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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大哥！你在想什麼？」

「羅姑娘！不要讓我為難。」

「沒什麼不方便的，你回床上去躺著吧！你的傷勢未癒，我不放心。反正這幾天夜裡也別想睡安穩覺，我坐在椅子上閉眼養養神就行了。」

「你？」羅翠英的一根食指險些戳在岳風的鼻尖上。

他在有所行動的時候，似乎永遠忽視別人的存在。現在，他就像沒有看見羅翠英一般，冷聲問道：「說！你們在為什麼人辦事？」

「不管怎麼變，一個『理』字永遠也不會變。」

「妳不會那麼傻！」這句話彷彿一語雙關。

「聊什麼？」羅翠英在不速之客的對面坐了下來。

「瓦罐井邊破，將軍陣前亡，這是定數，也是劫數。」

「他？讓他留在這裡吧！他和那許許多多打聽『八角樓』的人一樣，對大局沒有妨害的。」

「這個人不是我殺的。」

「不瞞妳說，我這次來到牛角鎮，並不是想為先父報仇，也不是為秦老爺子洗刷清白。我們這十個人其中連我有六個都是三年前龍泉關遇害者的後代，另外四個人也都是『正泰』前輩的後人，我們只有一個共同的願望，找到『八角樓』，維持傳統上的聲譽，別無他求。」

「小英，妳可知道甘子流的底細？」

「你知道他現在的處境嗎？」

「你到牛角鎮來到底是為什麼？」

「姑娘，我可沒有惡意……」

這時，驀地響起一陣牲口的嘶鳴聲，大車也突然停了下來。

「說到『理』字那可好辦了，妳從關外一腳踹到關內來，這一腳未免跨得太大了。我是個買賣人，別的都不懂，別人攪局攪了我的買賣我可不答應。」

北道路面寬闊平坦，車行甚速。羅翠英和黑衣人併排坐在簾幕低垂的車中，彼此都沒有交談。她隨時都有機會出手制住黑衣人，但她並沒有那樣做，黑衣人對她也沒有絲毫防範。

「不知道。」

羅翠英沒有再說什麼，收拾了簡單的行李，立刻跟著那黑衣人離開了廂房。仍是走側門，一輛雙轡套車已經在側門邊等著了。

「那三個傢伙，你曾經以為他們是『正泰』的人，你可知道他們真正的身分？」

「也是黑衣人下手的嗎？」

黑衣人仍然沒有睜開眼睛，隨手就取出了匕首交給了她。

「好！」她用力地說。

「我們是小時候的玩伴，後來分散多年，彼此的改變都很多，我還記得他，他也許不一定認識我了。」

羅翠英將刀尖移開了黑衣人的咽喉，但她仍然採取了戒備的姿態。

「你真膽大，也不怕我用你的刀割了你的脖子。」

黑衣人仍然閉著眼沒吭聲。

黑衣人可真沉得住氣，他一動也沒動，只是輕聲說：「你好意思用我的刀來對付我？」

夜涼似水。庭園中m.hetubook.com.com不見任何動靜，羅翠英希望發現什麼，但她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女人都是容易犯疑心病的嗎？」

羅翠英回到房中，發現岳風已經下了床，正在等著她。一見她進門就連忙說：「妳說妳上院子裡透透氣，一走就不見了人影，可把我急死了。」

過了一陣短暫的時刻，車又上路。

「你是不是很喜歡殺人？」羅翠英一個大步衝到黑衣人的面前，一副興師問罪的態度：「你把殺人當成你的娛樂，是不是？」

「先父岳連魁早年是『正泰鏢局』的副總鏢頭，鏢局解散之後，他老人家一直是秦老爺子的副手，三年之前也在龍泉關附近遇害了。」

「我承認。我是聞到血腥味兒才進去看看的，那時，甘子流已經臥在血泊中了。」

「妳？……」

羅翠英猛地一怔，甘子流？甘子流不是在群英客棧中被殺了嗎？

「你要用強是不是？我知道你有那種本事，那你就索性把我殺了吧！免得你費神，也省了那五萬大洋。」

「他怎麼辦？」羅翠英指指岳風。

「內掌櫃，妳能摸清楚我的來意，那就應該了解我的脾氣。我從不走回頭路，也從不打退堂鼓，至於金錢，在我眼裡，就像踩在我腳下的泥土一樣。」

「哎呀！羅姑娘！」何東齊慌慌張張地說：「剛才我都見到了，我不敢張揚，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天保佑！妳總算回來了，那幾個殺胚沒把妳怎麼樣吧？」

「姑娘！誚莫見笑，咱們哥兒三個的確是替別人辦事的，只不過礙於道上規矩，咱們不能吐露，請多多見諒。」崔金浩說完之後，向他兩個弟弟打了個手勢。

「也許分文不取，也許——總之一句話，這與妳無關。」

「一方面是因為尊敬令尊羅老爺子，另一方面，我從來不願和姑娘家為敵，這也是我的習慣之一。」

「滄州道上的崔家兄弟。」

又是那個黑衣人，在羅翠英的感覺中，他的兩道目光比他手中的刀還要銳利。

「沒有。」

「不知道。這個人下手冷酷無情，不過，他的內心卻充滿了熱誠，也有正義感，不像是個邪惡的人。」

「那，黑衣人是什麼身分呢？」

「那我只好——」黑衣人話到一半沒有再說下去。

「有多大本事？」另一個幫上了腔：「咱們三個就在這兒先把妳糟蹋一番，再把妳給剁了，那是稀鬆平常的事，要不信，我崔老二就先給妳點顏色瞧瞧！」

人影閃動，那黑衣人又突然出現了。

黑衣人收起刀子，一句話也沒說。

「那是不讓我們朝後看，我猜想，後面一定有好幾匹馬兒跟著我們的大車。」

羅翠英也針鋒相對地說：「來者不怕，怕者不來！」

「沒錯。和_圖_書現在他們變成了牛角鎮上的三條冤魂。」

岳風搖搖頭。

「你看都沒有看，就知道是三匹馬。」

「將來再說吧！」

「日後便知。」說完之後，黑衣人扭頭就走。

「小英！未來我們會起衝突嗎？」

「不要那麼大驚小怪的。」黑衣人仍然閉著眼。

「你看！」

「睜開眼來，有一些古怪的情況要告訴你。」

「妳有必要這樣做嗎？」

「我承認。我有個習慣，不喜歡後動手。當時我發現岳風對我並無敵意，刀在中途就變了方向，所以只傷了他的肩頭，並非穿透他的咽喉。」

砰碰一聲，崔老二的身子撞上了歪斜的二郎神石像，又彈了回來。他被撞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他的一兄一弟也全都傻了。

羅翠英輕輕地以拐肘碰觸她身邊的人，輕聲說：「你真好睡！也不怕我半路跳車逃跑嗎？」

「你少跟我來這一套！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許羅翠英這時已經把這三個男人觀察得很透徹了，她這時才開了口：「你們三個有多大本事？」

「有許多情況是不需要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的，只要用頭腦去判斷就行了。」黑衣人終於睜開了眼睛，同時用一根指頭去輕輕推開抵在咽喉的匕首。「羅姑娘，如果妳真的把我當成朋友，就請妳把刀移開好嗎？」

羅翠英真是這樣一個輕易就範的人嗎？她接受了黑衣人的安排，明去暗回？還是另有算計呢？

岳風沒有任何反應，他低頭沉思著。

滄州道上崔家三兄弟是不正不邪，亦正亦邪的人物。都具有深厚的武功基礎，而且見多識廣，閱歷甚深，如今竟然栽在這個毛丫頭的身上，他們怎不傻眼呢？

「這麼說，你應該認識秦中客了？」

黑衣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走近了幾步，輕輕地說：「羅姑娘，方才內掌櫃已經交代過了，到了保定府之後，我就可以交出這五萬大洋，讓你自由。此去保定，如果全力趕路，不過兩天光景，一去一來，妳還來得及趕上一場好戲，與我方便，又對妳無損，何樂而不為呢？」

「我想請問：妳為了尋訪秦子霖的下落，遠從關外趕來，妳得到多少酬勞？」

「崔老大！用不著來這些客套。」羅翠英這會兒已經不再是一個楚楚堪憐的姑娘家了，語氣、架勢，都表現出江湖大家的風範。「在關內，你們兄弟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人物。不過，就憑你們也想打探『八角樓』，那實在不夠分量，趁早打道回府，過幾天安穩的日子。如果是替別人幹活兒，還請你崔老大給我一個底兒。來日路過滄州府一定登門拜謝。」

「誰？」

「你對我太好了！」這不是謝語，略有譏誚的成分。

羅翠英微微蹙了一下www.hetubook.com.com眉尖，卻沒有任何行動，顯然不想去為難他們。

「不會。」她的手緩緩撫在他的傷處。「我要找的是秦子霖，我不過問『八角樓』的下落。」

「別問，也別管，安心做你的買賣，不管發生什麼天般大的事，你這家群英客棧還是安安穩穩的。」

「甘子流是北六省最有名氣的殺手，手上頗有攢積，日子過得很舒坦，已經好幾年不見踪影了，這一回出山，一定有人出高價請他，沒想到還未亮相，就被人抹了脖子。」

「就是昨夜幫我為你療傷的黑衣人。他表示，是誤傷。我們的判斷沒錯，當時他正在甘子流的房裡，那時甘子流已經死了。」

「姑娘！」那個為首的男人態度稍稍緩和了一些。「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大夥兒全部想發財，妳一個人想獨吞是辦不到的。姑娘！咱們哥兒三個還多少講點兒道義，算妳一份。」

「難怪你下手好快，你是怕我也知道，對嗎？」

「哦！原來是滄州道上的混混崔家三兄弟。」羅翠英輕鄙地說：「如果願意當奴才，替我跑腿辦事，吃住我管，每天二塊大洋零花，等事成之後每人一百塊大洋賞金，怎麼樣？」

「黑衣人。」

牛角鎮外一片荒蕪，在一座破敗的山神廟中，那三個出手辛辣、動作快捷的漢子圍著羅翠英，仍是問著那句老話：「八角樓」在何處？

「為什麼殺甘子流？」

「掌櫃的！」羅翠英溫和地說：「您是個生意人，最好別招惹麻煩，老實告訴您，我也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姑娘家。您的好意我心領，以後，您盡量離我遠一點，免得為了招惹是非——」

說著說著一隻毛手就伸向羅翠英的衣領口，大有教她當場亮「相」的架勢。

此刻，夜已寂寂，庭園之中隱約傳來幾聲輕嘆。

「我知道。掌櫃的，我可是為您好——對了！有三位客人可能不再回來了，把他們的東西收拾收拾，廂房可以騰出來再租給後來的客人。」

「你急什麼？」羅翠英輕鬆地問。

情勢卻有了意外的轉變，黑影一閃，刀光乍現。羅翠英幾乎還沒有看清楚情況是如何發生的，崔家老二、老三已經命喪刀下，老大崔金浩背脊貼在二郎神的石像上，咽喉被利刀逼住。

崔老二這個「妳」字還在舌尖上翻滾，羅翠英猛地朝外一帶，崔老二那副一百多斤重的身子就像山神廟屋頂一片破瓦似地飛了出去。

「你可知道殺傷你的人是誰？」

「借你的匕首用一用。」

「用不著你送，我自己會回去，倒希望你能回答我幾個問題。」

「昨夜你來到我房裡之前，你曾經去過東廂四號房。」

「好！我告訴妳，事先我並不知道。當後面那三匹馬跟上來的時候我就察覺了，就是這麼回事，信不信在妳。」

「哦？」

岳風回www.hetubook.com.com到床邊坐下，久久沒有出聲。

「不。秦中客和甘子流都不是被黑衣人所殺。」

老大崔金浩已經是四十開外的人了，當然懂得見風轉舵，望雲收帆，連忙拱手行禮賠罪：「這位姑娘！咱們哥兒三個有眼不識泰山，多多得罪，請海涵……」

羅翠英此刻已無暇去體會這句話，她用匕首挑破了車後那塊布廉，往後一看，她不禁倒吸了一口長氣；沒錯，大車後面跟了三騎，距離很近，只不過幾個車身的位置。

「如果我不聽從呢？」

羅翠英仍然走側門進入客棧，何東齊突然從暗中冒了出來。

他的凌人霸氣、他的逼人目光，永遠教別人無法反抗、無法拒絕。

「每一個殺人者都有他的理由。崔家兄弟那有必死的罪名？充其量他們只是跑腿的角色，你應該把他們背後的『主子』逼問出來。」

羅翠英又連忙攔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我感覺你對我很客氣，為什麼？」

「甘子流。」

「他已經死了，就在前天夜裡被殺的。死狀和甘子流一模一樣。」

「小英！妳待我如此真誠，令我感激，也令我感動。我——我一開始就欺騙了妳。現在我要對妳說真話，即使妳生氣、打我、罵我，我都要把真相說出來……小英，在這家群英客棧中，『正泰』的人手一共有十個，連我在內。」

黑衣人走得很快，羅翠英很生氣地站在那裡，那支火把已經逐漸熄滅。

「岳風肩頭上那一刀想必也是你的傑作吧？」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們不想在客棧中動手，故意把我引誘到荒郊野外來……」羅翠英手中的匕首抵上了黑衣人的咽喉。「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些人不得不殺！」黑衣人的聲音很輕。

「我有難言之隱，日後姑娘會明白的。」

羅翠英進屋之後，連喝了兩杯涼茶，岳風站在一旁冷眼相看。終於他又忍不住開了口：「小英！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兒了？」

羅翠英凝視著岳風，一語不發。

「沒有怎麼樣，我只是點了他幾處穴道。我沒有學過武功，卻會療傷，對他沒有害處。這樣我們可以仔細地聊上一聊。」

「羅姑娘，也許我們遇上了一個最難纏的敵人了。」

黑衣人一直在閉目養神，他似乎無心去過問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

「後車那塊小布簾在車行駛時應該隨風飄起的，我發現那塊小布簾用針縫死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護送這位羅姑娘離開牛角鎮，往北走，到了保定府，再把這五萬大洋的莊票交給她。」內掌櫃將一個沉甸甸的封套交到黑衣人的手裡，逕自出房去。

「是我送妳回客棧？還是妳自己回去？」

車行約莫三、四十里地之後，停了下來。羅翠英沒有掀簾察看，似乎是車轅和圖書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故障，車把式正在埋頭修理。

羅翠英面對這樣三個凶神惡煞般的男人，竟然態度從容，她的嘴角再也沒有張開過；她不屑於回答他們的問題。她只用眼睛看。對方是有備而來，還帶了火把，熊熊的火燄映照在那三個男人的臉上，使她可以很清晰地捕捉每一個神情，每一個眼色。

「羅姑娘！令尊羅剛在關外赫赫有名，關內道上的朋友可不吃他那一套，再說，時代已經變了，如今的江湖已經不是當年的江湖，請姑娘三思。」

「來到這裡之後，你們彼此連絡過了嗎？」

可是，當崔金浩剛一張口，第一個字的聲音還哽在喉間的時候，利刀就已經穿過了崔金浩的咽喉。

黑衣人目光定定地看著羅翠英。在這一瞬間，她發現黑衣人的兩道目光不像先前那樣銳利有神了。

那位內掌櫃猛地站了起來，沉聲說：「我是先禮後兵，招呼已經打到了。」

「內掌櫃的，我不是個攪局的人，我也不過問『八角樓』的事，我找的是秦子霖。活著，我要找到他的人；死了，我要找到他的屍體；腐化了，我要見到他的骸骨，其他的我一概不問。」

當她再回到房中時，卻讓她大感意外，那位「奇珍行」的內掌櫃，卻已坐候在房中了。岳風仍然坐在床邊，他像是入定般楞楞地一動也不動。

「真沒想到，像你這樣一個傑出的人物，竟是一個庸俗脂粉的跟班保鑣。」

「叭」地一聲，那崔老二的手腕竟然被羅翠英一手扣住了。

「妳把他怎麼樣了？」羅翠英厲聲問道。

「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你剛才就說過了，各人有各人的處境，我諒解你。那麼，也請你體諒我的處境，我受託而來，不能半途而廢。何況託我的人也已被殺，我更不能一走了之。不幸我死在這裡，最少也不會落個不義的罵名。」

「我已經知道了，他一張口我就知道了。」

這時，後面那三匹快馬已經從大車的右側抄了過去，馬兒的鼻息聲和蹄聲已經可以清晰入耳了。

「以我們這種相處對待的方式，彼此間應該算是朋友了，交朋友應該留個名姓。」

「為什麼？」羅翠英幾乎嚷了起來。「為什麼一定要殺他們？」

「我想回到自己房裡去，我在這裡，妳什麼都不方便。」岳風倒是個魯男子。

「姑娘！到今天晚上我才發現您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姑娘家。請您告訴我一聲，未來我店裡將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故嗎？」

「試試看，我不一定能回答。」

「是誰殺了他們？」

「羅姑娘，不必拿話激我。」黑衣人的語氣中透現著幾許沮喪。「各人有各人的處境，妳不諒解我也無所謂，請收拾行李上路吧！車已經套好了。」

「我付五萬大洋，妳連夜離開此地。我有人跟著，絕不許半路折回，這個價碼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