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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明王朝3:中日大戰

作者:淡墨青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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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再得賢才

第四章 再得賢才

「學得帝王術,賣與帝王家麼。我早年學經世致用之學,根本無意科舉,原本想去遼東,尋一明主事之,擊破建州韃子。誰知尋了幾個大帥,大多把我當成尋常幕客,呼來喚去如使奴僕,若非熬上十年八年的資格,休想在人前建言,我卻受不了這種鳥氣,乾脆充文學醫,不能濟世,總得救民啊。既然大人賞識,我一身所學能有用的上的地方,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又何必假腥腥的推辭?」
張偉卻不知道眼前這位以經世濟民自詡的中年男子卻突然對他有了別樣心思,將燭芯剪完之後,便舒服地坐在書房太師椅上,向吳遂仲笑道:
「大人,內地咱們一時半會去不了。可是整個南洋大人卻是得之甚易。整個南洋群島有兩三百萬的漢人,再加上當地土人,為數在數千萬以上,這麼廣袤的土地,如此重多的人口,卻被那幾個西夷小國佔據,每年從南洋諸國掠走大量的財富,十幾年前,更有西班牙人心忌呂宋漢人實力過強,竟然一次屠殺兩萬多漢人,大人您想,若不是忌憚漢人實力強橫,西人又何必如此?如此的寶地,當真是天賜大人,天予不取,反受其禍,我看大人您一意加強水師,擴軍備戰,恐怕不僅僅是為了接手鄭芝龍留下的貿易空白,而是張公舞劍,意在南洋吧?」
張偉慢慢點頭,答道:「確是如此。你能想到這一層,見識已然遠過何斌等人,我沒有尋錯你。以後不但政務上你要為我分憂,軍務上你也要隨時建言,還有什麼,一併說出來吧。」
張偉不好舉例細說,不過對吳遂仲的話確實很是贊同。後世清朝有雍正皇帝以嚴治國,結果下面的官員給罪犯量刑便加倍處理,以期「恩出自上」,用迎合皇帝心理的辦法來拍皇帝的馬屁,結果到了雍正末年,天下雖治卻民議沸然,他的歷史評價一度不高,這是也是一因。又有道光皇帝天性崇儉,曾穿著打補丁的龍袍上朝,結果一朝的官員都穿得破破爛爛,不成體統。
他這是老成謀國之言,張偉細細一想,已是覺得自己任由高傑帶著大隊人馬前去平亂太過草率,卻是不想對吳遂仲太過褒揚,只淡淡一笑,道:「說的雖是,倒也是平常之論。也罷,此事就依你。」
「遂仲慚愧,雖遊歷之地甚多,卻是從未到過海外。平生頭一次坐船出海便是來這臺灣,誰料一來之後,便被大人扣住出去不得。故而對南洋不甚瞭解。只知道現今的南洋叫什麼東印度群島,原本的泥渤、占城什麼的,都叫荷蘭人佔了去。那荷人在爪哇建了一個殖民據點叫巴達維亞,又佔了蘇門答臘島、香料群島、還有麻六甲、錫蘭等等,整個南洋除了呂宋是西班牙人佔據,其餘皆是這荷蘭人的地盤。若不是大人趕走了臺灣的荷蘭人,還不知道他們的手要伸到哪兒。以遂仲的見識,也只知道這麼許多了。」
吳遂仲身分地位一下子如同雲泥之別,這鎮上原有不少熟人,傍晚見他與張偉並騎而昂然入鎮,諸人不敢向張偉招呼,卻只是與吳遂仲擠眉弄眼,就差攔下他的座騎,問清楚是怎麼回事。
「大人,咱們可以派人去聯繫南洋漢人的世家大族,令他們相助,到時候裡應外合,自然是事半功倍。」
「邀你來閒談,只是一個意思,這醫術也是門學問。大唐官學及科舉也曾考過明醫一科,後世儒學坐大,進士及明經這樣的純經術之科獨大,到了咱們大明,更是劃定了內容來考,那八股能有多大的真知,學了便能治國平天下?生病了背幾句子曰成麼?吳醫官,你的遭遇想來和明算、明律差不多少,我打聽過,官學中學習這幾科的,大半是農家子弟,指望學些算術律令之類,做個商行學徒或是做個訟師之類,在常人眼中,這仍是賤業。是以連帶教導的學官也很沒有地位,這樣不成!我一會寫個手令你先帶回去,即刻便命官學將你的一切應得之物配齊,待我處理了銅礦暴亂一事,便去官學尋何楷學正,我要強調,將來臺灣官府中,一定會有各科學子,醫、律、射、天文、算術各科,都各有作用,若還是有意打壓,那我只好分校而治了。先將醫科單獨分校,由你來做學正。」
「大人,權宜之策罷了……」
「那你現在便說說,銅礦罪民鬧事,該當如何處理?」
吳遂仲雖撐得住,心裡一直警告自己要恬淡,只是心裡的興奮勁卻如眼前的燈燭燭芯一樣,一直劈www.hetubook.com.com哩啪啦的往上竄,一晚上與張偉何斌這兩位臺灣最有權勢之人飲宴,雖面上仍是從容自如,只是話語卻少了許多,唯恐自己太過興奮,言多必失。剛被張偉賞識不久,不慎失分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張偉大笑道:「這未免太過泛泛!」
「先生何以口出此言?張偉身負皇帝重恩,又是加我為指揮衛使,又是賜封將軍位號,這樣的殊恩,張偉正思粉身而報,怎地會有不臣之心?況且,以小小臺灣之力,縱然是張偉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和大明萬里江山,億兆人口相拼麼?先生的話,只是臆測,且純是以小人之心度我啊。」
見張偉面無表情,雙眼緊盯著自己,吳遂仲只覺身上一寒,莫名地害怕起來,將心一橫,又道:「唐朝臺諫分治,門下省給事中有封駁之權,用以清明政治,匡扶君主的缺失,宋朝誓不殺士大夫,是以士大夫助皇帝治天下,數百年兩宋絕少有革命之事,大人的能力超凡,獨斷專行尚有缺漏,為後世子孫計,還是需改革政治,以備將來的好。」
吳遂仲仍跪在地上語氣,平和侃侃而言:
「此事與當年宗族械鬥不同,不需大張旗鼓,只需將為首散佈不滿謠言的抓起來,嚴刑處置,爾後適當放寬一些對罪民礦工的約束,寬嚴相濟,則必然不會再出現此類事情。若是有心人有意在內挑撥,那麼巡捕廳的暗探又是做什麼的?防患於未然總比大加征伐殺戮過甚的好啊。」
「便是遂仲所說的大人對大明有不軌之意,大人,遂仲猜得可對?」
「何以見得呢?請先生為我仔細道來,我洗耳恭聽。」
吳遂仲聽他說完,長身一揖,正容道:「大人見識當真不同凡俗,遂仲愚魯,敢不效命?」
張偉眉毛一挑,卻是不置可否,只問那吳遂仲道:
張偉心中大動,想不到自己最近剛剛憂慮的事卻被這一不起眼的醫官一語道出,心中激動,面上卻仍是不露聲色,格格一笑,道:
「那你說說,我現在做得如何?實力可夠與大明正面交戰了?」
「你講!」
「你也知道?這臺灣與當年蜀國一樣,我初來臺時威名不立,唯有以暴治民,方可威權在手,諸事順諧。整個中國,亦與唐宋時不同,世風傾頹,人皆求私利,不顧國家。醉生夢死,淫風浪行,渾然不知今世何世,若不以重典暴法治之,任是神仙也難以扭轉。是以我的根本仍然在一個『嚴』字,這是變不得的。」
「你倒不矜持,我一招攬你便應允了?這可不像是讀書破萬卷的人。」
張偉橫那都尉一眼,卻也不以為意,上位者親民原也不在這上頭,那農婦不敢說話,也只作罷。
「先生不知,我最喜明亮。我那家鄉有一種燈,一支足抵這燭光百隻,初回中國之時,那鬼火一樣的燭光可真是讓我適應不了。現下還好,總算是有權有勢有錢,這房間內我非點上十隻八點的蠟燭不可。先生若是嫌晃眼,那我便熄掉幾支。」
「英人與荷人之間原本沒有矛盾,之所以前番被我利用,英人又一直與我合作,實在是因為英國人在亞洲勢力太弱,需得大力尋找當地有勢力的豪強與其合作,夷人最聰明的一點正是如此。到得一地便尋找可以收買的土著豪強,以堅船利炮以為後盾,挾土著王公以制萬民,故而幾千人就能掌握一個數百萬人的國家,就是這個道理。他們找我,卻哪裡有什麼好意了?英國人現下除了在印度別無據點,我當時需要人幫我造船造炮,嘿嘿,我和他們是瞌睡遇枕頭,正好各取所需。若是與荷蘭人開戰,對英國人來說也是大事,需舉國動員,這兩國的矛盾還沒有至此,我現下想從英人手中直接買軍艦尚不可得,更何況讓他們舉國動員為我賣命開戰?打荷蘭人,只能憑咱們自己的力量了。」
卻聽那賣茶的農婦上前笑道:「吳先生可是個大好人,給我們治病從不要診金,只需上山尋些他沒有見過的草藥,就喜得跟什麼似的。就是孤身一人在這海島上,想想也怪可憐見的。這位大人,我看您必定是位高權重的,不如賞個媳婦給他!」
「你這是同我說話麼?」
吳遂仲斜視張偉一眼,心中暗嘆口氣,答道:「大人,下官自幼出門行醫,種種辛苦不可勝數,一直醉心於醫道,這婚姻之事,卻是沒有想過。」
「若我沒有猜錯,大人當是為我的一句話特地邀我前來www.hetubook•com•com。」
待聽到「指揮使大人」字樣,這農婦雖是大字不識一個,但老是聽身邊人提起張偉時都是這幾個字樣,她雖愚笨,這幾天字成天在耳邊,卻又怎地不知道這指揮使大人是誰?當下嚇得臉色發白,雙手一鬆,手中提著的銅茶壺便跌在地上,喔噹一聲滾出老遠。
張偉聽他雖是語氣平和,卻顯是對自己阻他四處尋醫問藥而不滿,卻只是不理會,因笑道:「你寫的書如何了?若是有些藥草什麼的不全,我派人給你去尋。」又問道:「可將家人接來了?」
「很好,你可知我特地叫你來書房,所為何事?」
說到此處,吳遂仲小聲問道:「大人一向與紅夷中的英人甚是相與,為甚不請英人相助,以夷制夷,未嘗不可?」
「虧你有這般不凡的見識!說說看,如何取南洋,你對南洋瞭解多少?」
又畫一道水漬,道:「大人一心以工商貿易富民,為臺灣積累足夠軍需的財富,又不惜軍費,臺灣兵士的餉銀是內地兵士的五倍有餘,大人必然以為所有的臺灣壯丁只要大人您需要,必然都奮勇當兵了?其實不然,俗語有云: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數百年來軍人地位低下,雖然大人您在臺灣大力推崇軍人地位,這數百年沉澱下來的偏見,卻是一時兩會能打消的?現下大人您募兵還好募,待過些年臺灣越來越富,人民生活富足,富必生驕,驕則生怠,再加上對軍人的偏見,誰願意為您當兵賣命去?從內地招兵則諸多掣肘,可是就是看出這一點,大人又總不能故意在臺灣弄出一大批窮人來以備徵用,雖然總會有窮人,不過以臺灣的人口基數,又能募到多少兵呢?是以兵源問題是制約大人一個瓶頸,大人,您以為然否?」
現下在這房內因見張偉親自操起剪刀剪那跳動的燭芯,燈光下張偉的人影不停的隨著燭火閃爍,眼見張偉一刀剪斷燒成灰燼的燈芯,吳遂仲卻突然覺得心裡一緊,「伴君如伴虎」這句警世格言卻突然在心中隨著燭火一動跳動起來。
「哦?往何處打?」
吳遂仲猛然跪倒,長叩道:「我知道大人手握生殺大權,此時便是令人將下官拖下去立斬不赦,下官也是要把話說完。」
吳遂仲將手中茶碗往茶几上一放,用手指蘸上茶水,在張偉書桌上畫道:
張偉聽他說話有趣,倒是與其落魄木訥的外表不合,因聽他雖說著官話,咬文嚼字間口音卻甚重,便一邊落座,令茶博士上茶,又一邊笑道:「老倌兒是陝西還是山西,說話可是帶著一股子醋味。」
待何斌辭去後,張偉便拉了吳遂仲至書房,與他秉燭夜談。
又命人讓出馬來,令那吳遂仲騎著,一同回鎮北張偉府中。兩人一路在馬上談談說說,那吳遂仲走南闖北,內地各省大半到過,張偉聽他說些見聞趣事,風土人情,要衝府縣的佈防治理,一個多時辰的路瞬息便走遠,張偉心中很是喜歡,令人去請了何斌,當晚便由何斌做陪,三人歡宴一場。
目光咄咄看向那吳遂仲,道:「不瞞上,不欺下,有過必罰,有功則賞,這是我的章程。你若願意,我回府後便下令,建軍機處,你為首席軍機。你要記住,軍機權重,但上有我在,下有監督你的耳目,若是膽敢弄權,則休怪我無情了。」
吳遂仲大笑道:「大人,你莫不成是學曹操麼,王顧左右而言他,如此欺瞞於我,又是何必?遂仲自是無所謂,只要大人能瞞得朝廷,瞞得皇帝便好。」
又促狹一笑,道:「大人,您的年紀可也是老大不小了。婚事一直未辦,這全臺人心都是不穩哪。」
「哦?有什麼話,講。」
張偉自來臺後,先是設計趕走鄭氏留臺之人,再加上後來平定宗族械鬥,鄉下人無聊時以訛傳訛,將原本的事實誇大了十倍以上,當真是刀光血影,血流飄忤,張偉之名,可止小兒夜啼也。現在這個傳說中又英武非凡,又兇橫殘暴的指揮使大人就在眼前,卻教那農婦如何相信他「愛民如子」,當下便是能退多遠便多遠,哪裡還敢多嘴饒舌。
那農婦初時尚不服氣,正笑道:「這軍爺好凶,你家大人尚沒有說話呢……」
「天威難測,做臣子的凜然受之,又怎能胡加猜測。」
又與那吳遂仲閒談幾句,便鄭重說道:
「哦?是哪一句?」
張偉微微一笑,正要回答,卻聽身邊侍立的飛騎都尉上前喝道:「有沒有規矩!誰讓妳hetubook.com.com上前與指揮使大人說話的,退後!」
「一,臺灣地處海外,雖大人一力移民,然後以工商及海牙貿易富之,但到底是孤懸海外,像福建大旱那樣的事畢竟少有,而且朝廷現下對大人很是注意,再想從內地大規模移民,已然是很困難的事,人力不足,此臺灣發展困難之一。」
吳遂仲見她嚇得厲害,忙起身將銅壺拾起,交與那農婦,道:「張大人愛民如子,妳莫要怕。」
因見張偉詫異,又笑道:「下官可不是有什麼龍陽之好,亦非生理有殘疾,委實是沒有時間精力。好在我家中兄弟甚多,也不差我一個人傳後就是了。」
那醫官還要推辭,卻抵不過幾名飛騎身強力壯,硬上前來將他藥箱拿下,無奈之下只得苦笑一聲,道:「指揮使大人,您這可是天不留客強留客啊。也罷,這臺灣您就是天,下官哪有不從的道理,請吧?」
「你位卑人微,想的倒多。那好,你說說看,這銅礦一事,卻與整個臺灣的政治有何干係?」
「至於這南洋的情形,倒是一言難盡。總之,這荷蘭人並非如你想像中的那麼好對付。咱們把他們從臺灣攆走,只是因為他們在此根基不穩,利益不重,不然的話,哪有這麼輕易的將這些狼趕走!這荷蘭人現下是西夷所在的歐羅巴洲的大國,僅是商船就一萬五千多條,能征善戰的軍艦水手亦是雄強之極,那東印度群島是荷人利益重心所在,每年整個南洋各條航線的貿易收入,當是大明一年財賦的數倍。便是在今年上半年,有一荷蘭軍人,叫做什麼德加的,在南洋海上搶掠了一艘西班牙人的運銀船,上載白銀十六萬兩,吳先生,這西人在海外掠奪了多少財產,你可大致推算一下了?」
張偉聽到此處,眼神一跳,道:「照你這般說法,我終究是要水中撈月,鏡中看花了?」
張偉肚裡暗罵一聲:「你不是同志,難不成我就是了。至於什麼有後無後,老子那個時代可沒有這種說法了。」
張偉一躍下馬,向他笑道:「從?從什麼?我讓你這邋遢漢子從什麼從!你倒是醒目嘛,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遏制倭國,以充國用,佔領南洋,以壯根基,這正是張偉早已定下的發展大計,此時卻被眼前這不起眼的中年男子一語道出,也虧張偉這幾年久居上位,養氣功夫做得十足,故而臉上只是微微色變,緩緩說道:
見吳遂仲面露失望之色,張偉又笑道:「不過,你說的那些官兒看我的臉色,對我的法令層層加碼,也是有的。長此下去,恐生民變。故而水火相濟,剛嚴之外要加些王道,這也是正理。上有所好,下必從焉,這話有理!」
張偉豎起一個手指,道:「這是其一。其二,我名位不正,若以大義服人,那是妄想。只有用嚴刑苛法,不論人是否心服,他總得口服。是以我現在還不能開放言路,亂我民心軍心。」
「軍機處?以大人的意思,但是唐朝的翰林學士,大明的內閣學士,名雖學士,實則內相、丞相?」
「哼,這也是讓他們贖罪!」
吳遂仲臉紅道:「是,遂仲想得太過簡單幼稚。」
「不成!」
「大人,那銅礦並硫磺各礦,下官都常去給礦工醫病,那裡的礦工分三等,一等是招募的漢民,二等是招募的原住民,三等便是罪徒充礦工者,一二等還好,活雖苦,到底有錢拿,可買衣食,也可請假乞休,若是那罪民礦工,一者終日不得歇息,二者有病不得錢醫,三者監工的巡兵見著罪民又非打即罵,除了也能填飽肚皮,當真是生不如死。」
「那怎地流落至此?先不急說,喝茶。」
「遂仲,你一定要記得,那紅夷能遠涉重洋數萬里來到中國沿海,他們是很蠢麼?夷人的船造的比咱們好,夷人的槍炮比咱們犀利,咱們憑什麼以為人家蠢,可以被咱們略施小計,就能耍得團團轉?」
他如此相逼,張偉卻仍是不露聲色,只是微微一笑,問道:「那你說說,我要謀反,該當如何進行?」
見張偉欲起身而行,吳遂仲猶豫片刻,終又開口道:「大人,銅礦一事,下官有話要說,請大人稍待。」
因又笑道:「我近來也曾慮及此事,只是一時不得其法。也不得其人,既然你看得清楚,那麼……我仿明成祖,先成立一個內閣似的機構,名稱麼,便叫『軍機處』,我現在是武官,提拔一些得力的文人進我的指揮使衙門幫辦政務,名義上叫軍機處,實際上hetubook•com.com管的仍是臺灣的民政。位不高而權重,輔助我處理政務,吳先生,可願暫放醫官的身分,入軍機處襄助於我?」
轉頭向隨行都尉道:「你這就帶人去礦上,尋高傑傳我的話,就說不准他株連太多,只將回首的抓起來,查明是不堪忍受折磨還是與島外有勾結,然後再作處置。就這樣,你去吧。」
又笑道:「大人,朝廷對您一直有猜忌之心,而您始終不肯上岸拜見巡撫,總兵,想來也是對朝廷不是很放心吧?觀察您在臺灣的所作所為,整軍頓武,開荒移民,又不肯殺雞取卵,連稅也不肯收,說您志向小,只是想做個海盜,割據一方,誰肯信呢?便是史可法,遂仲曾接觸幾次,他言下之意,也是認為大人將來必反。只是沒有實據,他又不能聞風而報,與朝廷的往來公文大人皆派人暗中查看,他也無法報信,史憲之同我說,將來大人肯放他走,他便回內地為民。若是不肯,也只好仰藥自盡以報聖恩了。話說至此,大人仍不肯說實話麼?」
「大人,上善若水,海納百川。過剛易折,柔則持久。秦以二世而亡,以秦國太過剛暴,秦的法令難道不公平嗎?秦的軍隊難道不勇猛善戰嗎?可以君主威福自專,生殺予奪存乎一心,是以始皇併六國後大役天下,終其隕身時秦已露敗亡之象。與其說秦亡於趙國及二世皇帝,倒不如說秦亡於其制度。相權太強則凌其君,君權太強則失其國。大人英明神武,勵精圖治,隱隱然間有併吞大明的大志,這臺灣也確實被大人治理得欣欣向榮,然而大人現在臺灣的諸樣政治失之過暴,百姓雖豐衣足食,卻失之親和教化。官員雖勤謹廉潔卻無自立向上之心,大人在,則諸事順諧,大人不在,則弊病百生,請大人慎之。」
「不然,政治不修,則內力不足,甲兵不治,則內實外虛。此二者缺一不可,好比大樹,有主幹,有枝葉,主幹不強,難道憑枝葉就能長成參天大樹嗎?」
他說到此處,霍然起身站起,向吳遂仲大聲道:「是以無論如何,我一定會與荷人開戰!大量金銀、土地、人口,是我統一中國內陸的根基保障!那荷人在東印度群島駐有整支艦隊,數十艘戰船,五六千的水手、軍官,陸地上又有保壘數十,陸軍近萬,我除了陸軍實力在他之上,水師現下是遠差於荷人。即便如此,我仍要在兩年內動手,時間拖得越長,荷人在南洋紮根越深,咱們等是等不起的。」
吳遂仲見他撇清,且又慷慨激昂做出一副忠君橫樣,不覺噗嗤一笑,道:「大人,別的且不說,那鄭芝龍也是海盜招安,實力與大人同,怎地人家就能直接做了海防游擊,又升任福建副總兵,當真是青雲直上,而大人幾經辛苦尚不及他,這又是為何?」
張偉搖頭道:「不成。宗族勢力乃是執政的阻礙,一時或者是助力,一世十世以降,必然割據為禍。東漢劉秀寬仁待功臣,允許功臣有莊田部曲,結果東漢將亡,那些豪強部族,可有一家是真心為皇室打算的?我若依南洋漢人世家大族的力量取了天下,那我有什麼臉面反過手去對付他們?不對付宗族世家,終究是國之禍患,這是不成的。只要我攻到南洋,那些受欺凌的漢人自然會歡迎相助,何需那些什麼宗族的力量!」
「入軍機處,一則承命辦事,二則票擬封駁,三則建言佐政,四則代我巡狩地方。不過有一點我要告知吳先生,謹慎辦事,不要交結官員,上下舞弊矇騙於我,尋常官員犯罪不過是剝職罰俸,軍機大臣若是出了漏子,可只能用項上人頭來抵罪了。」
那吳遂仲輕啜一口,便將茶碗放下,笑道:「說來也簡單,下官自幼行醫,因心慕李時珍著本草,便一心要效法先賢,四處遊歷,將《本草綱目》中的缺漏不足之處略作補闕。因這臺灣氣候炎熱,下官料想此地定然有些內地沒有的藥草,故而泛海而來搜尋,不想數年一過,這臺灣已是別有一番天地,下官雖是敬佩大人所為。卻因要遊方行醫,本欲離去,誰料大人一道命令,這臺灣許進不許出,故而只得留臺行醫,又蒙大人恩典,能入官學任學官。舉凡種種,倒也是下官的造化。」
張偉笑道:「這也算很了不起了。看來你平日對各般政軍事務都很關心,否則的話,何必打聽這麼許多。我竟然沒有早發覺你,當真是失誤之極!我要下令,定期由各級官吏推舉臺灣的賢良方正之才,量才使www.hetubook•com.com用。日後我定會打下更多更大的土地,整個東印度群島是臺灣的七八十倍大,人口數十倍,我將來缺的不是銀子,軍隊,而是人才!」
張偉斜他一眼,道:「吳先生下午還那般直言不忌,怎地到了此處反拘謹起來,難不成你不怕死,反道怕升官發財不成?你要切記,不可因身分高貴起來便畏首畏尾的,我向來有言,我要人才不要奴才,請先生留意。便是那高傑,也是個人才!」
吳遂仲原也是極聰明之人,見張偉點撥於他,便沉聲一躬,道:「遂仲曉得了,大人將來看罷了。」
「倒也不然。唯今之際,只能向外打!」
「大人發配罪犯囚徒開挖銅礦的辦法甚好,一者讓這些罪人贖罪,也可以安分守己不致於在鎮上搗亂,二者可以省卻不少人工錢,大大減輕開挖的成本。只是大人御下甚嚴,巡捕營和看守各礦的士兵皆不敢犯錯,而各礦的官員也斷然不敢敷衍了事,在正常開採的速度下,各層官員都層層加碼,以圖用產量取悅大人。又因大人以嚴治下,各層官吏皆望風景從,上有好焉,下必從焉,長此以往,那麼犯小罪者難以避免,對罪徒的懲罰則絕不減輕,臺灣民眾不過是過百萬,現下各礦的罪民就過萬人,大人,這樣下去,與先秦何異?大人當年驅鄭、殺宗族長老,這都是為政之初迫不得已的舉措,萬萬不可以為常法。若動輒以暴法制民,則民愈治愈暴,以暴易暴,則事危矣。」
見張偉態度堅決,吳遂仲嘆一口氣,心裡卻未放棄尋求南洋漢人幫助的打算。南洋漢人最少也有數百萬人,而這數百萬人,想來定是掌握在大小不一的家族組織下,不利用這樣龐大的力量,也未免太過愚蠢。
「嚴,只是……」
叩首三次,方才站起,笑道:「原本也是機緣湊巧,正巧被大人留在臺灣,又今日巧遇大人,遂仲際遇之奇,也當真是亙古少有的了。」
張偉起身站起,神態閒適,用輕鬆的語調向吳遂仲道:「你見識確實是不凡。身為醫師想來是科考不利,鬱鬱不得志而退而學醫?達者為官,窮則成醫,讀書人的志向嘛。我問你,諸葛丞相治蜀是嚴還是寬?」
吳遂仲猛然間興奮起來,聲音卻是比適才陰沉低微得多,因兩人談得入神,卻是誰也沒有發覺,只聽他娓娓說道:
「大人說的是贖罪,可不是贖命!若是犯了死罪,一刀殺了乾淨,可沒有把人活活折磨死的道理!」
「說完了?」
「內修政治,外治甲兵,此謀反之不二法門。」
他帶頭向茶亭走去,那醫官慢他一步,隨在他身後,因見他動問,笑道:「這全臺能有幾人身著朱紫,又有大批的皮甲衛士緊隨身後,下官雖是窮困潦倒一遊醫,到底不是人頭豬腦,自然知道是大人您。」
那農婦怯生生將壺接過,卻是瞄了張偉一眼後,就忙不迭遠遠退去。
「三,現下還沒有起事的名目。雖然大明內地政治腐敗,國力衰頹,到底是二百餘年天下,國家正統大義在朱家。沒有一個叫得響理由,就憑臺灣的實力和官員的心理,您要割據可以,若是想很快的揮師踏足大陸,只怕願意冒誅九族危險跟隨大人造反的,沒有幾個人吧?即便如此,大明現下已是日薄西山。只要大人交納福建兩廣的官員,小心侍候今上不露反跡,以二十年時間積累力量,到時候尋一機會,或是內亂,或是外患,行雷霆一擊而攻之,則必能如摧枯拉朽一般打垮大明,是以二十年可得大明。不過,有建州女真這樣的強敵在,大人踏足大陸前必需先考慮他們的力量。攻明會不會引虎入關,大人的軍隊能不能與女真人一較雄長?大人前次去過遼東,當時親自考慮這個最大的麻煩,以大人現在的軍力及儲備的力量,再加上整合將來內地的漢人力量,五十年內待女真人腐敗失去戰力後,方可言得天下。是以我適才說,二十年可圖大明,五十年可圖天下。」
「回大人,下官是山西太原人。」
「若要勝大明,還需二十年,若要得天下,還需五十年。」
吳遂仲大笑道:「平生不得志,想不到在臺灣能蒙大人賞識,我哪有不盡心效命的道理?」
他前面那番話一說,夙知張偉喜亮的吳遂仲卻如何敢讓他「熄掉幾支」,只得一笑道:「大人天性光明磊落,喜歡明亮,遂仲是佩服的。這燭光,不礙事的。」
吳遂仲一叩首,道:「下官說完了,大人要殺要剮皆可,只是以言罪人,竊以為大人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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