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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日本

作者:茂呂美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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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色 你愛我嗎?——初戀篇

情色

你愛我嗎?——初戀篇

《東海道四谷怪談》作者鶴屋南北,有一齣《櫻姬東文章》歌舞伎劇,描述武家出身的櫻姬,少女時代曾經遭受盜賊權助蹂躪。不料從未與男人有過肌膚之親的櫻姬,竟然愛上初夜男人,終日魂牽夢縈,乾脆在手腕上也鏤刺了與權助相同的刺青,日後並生下權助的孩子。皇天不負有情人,某天,櫻姬終於與權助重逢。這齣歌舞伎劇的重頭戲,正是櫻姬從嬌貴千金化身為黑道大姊風鈴姬的過程。出身高貴的內涵舉止與隨夫闖蕩江湖的潑婦口吻,在舞台上編織出令觀眾迷離顛倒的世界。
你愛我嗎?如果愛,願意為我拋棄一切隨我浪跡天涯嗎?
《好色五人女》有一篇實錄故事〈八百屋阿七物語〉,「八百屋」是蔬菜商店,阿七是商店女兒。某年臘月,阿七家附近發生火災,阿七隨母親到寺院避難。災民不只阿www.hetubook.com.com七母女,還有其他居民。某天,有位年輕男子拿著鑷子想拔除食指上的小刺,卻笨手笨腳老是拔不出來,阿七母親看不過去,想幫忙,無奈老眼昏花,也幫不上忙,於是喚阿七過來幫男子拔刺。這一拔,竟令阿七對男子一見鍾情。男子名為吉三郎,是出身名門武士階級的公子。兩人都是十六歲,當時年齡算虛歲,因此相當於現代國中三年級。
談過戀愛嗎?單戀?熱戀?晚戀?不倫之戀?還是同性戀?
雖然彼此生活在同一屋簷下,但吉三郎寄宿在小和尚房間,阿七只能遣人送情書過去,吉三郎也託人捎情書過來。如此魚雁傳書了三週,阿七終於按捺不住相思情愫,於某夜潛出客室,摸黑探尋到小和尚房間,共寢鴛鴦被,相約此生將從一而終。黎明時,阿七母和_圖_書親便找來了,當天隨即帶阿七回家,並嚴加管束。不過,因下女相助,阿七和吉三郎之間仍可以交換信函,互訴衷情。吉三郎甚至變裝為農家弟子,揹著籃子,到阿七家兜售農作物,並哀求借宿一夜,於夜半與阿七兩情繾綣。
現代人如此,古代人也一樣。
覺得如何呢?飄飄欲仙?痛徹心脾?淡淡哀愁?還是不堪回首?
某日傍晚,強風來襲,阿七想起往日逃到寺院避難的情景,竟心生妄想:「要是再發生火災,也許可以和吉三郎相會。」可憐的女孩,只為了見心愛人一面,完全沒顧慮到後果,真的付諸行動。才冒出一縷煙,便引起騷動。江戶時代最怕火災,一場小火若沒即時滅掉,很可能延燒掉整座城鎮。於是,阿七以縱火罪名先遊行示眾,最後死於火刑,化為煙霧。此時,吉三郎因相思病正徘徊於m.hetubook.com.com生死之境。阿七百日那天,吉三郎才起床,在寺院內發現阿七墓碑時,痛不欲生,當下欲拔刀自刎,經眾人阻止,才撿回一條命。
到此為止,這只是一段苦戀,阿七為了想見心愛人而縱火的心機,相信現代人應該可以感同身受。與現代人不同的是,吉三郎已經有了所屬對象,而這位「正室」是男人。換句話說,吉三郎本是「眾道」(syudou,男性同性戀)世界中的「若眾」(wakasyu),想當然應該是個美少年。這在戰國時代乃至江戶時代、明治時代初期,都是極為尋常的事,尤其在武士階級與僧侶社會中。由於吉三郎的「盟兄」因故離開江戶,遂將吉三郎暫時安頓在寺院。沒想到吉三郎竟「移情別戀」愛上阿七……這又怎一個情字了得?
江戶時代的戀愛,礙於身分、職種等條件,加上和*圖*書女主角多以煙花女為主,沒有結局的悲戀特多。奉公人不能愛上商家小姐,薪水階級不能愛上風塵女郎,武士不能愛上庶民姑娘……然而,戀愛這玩意,本就無理可講,邱比特更是刁鑽古怪,哪容得你隨心所欲?所謂「自由戀愛」,也不過是包了層糖衣的苦藥而已。
吉三郎不但無顏面對盟兄,對阿七更負疚難安,最後剃髮出家。據說,那位盟兄百般勸解,依然無法令吉三郎改變出家決心,失意之餘回到故鄉,也進入沙門。這場男色(同性戀)女色(異性戀)交錯的戀愛,是無常?是虛幻?還是黃粱一夢?
以上兩個例子足以看出,無論現代或古代,為了愛情,女子總是比男子更有膽量豁出一切,也能應變無妨。陷於三角戀愛或不倫泥沼的男女,碰到臨界點時,也通常是男子比較會拖泥帶水,牽絲攀藤。是男子生性脆弱?還是女子和_圖_書的生理構造令她們堅韌不拔?
古今中外,無論哪一種戀愛,總是伴隨著辛酸淚,就連當事者,恐怕也無法解其中味。如果你想戀愛,表示你想吃苦,若沒有這種心理準備,勸你還是不要戀愛。結婚,是戀愛的美滿結局嗎?不,結婚只是另一種戀愛方程式的起點而已。而這方程式,飽含未知數,每一個未知數,都很可能令你厭棄人世,渴望遁世離群。
有關當時的戀愛風俗,俳諧(詼諧俳句)師兼流行小說家井原西鶴(一六四二~一六九三),留有《好色一代男》、《好色一代女》、《諸艷大鑑》、《好色五人女》等名作。此處的「好色」,意味走在時代先端、談吐幽默、善解人意、知書達禮、多才多藝、風情萬種的人,男女均可適用,是一種讚美詞,而非專指色情狂。想當「好色男」、「好色女」,下半身不但要有力,上半身更要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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