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
「第二個問題：傳言說，歸化城有個很有權勢的人在暗中支持你，那個人是誰？」
前來的車馬終於在曹家堡柵門前停了下來。
「也許——也許方才來的錢掌櫃又自作主張地親自押送贖金來了……老常，你親自去押住人質，若有情況，你要見機行事。」
這兩個年輕匪徒是太嫩了一點，就這樣糊裡糊塗地丟掉了性命；突擊者的動作太快、太乾淨，利刀抹喉，連一聲掙扎的嘶鳴都沒有，兩條生命就如此結束了。
然後是一陣沉寂。葛七有一瞬間的困惑，很快地，他震驚地跳了起來。
那漢子掉頭而去，姓常的到了葛七的身邊，他那粗聲粗氣的說話方式現在也改變了：「七爺，我心裡突然嘀嘀咕咕起來了，事情會那麼順當嗎？傳說中的鐵君石沒那麼好說話吧？」
「你相信運氣？」
葛七是一半慌亂、一半憤怒，砰砰砰！朝外盲目射擊，現在，他那枝轉輪槍中的六發子彈都已經射光了。
在曹家堡正面，那一車一馬終於接近了，葛七已經很清楚地看見又是那匹「雪裡拖槍」。當然，馬上人不可能是鐵君石，應該是錢鏡如。但他想不透鐵君石為什麼一再要將坐騎借給別人，難道想藉這匹名駒寶馬間接給他一些威脅嗎？
「黑臉判官」葛七雖然在表面上非常鎮靜，其實他心中還是暗暗在發毛。多年的走險生涯使他膽子愈來愈小，鐵君石這條鐵漢委實給他太大的壓力，要不是那位有力的「靠山」支持他幹這一票，他是絕不敢在老虎嘴邊拔毛的。
「錦華綢緞莊的內掌櫃？」葛七自嘲地笑了笑，「別抬舉我了，我這種人，和那種高貴的婦人能有什麼關係？完全不搭軋。」
「沒有半句話。」
「沒有。現在牧羊人已經都被咱們『圈』起來了。」
「葛七，連你一共八個人，柵門前三個，羊圈子那邊被放倒了兩個，這裡一個，還有一個被你撂倒了，現在只剩下你了。」
常得魁前胸一個血窟www.ｈetuｂook•com•ｃｏｍ窿，但他的雙眼瞪得比那個血窟窿還要大，他張大了嘴巴，卻只能吐出個相同的字：「你——你——？」
鐵君石從葛七的子彈袋中取出一粒子彈裝進了轉輪槍，將輪盤旋動了一轉，然後卡上，將轉輪槍揚了一揚，說：「現在，你用你自己的槍對準太陽穴，扣下扳機，只有一顆子彈，你只有六分之一的死亡機會，要不要試試運氣？」
「是該上路了！老常，咱們就在這兒分道揚鑣吧？」
「謝了！老常！我這裡先向你告別啦！」葛七雙手一拱。
「葛七！」外面響起鐵君石冷冷的聲音：「你立身的地方我一清二楚，現在，你那枝轉輪槍中已經沒有子彈了，別想裝子彈，也別想動，稍動一動，我要將你射成一座蜂窩。」
他驚震、憤怒，他還想舉起他手裡的槍。
「姓鐵的！沒錯，是有這麼一個人。不過，我不能說出來，一說出來我就死定了。」
常得魁一見葛七進來，連忙問道：「怎麼樣？」
「那——咱們該上路了。」
「是的。」
姓鐵的？這小子是從天而降麼？葛七楞在那裡了。
「好！你再帶一個人，快馬過去瞧瞧，小心點！」
砰砰！又是兩響，距離很近，開槍的就在磨房外，打熄了高高吊掛著的氣死風燈。
「七爺，在曹家堡南面三里的地方有一個圈子，那兒『圈』著大約八百頭老綿羊，照說——天亮前這一刻，羊群應該安靜地聚集在一塊兒取暖，可是——可是——羊群好像很不安分。」
「哦？」葛七的目光中透現著不信和迷惑。「我太高攀了吧？」
「七爺，您放心，我分到黃金就走人，不會留在這兒給您添麻煩的。七爺，我先向您道聲謝啦！」
常得魁抱槍的手已逐漸舉平了，葛七的轉輪槍又響了兩響，常得魁的身軀像風車般打了好幾個旋轉，最後仆倒在地，結束了罪惡的一生。
「老常！」葛七冷冷地說：「我https://m.hetubook.com.com不在乎你分走我一百兩黃金，但是我怕你對另外一千九百兩黃金也想打主意，那將使我一路上難以心安，——另一方面，我的話也多了一點，我不該讓你知道我在歸化城有個大靠山，明年這個時候我會為你燒紙——」
「姓鐵的！沒話說，你是我的剋星，我碰上你就栽，告訴我，你是怎麼來的？」葛七倒還表現得很灑脫。
鐵君石將轉輪槍扔過去，葛七飛快地接在手中，他的目光如電，立刻看清楚子彈正在槍膛左邊的第一位，扳機扣動剛好轉進去被擊發。姓鐵的！我為什麼要對準自己的太陽穴？為什麼不能對準你的腦袋瓜兒？
「怎麼了？」葛七跳了起來。
「稍稍辛苦點！倒掛在車轅底下，你規定車廂內除了黃金之外不得有人，可沒規定車轅底下不能有人。」
「這……？」錢鏡如張大了嘴巴不知如何回答。
我們可以認得出來，這兩個突擊者當中有一個是蔡雄。他揮揮手，又有裝「羊」的人直立起來，一個、兩個、三個——連蔡雄一起是五個人。
砰！人才一露影，就倒在磨房門口了。
「因為附近出現了生人，羊群才不安分。」
燈光在緩慢地移動著，那一車一馬前進的速度很慢。
三十幾口人質全擠在磨房裡，一盞氣死風燈照著他們蒼白的臉，男人的手上還串上了繩子。
「小心點！」葛七吩咐了一聲，回身向柵門內走去。
「常得魁！」葛七的嗓門也是壓得低低的：「要說我沒把姓鐵的那小子看在眼裡，那是我吹牛，不過，我相信這一次買賣一定很順利，因為——因為——」
而那兩個前往察看羊群的漢子行動卻相當快，他們佝僂著身子，提槍在手，相互交叉行進。頃刻間，羊群的低鳴聲已清晰可聞。這是絕對反常的，通常在天明前的一刻，羊群都很安靜地在睡眠。但他們銳利的目光卻沒有發現什麼。
這時，突然有一條黑影矯ｈeｔｕｂｏｏｋ.cｏｍ•coｍ捷地閃到他的面前，喘吁吁地叫了一聲：「七爺！」
「七爺！不對啊！」常得魁嚷了起來：「不是說好了送贖金來的時候除了車把式之外，不許再有別人的嗎？」
「嗯！」葛七不置可否地漫應了一聲，走過去，撫著那匹名駒的鬃毛，讚嘆地說：「真是一匹好馬……錢掌櫃，勞您的神，向鐵漢子傳一句話：這匹馬我借了，將來有機會再還他。」
在距離羊群約莫一里遠的沙丘處正有好幾個人匍匐著爬過來，他們很清楚地看到了這一幕。
他們看了個仔細，看不出任何端倪，最少，他們沒有發現最令他們擔心的「生人」。他們相互打了一個手勢，打算回去報告他們的頭兒。就在他們回身的那一瞬間，有兩隻羊兒竟然直立起來，不但直立，還矯捷快速地向這兩個年輕匪徒的身後撲去。
「這兒？」常得魁楞了一楞。「別逗了！七爺！我可不是見錢眼開的人，最後一段風險我還得陪您擔當，七爺！到了大青山我再拜別……。」
「羊圈子沒有牧羊人看守嗎？」
葛七和常得魁立刻就發現了情況，在面對歸化城的來路出現了燈光；再仔細看去，是一輛大車，車廂內有燈，在車旁還有一匹馬，馬上的騎者以竹竿挑著一盞明亮的水晶燈。
「這小子槍裡還有一顆子彈，要不是我快了一步，躺在地上的是我不是他。」鐵君石也不理睬他部下迷惑的眼光，繼續發問：「蔡雄招了口供沒有？」
「老常，別謝得太早，買賣還沒完呢！」
幾乎同時，外面也響起了槍聲。
「常得魁，關於這些事，你知道得愈少愈好，就算知道了，也最好不要說出來。」葛七輕拍著夥伴的肩頭。「老常！這一回，你可以分到一百兩黃金，這不是一筆小數目。你最好跑得遠遠的，聽說江南不錯，有錦衣，有美食，還有美女，你可以好好享受幾年。」
「是這麼回事，」錢鏡如婉轉地解釋，不過，他的聲音稍稍有點兒發抖。「這二
www.hetubook.com.com千兩黃金可不是小數目，非得當面請您點收不可。還有……還有，鐵隊長一再要我傳話，請您務必要遵守你們的約定。」
有了不速之客。前面那兩槍是不速之客所射擊的，他那兩個守在柵門前的弟兄了帳了，馬槍是埋伏在柵門邊的狙擊手射擊的，而最後駁殼槍又響了一槍，這表示不速之客沒有中彈，埋伏的狙擊手卻完蛋了。
「看清楚車廂內藏得有人嗎？」
念頭還在轉動，鐵君石手裡駁殼槍已經發出怒吼。只聽他喃喃地說：「葛七！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活著去蹲大牢的，從今以後這邊塞地區再也沒有你這個『黑臉判官』了。」
人群中的婦女和孩子們都哭喊起來。
「七爺，沒錯，是剛才來過的錢掌櫃。」
砰！他的轉輪槍也發出了巨響，強大的衝力使得中彈後的常得魁退向背後的牆壁，又彈了回來。
「我姓鐵的交朋友可不選人，只問他對我夠不夠忠誠，只要回答我兩個問題：一、你和新城錦華綢緞莊的內掌櫃有什麼特殊關係？」
「我要試試運氣。」
原來這是兩個身披羊皮的「人」，可真成了反穿皮襖裝老羊了。
塞外的深秋，入夜的氣溫已經很低，在天亮前更冷。「黑臉判官」葛七將他的兩手插在袖筒裡，人也縮在柵門邊的一角。此刻，他的心頭也升起陣陣寒意。他固然無法無天，號稱天不怕、地不怕，但他對鐵君石這條硬漢還是有點兒含糊。
「你罪大惡極，你以為你還能活著？」
「沒事，金子已經送到了！」葛七輕鬆地說。
「沒錯，我有倒楣的時候，也有走運的時候。」
他帶了六個強悍的弟兄，加上一個常得魁，連他一共是八個人。原先就有一個在看守押在磨房中的人質，如今又去了兩個察看不安的羊群，現在他可以運用的只有三個人了。他安排一個槍法奇準的弟兄，伏在柵門邊，槍上紅槽，必要時先發制人，另外兩個則跟隨在他身邊。他只不過是一個草莽出身的土匪，不是什麼軍和圖書事策略家，也談不上什麼更高明的佈置了。
葛七從暗處現身出來，他將他心愛的俄造轉輪槍提在手裡。他不喜歡匣槍，有一次在緊要關頭發生故障差點兒使他丟掉性命。
「那——現在你就試試運氣如何？」
突然兩支火炬閃現，高霸帶著兩個弟兄出現了，接著，鐵君石也走進了磨坊，場面有點亂，但是這支鐵石支隊畢竟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很快的，三十幾口人質就被護送離開了磨坊。
葛七突然想笑，這個機會對自己太有利了。他振聲說：「好！我試試看！」
「沒有。」
高霸稍稍猶疑了一下，還是帶著弟兄們離開了磨坊。
葛七的目光流動著，他顯然猜不透鐵君石這一招的用意何在？
「錢掌櫃，為什麼不照事先的約定行事？」葛七質問；語氣並不嚴厲，這顯示他並不十分在意。
「因為你有一個大靠山，說得更明白一點，你背後還有一個很有份量的合夥人。」
「服了！跟你去蹲大牢吧！」葛七將手裡的轉輪槍一丟，腰間的子彈袋也解了下來。
「你們都出去！」鐵君石發出命令。
葛七打出手勢，一個弟兄立刻飛快地躍上馬背，策馬奔了出去。那匹馬兒圍著前來的一車一馬繞了一圈，又飛奔回來。
鐵君石先撿起葛七的轉輪槍和子彈袋，然後輕聲細語地說：「葛七，咱們交個朋友！」
「先帶回隊上，明天慢慢問。高霸，把葛七的屍首放在門板上抬到總隊部門口的大街上示眾，那枝轉輪槍還讓他拿在手裡。唉！我想逮活的，可是他跟我玩命。」鐵君石向高霸眨眨眼皮子。
「如果你僥倖不死，你就可以大大方方走出曹家堡，趕快給我走得遠遠的。」
「你先衝出去！」葛七叫他的弟兄為他作先鋒。
「現在？」葛七又迷惑了。
「七爺！」突然有人喊了一聲。
「哦？你是說——？」
高霸聽到槍響，衝了進來。
一共五響，前面兩響是駁殼槍的槍聲，接著是兩響聲響較大的馬槍聲，最後又是一響駁殼槍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