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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日本2:敗者的美學

作者:茂呂美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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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話 伊達政宗 打破四百年來的統治潛規則

第六話 伊達政宗

打破四百年來的統治潛規則

大內「回歸」伊達家的意思,指的並非光他一人去賠罪就能成立,其中還包括大內的所有家臣和領民。倘若伊達政宗真的做出「全城屠戮」之類的殘酷事,大內很可能早就被懷恨在心的家臣或領民幹掉了,不可能平安無事帶領家臣和領民再度回歸伊達家。就這點來說,上述的小手森城屠殺兩百人的數字還必須打個折扣,真正的死傷人數應該更少。
大內氏曾經歸附伊達氏,有段時期又從屬田村氏,最後又轉到蘆名氏旗下。並非大內缺乏忠誠心,而是戰國時代的小領主本來就有見風轉舵的習性,否則無法生存。何況大內定綱原本就不是任何戰國大名的家臣或小分國領主,他是幕府的直屬官僚,是守護代官。
雖然奧羽離西國京城很遠,年輕氣盛的政宗卻已經隱約察覺到時代潮流。他在十七歲那年寄給外甥一封書信,信中提及:
「我親自上陣,用八千把槍砲攻陷小手森城。捕捉了大內親族五百人,不和_圖_書分男女老幼全屠殺,連狗也不放過。總計殺掉一千一百人。」
然而,翌年繼承了家督地位的政宗卻打破四百年來東北地方的統治潛規則。起因是安達郡小濱城(福島縣二本松市)領主大內定綱。
「倘若京城軍隊入侵關東口,我將和蘆名、最上兩家以及其他分國聯手對抗。」
不過,此時的政宗尚未登上中央舞台。
大內定綱年長政宗二十二歲,在政宗繼位不久即前往米澤城祝賀,並表達歸順之意。
同年閏八月,政宗大舉進攻大內定綱固守的支城,展開史書上所謂「小手森城全城屠戮」事件。政宗在寄給舅父最上義光的信中說:
血氣方剛的政宗費盡心思打算讓大內再度歸屬伊達家,甚至在米澤特地為大內準備了宅邸。但是大內在米澤沒待多久,翌年初便返回自己的領地,再度歸屬蘆名氏。其實大內氏的選擇很正確,畢竟當時的政宗太年輕,難免令人覺得不可靠。
自從十世紀www•hetubook•com•com末鎌倉幕府開設以來,直至室町幕府衰落墜地的戰國時代,東北地方將近四百年始終沒有大規模戰爭,大領主和小領主都施行共存體制。畢竟東北地方的生存環境比西國嚴苛,何況冬天無法打仗,各個分國都堅守共存理念。
這正是伊達政宗廢棄東北地方四百年來的共存潛規則,擠身戰國大名之列的第一步。
由此可見,政宗只是為了想讓長輩另眼相看,刻意大肆吹噓小手森城的戰功。寫給家臣的書信中所描述的兩百人比較接近事實。
伊達政宗於一五八四年十月登上家督之位時,織田信長已於兩年前命喪本能寺,繼信長之後的豐臣秀吉正朝著「東西一統」目標邁進。翌年,秀吉就任代天皇攝政的關白職位。關白退位後稱「太閤」,在日本只要提起「太閤」,通常指豐臣秀吉。
政宗看著大內氏又回歸蘆名氏旗下,面子上掛不住。試想,政宗剛登上家督之位就遭到這種和*圖*書近乎輕視侮辱的行為,不要說父親那一代的重臣會冷嘲熱諷,恐怕整個奧羽地區的小領主都會將此事當做下酒菜地數短論長。於是,政宗決定攻打大內定綱。
當然彼此難免打打小仗,但不致發展到以血償血的地步。大家都明白冤冤相報會帶來甚麼結果,所以奧羽地區各領主間的姻親關係才會如此複雜。反過來說,萬一有共同外敵入侵,各領主均能暫時不計個人私怨喜惡,顧全大局地聯手對抗外敵。
這時期的日本尚未統一,豐臣秀吉是一五八七年征服九州的島津氏後才算統一整個西國。之後逐步東上,第一個討伐對象正是代代統治關東地區的北条氏。但政宗登上家督之位當時,豐臣秀吉還未掌握西國。
這封信的內容應該不是事實,是政宗欲向舅父顯示自己能力強大而故意誇大其辭。現代仍有一級書信史料可查證,例如政宗送出寫給舅父的書信後,第二天又寫了一封信給家臣,內容說殺了兩百人。九月和_圖_書二日寄給老師虎哉宗乙禪師的信中則變成八百人。
政宗在信中說的「關東口」並非現代的關東地區入口,而是白河關、奧口以北的奧羽地區。就地理位置來說,西國的豐臣秀吉勢力再大,也不可能一直線入侵東北地方,其間還夾著北条氏和其他地方領主。
話雖如此,「小手森城屠戮」事件確實讓年方十九歲的伊達政宗躍上奧羽地方舞台。假若這是政宗對外的一種宣傳手段,那他算是大功告成。
另一點,當時固守小手森城的人數也沒有那麼多。最明確的證據是大內定綱於日後又回歸伊達家,並成為伊達家重臣。政宗於日後還封他為一萬石領地城主。
政宗在信中說的正是這個意思。
武士的忠誠心或武士道云云,是在德川幕府創設後的江戶和平時代形成的思想觀念。亂世的戰國時代武士或小領主恰恰相反,必須隨機應變,視情況而選擇大領主或主君,不然絕對經不起任何小風小浪。
北条氏以北的主要戰國和_圖_書大名另有上杉氏、伊達氏、最上氏等,以及其他不少地方群雄。至於上杉氏的死對頭武田氏則已經滅亡。
主要原因是交通問題,當時只有一條東山道可以連結關東地區與東北地方。以現代地名來說,正是仙台→白石→福島→二本松→郡山→須賀川→白河→那須。雖然伊達家的勢力擴及福島,但二本松是畠山氏的勢力範圍,須賀川則是二階堂氏,白河是白河結城氏。越過白河關便是下野國(栃木縣)那須氏的領地。福島至米澤另有一條直通街道。所謂擴張領地,說穿了就是控制街道沿路的要塞城。
根據當時的地方史料,陸奧一郡的動員兵力只有八百名,騎馬武士更少,頂多八十名,其他都是老百姓。儘管伊達家的領地不只一郡,但就算集結所有分國軍力也不及八千。何況無論哪個時代,一國之主都不可能只為了攻打一座城或某個地方城市,就集結全國所有兵力。那麼,政宗在信中說的八千把槍砲,到底是誰在指揮並負責開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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