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血鈔票

作者:李西閩
血鈔票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八章

第八章

顧玉蓮伸出手,摸了一下我的臉:「孩子,你應該原諒我,我不告訴你事情的真相,是為了你好。你現在也許恨我,但你以後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你父母親是死了,死於十七年前的一次煤氣中毒。他們的死,對我來說是沉重的打擊。孩子,你應該原諒我。」
我不知道我的尖叫聲顧玉蓮聽到沒有。我不知道我在尖叫的時候,老鼠們四處奔逃的尖叫聲是不是出現了,和我的尖叫聲融合在一起?
他腦海裡出現了這樣一幅景像,餛飩店裡空空蕩蕩的。只有王鬍子一個人坐在那裡抽著煙守株待兔。他的目光在門外的過客身上滑動著。突然,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看見如花似玉的宋汀蘭走了進來。宋汀蘭面帶微笑,那微笑好像一直掛在她的臉上,王鬍子見到宋汀蘭的微笑就怦然心動了,她像是從畫中走下來的仙女。他想,只要和她睡上一覺,自己就是死了也甘心了。他招呼著宋汀蘭。宋汀蘭微笑地坐在那裡,她要了一碗小餛飩,慢條斯理地吃著,她雖然微笑著,但眼中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憂鬱。王鬍子坐在一角。他盯著宋汀蘭,眼中燃燒著欲|火。他悄悄地站起來,繞到了宋汀蘭的身後,他伸出了雙手,他想緊緊地把宋汀蘭抱住,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乾咳。他看見自己的老婆范梅妹出現在眼前——。
我的腦袋裡十分混亂。
顧玉蓮微笑地說:「孩子。你回來了,我等你一天了,從早上一直等到晚上。」
我無法阻止她。我沒有一點力量。顧玉蓮往碗裡倒上了中藥後,然後朝樓上端去,我心裡焦急萬分。我不能讓宋汀蘭喝下那碗中藥。但是我無能為力——我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瘌痢頭勸我不要回家,最好乘早離開赤板市。我這個時候不想離開,我覺得我還有事情要做。我堅持要回家,瘌痢頭歎了口氣:「你還是要回去送死?」我拍了拍他的頭說:「你也許聽錯了,她要殺我早就殺了,還會等到今天!」瘌痢頭知道說服不了我,他只好淡淡地說:「我已經提醒過你了,你自己小心為好。」我說:「我回家去,那你怎麼辦?」瘌痢頭像個大人似地冷笑了一聲:「我自有生存之道。你就不用擔心了。」他說完,轉身就走。我叫住了他,我把身上的錢全拿了出來,給了他:「你要是餓,就去買點東西吃。對了,你要注意一條狗,會咬人的狗,那天,我就被牠咬了一口。」「你被狗咬了?」瘌痢頭瞪大了眼睛,我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一股火苗竄了起來。我點了點頭,我挽起褲管把被狗咬的傷口露給他看,那傷口儘管結疤了,但還是有點紅腫。
「是的,我看他神色不對。」丁小慧說,「我有些耽心他會出什麼事情。」
丁小慧在一種水氣中呼吸急促起來,她內心有隻豹子在衝撞著。她伸出了手拉住了肖愛紅。肖愛紅撲了上去,他親吻著了小慧的膚肌,雙手捏著丁小慧的豐乳。他說,小慧,你的皮膚真好。真好。比胡青雲的好——
肖愛紅聽到了她說話的聲音,他摟住了她:「別害怕,有我呢?」
「不知道。」丁小慧怔在那裡,她好像在分辨尖叫聲的方位。
我尿完尿,走到了顧玉蓮房間的門口,我把耳朵貼在門縫上。我在聽著裡面的動靜。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我聽了一會就放棄了,我本想證實一下瘌痢頭的話的。我上了樓。我決定進那個房間裡去。我不想在夢境中進入一個房間,我要在我清醒的時候進入那個房間。
顧玉蓮站了起來,她走到我面前:「孩子,我不會怪你的,你就是出去玩多久,你都會回家的,是嗎?好了,你不用耽心了,今天不責備你,吃飯吧。我給你做了你愛吃的紅燒肘子。還有油燜大蝦,紫菜雞蛋湯。」
在黑暗和-圖-書中,我是個溺水的人,我的尖叫聲不會吸引任何人來救我,連從小把我養育大的顧玉蓮也沒有來救我,可以說,在這個世界上,她是我最親的人,但現在,她是最讓我恐懼的人。她不但不會來救我,她有可能像瘌痢頭說的那樣要殺了我。
我窒息了。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我慌亂地躲避著她的目光:「沒什麼。沒什麼。」
丁小慧突然一陣眩暈,胡青雲,胡青雲是誰?
肖愛紅看著躺在一旁的丁小慧。
肖愛紅說:「紅酒怎麼樣?」
我回家之前,和瘌痢頭去風鈴街看了瞎子。他坐在街旁邊,聽人來車往的聲音。我們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站著,他一定看不見我們。他要是發現我們一直在注意他,不知他會怎麼樣。瘌痢頭說,瞎子瘦了。我倒看不出來他瘦了。瘌痢頭是真的瘦了。看完瞎子,我們倆人野狗一般在赤板市的大街小巷遊蕩。天黑了,我才想到回家。
我回到了家門口,我看到王鬍子的餛飩店安然無恙,我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或許五月花超市的大火本來就和那張血鈔票沒有關係,是我自己多心了。我正要進入家門,我看見了丁小慧。
顧玉蓮夾起了一塊肉,放進了自己的嘴巴,她的嘴巴蠕動著。我不敢看她的臉,她的臉像是撲了一層粉。白色的粉。我也夾了一塊肉,埋頭吃了起來。我想,我豁出去了。如果她要毒死我。我是無法逃脫的,我根本就不知道,這家裡的什麼食物有毒。顧玉蓮不停地往我碗裡頭夾菜。她每夾一下菜到我碗裡。我的心裡就顫抖一下。我很難預知吃完這頓飯之後,我會怎麼樣。
「孩子,你是不是不舒服?」
肖愛紅在城市的夜色中走進了王記餛飩店。
肖愛紅的臉有些泛紅。
瘌痢頭走後,我才回家。
肖愛紅抬頭看了看范梅妹,她在不停地包著餛飩,她面無表情。肖愛紅想,也許范梅妹心中知道一些祕密。有關於王鬍子和顧家的祕密。
她輕輕地說:「我愛你!」
「他會不會有什麼事。」丁小慧說。她說話的聲音很輕。
那個時候,她的頭髮沒有完全白掉。我看到宋汀蘭和顧玉蓮在爭吵著什麼我聽不到聲音,我像是在看一場無聲的電影。她們吵得很厲害,如果宋汀蘭手上沒有抱著孩子。我很難預料她們會不會扭打在一起,宋汀蘭吵了一會後,就退讓了,顯然,她很生氣。她氣呼呼地抱著孩子上樓去了。我看見顧玉蓮站在那裡,她氣得渾身發抖,她咬牙切齒的樣子。她的眼中充滿了怨毒的光芒。她喃喃地說了聲什麼。然後朝廚房裡走去。我跟在了她的身後。廚房裡的爐子裡熬著中藥,我看見顧玉蓮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紙包,她打開了紙包。那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她往門口看了看,然後就往藥罐裡倒進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我看到這個情景,怵然心驚。我想去制止顧玉蓮,但我是空氣一般的東西。
——
她進入肖愛紅的客廳後,笑著問肖愛紅:「你的臉怎麼紅了?」
我從地上爬了起來。我在房間裡東張西望。
我突然覺得肚子有些痛。
我說:「沒事了,沒事了。」
丁小慧說:「你還是把窗簾拉上吧。」
丁小慧怦然心動,他難道聽得到我內心裡說的話?
是我母親宋汀蘭抑或是別的女人。
肖愛紅拉起了她的手,他撫摸著丁小慧的手說:「小慧,你的皮膚真好,飽滿而有彈性,細膩而又柔軟。」
我在桔紅色的光中走下了樓,我下樓的腳步很輕。顧玉蓮已經不在客廳裡看電視了,她臥室的門關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也許沉睡過去了。
顧玉蓮見我不說話,她又接著說:「今天凌晨,王記餛飩店被火燒了——」
肖愛紅摟住了她的腰肢:「如果我們永遠這樣有多好。」
尖叫聲不一會就消失了。
肖愛紅怔怔地看著丁小慧的膚肌時他喃喃地說,「太美了,太美了——」
我知道這股香味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我想摸摸她的頭髮,可她說了聲什麼之後就飄忽而去。我站在那裡,看著丁小慧進了肖愛紅的家門。肖愛紅家裡窗戶上的窗簾都是緊閉的,我看不清裡面的情景。我突然想到肖愛紅的老婆胡青雲好久沒有露面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我醒過來時天已經大亮了。
我從椅子上下來,把椅子搬回了原處。
肖愛紅剛把丁小慧送出門。他們就看到對面王記餛飩店的大火。
我在黑暗中摸索著,我是黑暗中的一個溺水的人,沉重的水從四面八方壓迫著我,讓我喘不過氣來。我甚至想尖叫都叫不出聲來,我想,這種感覺也許就是死亡的前奏。我沒有力氣了,我靜靜地待在黑暗中,我等待死亡的來臨,我要在我死前的一瞬間,看清死神的面孔,我不希望死神像傳說中的那樣猙獰可怕,我希望他是美麗的。
他們穿好了衣服後,肖愛紅把丁小慧領到了他的書房,肖愛紅的書房裡有股印度香的味道。他寫作時,要點燃印度香。印度香的功能是消毒提神。肖愛紅在這個夜裡拉開了窗簾。對面樓上的那個房間一片漆黑。肖愛紅指了指那個房間說:「顧晨光的尖叫聲好像是從那個房間裡發出來的,就是他父母親住過的那個房間。」
肖愛紅說:「可一切是那麼能消逝,包括生命。」
好像有一個人在黑夜的荒野被追殺時發出的尖叫,他們聽到尖叫聲後就相應鬆開了手。
丁小慧自然沒聽到他內心的一聲呼喚,丁小慧想,此時,就是和肖愛紅死在一起,她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我進入了一片黑暗。
難道顧玉蓮真的像瘌痢頭說的那樣在飯菜裡下了毒。我的神經一下繃緊了。如果顧玉蓮真的那樣做了,我會死麼?死是怎麼樣的。死刺|激麼?快樂麼?我變得煩燥。我沒有聽到樓下電視的聲音。我不知道顧玉蓮在樓下幹什麼,她不會是在等著我死吧?
肖愛紅很快就進入了丁小慧。不一會,丁小慧就呻|吟起來,丁小慧的腦海一片空茫,她在波滔洶湧的海面上起伏著震盪著。她已經迷失了自我。
肖愛紅的手機響了起來。
肖愛紅問她:「你想喝點什麼?」
顧玉蓮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丁小慧想,難道他見到我也會害臊?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丁小慧應該感謝五月花超市那場莫名奇妙的大火,雖然那場大火的回憶讓她好幾天都從深夜中驚醒,但是大火給她提供了這悠閒的日子,她可以有時間和肖愛紅在一起。肖愛紅一直吸引著她。他身上有種讓她癡迷的東西。她弄不清楚那是什麼,也許是他小說中恐怖的力量。她不敢讓父母親知道自己愛著肖愛紅。她總是選擇一些時機進入肖愛紅的家裡。比如今天晚上,她父親丁大偉在公安局裡值夜班。
「他的確是一個讓人擔心的人。小慧。我總想,他會不會在某一個夜裡和顧老太太一起死去,而且,沒有人知道他們死了,他們的肉體在那棟樓裡腐爛掉了也沒有人知道。」肖愛紅的口氣有點冷,目光卻閃著某種光芒。
肖愛紅說:「真的。」
「那個傻子?」肖愛紅坐在了丁小慧的對面,他和丁小慧保持著一段距離。他說這話時有些輕描淡寫。
王鬍子放下了剁骨頭的刀,他笑哈哈地對肖愛紅說:「肖先生,您來了,請坐。請坐。」王鬍子顴骨上的兩塊肉抖動著,笑中有種虛假的成份,肖和*圖*書愛紅看在眼裡。
肖愛紅給丁小慧倒了杯紅酒。他的目光在她的胸脯上閃電般掠過,丁小慧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她的心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她說:「我過來時,碰到了顧晨光。」
我又把手伸了過去。這一次,沒感覺到什麼阻力,就順利地取下了掛鐘。我把它翻過來,我要擰緊它的發條。讓它重新走起來,我有些懷疑這個掛鐘是不是壞的。事實證明它是好的。經過我的努力。它又「的達的達」的走了起來。我把掛鐘掛回了原處。
我進了自己的家門。
我從床頭底下摸出了那把鑰匙,我是不是應該進入那個房間裡去?不,在顧玉蓮沒有沉睡之前,我不會打開那個房間。我有種渴望,我渴望再從那窗戶中掉下去,我渴望瞭解更多的東西。我相信我穿越那個黑洞之後看到的東西都是真實的。
他接通了電話,「好的,你過來吧,我馬上回家。」
我不知說什麼好,顧玉蓮在二十年來,的確為我操盡了心,我的活著就是她的負擔,這一點也不假,如果沒有我,她一個人會過著輕鬆的日子。
丁小慧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她在家裡從來不喝酒的,她甚至聞到父親丁大偉的酒氣就會噁心,可她今天在肖愛紅家裡覺得這紅酒喝起來蠻舒服。丁小慧的目光裡醞釀著一種酒意,一種渴望,她是個內心敏感的人,她知道肖愛紅喜歡自己,從他的眼神中可以感覺得到,他要不是個有婦之夫,她早就對他發動進攻了,憑什麼非要男人主動。
肖愛紅的臉上漾起了一股春風。
在我們家的客廳裡,宋汀蘭手中抱著一個孩子,我知道那孩子就是我,孩子的目光有些銳利。在宋汀蘭和她對面站著的老女人身上劃來劃去。那個老女人就是顧玉蓮。
丁小慧點了點頭。
我見到丁小慧,就聞到了一股香味。
肖愛紅笑了:「其實,她離開我已經有兩個多月了。她去了美國。她的姑媽在美國,你也知道。我現在住的這棟樓,就是她姑媽留給她的。她姑媽死了,她就去美國繼承遺產了。她要我和她一起出去。我沒答應她。我出國能有什麼用?我的讀者在中國,我的根也在中國。她也許不會再回來了——唉,不說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丁小慧覺得自己陷進了一個泥淖。巨大的泥潭,她不能自拔。她想抽出手來,但她沒有力氣了。肖愛紅的撫摸得寸進尺,從她的手一直到胸脯。又從她的胸脯到她的腰際——肖愛紅剝掉了丁小慧的衣裙。丁小慧的胴體完全的展示在他的面前,猶如一條白魚。
我打開了那扇緊閉的門。
好像有人在哭泣,是的,有人在哭泣。
我在往回家走的路上,提防著那隻狗會突然從陰暗的街角朝我撲過來。這時,我突然想起了那張血鈔票,王鬍子的餛飩店會不會像五月花超市那樣被一場大火燒掉?
就在我覺得已將要死去時,我看到了一股桔紅色的光,那飄渺的歌聲從桔紅色的光中傳來,我跟隨著歌聲朝桔紅色的光飄去。我的呼吸漸漸地平和起來,我驚訝地看見到一個情景。
我的雙手在黑暗中飛舞。我什麼也抓不住,哪怕是一根救命的稻草。黑暗中死一般寂靜,掛鐘的「的達」聲也被寂靜吞沒了。我的沒頂之災難道真的是中了顧玉蓮在飯菜裡下的毒。可她也吃了那些飯菜,難怪她穿上了那麼鮮艷的旗袍,就是為了要和我同歸於盡麼?
顧玉蓮說完就轉身走了。
顧玉蓮做好了飯菜,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邊看著電視邊等我回家,如果她等到新聞聯播結束,我要是沒有回來。她就不會再繼續等下去了。她看見了我,眼中的火苗跳躍了一下,我hetubook.com.com覺得她今天和往常不一樣,顯得十分精神,白髮梳得紋絲不亂。我想起了瘌痢頭的話:她要殺死你!
是誰在黑暗中哭泣?
王鬍子叫了聲:「好咧!」
顧玉蓮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你希望我去看電視麼?」
我滿意地看著恢復了正常工作的掛鐘,覺得這陰森森的房間裡有了一種生氣,我相信,我父母親沒有死之前,那個掛鐘就和現在一樣工作著。
顧玉蓮穿著那件紅色的旗袍,我覺得有些異常。她進入我的房間時,我正在想著窗外會不會突然落下一場大雨。我已經在這個樓裡聞到了腐朽的氣味,我不知道什麼東西在發爛。顧玉蓮像個影子一樣。她今天顯得飄忽,我從床上坐起來。看著站立在我床前的顧玉蓮。
我聞到了那些東西的香味,我吞嚥了一口口水。顧玉蓮的食物誘惑著我,顧玉蓮把我拉到了餐桌旁,讓我坐了下來。然後,她給我盛飯。我一句話也沒有,我端起了飯碗,我伸出了筷子。我正要夾一塊燒得很好的肘子肉。我的目光和顧玉蓮的目光相碰在一起。我的心收縮了一下,我收回了筷子。瘌痢頭的話又在我腦海縈繞。她說她要毒死你,那散發著誘人香味的紅燒肘子和油燜大蝦有毒?或者那紫菜雞蛋湯裡有毒?或者毒就在我手中香噴噴的這碗大米飯裡面?
「啊——」我睜大了眼睛。
我開了燈。
丁小慧說:「只要你願意。我就永遠和你在一起。」
她今天下樓梯的聲音很輕。
丁小慧爬起來,用胳膊勾住肖愛紅的脖子,輕輕吻了一下肖愛紅的嘴唇,肖愛紅的嘴唇有些燙人。
丁小慧點了點頭。
我沒有忘記她和我母親宋汀蘭吵架的情景。我更不會忘記她往藥罐裡放白色粉末的情景。她放的是什麼,不言而喻,我多少相信了瘌痢頭所說的話。我不相信那是在夢中,那好像是真實場景的重現,為什麼我要進入那個房間或者掉下窗戶後,我才能夠進入一些真實的場景中。這是個謎。我不會把我所見到的東西告訴顧玉蓮,我對她終於有了本能的提防。她昨天晚上沒有在飯菜裡下毒,並不證明她在往後的日子裡不會對我下毒。
她的聲音也有些顫抖:「晨光,你今天怎麼啦?」
幹完了這件事,我想起了那個木箱,床底下的木箱,在我的夢中咯吱作響的木箱。我要拉出床底下那個木箱,那個油著紅漆的木箱。我要看看裡面裝的究竟是什麼東西。我趴在了地上,我的手伸了進去。床底下好像有冷風吹出來。我的手一下子冰涼,我似乎又聽到了木箱咯吱的響聲。我的手抓住了那個木箱,我拖了一下,很沉。我使了使勁,我一隻手是拖不動它的,我得想個法子,否則我沒有辦法把它拖出來。
我木然地看著顧玉蓮,我要原諒她什麼,或者恨她什麼?
這時,我聞到了一股香氣。我知道,這香氣是從床上雙人枕頭下的玫瑰花上散發出來的。那朵枯萎的玫瑰花不知道為什麼還能散發出香氣來迷惑我的靈魂。
我看了看上面蒙著厚厚灰塵的掛鐘,心裡有點不舒服。
丁小慧想問他胡青雲到哪裡去了,但她沒問。她不在乎那個女人的存在與否。她和自己沒有關係,丁小慧想,自己只要能經常和肖愛紅在一起就可以了,她不在乎什麼名份和婚姻的關係。她不認為那一紙婚書能承諾和保證什麼。
「那你吃飯呀。」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丁小慧也不想再問了,她說:「隨便吧,我喝什麼都可以的。」
「好的,吃。奶奶,我吃。你也吃呀。」
肖愛紅拉上了窗簾,他抱住了丁小慧。丁小慧這時說:「我想回家。」
我已經活在了危險之中。
他的手放在丁小慧的背上,撫摸著丁小慧的皮和_圖_書膚。他又一次說:「多好的皮膚呀,」肖愛紅的眼中閃燒著一種光芒。他們作完愛後,好像退潮的海灘,有點平靜,他們都像海灘上留下的泡沫。丁小慧說:「你真的愛我麼?」
「沒有。我很好。」
丁小慧說:「哪怕活著一天,我也愛你一天。可是——」
肖愛紅說:「好吧,我送你。」
我來到窗門前,拉開了窗簾,我沒有發現那張血鈔票,它也許還在王鬍子的抽屜裡。我拉上了窗簾,我看著牆上的掛鐘,我有種衝動,我想讓那鐘的指針重新走動起來,我不想讓它永遠停留在十二點整。我端來了一張椅子,我站在椅子上,雙手伸向了那個掛鐘,我剛接觸到掛鐘,雙手就觸電般的閃開了。這個掛鐘有種巨大的排斥力,把我的手給震開了。
我點了點頭。我有很多問題要考慮。我現在對一切都無頭無緒的。許多發生的或者還未發生的事情在困擾著我,我不希望顧玉蓮站在我面前,她應該回到樓下的客廳裡去看她的電視,或者回她的房間裡去沉睡。
就在這時,他們同時聽到了尖叫的聲音。
我看著顧玉蓮,我真的不相信她會要我的命。
我不知道我說了些什麼,我就是知道,我也不會告訴她的。
肖愛紅笑了笑:「說不準。」
因為現在客人多。王鬍子沒有和肖愛紅耍嘴皮子,他有許多活要幹。肖愛紅邊吃著餛飩邊想著他的恐怖小說。
丁小慧緊緊地摟住了肖愛紅的脖子,肖愛紅感覺到有一條蛇纏住了自己的脖子,讓他想起牆上掛的斯蒂芬.金手中的那條蛇。他有些透不過氣來,空氣沉悶極了。肖愛紅也死死抱住了丁小慧,他心裡喊了一聲:「青雲——」
我肚子的疼痛消失後,我還沒有死。我又一次對瘌痢頭產生了懷疑。如果說瘌痢頭的話是騙我的,那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挑撥我和顧玉蓮的關係對他有什麼好處?我睜著雙眼,想著許多許多問題,深夜了,我還沒有睡著覺,我的尿又憋得難受起來。
丁小慧走到我面前,她關切地問我:「顧晨光。你沒事了吧?」
「是顧晨光的聲音。那個傻子,他又怎麼啦?」肖愛紅說。
肖愛紅的目光和顧晨光以及王鬍子的不一樣。顧晨光的目光有些癡呆,王鬍子的目光充滿了淫慾,肖愛紅的目光裡有種水氣,瀰漫著,讓她欲罷不能。
直到我失去知覺,顧玉蓮也沒有出現。
燈突然滅了,我被黑暗襲住了。我的呼吸困難起來,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了女人的哭聲?女人的哭聲從黑暗的深處傳來,飄渺而又清晰。我的全身顫抖起來,我聽到了自己的尖叫聲,一聲連著一聲的尖叫。
顧玉蓮還是穿著一身紅色的旗袍,她平靜地坐在床沿上,她乾枯的雙手合在一起。她蒼白的臉上顯得祥和,不像我見到的那樣充滿怨恨和扭曲。她看了看我,微笑著說:「孩子。你醒了?你嚇死我了,你說了一個晚上的胡話。你知道你說了些什麼麼,孩子。你在胡思亂想呀。」
丁小慧看著肖愛紅,「會這樣麼?」
「你為什麼不去看電視?」我問她,我問得很奇怪。
肖愛紅對他說:「來碗小餛飩吧。」
肖愛紅用鼻子碰了碰丁小慧的鼻子:「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是不是在想我妻子胡青雲?」
在這個夜晚,我還有種耽心,那就是耽心王鬍子的餛飩店會不會著火。隱隱約約的,我感覺到那張血鈔票在這個深夜裡飄動著,有許多火苗伴隨著它在牡丹街上竄來竄去,我似乎可以聽見血鈔票上血液流動的聲音在窗外的大街上迴盪。這個夜晚異常的沉悶。我希望雨下下來。這個夜晚要是下場雨,那麼就可以阻止那張血鈔票,阻止那些在牡丹街上竄來竄去的火苗。
肖愛紅這時站了起來,他靠著丁小慧坐了下來。
房間裡的擺設和往常一樣。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