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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

作者:海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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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脣槍舌劍

第五十章 脣槍舌劍

「好一招隔空煞氣!非內家絕頂高手不能為之。」梅長蘇很捧場地拍掌讚道。
「你覺得我輸了嗎?」
夏江的視線慢慢凝成一股厲芒,隱而不發,「你覺得我奈何不了你。」
「這倒是,」梅長蘇點頭贊同,「看來我非死不可。」
但是僵局總不能一直持續下去,在片刻的猶疑後,夏江抓住梅長蘇,將他提了起來,同時口中發出一聲尖嘯。夏冬知道這聲尖嘯的含義,慢慢閉上了眼睛,沉默而冷淡地靜立著。
「我……我再風雅,卻比不上……咳……比不上夏首尊您膽子大,」梅長蘇平息了一下,道:「你逼我吃這個藥是何意呢?難道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居然還敢讓我去見陛下?」
「那麼,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你到底想要得到什麼?是位極人臣的富貴,是睥睨天下的權力,還是萬世留傳的名聲?」
「你可以去見陛下,但你沒有機會說話了,」夏江把他從地上扯起來,丟在石凳上,「我現在只想讓你去死,但你不會死在懸鏡司裡。沒錯,你太厲害,厲害到讓我忌憚,厲害到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敢照樣錄成口供呈報陛下,因為我害怕裡面有我看不出來的陷阱。不過你再厲害有什麼用呢,我還是那句話,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我現在承認我鬥不過你,可是……我能要得了你的命。等收拾了你,我再去對付靖王……」
「夏首尊在欺負我不懂武功了。人和枯枝畢竟是不一樣的,先別說你的功力是否已達到憑隔空煞氣就能殺人的程度,即使你行,也絕不可能毫無痕跡。你就不怕當時蒙大統領也在,一眼就看破?」
「當然有關。」夏江的眸子突然間變得深不見底,「以前我低估了你,所以沒有多想。這次敗在你手下之後,我才開始思考。可是想得愈多,越覺得想不通,想不通你為什麼會幫靖王做這麼傻的事情……像你這種級別的謀士,很容易就能看出在衛崢這件事情上,最好的對策就是置之不理,最瘋狂、最不可理喻的做法才是頂著大逆不道的罪名強行去搶人……為什麼你會選擇最差的一種?」
「師父還沒有那麼激動的時候就過來了。」夏冬在茅亭的臺階旁停下了腳步,仰起頭。她的臉色清淡如雪,眼眸中卻含著滾燙的淚水,「師父,我一直以為,懸鏡司世代相傳的,就是忠君、公正、為朝廷去汙除垢的理念,您以前也一直是這麼教導我的……可為什麼,您今天所做的事情我卻看不懂呢?」
有那麼一瞬間,夏江非常想把梅長蘇拖起來,一寸一寸地捏碎他全身的骨頭,但是多年養成的胸中城府使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僅僅只握緊了發癢的拳頭。
夏冬透過模糊的淚眼,凝視著這個尊敬了多年的老者,心裡極度失望,也極度絕望。梅長蘇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看她,目光柔和而憐惜。他可以感覺到夏冬此刻的悲涼和憤怒,然而真相就是真相,它遲早都會擊碎所有虛幻的溫情,讓人看到背後那張冷酷的、已被私欲所扭曲的卑劣面孔。
「但你本來可以誰也不選,」夏江死死地盯住梅長蘇的眼睛,「你是手掌天下第一大幫的江左梅郎,名利雙全,本可以逍遙江湖,自在一生,為什麼要捲進京城這淌渾水裡來?」
「我要想毒死你,在懸鏡司豈不有的是時間和機會,為什麼非要把你拖到宮裡當著陛下的面毒死?這樣對我有什麼好處?」
很顯然,夏江想要留給這位麒麟才子一段時間,一段讓他認真考慮的時間。
「算了秋兄,」夏冬淒然一笑,胸口翻絞著與過去所信奉的一切完全割裂的痛楚,「不用再說了。師父想教一些新的東西給我,可是我學不會,也不想學,所以他生氣了……」
「只要我以最輕的隔空手法,點一點你的天澶穴,烏金之毒便會立刻發作,你甚和-圖-書至來不及多說一個字,一切就會結束。」
「這樣的確是看不破了,可這樣根本殺不了人,即使是對我這麼弱的人。」
夏江的臉仍如封凍的江面,並無絲毫融化的跡象。雖然此時他還沒有下殺手的意思,但那絕不是因為師徒之情,而是礙於夏冬三品懸鏡使和將軍遺孀的身分,不能隨心所欲地處置。
夏春掉開頭,迴避掉她的視線,改握住她的手腕。在被拉走前,夏冬回過頭來,看了梅長蘇一眼。後者還不能說話,只能向她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雖然這微笑是那樣的溫潤柔和,夏冬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滾下了面頰。
梅長蘇微微仰起了頭,脣角那抹戲謔的笑容終於消失,神情稍稍整肅了一點,「前太子、譽王和靖王比,我當然要選靖王。因為他最好。」
「這還不簡單,」梅長蘇淡淡地答道:「我想要討好靖王。幫他救出了衛崢之後,我對靖王的影響力就會呈倍數的增長,在靖王府的地位也會不一樣。當然啦,還有第二個原因,那就是我自信,我相信即使我選擇的是下下之策,我也依然能贏你。」
梅長蘇認真地問道:「您剛才說的這三個,我可以都要嗎?」
「是,你根本奈何不了我,我也沒什麼好怕你的。」梅長蘇素淡的笑容隨便誰看都會覺得十分俊雅,除了夏江,夏江只覺得他非常欠揍,「夏首尊並不打算真讓我死在懸鏡司裡,因為那必然會帶來很多你不喜歡的後續麻煩。固且不說陛下會怎麼想,江左盟先就不會放過你。江湖人雖沒夏首尊你那麼高貴,拼起命來也是不好對付的,更不用說我還小有薄名,略結交過幾個朋友……」
「你覺得我剛才說的,不是實話嗎?難道我沒有跟靖王勾結,沒有劫獄,也沒有派人跟您打架嗎?」
「是。」
「沒有,」梅長蘇嘆了口氣,答道:「生與死,聖賢也常常選錯,何況是我。」
夏江面不改色地道:「讓逆悖之徒露出真面目,也是對陛下的忠心。」
「聖賢從來沒有自己選過死,他們只會勸別人去死。」夏江的聲音比此刻從亭外呼嘯而過的朔風更冷,「等這顆烏金丸到了你肚子裡你就會知道,活著永遠是對的。」
「我知道你為什麼一定要置靖王於死地。」
「別忘了,你這個人還在我手裡。」
「夏首尊的自信看來也不亞於我,」梅長蘇抬起另一隻手按住胸口,「準備再來一次嗎?」
之後他便站起了身,走到茅亭外,負手看著圍牆上青灰的粗瓦,不再說話,也不再看向梅長蘇一眼。
「你覺得你贏了嗎?」
梅長蘇定定地看著夏江手裡那不起眼的黑色小丸,笑容開始變得有些勉強:「我猜我不能不吃吧?因為我在你手裡。」
因為梅長蘇終究不是衛崢,不僅對他用刑要謹慎,而且還必須有明確的目的,如果只是折磨來出出氣,夏江還沒有那麼幼稚。
夏江想起了譽王以前提起梅長蘇時的戒懼表情,當時還覺得他誇張,現在經過了第一次正面交鋒,才知道這位麒麟才子確實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冬兒,」夏江怔了一下,「妳怎麼過來的?」
「能想明白這一點,蘇先生就是個聰明人。」夏江的視線將他全身鎖定,「我說過,懸鏡司沒有對付不了的犯人,你要麼聽我的話,要麼死,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誰說的?你當然可以不死,只要你……好好想想該怎麼說話……」夏江用手指撥弄了一下掌中的烏金丸,聲音裡的寒意似乎可以將一個人的血液從頭到腳全都凍住。
夏江霍然起身,此刻他已不想掩飾,兩道目光凌厲如箭,帶著怨毒的氣息射了過來。
「承蒙誇獎,感激不盡。」梅長蘇欠身行禮。
「那是,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命總是最重要的。」夏江一面感慨著,一面從懷裡摸出一www.hetubook.com.com個小瓶,倒了一粒黑亮的小丸出來,「知道這是什麼嗎?」
「說得好,」夏江加深了臉上的笑意,「我剛才問你為什麼要捲進朝局,你把話題扯開了,顯然不想答。不答也不要緊,反正無論你的目的是什麼,現在總歸還沒有達到,沒達到目的就死,你想必不願意吧?」
梅長蘇低聲笑了起來,用發涼的手按住額頭,「好吧,我記清楚了。那麼夏首尊到底想怎麼對付我呢?」
話音未落,垂柳樹旁假山之後,已慢慢現出一條修長的身影。在全黑衣裙的襯托下,夏冬的臉色更加蒼白,發紅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的師父,面無表情。
「靖王最好?」
「就算他是人犯,但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懸鏡司可以把毒藥塞進人犯的嘴裡?」
「因為是在懸鏡司裡面,所以春兄稍稍有些大意,我想了點辦法把他甩開了。」夏冬緩步上前,眸色迷離,「承蒙師父調|教多年,如果這點本事都沒有,我還當什麼懸鏡使呢。」
「是毒藥。」
當綿長高越的嘯聲在空氣中蕩盡最後一絲餘音時,夏春和夏秋一前一後飛快地從遠處奔來,只有幾個縱躍,便來到了茅亭前。令人驚訝的是,夏秋此刻與夏冬的裝束一模一樣,居然也是穿著黑色的女裙,頭上插著相同的簪子,夏江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夏冬是怎麼甩開夏春的監看的了。
「師父,徒兒最後一次求您……把解藥給他,回頭吧……」夏冬的聲音,此刻已變得零落而又顫抖,夏江那閃過殺機的眼睛,令她心寒徹骨,卻又不能逃避,「天道自在人心,如果不能悔悟,您就是殺十個梅長蘇,也於事無補……」
夏秋茫然地看了看她,再回頭看看師父鐵板似的臉色,顯然沒有聽懂。這時夏春走上前來,拉了拉夏冬的胳膊,示意她跟自己走。夏冬沒有反抗,順從地轉過身來,用哀涼的眼神看著夏春,道:「春兄,師父的這些本事,你是不是已經學會了?」
「你不說實話,」梅長蘇搖了搖頭,「不過也沒關係,我隨口問問罷了,其實我知道。」
「我怎麼進京的,夏首尊難道不知道?」
梅長蘇是聰明人,當然不需要說得更明白,「如果陛下召見的時候我的表現讓你滿意,你就給我解藥,否則便是死路一條,對嗎?」
一股殺氣蕩過夏江的眉睫,但梅長蘇看也不看他一眼,繼續道:「這個建議,被陛下直接駁回了,很少人知道。可是你知道了,你還知道的是,就算祁王那個時候還不能實施他自己的建議,他將來遲早也要實施的。」
「那也是我自己願意來的。我想來看看你把我攥在手裡能攥多久,想看看你打算怎麼讓我變得對你有用……」
「你在我手裡,你只能相信我。」
這是女懸鏡使最後一滴脆弱的淚,當它無聲無息地落入足下的埃塵中時,夏冬的心已凝結成冰。
「夏首尊,」梅長蘇似乎很滿意地欣賞著夏江青白的面色,仍是笑得月白風輕,「我早就知道你要來找我,本來是可以逃走的,即使逃不出城去,京城這麼大地方藏著也容易。可我為什麼沒有逃,你知道嗎?」
「等、等等……」梅長蘇掙扎了一下,「我自己吃好了,大家斯文些不行麼?」
夏秋顯然是所有人中唯一一個還不瞭解狀況的人,所以立即吃驚地衝上前來,問道:「師父,冬兒犯了什麼錯嗎,您為什麼這樣重罰她?」
「你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麼,」夏江淡漠地忽略掉他話中的嘲諷之意,將頭俯近了一點,「梅長蘇,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要選擇靖王?」
「你害怕靖王,」梅長蘇語調平靜地重複了一遍,「就如同你當年害怕祁王一樣。」
「尤其是你,沒有得到我的許可,絕不准許私下去見她!」夏江瞇了瞇眼睛,聲調更加嚴厲。
「什麼和圖書麒麟才子,什麼江左梅郎,」夏江的語氣聽著有說不出的陰狠,「我倒看你能風雅到幾時?」
「可是我死在御前,陛下總會驚怒詳查吧?」
夏江的手一緊,梅長蘇頓時覺得喉間巨痛,無法呼吸,等到眼前開始發黑時,突然又覺壓力一鬆,整個人一下子重重摔倒,烏金丸也隨之滾落在地,夏江一把抓起來,連同灰塵一起塞進梅長蘇的嘴裡,再一推一拍,強行逼他咽了下去。
「既是隔空,我自然離你有一段距離,碰都不會碰你一下,怎麼能說是我殺的?」
「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這個評語我當然知道。原本我也以為你的確是被前太子和譽王追逼不過,沒辦法才入京的。可這次交手過後,我已經敢肯定那是無稽之談,因為以你的智計,要是真不想被攪到朝局中來,誰能逼迫得了你?」
「你真以為自己逃得掉?這裡是京城,不是江左,你的江湖能力是有限的,靖王也遠遠達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在這裡,真正能左右局勢的人還是陛下,只要他同意提審,誰還能夠庇護得住你?」夏江俯下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梅長蘇,自從你決定選擇下下策,助靖王去劫衛崢的那一刻起,你就註定了步步都是險招,沒有安順日子過。」
「當然。」梅長蘇冷冷道:「我的眼光就算不是全天下最準確的,至少也比夏首尊你強一點。」
「那你把衛崢好好關在懸鏡司地牢裡看著不就行了?等大年一過,開印復朝,再請一道旨意拖出去殺了,那多簡單輕鬆啊。」梅長蘇悠悠然地道:「幹嘛又露破綻又挖陷阱的?擔心靖王不來麼?」
梅長蘇苦笑了一下,「看來我低估了你,我應該逃的。」
夏冬深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字字清晰地問道:「師父,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問,但剛才你們所說的,我不能不問。當年……祁王的那件舊案,它與我切身相關。我想知道,您在中間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你不是為了向靖王表忠心才來京城的,想想你的真實目的吧,雖然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不過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這取決於你。」夏江的聲音聽起來既殘酷又無情,「這烏金丸服下七天後才會發作,如果七天之內有解藥的話,就不會死。」
「又或者……是為了別的什麼……」夏江捏住了他的手腕,語調森冷,「梅長蘇,告訴我實話……」
「那這樣他能看破嗎?」夏江說著手指微彈,連小臂也沒有動一下,桌上的茶杯已被推翻。
「喔?」夏江很有興趣地坐了下來,「說說看。」
「那可不一定。」梅長蘇用指尖撚動著黑黑的藥丸,「萬一真有人來呢,我能磨一會兒還是磨一會兒吧,等吃下它之後,我就變成你的牽絲木偶了,你想讓我說什麼,我就不得不說什麼。我想那種感覺,應該很不好受吧。」
「蘇哲,惹惱我是沒有好處的,」夏江甩開他的手腕,冷冷地看著對方面如白紙地伏在桌上,喘息了好久才從剛才的那股劇痛中平息過來,「你現在攥在我手裡,我想怎麼對你就怎麼對你,這一點,你最好記清楚。」
「害怕誰?靖王?」夏江仰天大笑,「你從哪裡得出這麼可笑的結論?我為什麼要害怕靖王?」
「不讓我死在這兒,就只好讓我活著,可活著有什麼用呢,當然是想要從我嘴裡多問一些東西,」梅長蘇將視線轉向遠方,繼續道:「這個你可以放心,我是熬不住刑的人,也不打算熬,你問什麼我就答什麼。可是我的口供對你來說就真的有用嗎?你敢不敢讓我到御前去核實它呢?當然不敢。因為你控制不住我,怕我到時候腦袋一暈,會突然在陛下面前說些不中聽的話……。」
「蘇先生,考慮好了沒有?」
畢竟是從小帶大的徒兒,夏江的神情略有些不自在www.hetubook•com•com,「妳什麼時候過來的?」
更何況,憑著統領懸鏡司這些年的經驗,夏江只需要片刻接觸就能判定,梅長蘇屬於那種用刑也沒有用的人。一來是因為那骨子裡透出的韌勁不容忽視,二來則是因為這人虛弱到一碰就會出事,到時候一個不小心,只怕沒有逼供也會變成逼供了。
「真、真是不……不風雅……」梅長蘇一面喘息咳嗽,一面笑道:「吃……咳……烏金丸,連、連口好茶……咳……也不……配給我……」
「單憑這個當然不行。」夏江的表情有些得意,「但別忘了你當時已經服下烏金丸。」
「追捕逆犯,本就是懸鏡司的責任,也是對陛下的忠心。」
「放肆!」夏江終於沉下了臉,「有妳這麼質問師父的嗎?妳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實在令人失望,是不是這個梅長蘇在妳腦子裡灌了些什麼?祁王謀逆,罪有應得!難道妳忘了,妳的夫君就是因為這個才死在林燮手上的!」
「那個只是試著玩的,除了讓你疼一下外沒什麼用。」夏江的脣邊挑起一抹陰寒的笑意,問道:「梅長蘇,你怕死嗎?」
「也不全是啦,我招這麼快是怕你用刑,反正遲早都是要招的,幹嘛受那份罪啊,不就是口供嗎?夏首尊要,我怎麼敢不給……」梅長蘇剛說到這裡,夏江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脈門,一股內力急震而進,霎時便如數根冰刺同時刺進心臟中絞動,讓梅長蘇痛得全身都縮了起來。
梅長蘇瞇起眼睛看他,看著看著便笑了起來,「夏首尊,你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像賭徒,怎麼會突然之間如此冒險?單憑這個推測,你就敢相信我絕對不會在陛下面前翻供?」
夏江的脣邊掠過一抹極淡的笑意,坐了下來。梅長蘇總算開始跟他認真談判了,對他來說,只要對手心有所圖,他就有趁機而破的機會。
「那換一種說法吧。你憑什麼相信我就一定會為了得到解藥聽從你的擺佈呢?萬一我對靖王的忠心已經到了寧願死也不出賣他的地步呢?」
「我只是一個仰敬祁王殿下的人,」梅長蘇仍是淡淡地笑著,「當年全天下遍佈著仰敬祁王殿下的人,你應該知道的。」
就在這流言四起,朝局外僵內亂的微妙時刻,紀王爺的馬車轆轆駛出了他的府第,在簡單的儀隊擁簇下,向著宮城方向而去。
「好,你問吧。」
「你想在陛下面前殺人?」
梅長蘇靜靜地看了他片刻,問道:「這個,跟衛崢被劫的案子沒有關係吧?」
「你知道什麼?」
靖王現在已不是以前那個無足輕重,常常被人遺忘的皇子,他是七珠親王,地位與譽王比肩,雖然有些窗戶紙還沒捅破,但近來梁帝對他日益增加的恩寵和他本人在朝中越來越重的威望,都使得他已經成為備位東宮的有力人選。與這樣一個親王性命攸關的事件,自然而然會震動人心,掀起令人惶恐不安的亂潮。
「你想毒死我?」
夏江的笑聲沒有停,他堅持把最後幾聲笑完才將頭轉過來,但是雙眸之中的瞳孔早已收縮成陰寒的一點。
「你剛才曾問過我,為什麼不在江左逍遙度日,而要捲進京城這個漩渦中來,」梅長蘇緩緩將視線從烏金丸上移到了夏江的臉上,「我現在想問同樣的問題,歷代懸鏡司不涉朝爭,地位超然,陛下對你的信任也非常人可比,你又是為了什麼要蹚這淌渾水?」
「祁王死後,這個危險沒有了,你覺得很安心,直到靖王上位。靖王是祁王調|教大的,而且他對懸鏡司更加沒有好感。如果說祁王還曾經考慮過裁撤後如何妥當安置你的問題,那麼靖王連這個也不會想的。他不把你五馬分屍,已經算是寬大了。」梅長蘇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輕柔,夏江的牙卻越咬越緊,「對你來說,歷代相傳傳到你手裡的懸鏡司很重要,因為擁有懸鏡司而擁和_圖_書有的那些特權更加重要,但僅僅為了這些你就不顧天下大局去誣害一位賢王,那就是惡魔的行徑了。夏江,你是個惡魔,這一點,你自己心裡也清楚。」
「我想聽你說實話。」
梅長蘇笑著插了一句嘴:「早就開始了,這烏金丸也是世代相傳,並非你師父自創,可別冤枉了他,只不過,現在還沒傳給妳罷了。」
對於外界來說,懸鏡司府衙內所發生的這一切,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察知。但是,那場公開的劫獄風暴,和隨之而來的靖王回府閉門自省的消息,卻立即傳遍了朝野,最後甚至連靜貴妃被禁這種根本沒有任何詔命痕跡的內宮隱秘,也暗暗地流傳了出來。
「因為你害怕他。」
梅長蘇回視著他,目光穩定得如同凝固了一般,沒有絲毫的晃動,「祁王曾經計畫要裁撤懸鏡司,他認為一個真正的明君,身邊根本不需要懸鏡司這樣的機構存在。所以他建議陛下,朝廷法度應歸於統一,將懸鏡司併入大理寺,奉明詔行核查之權。當然,他心裡所設想的大理寺,也不是現在這烏七八糟的樣子。」
梅長蘇沉吟了一下,道:「人要是不怕死的話,那還活著幹什麼?」
大約一炷香之後,夏江重新走進亭內。梅長蘇仍是靠在石桌上歪坐著,兩隻眼睛微微低垂,看著青灰的地面。
夏江繃緊了臉,沒有說話。
夏江頭也不回,一揮手就點住了梅長蘇的啞穴,仍是對夏冬道:「對付非常之人,必須要有非常手段,很多事情妳不知道,就不要多問。」
「我猜……應該不是補藥?」
「你果然是打算到陛下面前去翻供,」夏江冷哼一聲,「這也就是你招得這麼痛快的原因吧。」
夏江凝目看了他片刻,放開了手,將掌中的烏金丸遞了過去。梅長蘇捏起來放在眼前細細地看了一陣,問道:「苦嗎?」
「你不必說了,把夏冬帶回她自己房裡去,嚴加看守,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她出來,也不許任何人與她接觸。」
隱藏多年的毒瘤突然之間被割破,深黑色的膿血迸發了出來。夏江的臉色剎那間變得異常猙獰,一把抓住梅長蘇的衣襟將他拖了起來,扼住了他的喉嚨,「我明白了……你不是來輔佐靖王,而是來為蕭景禹翻案的!你到底是誰,是當年祁王府的舊人嗎?」
「達到目的就死,我也不願意。」梅長蘇笑道。
「查不出來,你的天澶穴附近不會有任何傷痕,最終的結論會是……你是服毒自殺的。」
「梅長蘇,」夏江靜靜地道:「你磨這個時間幹什麼?這裡是懸鏡司,還有誰會來救你不成?」
夏江沒有答話,冷冷地邁前一步,一把捏住梅長蘇的下巴。
「看來你還真的是有恃無恐,」夏江的手指,輕輕地在他的脈門上敲打著,「梅長蘇,懸鏡司自設立以來,還沒遇上過對付不了的犯人,你也絕不會是例外。」
梅長蘇的神情終於嚴肅了起來,他把藥丸放在掌心,平托在眼前,慢慢問道:「夏首尊,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不是,我自然還有萬全的準備。」夏江一抬右手,向側面凌空虛指,亭旁五步開外一株垂柳的枯枝隨之斷了一截,以絕不翩然的姿態落到了地上。
「我憑什麼相信你一定會給我解藥,萬一你事後不認了呢?」
「師父,」夏春此時當然也發現了自己的錯誤,臉色頓時有些發青,忙來到夏江面前行禮,「請恕徒兒一時失察,沒有注意到……」
「等你到了御前,如果敢隨心所欲亂說話,那麼等不到你說完,人就會像這枯枝一樣。」
「為師在審問人犯,妳先下去吧。」夏江冷冷地打斷了她。
「師父……」
「非常正確。」
「你不怕陛下懷疑是你毒死了我?」
夏江剛說到這裡,面色突然一變,猛地回過身去,厲聲喝道:「是誰?」
梅長蘇的眉睫不由自主地輕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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