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
６
「你先管你自己吧！」
這時，那位無名客輕聲向范雲兒說：「范姑娘，我只是來幫妳忙的，我並不需要知道太多的內情。我到外面去，也好替你們巡著點。」
她心裡禱念著：菩薩！保佑薛蘭芝無事吧！她實在不應該再受到任何折磨了。
「拖時間，我下定決心要把藏在幕後的元兇抓出來，我不願再被他擺佈了……」
「對！我要去，就算死在她的身邊，也是我罪有應得。」賈惠群似乎已經豁出去了。
賈惠群微微一楞，很快又笑了：「范站娘，妳以為這封信是我寫的？」
「還有，他說他發誓不過江——」
「別開玩笑……」
「我們上岸之後就被帶到一座倉庫裡，也不許我們發問，直到天亮，我們那艘船駛去了。我和蘭芝又被帶封一艘小船上，遠遠地跟著我們原先乘坐的那艘船航行。到了金山附近，忽然看見那艘船漸漸沉沒。然後我們那條小船駛到岸邊，教我們跳水。那時我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我和蘭芝不是僥倖逃生，而是經過別人的設計，裝成僥倖逃生的樣子而已。」
「現在還不能說。」
賈惠群邊哭邊嚷叫著：「蘭芝！我對不起妳，我要替妳報仇！我一定要替妳報仇！」
「范姑娘，把刀子先拿開好嗎？」
「對不住！」范雲兒哽咽地說：「我們還是去遲了一步。」
到現在，范雲兒也不懷疑金正標是幕後元兇了，因為她此刻又發現了一個有力的證據。
「他受到警告，我問了很多次，他堅持不說。後來范姑娘到金陵去追查那幅畫，終於使蘭芝的父母也遭到了殺身之禍。而我當時並不知情，是到事後才知道的。我可以猜想得到，她的父母所以會投江自盡，是為了保全女兒。於是我就教蘭芝裝瘋……」
賈惠群說完了日場，回到客棧。剛進房門，范雲兒就跟著ｗwｗ.ｈeｔｕbｏok•ｃom.ｃoｍ進來了。
「我不知道，只有蘭芝的父親知道。」
范雲兒問道：「那你應該知道賣方是什麼人了？」
「范姑娘，妳仔細想一想，妳所有的消息都是他為妳去搜查的。沉船事件的倖存者他知道，我在說書他也知道，蘭芝發了瘋他也一清二楚。郎世寧那幅雙駿圖在金陵賣出他也知道，難道他有千里眼，順風耳嗎？」
「不要怕，最少我還有你這個朋友。」
賈惠群緊張地問道：「快告訴我；蘭芝怎麼樣了？」
「那——？」
「來！」范雲兒扶著賈惠群在椅子上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先平平氣，別急，慢慢說。」
「你是說，先父可能在金陵就被人謀害了？他是被殺，而不是死於江中，是嗎？」
范雲兒心頭陣陣涼，如此說來那位無名客實際上就是金師父派來的殺手了。方才還教他去保護薛蘭芝，結果他一去就一口氣殺了六個人。好狠毒的心！好狠毒的刀法！
「知道了。」
瞎子師兄接口說：「他們何必如此費盡心思呢？讓你們倆一起葬生大江，豈不是一乾二淨？」
賈惠群冷靜地看著范雲兒，似乎想從她的眼中看出一些端倪。顯然他已經看出她不是在唬人了。
「不！」賈惠群猛地將頭一揚，止住了哭泣。「我要說，我要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全說出來。」
「范姑娘，妳應該懂得鏢師這一行的規矩，每次護著紅貨出門，照例都要先經過行家先估價，護送的人才可以照這個價碼收取合理的酬勞。這一次令尊護送的東西都是由我鑑定估價的，由誰帶這筆紅貨，除了委託護送的物主之外，就只有我知道——」
「我只能對妳一個人說。」
無名客還是走了出去。
「是不是又來信了？」
范雲兒沒吭聲，把那封信取出來放在ｍ.ｈｅtｕｂooｋ.ｃｏm•com桌上。
見到賈惠群，范雲兒輕聲說：「賈先生，我現在不會再逼你說出內情了。雖然你很可能知道很多內情，但你絕不是行兇的惡徒……」
古宅的朱門深鎖，范雲兒已來不及去扣環敲門，一縱身飛越了粉牆。雙腳一落地，就令她大吃一驚，柳老先生和啞小子雙雙死在門邊，他們買的糧食散落一地，是被利刀割了脖子。
「可能是這樣——我睡到半夜，有人把我和蘭芝叫醒，教我們上岸——在臨上岸之前，我抽身去向令尊打招呼，發現他的艙房是空的。」
薛蘭芝橫躺在床上，頭倒掛在床邊，也是被利刀割了脖子，只剩一點後頸皮還連著腦袋。
「是的。我正在著急，有人找上了我，那個人在我背後，不許我轉身，我不知道他是誰。他以蘭芝的性命威脅我，要我說出那一次紅貨共值多少錢？由誰護送？走什麼路線？送到那兒？照我們這一行的規矩，是寧死也不可以透露的。可是，我擔心蘭芝受到傷害，最後我還是一五一十地都說了。」
賈惠群喝了口水，又接著說下去：「沒多久，蘭芝就被放回來了，我問她，她說有人警告過她不可以亂說話，我也就沒有多問。當時我想：一定是有個強盜集團打算途中搶劫，第二天一上船，我就找機會向令尊作了個暗示，教他小心。」
范雲兒並沒追，只不過一剎那間，她的瞎子師兄和那位無名客一左一右地挾著賈惠群從窗口飛越進來。
店堂裡，那位無名客和瞎子師兄喝著茶。范雲兒一坐下就嚷著肚子餓了，叫店小二送菜飯上來。
范雲兒推著她的師兄走向門口：「師兄，請你在外面站一會兒。」
「我當初也這麼想過，他們為什麼不害死我和蘭芝？後來我才明白，他們要靠我倆才能搭上蘭芝父親這層關係。在江南，也只有蘭芝
和*圖*書的父親才有能力為他們賣出那些古玩字畫，郎世寧那幅雙駿圖就是透過薛先生的中介才脫手賣出的。」
「可是你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那個殺人魔王是誰。」
瞎子師兄出了房門，賈惠群跟過去關上門，一副很慎重的樣子。
瞎子師兄關心地問道：「雲師妹，知道幕後元兇是什麼人了嗎？」
「一個也沒有了，那個無名客也是金師父的人。」
「請說！你太客氣了。」
「范姑娘！」賈惠群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那個幕後元兇就是妳的師父金正標。」
「我看……」無名客緩緩地說：「還是一起去吧！尤其是賈先生，薛姑娘的眼睛都沒有閉上，賈先生應該去看看她的。」
「師兄！別埋怨他！」
瞎子師兄插了一句：「是有人架走了她，是嗎？」
她緊握匕首，衝進廂房。
賈惠群猛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師兄！你守著他！」
「不是嗎？」
「姑娘！是我！」是無名客。「我們都來晚了一步，剛才我上了房頂，看得很遠，什麼也沒見著。」
「我先問妳，蘭芝她怎麼樣了？」
范雲兒和瞎子師兄都沒有打岔，好讓賈惠群喘一口氣。
范雲兒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怎麼樣？今天有什麼新的進展？」
范雲兒也哭了，她好恨好悔，她為什麼一個勁兒地追呢？結果又憑添八條冤魂，這不都是她造成的嗎？
「范姑娘！妳快些去，我一定等妳回來。」
「放心，雲師妹！我雖然是個瞎子，還有點本事看得住他。」
范雲兒如遭雷殛，猛地跳了起來。
「好主意！」范雲兒至表贊同。「瞎子師兄和賈先生留在客棧裡。」
「誰？」
「唉！這真是一場浩劫，」范雲兒跺足喟嘆。「唉！是我害了他們，是我害了他們！」
頓時，她渾身的血液彷彿在一瞬間凍結住了。
「那一次蘭芝去安慶hetubook.com.com，是去見見我的父母，我答應送她回江都。就在要去的頭一天晚上蘭芝突然不見了。」
「還是那一封。賈先生！雖然我一時手邊拿不出五十兩黃金，我倒可以保證以後絕對如數照付。現在你慢慢地說、仔細地說，我會耐著性子聽。」
瞎子師兄吼了起來：「你想耍花樣嗎？」
「范姑娘！收收心，我們還是快些想法子把首腦元兇找出來吧！」
范雲兒飛快往裡奔，接著，她看到了那兩個健壯婦人的屍體。
「那倒不一定——走！我們去店堂吃飯，待會兒說話你看我的眼色行事。」
「令尊只是笑了笑，似乎不在意，我也不敢多說。後來船靠金陵過夜，我親眼看見令尊提著皮箱上了碼頭，很晚很晚都沒見他回船，後來我就睡了——」
「你確定嗎？」
老婆子死在廊下。
瞎子師兄責怪地說：「為了她一個人，你害死多少人？到最後把她的命還是賠進去了。」
她給了賈惠群一個目光，那意思是說：如果我不幸死了，你還可以把真相傳揚出去。
「沒關係的！」范雲兒挽留他。
「從剛才的兇案現場看來，行兇者一定是個心狠手辣的人。這種人多半有個習慣，事後會回到現場看一看：被人發現了沒有？被人發現之後那些人是如何驚慌失措？如果我們待會兒去現場埋伏的話，也許還有個發現幕後元兇的機會。」
後面似有響動，范雲兒立刻快旋身子，匕首猛地揮了出去。
二人立刻又趕回客棧，范雲兒去時腳步輕快，這時卻有千斤重。
「哼！」范雲兒打從鼻孔裡噴出一股冷氣。「你穿窗留書，我當然知道你會那麼一丁點兒功夫，你以為我沒有防範嗎？」
「行。」
「看錯了人，可以挖我的眼。」
「對不起！我偷看了那封密函，也正因為那封密函，我才發現了他的雙重身分。他不是說他此生不ｈeｔuｂook•ｃom•coｍ過江的嗎？今天下午我就發現他在書場聽書。他在安慶也算是個有字號的人物，我絕不會認錯的。」
「范站娘，妳要把妳的師兄剔除掉，他是絕不會幫妳的，妳只剩下一個朋友了。」
范雲兒向無名客低語了幾句，後者立刻快步走了出去。
「糟了！糟了！」賈惠群著急地大叫：「他們一定會去殺蘭芝滅口的！」
「後來呢？」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方才有四個人在薛家那座古宅裡想殺我，已經被我們打跑了。放心！他們不敢再回頭的。」
「我只會成為妳的累贅。」
「姓賈的！我是去保護你的心上人，你在這裡給我放老實一點。」
「你這麼做的用意何在呢？」
「後來呢？」范雲兒忍不住問道。
范雲兒加以阻止：「師兄！不要逼他，他還要活下去的，他什麼也不能說。」
「不行。如果妳不能保護蘭芝，我什麼也不會說。妳殺了我，我也不會開口。」
范雲兒出了客棧之後就拔足狂奔，大街上的行人紛紛側目觀看，她也不予理會。她希望能趕上無名客，但她一直奔到古宅，都沒有見到無名客的影子。她暗想：這位無名客的腳程真是太快了！
「他不告訴你嗎？」
「是誰？」
「是的。我一無所知，不過，自從妳出現之後使我把這個幕後元兇找出來了。」
范雲兒的匕首剛剛一收，賈惠群的身子突地一個倒翻，人就從窗口飛了出去。
無名客開口說：「范姑娘，我只是為了還金師父一個情，前來助妳一臂之力的。照說我不應該亂出主意，我只是有個小小的建議。」
「我不是跟你開玩笑！」范雲兒突地欺身上步，匕首已經頂上了賈惠群的咽喉。「如果你不說，我就用刀子逼著你說！」
瞎子師兄將他扶起來，鼓勵地說：「哭個什麼勁兒？像個男子漢，要報仇把真相說出來。」
「你胡說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