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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

作者:海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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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兵行險招

第四十八章 兵行險招

這一次,是夏江自己從身上掏出了一柄鑰匙,打開了鐵門。一個黑黑的人影蜷在地上,四肢被鐵鏈捆著極緊。夏江一把抓住他的頭髮,將那整臉都抬了起來,就著囚道另一頭的微弱油燈光芒死死地看了一眼,這才鬆了一口氣。
「聽憑先生安排吧。」靖王點點頭,又對列戰英道:「府裡有幾個知道內情的,你也要叮囑他們,都按先生的指令辦,全當不認識衛崢,不知道這個人一樣。」
不過儘管如此,這樁祥瑞還是令梁帝心情極好,不僅是譽王,連幾位老修書也得了賞賜,大家紛紛說著湊趣的話,殿上氣氛十分歡快。正當此時,值守的小黃門突然進來稟道:「陛下,夏首尊求見。」
「殿下不會是想說你不知道吧?」夏江陰惻惻地插言道。
現在結果已經明朗了。沒有任何大理寺的人出現,說明外面也已經有人開始行動。雖然這些人暫時還沒有攻進來,但那也只是遲早的事,除非靖王的人弱到連大理寺也擺不平。
夏江沒有料到他居然會如此乾脆的就結束了會談,訝異中又有些疑惑。跟出去一看,言闕是逕直上轎命人回程,毫無故意要弄什麼玄機的樣子,心裡更是有些不安。
「我不是只在懸鏡司周邊布兵,凡京城重要節點俱有佈置,是為了緝捕巨盜,這個陛下知道。」
「劫……劫走了?」梁帝一掌拍在面前的御案上,氣得臉色煞白,一隻手顫顫地指向夏江,「你把話說清楚,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在天子腳下,闖進懸鏡司搶奪逆犯,這、這不是造反嗎?!誰?是誰這麼悖亂猖狂?」
「真是惡人先告狀啊……」夏江微微咬了咬牙,「殿下以為這樣左拉右扯就能混淆聖聽嗎?」
梁帝嗯了一聲,點點頭,「叫他進來。」
因此夏江的尖嘯也不過只是為了確認一下大理寺目前的狀況,是只有這個武功邪的離譜的少年尾隨他進來?還是整個監牢已被人控制。
但又為什麼「不可以走」呢?他有什麼任務嗎?可他今天的任務明明應該就只是把自己從懸鏡司裡引開啊!
梅長蘇今天大概有些疲累,形容懶懶的沒有精神,聽靖王這樣說,他也只是欠了欠身以示回應。
可是這種安穩和鎮定最後卻激怒了梁帝,他突然爆發起來,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向靖王擲了過去,怒聲罵道:「你這個逆子!到現在還毫無悔懼之心嗎?」
整個劫牢過程就是這樣糊裡糊塗、雷聲大雨點小地過去了,離原定的慘烈局面差之千里,讓設局者茫然無措。
大理寺雖然也是刑獄機構,但在分工上只管駁正,人犯基本上都是關押在刑部,它偶爾才會為了複審勘問方便提幾個人過來,所以附屬監牢的規模和防衛都遠遠不能跟天牢相比,甚至還有很多人根本意識不到大理寺其實也是有一座監牢。也正因為它如此不起眼,如此容易被人忽視,所以夏江才會認為它是一個最佳的囚禁地,悄悄將衛崢移了過來。
「……殿下已決心應付一切,這份堅韌我很放心。不過,靜妃娘娘多少也要受到牽連,希望到時殿下不要動搖。」
夏江在走出大理寺霉臭的監牢時理清了自己的思緒。他沒有理會外面橫七豎八躺滿一院的衙兵們,逕直走過他們的身邊。這些人是死是活現在根本不在他的心上,目前他要做的事,就是以這副狼狽的模樣趕到梁帝身邊去,煽動這位多疑帝皇最大的怒火。
「好!」梁帝抬手指著他,「朕給你分辯的機會。你說,懸鏡司今日衛崢被劫之事,你如何解釋?」
「現在就致歉,早了些吧。」梅長蘇神色飄乎,音調卻極穩,「我們本是立於必敗之地,現在能在夏江抓不到鐵證的情況下救出衛崢,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不過接下來依然十分兇險,殿下必須時時小心在意。行動雖然成功了,但破綻依然很多,尤其是巡防營在周邊的這些配合,一定會被夏江咬住不放。陛下信任夏江,單單是他的指控就已經有很大的殺傷力了,更何況殿下你本來就嫌疑最重。」
梁帝哼了一聲,明明白白地道:「難道衛崢被劫之事,不是你派人幹的嗎?」
「我明白。」靖王決然道:「不過我也不會任人宰割。失寵也罷,被猜忌也罷,這都不是死局。現在夏江手裡沒有鐵證,所以就算父皇信了他的話,也不至於直接就處死我,更和*圖*書何況父皇也未必會全信……」
無奈之下,夏江一咬牙,還是快速做了決定,提氣飛身,運起輕功向皇城方向疾奔而去。
因為夏江的經驗實在是太豐富了,比如此刻,他只看一眼現場就知道,靖王的人根本沒有認真進攻懸鏡司,而費那麼多心血籌畫一場佯攻總是有目的,最可能的目的當然就是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掩蓋另一場真正的行動。
沉寂的時間已經太長了,長到譽王都忍不住晃了晃身子。可是梁帝仍然沒有任何表示,靖王也如石雕般地一動不動,撐在地上的兩隻手平放著,未曾有過最輕微的顫抖。
其實身負重任的這兩位少掌使都是夏江近來很看重的人才,他甚至還考慮過是否要變更一下懸鏡司世代師徒相傳的慣例多任命幾個人。所以這次失敗,並非由於他們兩人無能,而是決策者自己的失誤。
譽王所報祥瑞是一塊奇石,為秦州農人築地所得,呈長方狀,寬三尺,長五尺,高約兩尺,石質細膩,上面天然生有清晰的「梁聖」二字,確是罕見。梁帝雖不是特別愛好祥瑞之人,但見了也不免高興,再加上譽王頌聖吹捧的話說了一車,被撩起了興致,當時就命人宣了太史院的幾位老修書進來,讓他們去查歷代的祥瑞記載。半日後結果呈報上來,說是只有先聖文帝時曾有「汾水落,奇石出,天賜梁安」的記錄,後果然罷北方戰事,天下大安,聖文帝崩時還以奇石陪葬。查到此條後,梁帝的七分歡喜頓時漲成了十分,再看那石頭時,自然更加如珠如寶,吩咐譽王小心指派工匠,以紫檀鑲架供於仁天閣。
原本以為靖王千方百計將他調開後,在懸鏡司組織佯攻是為了掩護在大理寺進行的真正行動,而言侯那句悠悠然的「我可以走了」又令他覺得自己已經晚了人家一步,所以心急如焚,一路飛奔來大理寺,只圖快點到達現場好確認衛崢是否已被劫走,一時並沒有想到要安排人隨後帶府兵來支援。
「陛下,」夏江以額觸地,叩首道:「賊子狡詐兇悍,臣……臣雖然心裡有數,但可惜未拿得實證,不敢妄言。」
言闕的任務的確只是將夏江引出來而已,但引他出來的目的,卻不是為了讓劫囚行動更容易,而是不讓他有機會在現場察覺到異樣,及時調整他的計畫。
「皇后娘娘命奴才稟奏陛下,靜妃娘娘在芷蘿宮中行逆悖之事,被皇后娘娘當場拿獲。因是陛下愛妃,不敢擅處,請陛下過去一趟,當面發落。」
梁帝笑道:「他倒像是有耳報神,來得正巧,也讓他進來看看祥瑞。」
高湛尖聲宣進,一個青衣太監蜷著身子進來,撲跪在地:「奴才叩見陛下。」
「先生有什麼話,但講不妨。」
不過夏江畢竟不是普通的對手,他生平經歷的惡戰次數並不亞於最活躍的江湖人,高絕的武功,豐富的經驗,使得這位懸鏡司本代首尊雖然永遠不會進入琅琊高手榜的名單,但卻絕對是世上最難戰勝的幾個人之一。
夏江進宮的時候,並沒有派人通知譽王剛剛發生的一切,這倒不是他一時忘記了自己還有這個暗中的盟友,而是因為按原定的計畫,此時的譽王應該就在宮中。
「是啊,」夏江也幫腔道:「聽靖王殿下這口氣,這裡一時半會兒也是處置不清的,老臣也覺得還是先聽聽娘娘那邊有什麼急事的好。」
言闕說的是「可以」走了,而不是「我想要走了」,難道在那之前,他是「不可以」走?
招式的狠辣陰毒,和內力的和熙大氣,兩種截然不同的武功集於一人之身,給人的感覺只有詭異,詭異到令他的對手失去與之爭鋒的信心。
不過夏江現在沒有時間反省,一看到懸鏡司目前的情形他就知道不妙,所以立即撲向最近的一匹馬,一躍而上,連揮數鞭,奔向城中方向。
靖王直起上半身,看了夏江一眼,表情意外地問道:「衛崢被劫了?」
「其實今天過來,主要是多謝先生神機妙策,把衛崢救了出來。」靖王並沒有介意梅長蘇的失禮,繼續道:「先生之所以肯為我所用,本是為了輔我爭得大位以立功業,可惜我總也做不到如父皇那般冷心冷情,如果日後因此連累先生功業難成,我現在先行致歉。」
夏江看也不看他,逕直衝向設在東面的大理寺監牢。這裡https://m.hetubook•com.com還很安靜,但是安靜並不能使夏江安心,這裡跟懸鏡司不一樣,它有太多的方法和漏洞可以被撕破。
靖王進來時還是他一貫的樣子,服飾嚴謹,神態安素,一舉一動帶著軍人的力度。雖然殿上梁帝的表情明顯不同於平常,他也只是微微掠過一抹訝然的表情,隨即仍如往日般請安行禮。
「兒臣參見父皇。」靖王一個頭叩下去,半天沒有回應,他自然也不能起身,只好保持著伏地的姿態。殿中一片死寂,這個時候梁帝不說話,誰也不敢多哼一聲。
「我確實不知。」靖王淡淡答了他一句,又轉向梁帝,「懸鏡司直屬御前,兒臣並沒有領旨監管,為什麼懸鏡司出了事情要讓兒臣來解釋?」
事情的發展依然還在原定的軌道上,只不過沒有了衛崢,夏江就不能像以前所設想的那樣一次又一次地引逗靖王出手,直到取得最終的勝利。現在由於自己的失誤,機會變成只有這一次了,如果不能利用靖王這一次的出手徹底扳倒他,那麼未來將會變得異常危險。
「父皇請息怒,教訓景琰事小,傷了龍體事大,」譽王忙上前解勸,又端出兄長的身分向靖王斥道:「景琰,你還不快向父皇請罪。」
「蘇先生,夏江會立即到陛下面前把事情鬧大嗎?殿下該如何應對呢?」地道密室裡,剛剛處理完後續事宜進來的梅長蘇迎面就遇到了這個問題。
「殿下不是很有信心嗎,怎麼現在神情倒有點茫然了?還是心裡不太有底吧?」梅長蘇看了他幾眼,問道。
梁帝大吃一驚,霍然起身時將面前條案一齊帶翻,茶饌器皿摔了一地,連龍袍都被茶水濺濕,嚇得侍立在殿中的太監宮女們趕緊擁過來收撿,高湛更是手腳忙亂地拿手巾為他擦拭衣襟。
靖王兩道濃眉一跳,臉色登時就變了,「父皇何出此言?劫奪逆囚是大罪,兒臣不敢擅領,何人首告,兒臣請求對質。」
「蘇先生說得不錯,以武力進攻懸鏡司,闖入大理寺劫囚,這些事情只要照實說給父皇聽就足以讓他勃然大怒的,更何況還是由夏江去說的。」比起他的那位愛將,靖王本人顯得要沉穩得多,「這些我們事先又不是沒有想到,可既然當初已決定要這麼做,自然也必須承受後果。我已經做好準備應對接下來的事,請先生不必擔心。」
事實上他的這個決定也並沒有錯,確實沒有人查到衛崢是被關在這裡,直到夏江自己把人帶來為止。
夏江的口中發出了一聲尖嘯。在少年既厚重又犀利的進攻下能夠長嘯出聲並不容易,長途奔波後體力並非在鼎盛的夏江為此付出了被震開兩步,氣血翻騰的代價。然而更令他心驚的是,這聲足以穿透厚厚牢牆的警嘯之聲,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陛下……要起駕嗎?」高湛忙過來攙扶梁帝不穩的身子,小聲問著。
高手相爭,也許最終拼的就是心頭那微微的一顫,夏江相信自己心態之穩應該不會弱於這世上任何一位成名高手,可惜他所面對的少年並不能以常理推之。
「緝捕巨盜?好一個藉口。」夏江冷笑道:「那麼請問殿下,大張旗鼓這麼些天,巨盜捕到沒有?」
譽王眼珠轉了轉,悄悄附耳道:「父皇,皇后娘娘素來穩重,從未無故驚擾過陛下,聽那奴才語氣張惶,也許真是急事呢?」
「陛下!臣特來領罪,請恕臣無能……」夏江紅著雙眼,伏拜在地,「今日懸鏡司、大理寺相繼被暴徒所襲,臣力戰無功,那個赤羽營逆犯衛崢……被他們強行劫走了!」
譽王本就正掛念著外面的事情不知發展成什麼樣子了,一聽夏江到來,又是高興,又有些緊張,費了好大的勁才保持住臉上笑容的自然。
一度名列高手榜第三位,後因替朋友出頭傷於夏江手下,被迫退隱江湖的鄔丸城主曾說過,夏江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他的穩定與持久,無論戰局是劣是優,夏江似乎從來都能堅持自己的節奏,不被對方打亂。
靖王沒有閃躲,茶杯擦著他的頭飛過去,在後面的廊柱上砸得粉碎,可見力道不輕。
僵硬的氣氛延續著,那甚至比狂暴的叫罵更令人難受。夏江抿著嘴,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譽王沒有他那麼鎮定,但也勉強控制好https://m.hetubook.com.com了自己的呼吸節奏,偷眼看著父皇的表情。
「不走!」正跟夏江打得起勁的少年慍怒地回了一句。
兩名少掌使對看了一眼,仍是滿頭霧水,不知接下來該做什麼。對他們二人而言,計畫原本是很明確有效的,先讓夏冬帶人進懸鏡司,等他們接近地牢後再開始進攻,等把大部分人都圍進地牢前的甬道後,再點燃火雷。可真正執行時,前半段還算順利,可當那些人接近地牢時情況就發現了變化,他們沒有再繼續向前,反正像是準備進入鄰近院落的樣子。為了防止他們發現火雷引線,不得已提早交戰,對方的戰力出乎意料之外的強,場面十分膠著。接著這些來劫牢的人又連地牢外院都不進,直接開始突圍,原先預定火雷炸後再來掃尾的府兵們並未封好通道,敵人這方藥粉毒蟲粉煙丸一起上,根本很難在這院落疊拼的地方抓住一個活的,最後還是被他們衝了出去,外面的巡防營官兵這時候就出來抓巨盜了,一片混亂後,什麼影子都沒了……
「兒臣奉命來見,禮尚未畢,不知罪由何起,不敢擅請。」靖王仍是伏地道:「父皇素知兒臣愚鈍,還請明訓降罪。」
極力前躍,再回過身來,面前已出現了一個逆光的身影。從那秀逸的輪廓和漂亮的雙手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少年,一個穿著寶藍色的衣服,繫著寶藍色的髮帶,打扮得甚是濟楚的少年,只可惜看不到他的容貌,因為他臉上蒙著一層薄薄的面具。
「時間緊,乖,該走了。」留在最後面的一人叫了一聲,不知是在跟誰說話。
梅長蘇的目光慢慢凝結成一點,卻又遙遙地落在對面空白的牆壁上,良久無語。
「夏江雖然知道殿下絕不會袖手旁觀,但他畢竟拿不準你究竟能為衛崢做到什麼程度。當懸鏡司的防備無懈可擊的時候,殿下會不會望而卻步,這些都是夏江不得不考慮的問題。如果他單純只想守住衛崢,我也無計可施,可人的目的一複雜,事情也會隨之變得複雜。再精妙的局也有可以破解之處,我怕的,反而是他根本不設局。」
可如果這位鄔丸城主此刻就在現場,他一定會非常驚訝,因為被他稱之為不動如山的夏江,在與一個年齡還不如他一半大的少年交手時,竟然首先呈現出陣腳漸亂的態勢。
少年甚至根本不能理解什麼叫做「交手時的心態」。
夏江當然沒指望靖王輕易認罪,聽他這樣說,立即以目向梁帝請示,得到許可後上前一步,道:「殿下撇得如此乾淨,老臣佩服。可是事實俱在,是欺瞞不過去的。殿下你這幾日在懸鏡司門前布下巡防營重兵,可有此事?」
夏江簡直不敢相信,剛才給予他那麼大壓力的人,居然會這麼年輕;但是他又不能不相信,這少年絕對擁有令他心驚的實力,因為第二波攻勢已接踵而至。
到底哪樣有異樣呢?夏江擰眉沉思了片刻,言闕的最後一句話突然劃過腦際。
「你再說一遍,」梁帝卻根本不理會這一團混亂,目光灼灼地瞪向那報訊的太監,「是誰,是靜貴妃嗎?」
夏江的瞳孔微微一縮,閃過一抹寒鋒,正要再說話時,殿外突然有人氣喘吁吁道:「啟稟陛下,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有急事奏報……」
梁帝一時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遲疑地又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可是隨後進入殿中的夏江的模樣,卻令梁帝和譽王都嚇了一跳。一個是吃驚於懸鏡司首尊難得一見的狼狽,另一個則是驚訝夏江的演技這麼好,那滿臉的疲累憤恨看著竟像是真的一樣。
「……」梅長蘇的臉色稍稍有些蒼白,不過片刻猶豫之後,他露出了淺淡的微笑,「算了,也沒什麼,到時候再說吧。」
「你心裡有數還藏著掖著?說!快給朕說!!」
「忘了你答應過誰的?聽話,快跟我走,這裡不能久留!」那人勸著,語調甚是無奈。
這時牢道裡已響起了腳步聲,很輕,但是絕對不止一人。
可是當這兩位少掌使面面相覷之時,夏江已快馬加鞭趕到了城中,直衝進大理寺衙門的院中。幸好日值的主簿眼尖認出了這位已跑得鬢髮散亂的懸鏡使首尊,所以才立即止住了兩個正打算上前攔阻的衙兵,一面派人去請大理寺丞朱樾,一面上前行禮。
「因為夏江並不是只要守住衛崢就好,」梅長蘇冷https://m.hetubook•com•com冷一笑,「最主要的目標是逗引殿下你出手。如果重兵把守,希望渺茫,使得殿下你根本無法出手的話,他捉衛崢來幹什麼?衛崢對他而言沒那麼重要,只不過是漏捕的一名赤羽營副將罷了,是殿下你絕不能坐視衛崢被殺的立場加重了他的分量。」
旁邊的幾個老修書本是奉命來翻故紙堆的,沒想到撞著這麼一樁潑天大事,全體嚇得噤若寒蟬,跪在位置上動也不敢動,本想趕緊告退了事,可譽王又一直在半安慰半挑撥地說著話,一直候到外面都傳報「靖王到」了,為首的一人才找著機會上前告退。
「什麼?」
「快去宣靖王進宮!」譽王忙跟著催了一聲,之後三步並做兩步衝到梁帝身旁殷勤地遞茶捶背,「父皇,身體要緊,您要保重……靖王就是這種人,您心裡早就清楚啊……」
不過夏江心裡也明白,在如今滿大街都是巡防營官兵的情況下,懸鏡司的府兵想要大批量的集結出來,路上絕對會被人找到無數的理由攔下來盤問耽擱。
「無君無父,他實在太讓朕失望了……」梁帝從一團高興間跌落,感覺更是憤怒難受。如果靖王一直是那個被忽視、被遺忘的皇子,也許他在心情上還會稍微緩和一點,但由於自認為對這兒子已是恩寵有加,現在居然被如此辜負,滿腔怒意更是按捺不住。
太監抖成一團答道:「是……是靜、靜貴妃娘娘……」
梁帝自去歲入冬以後身體一直不是很好,日常起居除了在理政的武英殿外,便是留宿芷蘿宮,偶爾才會到其它妃嬪宮中去一趟。譽王進宮的時候,他午睡方起,精神還有些萎頓,本不想見人,後來聽說譽王是特意來呈報祥瑞的,心中有些歡喜,這才特意移駕到武英殿見他。
「想想整個事件的發展,的確是這樣。」靖王將手指緊捏成拳,放在了膝上,「不過接下來,夏江一定會更加瘋狂。」
「究竟是誰先來告的狀,不用我說吧?」靖王冷冷反擊了回去,「夏首尊還真是有自知之明。」
他只是認真地,心無旁騖地進攻著,甚至可以說,他在學習和享受著,慢慢將對手逼入絕境。
靖王沉吟了一下,頷首道:「不錯,既引我出手,又不會真的失掉衛崢,這才是夏江的如意算盤。」
「什麼事啊?」
好在少年最終還是聽從了他,一個反縱,便脫離了與夏江的交手範圍,如鬼魅般地飄走了。
然而剛剛鬆完這口氣,他就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愚蠢至極的錯誤,甚至遠比已經失敗的那個誘敵陷阱更加愚蠢。
「殿下千萬要記住,口風絕不可鬆,必須堅持咬定與此事無關,陛下越晚作出最終的裁決,轉機出現的可能性就越大。」梅長蘇叮囑道:「衛崢由我照顧,我會為他安排妥當的去處,殿下不要問,也不要管,就當衛崢真的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能做到嗎?」
梁帝的眼鋒,此刻正死死地釘在靖王身上,雖然被他盯住的那個人因為叩首的原因,並沒有看到這兩道尖銳的視線。
不過一個人武功再高,縱然一時的速度拼得過良馬,也終難長久。所以儘管夏江內力深厚,擅長御氣之術,但等他最後趕回懸鏡司門前時,已是快兩個時辰以後的事了。
少年仍然興致未減,迫使夏江不得不集中全身心力來應對他。當然這樣也好,最起碼減輕了夏江眼看著衛崢被人背出去的痛苦。
「不會吧?」譽王此時露出的大驚表情倒並非完全是裝的,對於「真的被劫走了」這個結果他確實感到非常意外,不過好在他反應很快,立即便重新進行了角色修正,故意說著反話道:「靖王平時是有些不懂事,但也不至於這般膽大包天啊!劫奪人犯已是大罪,何況衛崢是逆犯,靖王莫不是瘋了?」
他這個馬屁拍得實在太過了,幾位侍立在旁的太史院老臣都不敢接口附和,只能乾笑。梁帝雖然聽著心裡妥貼,但其實也明白封禪是何等樣的大事,歷代君王如無絕對自信,敢行此事的恐怕沒幾個,所以也只拈鬚笑著,沒有表態。
靖王輕輕吐了一口氣,在椅上坐下,慢慢鬆了鬆緊繃已久的肩膀。不過由於軍中習慣,他依然坐得筆直,並不像跟隨他一起坐下來的梅長蘇那樣整個人都貼在椅背上。
寒意是從背脊的底端慢慢升起來的,一開始那似乎只是一種心理上的感覺,但迅忽之間,它突然物化m.hetubook.com.com了,變成了一根寒刺,一柄寒鋒,吐著死亡的黑暗煞氣直磣入肌膚,使得拼盡全力縱身閃躲的夏江周身寒毛直豎,幾欲忘記呼吸。
「反了!反了……你們母子……真是反了!」梁帝哆哆嗦嗦地念叨了兩句,突然一定神,大踏步走了下來,一腳將靖王踹翻在地,「朕是何等樣地待你們,你們竟這樣狼心狗肺!」說著還不解氣,又加踹了兩腳。
「嗯。」梅長蘇低低應了一聲,「還有……」
夏江喘息著扶住潮濕的暗牢牆壁,盯住從外面透進來的微微光暈,眸色怨毒如蛇,但卻沒有追上去。
「事情不是夏江鬧大的,事情本來就很大。」梅長蘇瞟了列戰英一眼,丟過去一句回答。好嘛,衛崢救出來了,這位將軍又可以一門心思地擔心他家殿下了,當初慷慨激昂的勁頭兒呢?
譽王一面滿面堆笑地應承,一面趁機又恭維道:「父皇聖德巍巍,萬民稱頌,古之賢君不外如是。既然祥瑞已出,可知天命,何不順應上天此意,入魯封禪?各位覺得如何?」
梁帝覺得好像全身的血都湧到了頭上似的,腦門發燙,四肢冰涼,氣得一時都說不出話來,高湛急忙過去拍背揉胸,好一陣子才緩過來,仍是周身發抖,嘶啞著嗓子道:「反了,真是反了,去叫靖王來!快去!」
梁帝胸口發悶,有些喘息急促,一連深吸了幾口氣,這才稍稍平復了一點兒,指著靖王罵道:「小畜生!你給朕跪在這裡,等朕先去處置了你的母親,再來處置你!」
因為他知道,有那個少年在,追也沒用。
「是,」夏江直起身子,抹了抹滴至頷下的汗珠,道:「衛崢被臣拿獲之後,有何人對他同情迴護,陛下自然知道。而此次暴賊劫出逆犯逃逸時,巡防營本滿布於街頭巷尾,卻非但不助臣擒賊,反而以捕盜為名攪出亂局,縱放逆賊,攔阻我懸鏡司府兵,致使臣根本無法追擊……」
這一仗,靖王已經贏了。但是他也只贏得了一個衛崢而已。雖然夏江一開始並沒有想到靖王居然真的能夠把衛崢劫走,可失掉這個逆犯,並不是整個事件的結局,而僅僅只是開始。
梁帝聽著剛才那番爭吵,正是心煩的時候,怒道:「她能有什麼急事,先候著!」
「我可以走了……」
靖王也沉默了下來,良久方道:「我與母妃已為此深談過一次了。她的堅定猶在我之上,請先生不必擔心。」
「快打開來!」牢頭迎過來要查問時,只聽到了這樣一句喝令,不過他隨即看見了跟在後面跑過來的主簿的手勢,忙從腰中摸了鑰匙,打開大門。接下來是二門、夾道、內牢、水牢,夏江以最快的速度前進著,最後終於來到一扇又黑又重只有一個小孔的鐵門前。
劫獄行動此時明顯已結束,但是沒有血肉橫飛,也沒有瓦礫成堆,地牢還好好在那裡,火雷的引線已被破壞。視野中的懸鏡司府兵們神色都有些茫然,兩名指揮他們的少掌使更是一臉懊惱表情,剛看見夏江的時候他們立即奔過來想要激動地彙報情況,但隨即便被這位首尊大人的臉色給嚇回去了。
夏江與譽王在梁帝身後快速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對這次成功的時間配合非常滿意。為了避免削弱效果,兩人都低調地躬身謹立,沒有再多說一個字,沉默而得意地看著梁帝帶著怒氣疾步而去。
念及此處,夏江的腦中突然亮光一閃,一個念頭冒了出來,頓時就變了臉色,身形急閃,飛縱至山門前,可沒想到一眼看過去,自己的座騎已口吐白沫癱軟在地,環顧四周,空寂無人,再想找匹馬基本上是妄想。
「逆犯衛崢,被人強行劫走了!」
「說到這個,我正準備與夏首尊好好談談。」靖王仰起下巴,氣勢十足,「入宮前我剛剛得報,今天本已發現巨盜行蹤,追捕時卻被懸鏡司的府兵橫空衝散,致使徒勞無功,我還想請夏首尊就此事給我一個解釋呢。」
列戰英此刻對梅長蘇正處於感激佩服的頂點,立即大聲應道:「是!」
「夏卿,你這是怎麼了?」梁帝敏銳地感覺到出了大事,臉立時沉了下來。
「這倒不是,」靖王搖了搖頭,「我只是感覺不像真的一樣,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先生居然已經把人給救出來了。其實夏江只要將衛崢嚴鎖於地牢之中,再派重兵把守就行了,除非舉兵造反,否則根本沒有可能攻進去的,他為什麼非要這麼折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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