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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落日

作者:朱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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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君石平時很少沾酒,此刻微醺的步履顯得很飄逸、輕鬆,不過,他的心頭卻很沉重,若是教他就這樣捲鋪蓋離開歸化城,他確實有點兒心不甘情不願,現在有許多的理由使他留下來。而他卻看到了滿佈荊棘的前途,也聞到了血腥的氣味。榮譽心的滿足!嫉惡如仇的心情得到發洩!而他所付出的代價可能是寶貴的生命。
「你找一個人幫你辦事,總不能教那個人平白無故地幫你的忙呀!」鐵君石說得倒很直爽。
「麻煩您轉告內掌櫃一聲,承她看得起給我一份差事,我那能不領情呢?我決定試試看。不過,我不打算住過來,還是住在原處,我打算過一兩天才來上工。以後還請您多多指教。」
「我認識你,你也是住在這家客棧的客人,」關家燕開了口:「有什麼事嗎?」
「我的毛總隊長,」聲音是嬌柔的,她的臉色也同樣不好看。「你只是革除了他的警騎隊隊長的職務,至於說,歸化城沒有一個人肯僱他,那也只是一句氣話,你也沒公開說。如今我要雇用他,怎麼說我是存心跟你為難呢?」
「鐵爺,內掌櫃剛巧不在,不過她交代過,如果鐵爺決定接受小號的聘請,明兒一大早就派人過去把鐵爺的行李搬過來。」
「為什麼呢?」
「嗯!」老人似乎同意這種說法。「你剛才提到兩個人,另一個人是鐵君石,是怎麼回事?」
消息似乎早就傳開了,大街上的人見到他有的指指點點,有的恭敬地向他打招呼,上了年紀的人多半向他投以惋惜的目光。
這個時候提出任何問題都是多餘的,鐵君石保持了緘默,靜待下文。
「什麼『無臉判官』啊?」
「妳有沒有發現這小子處處存心跟我作對?」
「錦華綢緞莊聘請你當外櫃,專門負責到各地採購貨品,月支大洋五十元……。」
「我並不怪您,如今我只要求您允許我把鐵君石留下來,我保證他不會做出任何危害您的事來。」
「哈哈!」姓岳的乾笑了一聲。「前者,您太看得起我;後者,您又未免太看輕我了。鐵兄,我是一個真正的行商,最近我收購了一大批皮貨,正要往北邊運。如果鐵兄想作北地之遊,那麼小弟就想請鐵兄幫忙押送這批皮貨。當然,我會奉送一筆酬勞,到了京裡,小弟也會盡地主之誼,——」
「爹!」關家燕焦急地問:「怎麼啦?」
岳清單刀直入地說:「有點心腹話要和二位商談,我可以進房來嗎?」
魏小蘭眼淚汪汪地走了進來,一進門就說:「鐵大哥,你喜歡那個女人我都管不著,你千萬不能和這個寡婦纏上,那會壞了你的名聲啊!」
關家燕竟然還補了一句:「也許我還有更惡毒的手法對待欺騙我們的人。」
「我保證還不行嗎?」蘇錦華一直在注意對方的反應,這時她的語氣突然一轉:「如果您堅持不准他留下來,倒真的會有漏子。」
「我沒有醉,千萬別以為我是在醉言醉語。……對了!告訴令尊,今兒夜裡我會去拜訪他。」
「我沒那麼大的指望,我只指望他把殺害我丈夫的兇手找出來,把那污辱我的三個匪徒找出來。我說過,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不惜以任何代價。我的總隊長,這些年,您一召喚我就到,把您侍候得無微不至,也就是想倚靠您達到我的心願……。」
關標當初給予鐵君石的印象是:出身草莽,卻像喝過一些墨水。其實,他並沒有唸過書。只是在盲眼之初,由他的女兒誦讀一些古書讓他排遣時間,這樣使他在古人的言行中學到了不少東西,也進而使他達到了所謂眼盲心不盲的境界。現在,他雖然看不見岳清臉上的表情,卻能在對方的言語中得到了正確的評估。他做出了一個手勢,關家燕立刻延客入室,並關上了房門。
「好的。到時候恭候大駕。」
果然,關標微微發楞,他顯然一時還弄不明白。
「鐵兄對這家客棧很熟是不是?或者最近有人在你面前提過?關家父女就住在這家客棧。」
「是嗎?」
「我可以陪你喝一杯嗎?」說的是一口道地的京片子。
「沒那回事。」
接下來兩人只是默默地吃飯,再也沒有交談。臨了當鐵君石付帳時岳清也沒有爭搶,他不願意再讓鐵君石說他「太多餘了」。最後鐵君石撂下一句話:今晚會給岳清送過去肯定的消息。
「我不能收,二位請回吧!」鐵君石毫不客氣地下達了逐客令。
「我想……」蘇錦華落落大方地找凳子坐了下來,這時候的屋內是一片凌亂。「你一定有許多問題想在我這兒得到答案。」
「我才不在乎哩!」魏大媽氣不平的說:「我倒要看看誰能把我怎麼樣?——你先別忙走,說不定總隊長只是一時生氣,過幾天——」
這不僅唐突,簡直就太突然,鐵君石冷冷地看著這位扎眼的陌生人,一點表示也沒有。
「可惡!」鐵君石頓足罵著。
「我還在河北。」
「有什麼心腹話,我希望簡明扼要和*圖*書。」
「爹!別那麼寒酸!」
「姑娘所聽說的是正面消息,還有反面的消息,蘇錦華這幾年來一直都是保安總隊舵把子毛子雲的禁臠,兩人不時在綏遠大飯店西式套房內幽會。男的要攆鐵君石滾蛋,女的卻留他下來,這其中……?」
「哦!是關姑娘!」
「鐵君石絕對不該留下來的,他還想逞強找出那個什麼『無臉判官』,他會惹來殺身之禍的。」
「鐵君石!」毛子雲的一根指頭險些戳在鐵君石的鼻尖上。「你要逼我說出實情是不是?好!那我就坦白告訴你,你被解職的原因不是因為你一槍打死了葛七,而是因為我無法忍受一個不肯跟我合作、不肯聽話的部下,這還不夠嗎?」
「昨天和今天有何不同呢?」
「有一點小問題,傳說,當初被處決的人犯不是姚方,是個替身,如今姚方這個人改頭換面,改名換姓,在綏、察邊塞一帶地方活動——」
這個時候又有人來找鐵君石,是曹順通和錢如意。蘇錦華很大方地和他們打了招呼,卻沒有離去的意思。
「報告總隊長,我犯了錯嗎?錯在那裡?」
「鐵兄答應了嗎?」岳清顯得有點兒迫不及待。
鐵君石的眼睛開始發亮,心裡暗暗叫了一聲:這個娘們,她把我的心思看透了。
「你是這裡的常客?」鐵君石冷冷地問。
「咱們可不是想打探你的祕密,是想護送你一程。我爹說:這一回你可能擋了別人的財路,路上可能——可能有什麼……。」
「鐵——鐵隊長,你醉了麼?」關家燕迷惑地問。
「岳先生,你不是買賣人,如果你堅持你是的,那麼我告訴你,我不是買賣人,別跟我談買賣的事。」
「近幾年來,我在葛七身上花費了不少金錢,也在他身上投注了太多的希望。他死了,就使我希望幻滅,血本無歸。我請他幫忙替我找尋一個我想找到的人。」
「那不是價值的問題,也許,這是對毛子雲最強烈的報復。」
鐵君石冷冷地說:「請換個稱呼好嗎?我已經被革職了!」
「到底怎麼了嘛?」
「榮譽心的滿足,或者,嫉惡如仇的心情得到發洩……如此而已。」
若不是鐵君石緊急煞住去勢,就幾乎撞到她身上去了。
「我看他們父女倆眼前還不會走,」岳清頭往前一伸,壓低了聲音說:「據小弟觀察,這父女倆也許能幫上我們一些……。」
「我四處找你,」關家燕略帶埋怨地說:「先找到你的住處,被一個年輕姑娘盤問了老半天。後來趕到你吃飯的地方,你又剛出門。我追上來一路上叫你,你理也不理……你在想心事呀?」
「毛總隊長!」蘇錦華竟然毫不害怕,反而眉開眼笑。「您要這麼說可就沒意思了,我們好過,也吵過,當初您千方百計把我弄上手的時候也曾經威脅過我——好了!您現在正在氣頭上,我們別再談下去了。反正這件事我已經拿定了主意,您多成全吧!」
現在,鐵君石聽出她這句話的絃外之音了。
岳清猛古丁打了一個寒噤。
「很慘,我今天才說出當時的遭遇,我從來不曾對任何人說過,——在大青山下我遇到了三個年輕的匪徒,他們拿走了金塊、布疋,然後……然後……」她咬咬牙,終於還是說了出來:「然後他們輪番地污辱我……。」
鐵君石猛地一驚,一個在職的警騎隊隊長反而不值得信任,為什麼呢?莫非……?
「小蘭,仔細聽我說,除非我要離開歸化城,否則我就不會離開這間屋子。」
「小蘭,」他盡量保持平靜地說:「有兩句話——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聽說過嗎?」
「一個目標!——伸張正義。兩個人——『無臉判官』和鐵君石。」岳清的話似乎過分簡明扼要了。
「接我?接我上那兒去?」
「關姑娘,找我有什麼事呢?」
「是的。」岳清必恭必敬地說。
「是有一點兒意外,妳的目的呢?」
「好!好!酒菜立刻就上。」老哈飛快地轉身去了。
「不妙!不妙!」老人還跺著腳。「太不妙了!」
「你不像一個行商。」
鐵君石對這位頭櫃的印象極佳,當然,他和蘇錦華是內親,以她的精明能幹,也不可能將綢緞莊整個買賣放在一個不可靠的人的身上。
鐵君石在回到住處的時候憤怒已經消退,他已經不再責怪毛子雲了。一個做官的人,誰也忍受不了一個專唱反調的部下。
「因為歸化城不可能有任何人僱用你,你沒有活兒幹,我可以用無業遊民的罪名把你抓起來。」
這位陌生人雖未得到鐵君石的同意,卻坐了下來,緩緩地說:「昨兒夜裡我湊巧在『古豐軒』用晚飯,讓我湊巧見到了鐵兄的丰采,對鐵兄我是久仰了……聽說您被革職了?」
「話是不錯,只不過……」關標突然一個縱身到了門邊,輕叱道:「是什麼人?」
「錢掌櫃,我方才就說過,盛情心領了……。二位請回吧!我不留二位了。」
hetubook.com.com老哈高高興興地接待他,眼眶子裡卻又隱現出淚光:「鐵隊長,以後再也沒機會侍候您啦!」
「你太看重我了,」她自嘲似地聳肩一笑。「我對你們的毛總隊長沒有任何影響力:我在他眼中跟那些在四牌樓混生活的破鞋兒沒有兩樣……現在,我們先談談蔡雄,他是我花錢僱請的人,幫我釘住『黑臉判官』葛七的行踪,同時也保護葛七不要枉死……很意外嗎?」
「足夠了!總隊長!」
「我在你心中價位多少?」她的嘴型一連變換了好幾種模樣兒。「值不值一塊老光洋?」
「哦?」即使是驚疑的反應,他也表現得非常適度。
毛子雲的臉色鐵青,鐵君石站得筆直,他意料到將有一場風暴,但他沒有想到這場風暴有如此大。
「哦?」關家燕瞪大了眼睛。
「我倒不一定需要金錢方面的酬勞,我只想知道我事後能得到什麼?」
「對不起,我不明白。您下命令,叫我活逮,尤其是『黑臉判官』葛七,可是那幫土匪都是亡命徒,當時的情況——」
同時間,他也把房門拉開了。
「別光想好的,要是我死了呢?」
「在這邊塞地區,連您這個大權在握的保安隊長在內,幾乎每個人都和匪徒妥協。每個人嘴邊都掛著一句話——花錢消災。花錢消得了災嗎?」說到這裡,蘇錦華不禁激動起來:「就拿我來說吧!花了錢得到的是什麼結果?替我丈夫收屍,自己還差點賠進去。只有一個人,他絕對不和匪徒妥協,所以我要重用他。」
鐵君石打了一個冷顫,他突然覺得,以往他對這個女人的厭惡、輕視,似乎有些不公平。
陌生人顯得毫不在意,仍是侃侃而談:「我倒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如果您現在還是警騎隊的隊長,我也許不敢冒昧攀交——對了!小弟姓岳,單名一個清字,是一個做皮貨生意的行商。」
「四年前,我的丈夫遭到土匪綁架,他們叫我帶五百兩黃金、四十疋羅紋布到大青山下去贖人。只准我一個人去,連車把式都不許帶——四年前,你人在什麼地方?」
「不!不!」岳清截住了關標的話。「我們暫時不說穿,鐵君石、我、你們父女倆,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追出那個『無臉判官』,只是我們三個人多了一點責任,我們要隨時隨地保護鐵君石的安全。」
蘇錦華走了,從他臨走時留下的笑容看來,她顯然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說來你也許不信,當時我並不恨他們,甚至沒有叫喊,沒有哭泣。只要能救出我的丈夫,我願意犧牲一切。事後,我會對他說明一切,我相信他會比以前更愛我。如果他嫌棄我,我也不會怪他,我會悄悄地離開他,走得遠遠的。……到了第二天早上,三個年輕匪徒告訴我到什麼地方去迎接我的丈夫,——我找到了,他已經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具屍首,他已經死了好幾天了!」
「真的麼?」
「小蘭,鐵大哥什麼時候騙過妳?」
「鐵隊長!」曹順通表現得很恭敬。
「鐵大哥!」魏小蘭著急地說:「那也不一定要走啊!在歸化城還怕沒有你幹的活兒嗎?」
「我相信。」岳清的口氣斬釘截鐵。
「岳兄,」鐵君石的語氣像鋼鐵一般硬:「目前我還沒有答應你的要求,如果我答應了,到時候的主帥是我而不是你,現在你就提出你的構想那實在是太多餘了。」
「鐵大哥!」魏小蘭出現在房門口,她的母親也相繼出現。「鐵隊長!你冒著生命的危險救了曹家堡三十幾口人質,殺了那些兇惡的匪徒,怎麼沒有功反而有過呢?這太不公平了呀!」
「那是應當的。」
「算我求求妳行不行?」毛子雲哭喪般地說:「別把那小子留在這裡,讓他走,讓他走得愈遠愈好。」
「我會遵照您的指示去辦,不過這筆錢……。」
「那對父女還沒有走嗎?」鐵君石隨口問道。
「說不定真正的兇手就是他,對不對?我也這樣想過,而我也花工夫查過,不是他。當時他正在河北大名府蹲大牢。也許他幹過太多作孽的事,但是,殺害我丈夫的不是他。」
「慢!」老人的話可不好聽了:「交淺不言深,咱們素不相識,怎可以共心腹?」
「錦華綢緞莊的外櫃,不住在綢緞莊住在那裡?」
打一開始,鐵君石對蘇錦華就沒有太好的印象,到後來,甚至對她有了憎厭的感覺。現在,面對這個風華絕代的成熟|女人,鐵君石就像面對一個陌生者,沒有任何好惡之情,只是冷淡地說:「是來送行的麼?」
「有一個先決條件,我必須留在此地才能幫你的忙,現在我還沒有決定是否留在此處,……岳兄住在什麼地方?」
「我真不明白妳為什麼要這樣做?」毛子雲的臉色很難看,但他的語氣還算是委婉的:「他並不是一塊做生意的料子,這不是存心要跟我為難嗎?」
接下來,岳清把他和鐵君石在「麥香村」商談的事再說了一遍。
https://m.hetubook.com•com「這是我給他取的名字,我們不知道他的長相、他的身分。我有法子逼得他非現出他的寶相金身不可。就算他藏到牛肚子裡去,我今天殺一頭,明天殺一頭,也要把他給逼出來。」
「因為現在任何問題都與我無關了。」鐵君石指指凌亂待整的行裝。「我立刻就要滾蛋了。」
「爹!」關家燕撇撇嘴,不屑地說:「您再要用這種口氣說話,我就不認為您是一個男子漢了。鐵君石這麼做是對的,絕不向惡勢力低頭,要幹就幹到底。不能專拍蒼蠅,也要打老虎……爹,您不是一向喜歡行俠仗義的麼?咱們應該支持他、鼓勵他呀!」
「我也盡了力……。」
「好了!我立刻就派人過來接你。」
「妳在威脅我?」毛子雲瞪眼豎眉,像一頭將要撲過來的怒獅。
「他還不至於那麼下作。」
「那——你要搬到綢緞莊去住了?」
鐵君石一時楞住了,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可笑!」鐵君石喝了一大口酒。「王法總是不被人信任,像這種傳說太多了——岳先生,你相信嗎?」
老哈端來了第一道菜——羊羹。當他發現岳清在座時,不免有些訝異:「哦!原來岳爺和鐵隊長也熟呀!我來加一副杯筷!」
「是人,都應該有見義勇為的精神,我承認我缺乏這點,我是為金錢而『勇為』,所以我稱它為『買賣』。」老哈送來酒和杯筷,岳清斟上了兩杯酒,舉一舉杯子,喝乾。「鐵兄在河北待過,應該聽說過悍匪姚方的惡名。」
「小弟住在新城的『古都客棧』。」
「那可不一定。」鐵君石笑著說。
關標破口罵道:「哼!毛子雲就不是一個好東西!」
「你心裡明白。」
然而鐵君石聽得卻更費勁,一筆正義的買賣?正義是可以交易的嗎?或者,對方指這筆買賣是具有正義的實質存在?
「指望他把邊塞地區的匪徒全部剿光?」
「鐵隊長!」有人在叫他,也可以說有人攔住了他的去路。這個人是關家燕。「你在想什麼呀?」
鐵君石的臉上仍是毫無表情。
「家燕,咱們本來就窮,這世界上丟人的事情很多,唯有窮是不丟人的!……哈哈!」
她在綏遠大飯店的二一二號房,當然她相好的男人毛子雲也在座。很顯然的,這並不是一次男歡女愛的幽會,因為氣氛並不融洽,這從他們臉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
「這話怎麼說?」
蘇錦華站了起來,將木柵窗門敞開了,讓塞外可貴的秋後陽光照射進來。在陽光下,她的臉龐顯得有些蒼白。
「如果有一天家燕發現你方才的話有半句假話,她會把你撕了餵鷹,敲碎你的骨頭吸乾你的骨髓。」
警騎隊的弟兄都很難過,尤其是鐵石支隊的人,高霸甚至不想幹這個什麼鳥隊長,要和鐵君石同進退。鐵君石義正詞嚴地叱斥他,要他多為地方上善良的老百姓多做點事。
「老哈,現在別說這些,我要痛痛快快地喝幾杯。」
「有人在嗎?」院子裡傳來了人聲。鐵君石聽出來人是蘇錦華。
「一兩黃金十五塊老光洋,大洋三千是黃金二百兩,」蘇錦華緩緩地說:「由此可見,這位曹大爺把你看得挺重的。」
「內掌櫃,」鐵君石緩緩地說:「對妳,似乎沒有必要說什麼安慰的話,不過,妳託付葛七這樣的人替妳追查元兇就未免太天真了,說不定……。」
「哦?」鐵君石舉到口邊的杯子又放了下來。
晌午之前,鐵君石來到了「麥香村」飯莊子,他要叫老哈為他準備幾樣可口小菜,喝上幾杯,他喜歡在有幾分醉意的情況下考慮一些問題。
「聽說過。」小蘭抽噎著點點頭。
「岳老弟,鐵君石所說的『無臉判官』和你所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鐵君石的眉頭微微一挑。
「你很像是我的同行,要不然,你就是我們這一行專門要對付的人。」
這時,有一個人到了鐵君石的面前,年齡約莫三十靠邊,修剃過的面頰泛著淡青色,鼻梁挺直,一雙眼睛似乎過分銳利,一見面就給人深刻的印象。
岳清對於察言觀色似乎有其獨到之處,當鐵君石狐疑才生,他那裡已經開了口:「鐵兄此時倒犯不著東猜西想,如果鐵兄願意助小弟一臂之力,小弟當然將一些情況見告。」
「受人之託,為了賺錢而幹活,最少我幹的還不算是壞事。關老爺子,從今天起,你們父女倆的一切費用由我負擔。姚方是死也好,活也好,待一切澄清之後,還有一份薄禮相贈。」
「關姑娘,替我謝謝令尊,同時請告訴他老人家,我暫時還不會離開歸化城。」
一件很難決定的事情就這樣決定了。鐵君石決定留下來;留下來和潛伏在暗中的惡勢力戰鬥。也許有一個接一個的陷阱正等著他掉下去,但他毫不在乎。
「笑話!我還怕他嗎?」毛子雲打從鼻孔裡連連地噴出冷氣,「只是——只是我擔心m•hetubook•com.com他留在這兒會為我捅出漏子來。」
「岳先生,」鐵君石也許不喜歡和別人稱兄道弟,所以他的稱呼聽起來有些彆扭。「我認為這不是你接近我的真正目的。如果你還願意坐在這裡不走的話,我希望你打開天窗說亮話。」
鐵君石就不同了,他仍然是單刀直入的態度:「老哈要加一副杯筷,你沒有反對,那就表示你要繼續坐在這裡。我再說一次,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是一個字的廢話都不想聽。」
「曹大爺,盛情心領了!」鐵君石將錢如意的雙手推回去。「殺匪救人那是我的職責,我不認為我對你有什麼恩惠,這筆錢我不能收。如果你認為我為你省下了二千兩黃金,要表示表示,那就不妨拿點錢出來替地方上辦點公益的事。」
「哦!」小蘭破涕為笑。「我真是太高興了!」
「非走不可嗎?」
蘇錦華沒有立刻回答,瞥了魏家母女一眼,在她的感覺中:這一對母女永遠也不會走進錦華綢緞莊成為她的顧客。魏大媽當然識趣,立刻拉著極不情願離開的小蘭走了出去。
「這三個月來,我不是『麥香村』就是『古豐軒』,在吃喝方面我們倆倒有相同之處。」岳清始終保持著輕鬆的語調,也不談正面的話題。
岳清站在門口,他的表情有些訕然,說起話來也就有點結巴:「老前輩請不要誤會,我是想過來拜訪,走到門口聽見你們父女正在談話,所以有點猶豫——」
「這的確是曹大爺的一片誠心,」錢如意幫腔說:「您就賞個面子……。」
鐵君石不禁暗暗佩服,對方觀察入微的功力實在太深厚了,這也許正是他過人的長處。
蘇錦華如今人在何處呢?
「小姓岳,單名一個清字。」
「哦?您是說……?」
「你對緝捕悍匪、殺人兇犯該不會外行吧?」
「我相信是因為我得到了一部份證據。鐵兄,我無意賣關子,不過我目前無法說明,有某一個人委託我澄清這件事:如果姚方真的還活著,就把他找出來。鐵兄,我已經來了三個月,由夏入秋,眼看又要由秋入冬,毫無頭緒。你能夠助我一臂之力嗎?」
「歸化城沒人膽敢得罪毛子雲,我蘇錦華還不怕他,最少他有些小辮子抓在我手裡。」蘇錦華緩緩向鐵君石走過去,為他整了整衣領。柔柔地說:「鐵君石,你不是個可以利誘的人,不過,我還是要把話說清楚:該花多少錢盡量花,等你把我要找的人找出來,我有重賞,那是沒有數目的,是我所有的一切,你能拿的,你想拿的,你都拿去。」
兩個人無奈,只得訕訕地走了。
「很誘惑人!」
「如果談到金錢方面的代價,恐怕很難開口……。」
錢如意立刻雙手奉上一個信封套,恭敬地說:「這裡邊有十張小號的莊票,一共是大洋三千塊錢,南七北六一十三省跟小號通匯的錢莊有六十多家,都印在莊票的背面上,您在任何一家都可以兌現……。」
「我不需要厚葬,我只要求你好好照顧我女兒。」
「我爹問你什麼時候走?打算去那兒?」
「岳老弟,請不要見怪!」關標伸伸手臂,似乎渾身都輕鬆起來。「家燕,既然如今有人付帳,就叫夥計送上一個羊肉煨鍋,外帶一斤二鍋頭,煞煞饞吧!」
「貴姓大名?」
「一筆正義的買賣。」岳清說得更有力。
「聽說過。邪不勝正,這個人早在七八年前就被保定府處決了。」
「有代價嗎?」
「我看未必。」又是那句話。
「是的。毛總隊長說,歸化城沒有任何人敢僱用我,三天之後他就以無業遊民的罪名拘捕我。妳說說看,我能不走麼?」
「那我就什麼也不說了,」鐵君石拿出手帕來塞在小蘭的手裡,「快擦乾妳的眼淚,相信妳的鐵大哥。」
「可能。」
「我看未必。」她撇撇嘴角做了一個不屑的表情,她那張菱形的嘴實在很漂亮,即使在變形的時候也相當誘人。
「也許不是同一個人,而我認為凡是隱藏在暗中為非作歹的人都可以稱他為『無臉判官』。」
「結果呢?」
「也好!那——趕明兒我過午再來拜訪。」
岳清似在斟酌、似在猶豫,他那銳利的目光一直盯在鐵君石的臉上,良久,他才一字一字地說:「一筆買賣。」
「告訴令尊,『黑臉判官』葛七已經死了,可是另外一個『無臉判官』還躲在暗中,我要把他揪出來。」
「好!我們等你。一定啊!」小妮子像花蝴蝶般飛走了。
在這一瞬間,鐵君石怔住了:他責備自己太粗心,他自小就喪失了父母,缺少家庭生活,所以他把魏家母女當家人看待。然而小蘭畢竟是一個成熟的少女了,他竟然疏忽了小蘭對他的一往情深。
說完之後,她就開門走了出去。她似乎非常有把握,毛子雲不敢對她怎麼樣。
「他是一條鐵漢子,勇敢,果決,有正義感,不懼強權、惡勢力,騎術精湛,槍法奇準,是把好手。如今他接受錦華綢緞莊內掌櫃蘇錦華的聘請成為綢緞莊的外櫃,這分https://m•hetubook•com.com明是一個陷阱。」
「鐵君石!」毛子雲吼叫著:「你還沒聽清楚嗎?你被解職了,職務由高霸暫代,立刻辦移交。」
「關老爺子,人生有許多不同的道路,有崎嶇不平的羊腸小道,也有坦蕩的康莊大道。尤其在羊腸小道上,很需要相互照應,有很多人從不相識,卻能肝膽相照。反而是行走在康莊大道上的人才會爾虞我詐,鉤心鬥角。關老爺子,您能接納我這番肺腑之言嗎?」岳清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頗為動人。
蘇錦華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繼續說下去:「當時有許多親友阻止我,他們都認為匪徒是絕對沒有信義可言的。我想了想,還是去了。我可以想得到我丈夫的心情,他唯一指望的就是他的妻子。他了解我的個性,我不能讓他失望。」
「魏大媽,是我不對,」鐵君石心平氣和地說:「上面一再交代,『黑臉判官』要逮活口,因為他積案太多,要歸案審判,是我無能,這難怪總隊長會生氣……。」
毛子雲並沒有挽留她,他的怒火似乎逐漸平息下來,他靜靜地坐在那裡,點燃了一支雪茄。當雪茄燒去一半的時候,他臉上竟然浮現了陰冷的笑容。
「鐵兄是指那方面呢?」
「三天之內給我離開歸化城。」
「小蘭,有許多事妳還不懂,我待在這裡會連累妳們母女——」
「鐵君石知道我們的事,很可能向外張揚,而我這邊也會認為您過去對我說的那些甜言蜜語全是假話,到時候恐怕——」
「好了,內掌櫃,我得仔細想想,我……我在日落前會給妳回話,您先請回吧!」
「昨天鐵兄還是個在職的警騎隊隊長,而今天鐵兄已經是一個平民了。」
「鐵……鐵……」曹順通結結巴巴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表……表達我的心意……您出生入死,救了我的家人,為地方上除了大害,我……我……我和錢掌櫃商量了老半天,決定送上一筆程儀,聊表心意。」
鐵君石似乎懶得去答理她的話,又去忙著收拾他的行李去了。
「老弟,這都不成問題。最重要的是……」關標突然將嗓門壓得低低的:「你老弟究竟是什麼身分?」
「我外行。」
「包括妳在內嗎?」鐵君石突然佻㒓地說。並非蘇錦華的美色引誘了他,而是他暗暗覺察這好像是一個陷阱!一個和毛子雲有過親密關係的女人,怎麼可能……?
「關老爺子,我們對任何人都不要先有成見,這樣會使我們誤入歧途的。」
「這……?」岳清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當時想死,和我丈夫死在一起,任何人在那個時候都不會再有活下去的勇氣。可是我沒有那麼愚蠢,我要活著,我要把那個綁架我丈夫、殺害我丈夫的兇手找到,我要用他對待我丈夫的方式更甚過十倍、百倍的殘酷手段對待他。」
「內掌櫃,當我從曹家堡返回城內的途中,我曾經盤算過,今天我頭一個要見的人就是妳,而且有很多很多的問題需要妳答覆,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好吧!岳老弟!我們該如何做法?勸勸鐵君石,叫他不要上那娘們的當?或者……。」
「他送了你們隊上犒勞金大洋五百元,另外送了你們毛總隊長黃金百兩,你比他們的份量不是重多了嗎?」
「鐵爺您太客氣了。您的話我會轉告內掌櫃,最好您還是抽個空兒當面跟內掌櫃商量商量。」
「那——你不走了嗎?」
「放心,我不想待在這個沒有人情味、沒有是非、沒有公理的鬼地方。」鐵君石憤怒地將他的帽子和警騎隊的徽章扔在毛子雲的面前,掉頭走了出去。他以重重的關門聲表達了他的抗議。
述說這些悲痛的往事,應該會使人激動,而她卻異樣地平靜;就像是在述說一個與她完全不相干的故事。
同樣是旅館、客棧,「古都」的格局當然就差多了。晌午過後,這裡顯得特別清靜;雖然老人只是一聲輕輕的嘆息,在小妮子聽起來卻像是相當嚴重。
可笑!不過這一次鐵君石放在心裡沒有說出來。賣關子?受某一個人的委託?我憑什麼要信任你?一連串的疑問之後,鐵君石也有點兒同情對方,自己不也是不被別人信任嗎?
一直站在門外乾著急的魏大媽這時才能吐出一口長氣。
蘇錦華笑得直不起腰來:「他會派人打你的黑槍嗎?」
「我不希望靠著妳的影響力改變毛總隊長的決定。」這是任何一個男子漢都會作出的本能反應。
「我倒聽到一些傳聞,」一直不曾插嘴的關家燕這時開了口:「四年前,蘇錦華的丈夫是被土匪殺害,她一直在追查兇手。她聘請鐵君石無非是……。」
他大步大步地從舊城走向新城,來到錦華綢緞莊。迎接他的是一個相貌敦厚的中年人,自稱名叫蘇福厚,是內掌櫃娘家的親戚,如今是綢緞莊的頭櫃。
「我看得出來鐵兄不相信我所說的話,」岳清倒有自知之明。「其實,若是在昨天我根本不會向鐵兄求助,而今天的情勢改變了。」
「為什麼?」鐵君石開始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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