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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日本

作者:茂呂美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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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談 半七捕物帳〈堪平之死〉 一

怪談 半七捕物帳〈堪平之死〉

岡本綺堂 著

「我想拜託大哥一件事……」阿粲又回頭叫人:「妳進來呀!」
這一會兒工夫之間,阿粲已經進了裏屋又出來。名叫文字清的女人跟在阿粲身後,緊繃著一張蒼白的臉,來到半七面前。文字清的太陽穴上貼著止痛膏,雙跟也有點充血。
「那有甚麼關係,反正我是閒居在家的人,哪有清明歲末元旦之分啊?如果你沒事,到我家來坐坐吧。」
半七媳婦阿仙正好在廚房跟女傭忙著瑣事,聽到聲音,笑瞇瞇地回過頭來:
「是的。和泉屋的老闆娘得知這件事後,說反正她膝下沒有孩子,想領回家當親生孩子養……當初我雖然很不願意讓孩子離開,可是想到若是讓對方領養,將來孩子可以成為大商店的繼承人。換句話說,孩子可以出人頭地,所以生下後不久就讓和泉屋抱走孩子。為了不讓孩子將來知道有我這種母親存在,也為了不讓世人知道,我便收下一筆相當大的酬勞,答應永遠與兒子斷絕關係。然後搬到下谷那附近,繼續以教授三弦維生,直到今日。可是母子畢竟是母子,我一天也沒有忘過自己的親生兒子。當我聽到兒子逐漸長大成人,成為和泉屋的少爺時,暗地為他高興得很,卻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事件。我……我簡直要發瘋了……」
「唔,有事嗎?」半七轉過身來。「這位大姐,不知道妳找我有甚麼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妳的忙,反正先說出來聽聽吧。」
「大哥,這位師傅說有件事想特別請你幫個忙。」
「有關這件事,文字清真的非常氣憤。」阿粲在一旁幫腔。
「報仇?報誰的仇?」
安政五年的臘月,持續著四、五天都很暖和。有一天,半七吃過早飯,正想出門到八丁堀衙門老爺那兒拜個年終禮時,妹妹阿粲從廚房後門匆匆忙忙地進來。阿粲與半七母親阿民,一起住在神田神社附近,是教授三弦的師傅。hetubook.com•com
阿仙解下束衣袖的帶子,向來客頷首打招呼。女人畏畏縮縮地進來,鄭重地彎腰行禮。
想到這點,我感到像我這樣的閒人,擠在忙著採購年貨的群眾中,未免有點格格不入。於是,念頭一轉,打算直接回家去。就在信步往電車站方向走去時,竟然迎面撞見半七老人。
「老太婆,有客人來了!」
「角太郎是我親生的兒子。這樣說您可能不清楚。事情正好發生在二十年前,當時我住在仲橋附近,也是以教授三弦為生。和泉屋的老爺時常來捧場,我自然而然就接受他的愛戴,第二年,便生下一個男嬰。那男嬰正是這回過世的角太郎……」
「再過幾天就過年了。」
「那麼,是和泉屋領養了男嬰?」
「大嫂,早啊。我大哥起床了嗎?」
「頭子,請您為我報仇。」
「想必您就是女掌櫃。我住在下谷,名叫文字清,平常都多虧這位文字房師傅處處特別關照。」
「哪裏,不客氣。我們家阿粲年歲還小,恐怕給您添了不少麻煩。」
角太郎沒卸妝就接受醫生的急救。故意塗抹得蒼白的臉龐,更是hetubook•com.com毫無血色。大量出血的傷口縫了好幾針,無奈病情並不樂觀。角太郎煎熬了兩天兩夜,於二十一日半夜痛苦而死,結束了人生悲慘的尾聲。二十三日中午過後,和泉屋為他舉辦出殯喪禮。
「這位大姐,別客氣,請進來呀。」
拜訪了住在赤坂的歷史小說大師T老先生,請教一些江戶時代的往事舊話後,我竟情不自禁又想起半七老人。下午三點左右告辭後,走在赤坂大街上,只見工匠們正在家家戶戶門前豎立門松。糕點舖前有七、八位男女,你推我擠地在爭購點心。年終大減價的傳單與立式招牌、紅燈籠與紫旗幟、不清晰的樂隊合奏、尖細的留聲機迴響……,這些色彩與音樂融合成一片,在臘月京城街市中,蘊釀出一股匆忙急迫的氣氛。
然而歡樂的喧鬧聲不一忽兒就變成哀愁的眼淚。角太郎演的勘平,在切腹時,鮮血竟將他的戲袍染成通紅,但這並非事先準備好的胭脂漿糊。正當觀眾驚歎角太郎那痛苦的表情如此逼真時,再看到他台詞還未說完就倒臥舞台上,驚歎聲變成驚訝聲,全場騷動起來。勘平的刀原本是舞台上使用的鑲hetubook•com•com金道具,但是刀鞘內的這把刀卻是真貨,所以角太郎的切腹不是演戲。他忘我地用力將刀刺進小腹,致使刀尖真的深深刺穿他的側腹。眾人立刻將痛苦不堪的勘平抬到幕後。戲當然無法再繼續演下去了,當晚的年終晚會,就在驚恐與畏懼的氣氛中潰散。
這回搬演的戲碼是《忠臣藏》第三、第四、第五、第六與第九幕,總計五幕。和泉屋的長子角太郎扮演早野勘平。角太郎今年十九歲,長得細皮嫩肉,左鄰右舍的年輕姑娘們平素就喜歡談論他說長得跟演員一般。觀眾也都認為角太郎少爺是最適合演勘平角色的人選。
阿粲欲言又止地向半七介紹了身邊那個面無血色的女人。
「報我兒子的仇。」
「這樣出其不意來拜訪您,實在很對不起。可是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找平素有交情的文字房師傅商量,她便帶我來到這裏了……」文字清雙手扶在榻榻米上。「不知您是否有聽到消息?就是十九日晚上具足町和泉屋那宗年終素人戲劇事件。」
「大概正好是這個時候吧,京橋和泉屋的素人戲劇……」hetubook.com.com
所謂順水行舟,指的正是這等事。我不客氣地跟在半七老人身後,老先生打開格子門叫道:
「喔,對,對,聽說發生重大意外了?」
和泉屋事件,半七也聽說了。和泉屋一家都是戲迷,每逢年終,總是會召集左鄰右舍以及有來往的客戶與商家,舉辦年終素人戲劇表演,這是和泉屋每年的慣例。今年也是於十九日傍晚開幕。別小看是素人戲劇,和泉屋的舞台規模很大,他們打通了三間裏屋,正面建造寬達三間房的舞台,使用的戲服與小道具都相當豪華。演員都是近鄰或店舖雇工,唸台詞的人與伴奏席的樂隊,都是一些召集來的業餘愛好者。
半七如墜五里霧中,愣愣地望著對方的臉,文字清抬起濕潤的雙眸,含恨回望著半七。她的雙唇,像是要發癲一般,不停地顫抖。
「怎麼了?最近都不見你來找我。」
「唔,我倒是第一回聽到。這麼說來,那個少爺不是老闆娘的親生兒子?」
「和泉屋的少爺,師傅,是妳的孩子?」半七莫名其妙地問。
「甚麼是素人戲劇?發生了甚麼案件嗎?」
一如往常,老先生請我進入六蓆房。我面前也如往常般擱著一杯上等好茶,當然也有上等糕點。老人與青年,像是住在一個沒有時鐘的國度似地,遠離了忙碌的臘月人世,悠閒自在地談天說地直到天黑。
「那時真是掀起了一陣騷動。老實說,我那時也頭痛得很。那天,確實是安政午年十二月的一個溫暖夜晚。有一家字號是和泉屋的五金行,店舖很大,位於具足町。一家人都是戲迷,迷到最後,終於惹出震驚世人的風波。嗯?你要我講述這宗案件嗎?好,那我就再來說一段我的功績故事吧,你慢慢聽。」和_圖_書
文字清匍匐在榻榻米上,放聲痛哭起來。
原來阿粲身後跟著一個無精打采的女人。這女人是個三十七、八歲的俏美半老徐娘,連阿仙也一眼就能看出她大概跟阿粲一樣,是個師傅。
只是,眼前這位文字清與和泉屋之間,到底有著甚麼牽連,半七也想像不出來。
「其實我正想去拜訪您,可是又怕歲末去打攪人有點不好意思……」
「哎,是阿粲,上來吧。這麼早趕來,有甚麼事嗎?」
「是的。」
文字清蒼白的臉上,涕淚縱橫。
今天正是出殯後的第二天。
從淺野內匠頭與吉良上野介發生口角,淺野內匠頭拔刀砍傷對方開始,連續三幕都圓滿地閉了幕,直到冬夜五鐘響時(夜晚八點),第六幕才開演。從第五幕開始,晚到的觀眾逐漸蜂擁而來,大家都是特地來看少爺演的勘平角色,當然其中不免有來拍馬屁的人。觀眾席上人多得摩肩接踵,連燭台與火爐都沒地方擺,空氣中凝滯著嗆鼻的女人香粉味與髮油味。半空更瀰漫著打著漩渦的香菸青煙。男男女女的歡樂笑聲流傳到外面,令在臘月街上趕路的行人,也情不自禁停下腳步。
老先生每次總是笑得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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