡,從寢室來到走廊。那血跡在走廊轉角處,點點滴滴散落,直拖曳到外門。三人又沿著血跡,尋至後花園裡。跨過草叢,穿越沙地,循著栽滿鷲尾花的水塘邊,來到杉木與翠竹的濃蔭下。就在轉彎的當口,冷不防,「倏」地一下,一個嘴裡發出蝙蝠般吱吱怪叫聲的妖怪,跳了出來,與武士等人撞了個正著。
「我還不能死,」奄奄一息的妻子說道:「還有一件苦惱的事,牽掛在我心頭。我想知道,在這個家裡,取代我位子的女人會是誰?」
「不!」妻子說道:「今天清晨,我就會死去……請你務必將我葬在後花園裡。」
起初,丈夫對再婚的勸說都一一予以婉拒,但最後實在架不住親朋的輪番說服,終於答應再娶一房妻室,新娘是位年方十七歲的少女。儘管丈夫午夜夢迴之際,也常常會為了葬在後花園裡的前妻,而深深自責,但他與新婚妻子兩情相悅,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親愛的,妳大概是神經太緊張的緣故,又或者在哪裡聽了些荒誕的故事,這才多慮了。那個女鬼只不過是妳做的噩夢罷了,怎麼能作為離婚的理由呢!真是抱歉,我不在的時候,讓妳受驚嚇了。今晚,我還得去當班,但我會吩咐兩個僕人盯緊妳的房間。如此一來,妳就能高枕無憂了。他們兩個都強壯得很,照顧妳肯定沒問題。」
「真是個可怕的故事!」當我將這個怪談講給朋友聽後,他喟然長嘆道。
(小泉八雲按:
天光破曉,又一個清晨來臨了,武士由主公的居城回到家中。
「我和_圖_書不在時,誰冒犯妳了?」
他是對的。
突地,又傳來數聲狗的狂吠,吠聲淒厲慘絕,與往日大不相同,聽了令人毛骨悚然。新娘恍若身陷噩夢,心膽俱寒……她強自鎮定,凝神辨認了一下鈴聲的來處,確認是出自後花園裡,便想起床喚醒傭僕。那知使盡渾身氣力,就是爬不起來,連聲音也叫不出來……而鈴聲已越來越近,狗吠聲亦更加淒慘!
「男人們都是這麼想,」朋友回答道:「但這並非女人的想法……」
「慈海院梅花照影氏」
「一定按妳的願望辦!」丈夫答應著:「不過,現在別提什麼安葬的事,妳的病還是有希望的。」
妻子淚眼汪汪,渾身戰慄,哭道:「若不離婚,我會死的!」
「每個人都待我很好……只是,我無法再做您的妻子了,我必須離開……」
「就這樣讓妳回娘家,那些愛嚼舌頭的人,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不體面的事情呢!如果妳能給我一個理由——一個說得過去的正當理由,那麼,我就同意在離婚書上簽字。要是妳拿不出合理的解釋來,我是絕對不會離婚的。這事關乎我們家族的聲譽!」
這妖怪,正是已入土許久的武士前妻。她從墓前跳了出來,一手搖著手鈴,一手提著顆血淋淋的人頭……霎時間,武士等三人都呆住了。

丈夫照著妻子的遺囑,將她葬在了生前最喜歡的那株梅樹下,小手鈴也隨她一道埋了進去。墳塚前,立起一塊墓碑,飾以自家家徽,碑上刻著妻子的戒名和_圖_書
「現在,我什麼都跟您講了,那女鬼一定會殺了我,殺了我的……」
暮靄四合,天色漸暗。新娘上床之後,輾轉反側,總是難以安寢。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壓抑起來,彷彿風雨欲來前的寧靜,沉重得令人窒息。
丈夫沉默不語,凝神思索妻子為何會說出如此奇怪的話。片刻後,他不動聲色地說道:
新娘如嬰兒般沉沉睡去。但丑時一至,鈴聲又響,恐怖淒迷,令人膽喪。新娘一驚而醒,聽到那手鈴聲再度緩緩逼近……
「這個家,不是妳的,不許妳待在這兒。我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妳馬上滾出去,而且,不准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否則,我將讓妳死無全屍!」
妻子的頭顱到那兒去了?武士遍尋不獲。他仔細地查看斷頭處,發現頭顱並非利器斬落,而被活生生地擰了下來。這手段真是太殘忍了。
「小手鈴?」
經過丈夫這番體貼的撫慰,再加上周到的安排,新娘恐懼漸消,便決定繼續留在這個家裡。
黎明時分,晨曦微現,武士值班歸來。他剛踏進屋,便覺事態不妙,慌忙奔入寢室,但見油燈將熄未熄,妻子躺在血泊裡,頭顱已不翼而飛。屋角的棋盤前,弈局未半,兩個僕人呆坐著,似乎已昏沉睡去。主人大喊數聲,才將兩人驚醒。他們見到床邊的慘狀,驚得面如土色,趴在地板上瑟瑟戰慄。
不覺間,新娘倦意萌生,便上床就寢。兩個僕人手執兵刃,坐於屋角的屏風後,弈起棋來。他們說話時儘量壓低嗓門,以免打攪到新娘。
新婚燕爾,平平安她過了一個星期。在此期間,沒有發生任何破壞新娘婚姻幸福的事。
說這句話時,丈夫的的確確是發乎內心的,因為他與即將棄世的妻子恩愛逾恆,早已心無旁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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