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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

作者:海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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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山雨欲來

第四十三章 山雨欲來

「梅花餅!」靠在他腿邊的飛流,低頭翻著食盒,突然冒出一句話。
黎綱用力按著額頭,好半天才道:「甄平,幸好你來了……若只有我一個人,只怕會更慌……」
「進來吧。」
「怎麼了?臉色這麼黑?」黎綱走過去在他背心上重重一拍,「你這皮實的身板,難道也會凍著了不成?」
蕭景琰從來都是一個對吃食不太上心的人,所以他還沒有注意到自從靜妃開始準備雙份點心後,食盒內容發生了什麼變化。但梅長蘇卻不敢說他會不會永遠都注意不到。因為這份擔心,飛流正在吃的這個食盒帶過來的時候,梅長蘇特意鄭重請靖王轉告靜妃,以後不要再帶點心給他了,他經受不起。
譽王猛然後退幾步,跌坐在椅子。他從九月間景琰晉封親王時便開始疑心,一直猶豫不定,此刻被秦般若明明白白揭破出來,只覺得氣血翻湧,恨不得把眼前的所有一切都擠為齏粉。
梅長蘇點點頭,看著他轉身走到門外,突然又叫住了他:「甄平,還是讓十三先生多留意一下吧。你素來細心,有那種感覺應該也不是無緣無故的。」
「你昨晚後半夜才睡,也下去休息一下的好。」梅長蘇感覺到黎綱並沒有走,又睜開了眼睛,道:「雖然現在暗裡殺機重重,但你也用不著晚上親自守夜。辛苦調|教這些子弟是做什麼的?夜裡就交給阿慶他們吧。」
「宗主生病,就是得罪晏大夫了。」甄平笑答了一句,將空碗放回托盤上,想了想,有些遲疑地開口道:「宗主,你覺不覺得童路好像……有點變化……」
「剛剛!」飛流又側耳聽了聽,「進門了!」
梅長蘇不由一怔,黎綱走時他曾吩咐一回來就直接見他,怎麼會回來了不見動靜?
她這一撩撥,譽王胸中再次怒意翻騰,狠狠一掌拍在桌上,拍得自己的手掌都痛得發麻。不過剛剛發洩了一通之後,他已冷靜了不少,雖然氣得發堵發悶,不停喘息,但他最終還是咬牙忍耐了下來:「妳想要我把精力積中在梅長蘇身上,報了他毀妳紅袖招之仇,這個我明白。若論憤恨,難道我不比你更恨他?但現在的情勢,不是一年多前,那時只要折了梅長蘇,靖王便再無出頭之路,可如今我這個七弟已非池中之物,並不是單靠梅長蘇,我不能再重蹈覆轍,放任他坐大。何況梅長蘇再厲害,終究只是個謀士,一個謀士的弱點總在他的主君身上,與其先攻梅長蘇,不如釜底抽薪對付靖王,沒了主子,任他什麼麒麟才子,還不跟一條無人收養的野狗一樣嗎?」
「是。」童路躬身行禮,慢慢退了出去。
「夏江?」譽王眉尖一跳,「恐怕不行吧……懸鏡司歷來的傳統,都是不涉黨爭的。以前我與太子鬥得那般如火如荼,他也沒有……」
「當然胖了,腰圍起碼又粗了兩分!」
「他提這個條件,倒也沒有為難我。……皇后畢竟是母后,雖有當年舊案的心結,到底不該讓她負主責。一旦靖王繼位,就算只為了孝禮,也不會刻意薄待她。言侯……果然還是偏向靖王的。」
「死了?」梅長蘇面色冰寒,「是夏江幹的嗎?」
「其實據屬下觀察,言侯只是對皇上、廢太子和譽王寒心,所以才求仙訪道,但其實對大梁朝局的關切,倒也並未全冷。」
「為了這些逆賊,靖王違逆頂撞了父皇多少次,我數都數不清了,只不過十多年的放逐之後,父皇老了,不想計較了,靖王學乖了,不再硬頂了,大家把那一頁悄悄翻過,只藏在心裡,誰都不提。可不提並不代表遺忘或痊癒,只要找個好機會重新翻出來,那依然是他們兩人間最深的一道裂痕……」
到了年底,司天監報東南有赤光侵紫微,星象衰晦。梁帝便以此下旨,稱太子無www.hetubook•com.com德,天已示警,故廢太子為獻王,令遷出京,謫居獻州。同時再加靖王王珠兩顆,與譽王同為七珠親王。
「十三先生有兩件事命我回稟宗主。」童路知道正事要緊,把嘴邊的茶漬擦擦立即道:「謝玉在流放地近來數次遇襲,都被我們護了下來,現在嚇得不行。另外,夏冬這幾個月出京的行蹤已查明,她是去找謝玉當年的左副將,現任嘉興關守帥魏奇。可是昨天得到消息,在她還未趕到嘉興關時,魏奇就在半夜離奇死了。」
秦般若眼波微睨,慢慢點頭,「不錯,靖王的痛處,的確就是當年祁王和赤焰軍的那樁逆案。」
年前的幾天,天氣特別地寒冷,連續數天的大雪,將全京城罩得白茫茫一片。梅長蘇犯了舊疾,總是整夜咳嗽。自從他咳咳咳地到密室去見了靖王一次後,蕭景琰就不肯再主動來了,不知是因為他本身年關太忙,還是有意讓梅長蘇安靜養病。倒是譽王登門來探過幾次病,言談間依然關切備至,彷彿毫無心結似的,可惜他再怎麼裝都沒用,大家誰都不傻,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分兒上,梅長蘇也不會再不切實際地幻想譽王仍是一無所察。
「宗主,童路來了。」黎綱今天受命外出,所以前來回報的人是甄平。
可是蕭景琰顯然把他的話當成是真正的謙辭,所以還開了句玩笑道:「母妃是珍惜你這個難得的人才,她知道我不會拉攏人,所以替我籠絡你的。」
黎綱忙道:「宗主有所差遣,屬下萬死莫辭!怎麼今天宗主說出如此見外客氣的話來,倒讓屬下不安。」
「正是因為不能隨意,所以我還沒有想好具體怎麼做。如果現在能出現一個什麼契機就好了……」
「是我小瞧了這對母子,」譽王長長吐出一口怨氣,「本以為是羊,結果是兩隻狼。但要讓本王認輸還早著呢,本王連太子都能扳倒,還愁撕不碎一個靖王?」
童路大踏步進來,帶入一股雪氣。甄平是個最細心不過的人,所以立即一把拉住他,讓他在火爐邊先烤烤再過去。
霜降之後,各地今年秋收的統計年表都已陸續送達朝廷。由於今年春夏偏旱,好幾個州府都早報了災情,有些地方甚至在秋天時又繼發了蝗災,乃至顆粒無收,饑民四方流散乞食,情況十分嚴重。譽王為掙名聲,在戶部賑災的糧銀外又以削減本府用度節省之名,另捐了白銀三萬兩安民,贏得一片讚譽。靖王原本家底就不厚,又養著一大幫軍中孤兒,宮中靜貴妃也無力幫襯,所以顯不得這個慷慨,一時相形見絀。
「這果然是個很好的切入點。」秦般若甚是贊同,「不過殿下要重新揭開這道舊傷疤,不能隨意,要一下子全都扯開,越是血淋淋越好。」
「大概是……不過還在查實。」
「你以為我不慌?」甄平用力拉了他一把,「走,我們到西院好好商量一下,在這裡讓飛流聽見了,反而不好。」
「讓他進來吧。」
好在自晉封以來,靖王的事務一下子加重了很多,他日日從早忙到晚,似乎也沒什麼餘暇去考慮這些小事。
梅長蘇閉上眼睛,微微沉吟。其實謝玉的左右副將雖然算是當事人,但只是聽命而已,對當年的真相,知道的還沒有自己多,所以死活都不必放在心上。只不過……當年奔襲絕魂谷,魏奇並沒有去,夏冬如果單單是為了調查聶鋒之事,怎麼會去找他呢?莫非……這位女懸鏡使打算為了屈死的夫君,要把他主帥的整個案子,從頭再調查一遍?而夏江急急滅口,想必還是很看重這位已然起疑的女徒,不願意和她走上最終決裂之路……
黎綱心頭一陣狂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什麼意思?」
同時乘著天氣尚有一、兩月https://m.hetubook.com.com和暖,由朝廷工部召集進行修路建橋、疏浚河道、墾山開礦等工程,讓力壯無手藝的災民以勞作換工錢,有些不封凍的州甚至可以一直開工到來年春天。災地春耕時的種子糧,由官府專款撥發,無種的耕農可以來領,當年的賦稅全免,次年如為豐年,再把種糧費添在賦稅中不加利償還。這樣林林總總算下來,災民比往年得益,朝廷賑濟的銀子卻少花了好些,大部分人有了事情做,縱然不能完全自給自足,但也總比到處乞食挨餓或坐著乾等官府賞口|活命粥的好。若遇到有些地方官頭腦靈活安排得宜,這災年的苦楚更是可以減輕許多。
這句話正說到秦般若的痛處,使得那張嬌媚容顏上不自覺地掠過了一抹怨毒之色,「若論這一回合,是我輸了。但我輸不要緊,關鍵是殿下的大業不能毀在這個小人手上。殿下難道就不想討還被他欺瞞利用的這口惡氣嗎?」
岳州是今年災情最重的幾個州之一,在等朝廷賑濟的過程中早已餓死過人,那些被捕的劫匪都說是不忿於此,故而冒奇險想要將財物劫去,散還給災民。消息傳開,岳州許多民眾聯命請求減免劫匪之罪,鬧得沸沸揚揚,讓譽王灰頭土臉,顏面掃地,多次出來聲明自己不知道岳州送禮之事,以前也沒收過州府地方上的禮。雖然他努力撇清,但朝廷諸臣中有幾個會相信岳州豐年不送禮災年反送,那就難說了。
「吉嬸快三尺的腰,粗兩分你就看出來了?」梅長蘇忍不住也笑,「難怪她打你,你明知吉嬸最怕胖的。」
「不會吧?你都已經吃了這麼多了?晚飯還吃得下嗎?」
秦般若正中譽王下懷,令他不自禁地連搓了幾下手,目光有些興奮。夏江對梁帝的影響力,懸鏡司在各地暗黑的力量,對於目前實力大損的譽王來說,這些就是雪中燃燒的火炭。
「好好好,是我不對,我不管了,就隨便你們吧。」
對於他的這個回答,梅長蘇雖然表面上十分平靜,但心裡卻忍不住有些發慌。
「不是有飛流嗎?」
「言侯一開始聽說宗主是在為靖王效命,非常吃驚,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說了幾聲『難怪』。我直接向他轉告了宗主的意思,他猶豫了很久,最終提了個要求,希望靖王將來功成時,不要薄待皇后。」
「好了,你也別再吃了,」梅長蘇忍著笑拍拍他的頭,「去看看黎綱大叔回來了沒?」
坐在他榻旁小凳上的飛流叼著一塊餅抬起頭,含含糊糊地道:「好吃!」
這句話如同刀子一般深深地扎進譽王心中,他霍然回身,雙眸赤紅地瞪著秦般若,怒道:「妳這話什麼意思?」
甄平抓了抓頭,「我也說不上具體的……反正就是比以前匆忙,好像趕時間似的。剛才他出去跟我打招呼時,腳步都不帶停的,跟以前的習慣不一樣,整個人也好像精神了許多……」
「晏大夫的藥越來越苦了,我這幾天有得罪過他嗎?」
只可惜夏江並不知道,那日在天牢幽暗的監房內,夏冬已經從謝玉口中聽到了最致命的那段口供。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就因為這樁醜事,梁帝雖未明確指責譽王,但卻讓他避嫌,不得插手一應賑災事宜,而改派了靖王。靖王與戶部尚書沈追原本就交好,兩人配合默契,彼此間毫無掣肘之感,加之都是自律甚嚴,極有原則之人,殺了、撤了幾個不明風向仍按慣例行事的州府大員後,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雖不敢說把差事從上到下都辦得至清如水,但比起往年十分災銀只有三分進了災民手中的情形,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沈追是個實幹家,京城裡坐不住,請旨親到災區巡查,務求做到少死人、不起暴亂、平安過冬、來年春耕不www.hetubook.com.com荒。靖王與他天天書信往來,絞盡腦汁琢磨其他能讓民生盡快起復的方法。在這方面靖王雖稍弱,但梅長蘇十多年身處江湖,瞭解民情,手下也有許多在底層摸爬多年的人,提了些建議給靖王,讓他跟沈追討論。那位尚書大人在實地考察了些時日,與靖王所提的意見十分相同,他自己又補充了幾條,最終成章上報梁帝。
黎綱呆呆站了半天,最終摔了摔頭,深吸一口氣,不知是在跟甄平還是在跟自己說道:「沒事,一定熬得過。我看宗主的精神,還是很好的。」
「嗯?」梅長蘇將含在嘴裡的茶水吐入漱盂中,回過頭來,「我沒注意。怎麼了?」
室內恢復平寂,只有爐火烈烈燃燒的劈啪之聲,和飛流正在咬一塊脆餅的咀嚼聲。梅長蘇閉目養了一會神,最終還是忍不住睜眼笑道:「飛流,你再這樣吃法,會吃成一隻小豬的。」
所以無論他再怎麼遮掩,自從他當年狠下殺手時起,決裂就已是不可避免的結局。
黎綱挑了挑眉,「蘇宅的防衛如何安排,是我跟甄平商議過的,宗主不要連這個也操心。」
院外仍是風雪狂飄,甄平背對著主屋正站在廊下,聽到開門聲,便轉過頭來。
「看起來,今天沒有什麼急報,」梅長蘇笑著指了指桌上,「喝杯茶吧。」
「是。言侯只提了這一個條件,就答應了宗主所託,同意趁著年關各府之間走動拜年不顯眼的機會,探聽一些朝臣對靖王的看法。」
「看你的表情,此行很順利吧?」梅長蘇指了指榻旁的座椅,「言侯怎麼說?」
梅長蘇這才了然,正失笑間,黎綱的聲音已在門外響起:「宗主!」
「殿下,」秦般若盈盈一笑,襝衽施禮,「如想要暗中試探夏江是否有聯手之意,般若倒可以效力。我有一個師姐,正是夏江的舊識……」
「懸鏡使本代首尊,夏江。」
飛流歪著頭想了想,奔過去將整隻食盒都抱了過來,遞到梅長蘇面前:「吃!」
甄平爽快地哈哈笑起來:「這倒是。我跟其他人說的時候,他們也不覺得童路有什麼變化,看來是我的老毛病犯了,總看到人家看不到的地方。記得剛進金陵見到吉嬸,我就說她胖了,氣得她拿鍋鏟追打我……」
「吉嬸胖了嗎?」
「何處?」譽王在滿是狼藉的書房內踱了幾圈,冷笑道:「梅長蘇的弱點我不知道,但靖王的痛處可是明明白白的。這十多年來他不受寵,根源在哪裡?是他笨麼,不會辦差麼,犯了什麼錯麼?都不是。相反,他倒是屢立軍功,辛勞不斷,可父皇就是不賞。而不賞的原因……還不是那樁梗在父子們心頭誰也不肯讓步的舊案嗎……」
譽王看了她一眼,道:「先收拾他,說得容易,妳的紅袖招如今零落至此,是反被他收拾的吧?」
梅長蘇把一隻手放在他肩上,微微用力按了按,不再說話,臉上顯出一絲疲態,向後仰靠在方枕上,閉上了眼睛。黎綱想到他病中也要勞心,不由覺得一陣酸楚,忙將臉側向一邊,視線轉動時掃到飛流,見少年已吃得飽飽的趴在蘇哥哥腿上睡著,俊秀的臉上是一派平靜單純,禁不住感覺更是複雜。
身後的主屋內仍是寧寂一片,大約梅長蘇與飛流都睡得安穩。黎綱和甄平沒有繞走迴廊,而是不約而同地直接穿朔風呼嘯的院子,彷彿是想讓那冰寒沁骨的風雪冷靜一下混亂的頭腦。幸好此時此刻,他們還不可能預見到,那一條驚人的消息,會恰恰在梅長蘇病情最危急的這幾天,傳抵了帝都京城……
「所以這幾個月我都在討好她。」甄平眨眨眼睛站起來,收拾好藥碗茶杯,「宗主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今冬的天候比去年更烈,尤其這場雪,已下了五天未停。晏大夫今早診脈,和-圖-書發現宗主似有寒毒復發跡象,不得已他下了猛藥,所以接下來的幾天很危險……不過只要熬過了,就不妨事了。」
有一次盒內的品種特別的多,大約有十多種不同的點心,所以梅長蘇笑著說:「殿下是不是拿錯了,把自己那份給了我?」
這一奏議經梁帝核准實施以來,收效甚佳。不僅在局面上做到了大災無大亂,國庫也沒有因此受到大的虧損,同時整肅了地方官的行為,開了新例。靖王上馬能戰,下馬能治的形象進一步確立,沈追也官聲愈著,在朝中愈發有威望,譽王想辦法找了他幾次碴,最終也沒有得手。
秦般若星眸幽沉,陰冷似冰,揚了揚線條清俏的下巴,咬牙道:「去年秋天江左梅郎剛剛入京時,殿下你是什麼情形,靖王是什麼情形?現在一年多過去了,殿下如今是個什麼情形,靖王又是什麼情形?這兩相一對比,到底是誰得了麒麟才子,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嗎?」
「殿下有此雄心,般若深感佩服。可是梅長蘇此人實在過於陰險,不先收拾了他和他的江左盟,只怕是撕不碎靖王的……」
秦般若黑水晶般的眼珠轉動了兩下,慢慢道:「契機嗎……般若暫未看到,不過有一個人,殿下卻應該想辦法與他聯手……」
恰在這時,撫州境內發生一樁劫殺鏢隊的大案,驚動了刑部派員勘察,最終案子破了,被劫去的財物也追回,還抓住了幾名劫匪,順利結案。本來這事說小不小,可說大也不算大,最多就是刑部因破案快捷露個臉。沒想到最後竟然查明,這個鏢隊所保的是岳州知府送給譽王的例禮,總計不下五千金。
甄平垂下眼簾,低聲道:「方才晏大夫跟我說,晚上讓安排一個人守在宗主的房裡……」
譽王說最後一句話時,惡毒之氣已溢於言表,連秦般若也不由暗暗心驚,定定神問道:「那殿下打算從何處下手?」
梅長蘇微微頷首,「這是自然的。言侯出身簪纓世家,自己又曾有那樣一段烈烈風雲的歲月,一腔熱血如何能夠全冷?我不能讓人發現與言侯有過多來往,所以以後還是多辛苦你走動了。」
當這道旨意經朝閣明發時,已先一步得到消息的譽王正在他的書房內大發脾氣,室內能砸的東西基本上全都砸完了,連他自己最心愛的一盆蕙蘭都不能倖免,整個暴風場周邊誰也不敢接近,唯有久不見她活動露面的秦般若還算有些膽氣,一直站在房間的角落裡看著譽王發飆。
靖王當時想也不想就回答:「兩份都一模一樣,有什麼錯不錯的。」
「以前是以前,」秦般若快速道:「您與太子之爭他不插手,沒什麼好奇怪。可現在您的對手是靖王。夏江不是糊塗人,他很清楚靖王與當年赤焰舊人的關係,當然也記得赤焰軍的案子是誰主查的。說輕了,這是心結,可往重了說,那就是仇怨。殿下以為夏江可以視若無睹地看著靖王一步步地接近儲位嗎?他就是再忠,也要考慮考慮自己將來的下場吧?」
梅長蘇笑著揀了塊棗泥軟糕放進嘴裡,一抿,還是熟悉的清甜味道。靖王第一次送食盒過來時,原本是婉拒了一下的,可景琰不聽,說是母命不可違,放下就走了。後來差不多每個月都會拿一盒過來,漸漸地竟成了例。
「殿下不要再存幻想了,靖王已得了梅長蘇,這件事我已確認,殿下希望我拿證據出來嗎?」秦般若有意刺了他一句,見他頹然垂下頭,不由笑得愈發清冷,「說起來這位宗主大人真是了不得,有決斷,敢選人,也會調|教,若無他的匡助,靖王幾時才掙得到如今的地位?現在連宮中局勢也變了,越貴妃失勢,靜貴妃上位。她悶聲不響這些年,哪隻眼睛瞧得上她,不料想一朝得勢,竟是這般的難對付。這些情形,想必王妃進宮回來後,https://m.hetubook•com.com都跟殿下說過了吧?」
甄平也定了定神,道:「今晚服藥前,得請晏大夫跟宗主說好,這算是閉關養病,這期間他什麼事都不能管,靖王也好,童路也罷,誰都不許見。你我……也要心裡穩得住才行。」
「誰?」
黎綱不忍與他辯言,忙低頭應了,看他再次閉目安歇,這才輕手輕腳地退出了門外。
黎綱黝黑的臉上露出一抹暖暖的笑意,「屬下知道宗主的好意,但卻不想讓宗主多費一絲心力。宗主既知屬下後半夜才睡,想必昨晚也安眠得不好吧?」
童路搓搓發熱的手,笑著趨前一步,兩大口就把一杯茶喝得乾乾淨淨。甄平笑罵他一聲「牛飲」,便出去忙自己的了。
與當年鋒芒鑠鑠的越貴妃不同,靜貴妃就像是一汪柔水。軟的也好,硬的也罷,什麼手段在她身上都無效。她一不多心二不多疑,不爭寵,不斂財,不拉攏人心,禮節上又一絲不苟,每日裡只想著把梁帝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半句多餘的話也不講。梁帝如果封賞她,她便領受,不封賞,她也不委屈討要。好言待她,她便恭恭謹謹,若存心為難,她也甘之如飴。總之就跟一大團棉花似的,壓不扁揉不爛,一拳打上去,什麼力道也沒有,對付了越貴妃十幾年,都沒這一陣子對付她那麼累。
「嗯!」
梅長蘇知道甄平是自己身邊最聰明的人之一,有些話不說他也明白,所以只是微笑頷首,讓他退下了。
「已經好多了,不過多醒了幾次而已。」梅長蘇語調輕鬆地道:「這是時氣,等立了春就好了。你寄給廊州的信裡,不要亂說話。」
梅長蘇想了想,「在我的印象中,童路好像一直很精神呢。」
門被推開,黎綱穿了一身藏青色棉衣走進來,肩頭還有未拍淨的雪粒,可見外面風雪尚猛。
「當然好吃了,」梅長蘇眸中露出一絲懷念,「她做的點心,我們全都很喜歡吃……」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梅長蘇將放在腿上的暖爐向上挪了挪,指頭慢慢摩挲著爐套,「告訴十三先生,秦般若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對她……依然不可大意。」
「哦,我們飛流認得這個梅花餅啊?誰教你的?」
飛流閉著嘴,顯然不願意回答,當飛流不願意回答時,那答案就昭然若揭了。
「晏大夫的意思,是除了飛流之外再安排一個,機靈一點的……」
往年大災,容易產生暴亂,都是因為災民一來無食無衣,二來無事,經過災年後沒有辦法安排來年春耕事項,所以心中絕望,一些小小由頭,都能引發大亂,一向是最讓朝廷頭痛的事。靖王與沈追的奏議主要針對這個,雖然條陳甚多,總結起來主要就是先讓災民都得以果腹,再根據各州實際情況,安排民眾操持其他副業度荒。比如臨水的渭州盛產蒲草,可編織為圍兜、茶套、草席等織品,經官運入京,極受歡迎;其他各州也有類似的產業可以發掘,以做補益。
梅長蘇怕平白地引起他對食盒的過多注意,也沒敢多說,只笑了笑而已。
「回來了。」
譽王狠狠地咬了咬牙,沒有否認。
等譽王把心頭的氣惱怒火都發洩得差不多了,這位紅袖才女方冷笑地道:「所謂『得麒麟才子者,可得天下』,琅琊閣可真是半點也沒有說錯啊!」
「是。」甄平躬身領命,想了想又補充道:「宗主放心,不會讓童路察覺的。」
「答應了就好。」梅長蘇舒展了一下身子,「言侯本是長袖善舞,極會說話的人,何況閒散在家,不涉朝政,只有請他出面,才顯得自然不留痕跡。再說若論起明察秋毫,善於判斷人的態度,誰也比不過言侯當年。」
他剛走,甄平就端了一碗藥進來,遞到梅長蘇手中,看他苦著臉喝了,又捧茶給他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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