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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

作者:海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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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以靜制動

第二十五章 以靜制動

「這賜出的每道年菜,都由五名內監組成一隊送出,」魏靜庵繼續道:「昨夜自然也就派出了十二隊。可是一直到黎明,也只有十一隊回來。禁軍和巡防營得報後一起出動,最後在宮城邊上找到了這五人的屍體。」
「陛下昨晚按慣例賜出年菜十二道,分賞各個重臣府第,這個事情小王爺是知道的吧?」
初一的早晨,喜氣仍濃,梅長蘇起身後親自挑了一件藕荷色的新衣給飛流穿,再配上淺黃色的髮帶、白狐毛的圍領,黃崗玉的腰帶,把少年打扮得甚是漂亮。
「霓凰,妳要記住,當妳不知道敵人的箭究竟會射向何方時,一定要先護住自己最要害的部位。只要不被一招將死,其他的都可以徐而圖之,慢慢修正。」梅長蘇淡淡一笑,「就這個事件而言,我們應該先護住蒙大哥,有了更多的資料後,再考慮調整相應的對策。反正只要蒙大哥還掌管著禁軍,宮城裡就不會發生多大的意外。」
「是,殺人手法十分俐落,都是一劍封喉,死者面色安然,衣物完好潔淨,毫無掙扎之象,就像是憑空被人索去了性命一樣。」
「我知道,他今天不會來了。」梅長蘇匆匆走進室內,邊走邊解下披風。雖然剛才屋內無人,但爐火一直燒得很旺,暖意融融,以備主人隨時回來。梅長蘇剛在軟椅上坐下,黎綱已命人擰來了熱毛巾,端來了熬好的參湯。
「好!」
「我留你是有事要做的。因為我一向不愛出門,大概很多人都會以為我今天在家,所以來登門拜年的人也不會少。別的不說,像譽王這樣的人,也只有留你來接待我才放心。拜託你了。」
片刻,穆府洗馬魏靜庵便出來,將其他所有的客人都帶到了偏廳進行招待,霓凰郡主和穆青一起親自來到門外,迎接在轎中等的都快睡著了的梅長蘇。
「沒見過啊,他們出去打仗,說我小,叫我呆在後面守家,後來是聽長孫說了,才知道姐姐當時好危險,又冒了那樣一個人出來。雖說他也算對我們南境有恩,但我姐姐如此神仙般的人物,他居然敢跑,一定不是個好東西。」
「好吃……」
「我聽京中傳說,卓青遙娶了謝大小姐後,謝弼也要娶卓家的女兒了?」
「蘇先生請。」
「可是我們飛流很想拔啊,只是不敢而已,」梅長蘇擰了擰他的臉頰,「上次你被關黑屋子,不就是因為藏了藺晨哥哥一隻信鴿嗎?」
「小青,你馬上給我回你自己的房間,面壁靜思兩個時辰。這個毛躁的性子,要說多少遍才會改?」
「你可要霓凰進宮去為他求情?」
梅長蘇微微一怔,「怎麼?王爺沒見過那個人?」
梅長蘇笑著揉了揉他的後頸,從白鴿腿上的信筒裡抽出一個紙卷展開來看了,眸中閃過一抹光亮,但只是轉瞬之間,又恢復了幽深和寧靜,隨手將紙卷丟進火盆中燒了。
「皇上在想什麼啊?」穆青忍不住又跳了起來,「蒙大統領忠心耿耿,護衛宮城這些年功不可沒,就算這樁案子他有責任,皇上也不能把火全都發在他身上啊,哪有這樣昏……」
梅長蘇不由暗暗稱許霓凰現在行事確實周到。若是郡主親手製糕單單請蘇哲一個人品嘗,容易惹人多心疑慮,現在把穆王府其他的將軍們也叫上,便算是大家新年同樂了。
飛流跳起身,很快就拿來了紙筆。梅長蘇懸腕在紙角上寫下幾個蠅頭小字,裁成小條,捲了捲放入信筒中,再重新把白鴿交回給飛流。
梅長蘇看了他一眼,「黎大哥,你今天留在府裡,不用跟我出去。」
譽王在梅長蘇到來前一刻鐘,剛剛離開王府,入宮去了。
可是此時的霓凰和梅長蘇都沒有想到,儘管他們得到的消息已經算是非常得快,分析局勢和制定的行動策略也非常正確,但卻終究在速度上慢了一步。
所以現在最關鍵的一步,就是必須找到證據,可要做到這一點實在是太難了。殺人手法乾淨,沒有任何指向性的線索,自然拿不到物證;而案發時是除夕,宮牆邊的大道上根本沒有行人,因此也找不到目擊人證。除了在假定謝玉為幕後真凶的前提下,可以深入調查調查卓鼎風以外,整個案件幾乎寸步難行。
「這倒是。雖說當年有爭過景睿,可是現在卻親如一家,典型的壞事變好事啊。」
黎綱笑著閃開飛流拍來的一掌,但一進屋門,神色立即便恭整了起來。
當雪白的鴿影越飛越遠,漸成黑點後,飛流還仰著頭一直在看。黎綱手裡拿著張燙金拜帖從外面走進來,一看他的這個姿勢,忍不住一笑:「飛流,在等天上掉仙女下來嗎?」
「姐姐,」穆青撒著嬌,「我沒有偷懶啊,我只是學得比較慢……」
喝過藥,梅長蘇靠在軟榻上昏昏睡了兩個時辰和*圖*書,醒來後接待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客人,之後便一直在看書。
「宗主……」黎綱登時一愣。
不過這尷尬的局面持續了並沒有多久,梅長蘇便「噗哧」一聲笑出聲來,邊笑手邊捂著嘴,笑得微微有些咳。緊跟著他忍俊不禁的是霓凰郡主本人,也是笑得彎下了腰,眾人面面相覷一下,全都跟著一起笑了起來,一時滿堂笑聲,最初那點僵硬早就化解到了九霄雲外。
「小青!」霓凰厲聲喝道:「妄議君非,你說話過不過腦子?」
「對,很乖。去給蘇哥哥拿張紙,再把最小那枝筆醮點墨過來好不好?」
「對,兩者其一。不過譽王手裡沒什麼軍方的心腹人,就算拉下了蒙摯,他也找不到可信賴的繼任者去補位,而太子……」梅長蘇深深地看了霓凰一眼,「他手裡是有人的……」
「姐姐親手做糖酥年糕給我們吃啊。」穆青搶先道:「她以前從來不沾廚房的,大概這兩年看我長大了吧,姐姐也開始學著做菜了。」
「屬下遵命。」黎綱忙躬身道:「宗主刻意出去讓譽王見不到人,是不是有什麼用意,先吩咐屬下,也好早做準備。」
「不錯,」梅長蘇讚許的笑了笑,「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殺這五個內監對宮城的安全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影響,所以他們最可能的目的,就是想以此來減弱皇帝對禁軍的信任。而削弱禁軍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控制宮城,那麼進一步推測,想要控制宮城的人,自然是離權力中心最近的人。」
「屍體?被殺了?」霓凰柳眉一挑。
初一的上午,街面上到處都是火紙的碎片,來往的行人不少,商販卻幾乎沒有,街市兩邊的舖子幾乎都是關門閉戶,只有兩三家賣火燭的還開著。梅長蘇所乘坐的是一頂兩人的青布小轎,在人群中毫不顯眼,晃晃悠悠穿過數條街市,來到半個城區以外的一座府第。
「責令蒙大統領三十日內破解此案,緝拿兇手,否則……會再從重懲處。」
「確實甜而不膩……」
「今天童路來過了嗎?」
「嗯,好像聽景睿說過有這樣的約定。」
「你與景睿交情這麼好,可是性情脾氣卻是兩樣。」梅長蘇不禁感慨道:「不過他也辛苦,現在只怕還在家裡陪四位父母呢。」
魏靜庵見這位蘇哲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匆匆來報的最主要原因,面上不由浮起讚嘆之色,「蒙大統領現在處境不好。除夕之夜,天子腳下,宮城牆邊,誅殺御使內監,實在是對皇威的嚴重挑釁,陛下聞報後龍顏十分震怒。因為案發地還沒有離開宮城護城河的內岸,應屬於禁軍的戒護範圍,故而蒙大統領要負事件的主要責任。陛下責罵他怠忽職守,護衛不力,以至於在大年之夜發生如此不吉的血案,當場就命人廷杖二十……」
「是。」黎綱退出後沒多久,言豫津便快步走了進來,穿著一身嶄新的醬紅色皮袍,整個人仍然是風流瀟灑、神采奕奕的,如果不細看,看不出他神情有什麼異樣。
「蘇兄明知豫津此禮不是為了拜年,」言豫津難得正色道:「是拜謝蘇兄救了言氏滿門的性命。」
「昨夜?昨夜可是除夕之夜啊,會出什麼事?」穆青跳起來問道。
梅長蘇微笑著拈了一塊,回頭叫道:「飛流,你也來嘗嘗。」
「我知道你以後不會了,」梅長蘇笑著誇獎他,「你今天就很乖啊,雖然很不高興,但還是帶牠來見我了,沒有像上次一樣藏起來……」
「可是他為什麼要跑啊?」穆青仍然嘟著嘴,「他是你的手下對不對?你叫來京城嘛……」
「要放?」
「去叫將軍們都進來,大家一起嘗嘗。」霓凰卻似不想追究,吩咐道。
「是……」黎綱的眸色中閃過一抹黯然,「屬下明白了。請宗主放心,府裡屬下會照管好的。」梅長蘇伸手在他壯實的肩上輕輕一拍,轉過身,脣邊已是一抹輕笑,「飛流,出門了喔。」
「郡主也不必多慮,」梅長蘇又勸道:「穆王爺只是少了歷練,將門之風還是有的。趁著現在安穩,漸漸把一些藩務交接過去,假以時日,一定是一代英王。」
「不是!」大怒。
「是。」霓凰知道以梅長蘇的口才,事先不著痕跡地讓譽王免於上當並不是難事,便也不再多問,起身陪他到了二門,目送他匆匆上轎而去,這才回身到小書房,召來魏靜庵細細商議如何進行下一步的探查。
「這樣推測,順理成章。不過……皇上又不糊塗,他對蒙摯還是極為信任的,無論怎樣發雷霆之怒,免職還遠不至於……」梅長蘇蹙起雙眉,「所以我覺得,如果此事確是謝玉的手筆,他一定還有什麼後手……」
「昨夜父親把什麼都告訴我了,」言豫津低下頭,臉色有幾分蒼白https://www•hetubook•com•com,「如果說父親一向的確有忽視我的話,那麼我身為人子,從沒想過他內心有那麼多苦楚,只怕也稱不上一個孝字……」
霓凰邊聽邊頷首道:「也就是說,兇手想殺的就只是皇帝欽派出宮的內監,至於是哪幾個內監,他不在乎。」
這時每個人都已吃了一塊,紛紛讚道:「郡主的手藝真是好……」
梅長蘇凝目看了那拜帖一眼,不禁失笑道:「他哪次不是嘻嘻哈哈直接進來,什麼時候這麼講究起禮儀來了。怕是有話要跟我說,請進來吧。」
「是……」
「宗主,言公子來拜。」
「你們父子能坦誠互諒,實在是可喜可賀,」梅長蘇溫和地笑道:「至於我放過令尊的事,你不必太記在心上。近來朝局多變,動盪的過分了,我只是不想讓令尊的行為再多添變數,引發不可控的局面罷了。」
「沒關係沒關係,隨便他看好了。」穆青因為跟飛流年紀相仿,所以一直對這位影子護衛很有興趣,「他輕功真好,我都看不清楚他是怎麼出去的。」
「譽王現在太需要一柄劍了。慶國公倒臺後,他手下完全沒有一絲的軍方兵力。就算大家認為靖王現在與他交好,那也只不過是象徵性的支持,如果能得到禁軍大統領的偏向,他一定會做夢都笑醒。」梅長蘇的眉頭越擰越緊,「要引逗他,其實一點都不難,只要想辦法傳個風聲給他,說是蒙大統領僅僅因為護城河內側發生命案就被皇上斥罵廷杖,而太子殿下已經私下趕過去為大統領講情鳴不平去了,你想譽王怎麼肯落於人後,把這個人情讓給太子一個人領了去?他一定會立即進宮見駕,在皇上面前盡其所能替蒙摯說話,就算不能讓大統領感恩投入己方,至少也不能讓他被太子拉攏了去……」
「是不是在說我壞話?緊張成這個樣子?」霓凰引著兩個手端食盒的丫頭款款而來,瞟了小弟一眼。
穆青正想跟著說兩句好聽的,突然看見魏靜庵快步走了進來,面色十分凝重,不由一愣,問道:「老魏,怎麼了?」
「但偌大一個宮城,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如果有謝玉這樣的敵人惡意為之,只怕防不勝防。」
「遵命!」
穆青苦著臉道:「姐姐,大過年的,有客人在嘛,不要教訓我了……」
「蘇兄過獎了。」言豫津仰首一笑,「我們大家未來的命運如何,將會遭遇到什麼,現在誰也難以預料,所能把握的,唯此心而已。」
「妳說得也有道理……」梅長蘇閉上雙眼,將後腦仰放在椅背上,喃喃自語道:「但若我是謝玉,當不只是殺人這一個簡單的手法……想要皇上不再信任蒙摯,就必須要針對皇上的弱點……」
「飛流他覺得這裡新鮮,所以到處玩玩看看,」梅長蘇見穆青驚詫地左顧右盼,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釋了一句後,又問道:「不要緊吧?」
「各位將軍先請退下吧,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開,但我不希望聽到穆王府的人在任何場合肆意多言,討論此事。這要靠各位約束部下了。」
「這是一步狠棋,棋子將的是帝王之心,」梅長蘇微微咬了咬牙,「謝玉是下得出這種棋的……霓凰,妳關注一下情勢,我必須馬上去一趟譽王府。」
「是。」穆青等姐姐走後,便揮手命其他的人都退出,移到了離蘇哲更近的位置上,小聲問道:「我一直以為那個人是你啊?真的不是你嗎?」
穆青呆呆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嘴脣動了動,突然跳起來,大叫一聲「姐姐」便朝後院跑去。
她這兩個問題剛剛問出口,就看見梅長蘇神情肅然地向她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只一會兒工夫,隨從一同入京的南境軍共五名將軍、兩名參史都跟在穆青身後進來見禮,小小的花廳登時便感覺有些擁擠。不過人數雖多,好在霓凰做的酥糕有滿滿兩大盒,倒也不用擔心有人分不到。
「飛流去把牠放飛好不好?」
謝玉在明知懸鏡使遲早會介入的情況下,仍然走出了這步棋,想來很自信沒有在現場留下任何證據。他身為一品軍侯,皇帝的寵臣,夏冬就算是再懷疑他,也不能無憑無據就向皇帝彙報。更何況在現在微妙的奪嫡局面中,任何沒有證據支援的指控,都會被對方辯稱為「有意構陷」,不僅達不到目的,反而會適得其反。
言豫津深深地看著他,眸中一片坦蕩,「蘇兄為何作此決定我並不想深究,但我相信這裡面還是有情義的存在。說實話,家父直到現在,都不後悔他所謀劃的這個行動,可是他仍然感激你阻止了他。也許這聽起來很矛盾,但人的感情就是這麼複雜,並非簡簡單單的黑白是非,可以一刀切m•hetubook.com.com成兩半。但無論如何,言府的平靜是保了下來,我只要記得蘇兄的心意就行了,至於其他更深層次的原因,與我何干?」
「郡主,小王爺,」魏靜庵拱手行了禮,沉聲道:「我剛剛得知,昨夜宮城邊上出事了。」
「沒有啦!」飛流一下子抬起了頭,抗議道。
「應該是這樣。」梅長蘇一面說著,一面修正著自己的思路,「可為什麼要殺欽使呢?為了惹惱皇帝,向他示威?為了試探禁軍的防衛,準備更進一步的行動?或者……根本就是衝著蒙大哥去的,想要動搖他在皇上面前受到的信任……無論是什麼目的,都不是殺了五個內監就可以停手的。」
「這裡又沒有外人……」穆青小聲咕噥了一句,又縮了回去。
飛流無聲無息地走進房內,手臂上托著一隻雪白雪白的信鴿,俊秀的小臉板得緊緊的,來到梅長蘇面前把白鴿遞給他,隨後便朝地毯上一坐,將整張臉都埋在了蘇哥哥的腿上。
「不會啦!」飛流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知道,我們收到一碗鴿子蛋……皇上也是,都不賜點好的……」
梅長蘇看了他半晌,突然失笑,「你果然比我想像的還要聰明。雖然人看起來有些輕狂,但對你的家人朋友而言,卻是可以依靠的支撐。」
霓凰想了想,眼睛也漸漸亮了起來:「我明白了。先假設他們的目標就是蒙大統領,以此來確認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麼應對。」
「現在知道羨慕人家了?我叫你練功的時候幹什麼去了?就知道偷懶。」霓凰板著臉教訓了他一句。
「沒關係。你通知盟內天機堂,盡快查清卓鼎風近來跟哪些高手來往過,這些高手有誰已經到了京城,另外再通知十三先生,目前留在京城的劍術好手,無論是何門派,都必須嚴密監察他們的行蹤。謝府周邊要重點布控,卓鼎風和他的長子卓青遙的所有行動,必須即時報到我這裡來。明白嗎?」
穆青抓了抓頭,「這個我也知道啦,可是忍不住要關心嘛……其實我覺得我們府裡也有很不錯的人啊,姐姐為什麼都不喜歡,比如長孫……」
「終於有人肯說實話了,」霓凰拭著眼角笑出的淚花,「出來時我自己也嘗過了,剛剛還在想,要是你們再這樣言不由衷地誇下去,我就天天做給你們吃!」
「姐姐現在已經把好多事交給我來做了。像今天的客人全都是我在見,所以才會怠慢了先生啊,」穆青笑嘻嘻的,又轉頭面向霓凰,「姐姐,妳在後邊忙了那麼久,做好了沒有?」
「酥脆爽口……」
「蘇先生……」
「這麼說我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了,郡主的手藝一定要嘗一嘗,」說著他又壓低了聲音悄然對霓凰道:「妳放心,我知道他的口味,還是可以給妳一些意見的。」
「謝卓兩家這樣互為兒女親家,又有景睿,實在就跟一家人一樣了。」
霓凰低垂下眼簾,眸中神情有些複雜,但她知道現在不是分辯爭論有些事情的時候,只笑了笑,便起身道:「那我就獻醜了,還有最後一步,我去做完。小青,你好好招待蘇先生。」
梅長蘇淡淡地笑了笑。神威凜凜的南境女帥為什麼開始學著洗手做羹湯,他心中當然明白,雖然此刻兩人都有些微妙的尷尬,但為她欣慰的心情,卻極為真摯。
在回蘇宅的途中,梅長蘇坐在轎裡閉目重新思考了一下整個事件目前的局勢。譽王入宮維護蒙摯,必然會引起梁帝對這位禁軍大統領的疑心,雖然現階段這份疑心還不會在行動上表露出來,但最起碼,梁帝不會再放心讓蒙摯單獨調查內監被殺案,而一定會派出懸鏡使同時查辦。
「姐姐……」
場面頓時僵住,連穆青都滴下冷汗,不知該說什麼話來緩解氣氛,其他人當然更加無措,根本不敢抬頭去看郡主此時的臉色。
梅長蘇看了他一眼,似是隨口道:「那明天煩你也帶他到我這裡來坐坐。你看這院中冷清,我也沒多少別的朋友。」
「雖然天威難測,但皇上也不是笨人,絕不會單單以這麼一樁案子就否認蒙摯掌管禁軍、護衛宮城的能力。斥罵也好,廷杖也罷,不過是一個皇帝震怒之下的發洩,蒙大統領是可以承受過去的。可惜這頓打並不是結束,如果三十天內破不了案,更有甚者,如果以後不斷有類似的新案發生,皇上對蒙摯的評價就會越來越低,那才是真正的危險……」
「這只是我的感覺。」梅長蘇伸手將霓凰拉起來,讓她坐到身旁,解釋道:「妳想,殺人都是有動機的,為什麼會挑這五個內監下手呢?情殺當然最不可能,仇殺?宮中的普通內官會結下什麼深仇大恨要挑大年夜在宮城外殺他們?劫財嗎?他們身上不會有什麼貴重銀錢,衣物也是完好的……拋和-圖-書開這些常見的殺人動機,江湖上倒還有一個殺人理由,那就是高手相爭,要奪個名頭,可這五個內監默默無聞,都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武功,來練手都嫌弱……所以想來想去,殺他們的原因應該與他們本人無關,只是衝著他們的身分去的。」
「聽見沒有,蘇先生的良言你要謹記,總是這樣長不大的樣子,以後讓我怎麼放心把雲南交給你?」
「好好好,你慢慢等。」
「他年年初一都不得出門,要膝下承歡嘛。」言豫津笑道:「就算是我要找他消遣,也要等初二才行。」
「謝家三公子麼?」
按梅長蘇原本的打算,是先勸服譽王不要插手去為蒙摯講情,然後再到懸鏡司府走一趟,問問夏冬皇帝是否有意讓懸鏡使協查此案。可現在來遲一步,譽王多半已經上當,到宮裡火上澆油去了。此時自己再有任何舉動,只怕都會被視為按譽王的意思在替蒙摯活動,所以竟只能先按兵不動,靜觀事態發展才是上策。
「新案?」霓凰有些吃驚,「你是說還會有……」
黎綱從外面走進來:「宗主,轎子已經備好了。我們這就出發嗎?」
「不敢當、不敢當,」梅長蘇笑著起來扶住他,「你我同輩相稱,不是這個拜法的。」
「有道是勤能補拙,知道自己資質不好,就更應該比別人努力才行。」
一片讚揚聲中,飛流突然冷冷冒出了一句:「不好吃!」
梅長蘇仰靠在椅背上,順手拿起手邊小茶几上壓著的幾張拜帖來翻了翻,大約都是譽王派系裡一些交往不深的貴族或官員,派人來盡禮節應景的。大約黎綱也覺得沒必要彙報,所以只是壓在一旁,隨梅長蘇什麼時候愛看就看看。
「也沒有這麼糟,只是糖稍稍放多了些,樣子倒還好。」梅長蘇鼓勵道:「多做幾次,分量就會拿捏得準了。」
「大家不要客氣,」霓凰笑著道:「覺得味道怎麼樣?」
霓凰聽著,臉色漸漸發白,「陛下生性多疑,現在又在氣頭上,一旦見到譽王如此賣力地護衛蒙大統領,一定會懷疑他們之間交情非淺。護衛宮城的禁軍大統領,如果跟可能爭得嫡位的皇子親王有聯繫,那絕對是皇上不能容忍的一件事。」
「廷杖?」梅長蘇的眉尖跳動了一下,「還是這樣翻臉無情……然後呢?」
「王爺此言偏激了。人都有自己的疑難之處,旁人怎能盡知?他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很瞭解他……王爺不必擔心,此人心地純良,忠肝義膽,是難得的水軍奇才,性情爽朗,外貌也生得儀表堂堂,確實值得郡主傾心。」
「蒙摯自今日起一定會大力整頓,殺人就不容易了……」
「陛下的弱點,就是多疑!」梅長蘇深吸一口氣,快速道:「他之所以信任蒙摯,是因為確認蒙摯一心只忠於他,與這兩位小主子根本沒有私下的交往。但如果現在這種關鍵時候,謝玉略施手腕,引逗譽王前去皇上面前為蒙摯求情的話,事態就會惡化了。」
梅長蘇深吸一口氣,覺得胸口有些發悶,這時小轎已抬進蘇宅內院,黎綱一面迎上來攙扶,一面問道:「宗主怎麼回來得這麼早?譽王還沒有來過……」
梅長蘇淡淡一哂,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隨口聊到了其他瑣事上面。沒聊多久,晏大夫捧著滿滿一碗藥進來,言豫津擔心妨礙到他休息,再加上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便起身告辭。
「風味上佳啊……」
「飛流,蘇哥哥帶你出去拜年,好不好?」
穆青嚇得一激靈,頓時跳了起來:「姐……姐、姐姐!」
穆青縮了縮脖子,不敢再開口。
「太子和譽王……」霓凰喃喃道。
「沒……我怎麼敢……」
「屬下明白。」黎綱記性甚好,流暢地複述了一遍後,立即起身出去傳令。
「日後?」
「來過了。本來他想等宗主的,可我不知道您會這麼早回來,就讓他走了……宗主要見他嗎?」
「蘇先生,實在抱歉,我沒有……」霓凰歉然地想解釋一句,被蘇哲微微一笑止住。
「穆王爺,這件事是你姐姐自己的事,她會知道怎麼處理的,你只要支持她的決定就行了,其他的……不要插手太多。」
「好!」
梅長蘇一時好奇,不由問:「做什麼?」
說到這裡,梅長蘇的眼睛突然睜開,黑水晶般的瞳仁一凝,頓時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豫津來了,快請坐。」梅長蘇的視線隨意地在國舅公子有些淡淡粉紅的眼皮上掠過,吩咐黎綱派人端上茶點。
霓凰定神想了想,回身看向梅長蘇,見他默默坐著,以手撫額沉思不語,不敢驚擾,便轉過身來,降低了音調吩咐道:「魏洗馬,麻煩你繼續追蹤打探一下後續的消息,有什麼情況立即來報。」
梅長蘇微微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暫時不用。我現在憂慮的,不和圖書是他目前的處境,而是日後整個事件的發展……」
「是。」
「好!」
「寧國侯謝玉!」霓凰將雙掌一合,面色恍然,「謝玉是一品軍侯,深得皇上寵信,手裡的巡防營勢力不容小瞧,也很有些部下可以調派,禁軍一旦被打壓,或者蒙大統領被免職,只有他可以順利上手……」
「沒什麼用意,」梅長蘇淡淡道:「我只是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不想見他罷了。人總是喝毒藥怎麼會舒服,畢竟是新年,想有個好心情而已。」
比起雲南藩鎮裡那座王府,京都穆王府要小一些,但因是先朝時奉旨敕造的,依然十分氣派。府門前侍立的皆是身著鐵騎軍軍服的官兵,個個腰身紮得緊緊的,站得像木樁一樣的筆直,目不斜視,十分精神。梅長蘇的拜帖遞進去,雖沒有因為服色樸素而受到冷遇,但畢竟在初一流水般來拜年的高官貴族中很不起眼,被夾在一大疊差不多樣子的拜帖中,擱在穆小王爺手邊排著隊,由他一個一個請進來見面,喝口茶說幾句話再打發了。這樣排了小半個時辰,終於排到了這張署名為「蘇哲」的拜帖。
小白鴿被竄起的火苗驚嚇了一下,偏著頭「咕咕」叫了兩聲。梅長蘇用指尖拍著牠的小腦袋低聲道:「別叫,飛流一看見你們就不高興,再叫他會拔你的毛哦。」
「不過小等了一會兒,有什麼關係,我今天反正很清閒。」梅長蘇一面寬慰著,一面與霓凰並肩進了小花廳,在客位上落座。穆青看見飛流站在蘇哲的身後,急忙命人搬個凳子給他,可飛流卻不願意坐,站了一小會兒,人影便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
「是啊,他年紀雖小,經史文章讀得卻最好,謝伯伯指望他考狀元呢,所以送到松山書院住學,只有逢年過節才回來,每次都是青遙大哥去接他的。」
「譽王會這麼容易被引逗入甕?」
「飛流在這裡?」穆青趕緊抬起頭,眼珠正骨碌碌到處轉著找人,突然眼前一晃,少年挺秀的身姿已出現在梅長蘇的身邊,從盤子裡拿了一塊酥糕放進嘴裡。
穆青最初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歪著頭愣了一下,翻來翻去確認了半天,最後終於確認,全天下沒有標注其他任何身分,只寫著「蘇哲」二字,並且會送到他桌前的人,當然只有那一位而已。
「兇手的問題稍後再談也不遲,」梅長蘇的目光凝在魏靜庵的臉上,「你先說說蒙大統領怎麼樣了?」
「蘇兄不用客氣了。」言豫津欠身接茶,等黎綱和僕從們都退下去後,便把茶盅一放,立起身來,向梅長蘇深深一揖。
「這樣的手法,定是江湖高手所為,」霓凰凝神想了想,又問道:「有沒有什麼追查的方向?現場難道沒有什麼遺留下來的線索嗎?」
「不是!」飛流聞言有些惱怒。
「別說了,」梅長蘇輕聲提醒道:「郡主來了。」
「說得好,值得盡酒一杯。」梅長蘇點著頭,眸中笑意微微,「可惜我還在服藥,不能陪你。」
梅長蘇輕輕抬了抬眼,點點頭:「是。」
「小王爺?」管事在旁邊忐忑不安地看著主子臉上變幻不定的表情,「這位是不是不想見?」
「這是自然的,謝弼只怕也要跟來。對了,謝緒從書院回來過年,你還沒見過他吧?」
「很乖!」
「小青!」霓凰斥道:「你總是這樣不認真沒正經的樣子,讓魏洗馬好好說。」
飛流有些不樂意地慢慢移動著身子,但看了看梅長蘇微微含笑的臉,還是乖乖地托著白鴿到了院子中,向空中一甩,看牠振翅繞了幾圈後,向遠處飛去了。
「不,蘇哥哥不想放,」梅長蘇笑著湊近他耳邊,「飛流啊,我們悄悄去看蒙大叔好不好?」
「快去!」
入夜掌燈,飛流又在院子裡放起了煙花,梅長蘇坐在廊下含笑看他放完,輕輕招手叫他過來。
「林殊哥哥?」
梅長蘇看著小霓凰現在一派長姐風範調|教幼弟,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好笑,插言道:「現在南境局勢平穩,穆王爺不需要上陣殺敵,武學擱一擱也不妨,不過兵法戰策和藩鎮的治理之法卻要勤加修習才是。」
「可是……單憑現有的資料,我們根本無法判斷兇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啊?」
「會不會像你剛才所說的那樣,不停製造新案出來,日日殺人,使得皇上越來越不相信禁軍的防衛能力?」
「我代蘇兄喝好了。」言豫津爽快地說著,起身到院外找黎綱要來一壺酒,兩個杯子,左手一杯,右手一杯,輕輕碰了碰杯沿,兩口便乾了。
轉瞬之間,廳上眾人已如潮水般退了個乾乾淨淨,霓凰這才緩步走到梅長蘇身邊,慢慢蹲在他膝前,低聲問道:「林殊哥哥,蒙大統領和你交情很好是不是?」
梅長蘇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坐下,慢慢問道:「言侯爺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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