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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落日

作者:朱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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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如果妳不喜歡談她,我們就不談。」
「岳兄你……?」
「我知道……大媽!連累妳們,真是於心難安,尤其是小蘭,撒那種謊……。」
他們為老哈包紮了頭部的傷處,店堂的架櫃上有的是老酒,在傷處洒上一些酒,這是療傷最靈驗的妙藥。二人合力將老哈架上他睡覺的「床」,帶上角門,離開了飯莊子。
「哦?」鐵君石不禁一楞。
「也許是在我們離開之後,他才突然想到趕去飯莊子問問老哈!」
「內掌櫃,妳……?」
「我們現在談談另外一個人。」關家燕突然將聲音壓低了:「這個人的身材比你稍矮,穿了一套皂色的短裝,頭戴羊皮毛,這種天氣就戴氈毛好像太早了一點。帽子壓得很低,好像故意要遮住他半張面孔。他的行動很靈巧,正沿著簷下的暗影中貼壁行走……別回頭看,他距離你大約十五步左右。」
毛子雲狠狠地瞪了鐵君石一眼,掉頭離去,奔雷般的蹄聲一會兒就消失了。
「是我!」一聲嬌叱,迎面而來的竟是關家燕。
「也許他怕老哈將來把他認出來。」
「我還認為現在老哈可能遭到挾持!處在生死邊緣。」
老哈顯得很是虛弱,但他還得奮力強辯:「我並沒有一定說那個人是鐵隊長隊上的人,我只是說……。」
他們的行動雖然夠快,那人似乎更快,幾乎像個鬼影兒,一轉身就不見了。
幾分鐘後,鐵君石和岳清又走在冷清清的長街上。
「小弟洗耳恭聽。」岳清顯得彬彬有禮。
「老哈!還有別人嗎?」
「就他一個人。」老哈接著有點兒自誇地說:「鐵隊長,我老哈可也不笨,出門之後,我圍著飯莊子前前後後看了一看,沒發現什麼可疑的情況;這一路上我也小心翼翼地留神著,並沒有人跟著。」
「哦?都是些什麼人呀?」
「沒事,快去睡。」
鐵君石收住腳步,倒身望向身邊的岳清,顯得無限驚訝的樣子。
他倆從聲音上就已經聽出來了,是關家燕。
「那他就應該置老哈於死地,老哈頭部的傷處並不重,行兇者下手很輕——就是這一點情況困擾了我。」
「老哈!好好養傷!」鐵君石拍打著老哈的肩膀。「趕明兒我跟你們店東打個招呼,讓你多休養幾天。」
鐵君石無可選擇,閃電拔槍,第一槍應聲而倒的是那個站在原地未動手玩短杈子的傢伙。同時他就地滾動閃躲,避過那條沉重的鐵鏈索,砰砰砰……槍聲劃破長夜的寂靜,一陣陣犬吠聲也在各個黑暗的角落裡響起。
他一邊說一邊已擦過小蘭的身邊向後院走去。
「高霸,聽我的話,你當警騎隊隊長也許更能保護我,也能保護更多的善良老百姓。」
「是的,你一出客棧他就暗暗跟蹤你了。」
「我看不會,老哈一向老實巴幾的。」
「關姑娘!」鐵君石說:「妳這個關子賣得可真大,快說,他的落腳點在什麼地方?」
「其實也沒有什麼,」沒想到關家燕倒是站在他這一邊的。「以我看,姓岳的倒不是什麼壞人。不過,他稍稍傲了一點,對許多事情的看法也過分自以為是,殺殺他的威風也好。」
一聲輕微的響聲突地傳到耳鼓,那彷彿是人從高庭跳落地面的聲音,也像是有人動手挪動窗柵欄的聲音。鐵君石拱起身子,貼向床的一角,手中的轉輪槍也輕輕地扳起了機頭。
魏小蘭的兩頰血紅,方才那股子勇氣似乎在突然之間消退,也可能是她不敢接受鐵君石的目光,她猛地一轉頭,鑽進了房裡。
「別把我看成幸災樂禍的人。」岳清站起來,把轉輪槍交還給鐵君石。「鐵兄對我抱著懷疑的態度我不怪你,對任何人都應該防著三分的。我只是不明白,鐵兄為什麼在三更半夜——」
「好傢伙,你的動作倒是挺快的,槍已經藏起來了,可惜你的行踪掩藏不了。老實說,剛才你上那兒去了?」
「岳兄,你在懷疑什麼?」
「鐵兄既然有此信心,那就無妨了!」
只見她喘吁吁的,似乎是以極快的速度奔跑來的。
鐵君石先從窗柵的縫隙間觀察了小院落的情況,的確只有老哈一個人,但他並不直截了當地開門出去;他已經感覺到潛在的危機。如果他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他是絕不甘心的。
「對!」鐵君石拍拍高霸的肩頭。「是應該聽長官的話,我不怪你。」
「別提小蔡,以後絕對不許提。」她吼叫著,像發瘋似的。「聽見了沒有?」
鐵君石並沒有去考慮岳清所假設的情況,他輕輕地說:「現在我們必須先決定一個情況:老哈當時是當真昏過去,還是假裝的?」
「鐵頭兒,」高霸有些激動地說:「讓我跟著你,也好保護你。」
他閃出臥房,打算從後院出去,把大門外的情況也觀察清楚。老哈不可能出賣他,如果老哈受人威脅、逼迫,那就很難說了。
其實,一聽那聲呼喚鐵君石就聽出來人是老哈,但他無法相信老哈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前來找他,——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際:莫非老哈受制於人?莫非這又是一著詭計、一個陷阱?
「老哈,你太糊塗了!他既然閃閃掩掩的不敢拿正臉對你,就一定有疑問,你當時怎麼沒想到呢?」
「謝了!」鐵君石一拳擂在高霸的肩頭上。「對了!你現在是警騎隊長,我該向你備個案,剛才有人想殺我。」
「那四個蒙旗戰士聯手圍攻我的時候,你也在暗中靜靜地看熱鬧嗎?」
「是……是那個人說,有關生死存亡的事要告訴鐵隊長,我一聽就發了急,所以……。」
「慢!」岳清卻出面阻止了。「我也想在我們喝下這杯酒之前說幾句心裡的話。」
毛子雲突然像一隻洩了氣的皮球般鬆了下來,悻悻地看了看鐵君石:「算你走運,一個人不會永遠走好運,總要防備走霉運的時候。」
鐵君石本想再追問下去他是代表官方還是代表私人,稍稍猶豫,還是決定保留,他一向都不願做唐突的事。
蘇錦華不惜犧牲任何代價,都要追到那個元兇禍首,而她又派人來阻止鐵君石的行動,這不是自相矛盾的嗎?以關家燕親眼所見的情況看來,這位神祕客和她的關係已非一日之交,有了這樣一個高手,又何需蔡雄那種三流的角色?又何需寧願冒犯毛子雲那種舉足輕重的人物,而將自己留下來?
「他帶著隊伍回去,立刻就溜出來和你私會,向你透露一些內幕消息,使你有所防範。他這種做法,對朋友夠忠誠,對他的職務卻不夠忠誠了。」
槍管上掛著一條細細的金手鍊,一個三角形的金牌,上面雕刻著一頭展翅的蒼鷹。那好像是葛七手上戴著的飾物。當時他取槍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回到住處他才發現手鍊纏繞在槍管上。那是屬於死者的財物,不應該剽竊,他掂掂份量,總共可能不超過五錢。一股古怪的念頭使他決定把這條手鍊留下來。
「你說呢?」鐵君石不答反問。
鐵君石走了,蘇錦華還是楞楞地坐在那裡。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麼,也許她的腦子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想。
鐵君石還是以他治安執法人員的態度來探詢對方的身分:「既是忠告,就該坦誠相見,首先請見告姓名、身分、立場,以及……。」
老哈也呼天搶地般嚷了起來:「鐵隊長!天大的冤枉!天大的冤枉!我說什麼也不會害您呀!」
「對不起,關老爺子,我已經不是隊長了!」
「我……我怕……」她的臉頰緊緊貼在鐵君石堅實的背上。「我不是怕別的,我怕你再受到傷害,鐵大哥,讓我幫你,讓我替你死!」
「此話怎講?」
等他飛身前衝,閃過這突如其來的一擊,再轉過身來的時候,突和圖書然發現,敵人又多了兩個,其中一個手裡甩動著長達十尺的鏈子索,另一個像鐵匠鋪夥計似的左手拿了好幾把短杈子,似扇形般散開,另一把短杈子刀尖捏在右手三指之間,蓄勢待發。鐵君石心頭不禁一寒,這個擲短杈子的傢伙是太可怕了,只要他的視線一轉移,那把短杈子就會以飛快的速度投擲過來,那是絕對無法躲避的。
當他從後院踰牆而過的時候,聽到了前門被踢翻的聲音。鐵君石暗暗喊了一聲:糟!他已經來不及回房躺到床上去了。
搜身搜得很徹底,當然沒有搜出槍來,甚至連一顆小石頭也沒有搜到。
「鐵頭兒,我看你還是先到別處去散散心,過一陣子再回來……。」
鐵君石也想把情況弄清楚,於是將轉輪槍的子彈裝滿,插在腰間,和岳清聯袂離開了魏家。
睡在後進房中的魏小蘭已經聞聲披衣起來察看,發現鐵君石提槍在手,不禁大吃一驚。幸虧鐵君石立刻以食指豎在唇間示意她禁聲,要不然她一定叫出聲來。
他板著臉說:「我不覺得有什麼好笑!」
「他是在鬧意氣,保全面子。」
「以後對鐵君石要非常小心,他跟小蔡不同,跟任何男人都不同……。」
關家燕這番話倒使得鐵君石對她刮目相看了;她不但懂得觀察人,還精於分析人的心理狀況。
「哦?什麼樣的人?」
「我無法相信。」鐵君石喃喃地搖著頭。「他其實不必如此;即使他當真做了什麼虧心事,我也不會懷疑他的。」
「內掌櫃,以後我絕不再提,不過,這會兒我還要提最後一次,……大牢裡有人替他捎來了口信。」
「鐵……鐵隊長,你當真殺了人啦?」
「關姑娘,」鐵君石頗有歉意地說:「我剛才太失禮了吧?」
「鐵隊長!」一聲輕輕的呼喚從窗外響起。
「難道是老哈出賣你嗎?」岳清脫口說。
「可不是嗎?當時也幸虧我看到了。你們騎馬騎慣了,而我是苦命,跑腿跑慣了,所以腳下比你們快,那位神祕客還是被我釘上了。」
「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我好像見過他,也許是您隊上的人。我睡在樓下店堂裡,他輕輕敲門把我叫醒,叫我上這兒來找您,說什麼有生死相關的事要告訴您。」
一天又過去了,尤其是這個漫長而又兇險的夜晚也終於過去了。曙光雖已顯現,但是鐵君石覺得前途仍是漆黑幽暗,還要加以摸索。
槍丟了倒還是小事,暗中竟然有人潛伏著,對他的行動一清二楚,這真是太可怕了!
「首先我要請問:鐵兄答應蘇錦華的聘請純粹是為了要利用她留在歸化城呢?還是認真地要為她效命辦事?」
鐵君石和岳清沒有深交,沒有共同行動過,鐵君石對他的信任度甚至只微微超過一半的程度。而此刻兩人所保持的高度默契,卻表現了一流高手的風範。
「請妳說話莊重一點!」
「情況不妙!」鐵君石輕聲說。
鐵君石突然間聽出來這個人就是高霸,他連忙三步併成兩步地衝下樓去,大聲嚷道:「小高!你怎麼可以折磨老哈?」
「剛才那個人,身手可真俐落,尤其是腳底板就像抹上了百斤麻油,溜得可真快!」
「我仍然堅持,」岳清肯定地說:「他頭上的傷勢是他自己所造成的。」
「鐵兄,我方才就說過了,這只是假定。」
岳清也停了下來,語氣緩緩地說:「他的鼻息很均勻,心跳也很平穩,而且他的身子骨兒又那麼硬朗,就那麼輕輕一敲——?」
「你不是一個皮貨商嗎?」
「葛七的屍首還挺在那兒,午夜的時候我會想法子將看守屍體的兄弟調開一會兒,如果你不忌諱,他那枝轉輪倒是挺管用的。」
「可是我們不能不擔心你的安全。」
「在途中高霸和我們見面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方才在飯莊子裡卻又多了兩個人。他在途中和你見面的時候,那兩個人隱藏在暗中嗎?如果是的話,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如果說,那兩個人是他跟我們分手之後再回隊上帶出來的,在時間上又不可能;這其中就大有文章了。」
「那就不妙了!」
「就他一個人?」
「我只是為了彼此的方便,難道你怕因此激怒了毛子雲嗎?你——」
其實,鐵君石只不過用了一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老把戲。老哈前腳走,他在後面跟。他還是決定要見見那位神祕客人,當然他不會莽撞地掉進陷阱裡去。
警騎隊為什麼來得如此快呢?他現在已經無暇去思索這個問題。他只想到一件事:立刻脫離現場。四條人命,他是無法解釋清楚的。
「我們現在不要談她好嗎?」
「就這麼單純嗎?」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使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他決定去警騎隊找高霸,他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意:「我需要一枝槍。」
鐵君石最怕見到這種眼光。他並非魯男子,而是他自覺一身孑然,飄泊不定,根本不配接受她的柔情。因此,他連忙將頭轉開,冷冷地說:「我說沒事就沒事,妳快去睡吧!」
「是誰?」
如果對方的刺殺行動早那麼一眨眼的工夫,就不知道後果如何了,偏偏他慢了那麼一點點,鐵君石身子一旋,就閃開了,然後飛快地撲了上去。
兩人又走回頭路,轉瞬間又到了飯莊子門前,那扇角門原本是虛掩的,鐵君石輕輕一推,卻發現已經閂上了。
「好啦!」鐵君石插嘴打斷了他們的一問一答。「別再說什麼了,趕緊歇著,我們走了之後,你關上門,再拿一根頂門槓子把門頂起來。」
「請妳住口!」鐵君石一聲冷叱,人也站了起來。
「好事?也許吧?」她真會賣關子,「不過,對你鐵大哥來說,可能是一件為難的事。」
他回到房裡,另一件更使他震駭的事情相繼發生——岳清坐在他的房中,那枝轉輪槍在手指間俐落地打著旋子。
「鐵大哥,你千萬要小心啊!」她那雙透露驚懼之色的眼睛裡又包含了萬千情意。
「他還說,他不能上這兒來見您,我問他為什麼呢?他說不便說,——以我看,他的態度倒是很誠懇的。」
「他沒有小蔡那樣聽話。」
「那……」鐵君石舉起面前的酒杯。「我可以放心喝下這一杯酒了。」
「外面有一個朋友,可別發生誤會。」
鐵君石又回到後院,確定院內院外都沒有人跡之後,這才拉起縋在井中的水桶。可是,一件令他震駭的事情發生了——藏在水桶中的轉輪槍已經不翼而飛。
「我正在盤算這件事,……店堂裡可能有幾個人呢?」
得到岳清表示安全的手勢之後,鐵君石蹲下去檢查老哈的狀況,有鼻息,心在跳動,他不禁喘出一口長氣。頭顱左側處有濕漉漉的血漬,顯然遭受過鈍器的敲擊,那就是老哈昏臥地上的原因。
「鐵大哥,我方才說,這件事對你可能會使你為難,因為他的落腳點是錦華綢緞莊。」
鐵君石此刻顯然對岳清的態度已經改觀了,說話的口氣已經溫和許多:「情況在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很單純,實際上也許並不單純。」
「不是的,我只是要靜靜地想一些事情。也許,我還要去會見一些朋友。如果你們睡得晚的話,我可能再去打擾你們。」
「因為……因為……」魏小蘭遲疑著,終於鼓足勇氣脫口說:「因為鐵大哥和我在一起,剛才槍響的時候我們就在一起……。」
「我那兒也沒去。」鐵君石已經鎮定下來。
「耽擱二位一點點寶貴的時間,」北方鄉音很重,卻很清晰,也難從聲音中去判斷他的年齡。「想請教二位幾個小小的問題。」
「敲擊的兇器是什麼和*圖*書呢?」
「好!一言為定,我們等你。」關家燕向他揮著手告別,還不忘叮嚀一句:「小心背後。」
「這一切都是假設而已。」
「蒙旗戰士,他們圍攻我,想置我於死地,當時我為了保命,只有連連開槍……。」
當時,鐵君石真有一些尷尬,因為他的判斷下得太快了。他藉著低頭深思的動作掩飾了他的窘困。
沒有回應。
那把刀不見了!在料峭的夜風中,鐵君石猛古丁打了一個冷顫。擲刀的人不可能再回過頭來撿拾他的刀,那是另一個呼應的人將他同伴的刀帶走了。現在,他有兩個以上的敵人,或者是一夥人。
鐵君石雖不是江湖人物出身,江湖中的門檻他都懂得,一個縱身就上了二樓欄杆,從窗櫺中爬進,匍匐到梯口,樓下店堂中的情況一目了然。
只聽老哈有氣無力地說:「你們饒了我吧!現在叫我說出那個人生個什麼模樣,我實在說不出來了……我只是覺得那個人臉很熟,好像……好像在鐵隊長的隊上見過……不過,我也不能確定……。」
「他當然不會怎麼樣,快去吧!照我的話告訴他。」
「密探。」岳清終於說了實話。
「怎麼?嫌我話多嗎?」
「不帶槍對你來說是太危險了,沒法子弄一枝槍嗎?」
鐵君石剛剛從地上站起來,一口長氣還沒有喘出,長街上就傳來一陣急遽的馬蹄聲,那種聽起來零落紛亂,實際上卻有節奏的蹄聲他早就聽習慣了——那正是他昔日所領導過的警騎隊。
「鐵——鐵大哥!」她迎上來,輕聲而又緊張地問:「怎……怎麼了?」
他飛快地從巷道奔回住處,但他已經無法從前門進入,那群馬隊如同風馳電掣般比他先到了。他看到了高霸,也看到了毛子雲。毛子雲會親自帶隊,鐵君石立刻感到事態嚴重。這顯然是事先佈置好了的一個圈套,現在他只有飛快地從後院進屋,躺到床上,要不然他會被這個圈套套得牢牢的。
魏小蘭突然兩頰酡紅,一溜煙跑到房裡去了。
「我明白。」鐵君石冷冷地說:「世界上沒有永遠不落的太陽,江湖上沒有永遠不輸的強人。」
不待岳清有所表示,關標就開了口:「鐵隊長……。」
「如果說,那個人的目的只是利用老哈把我引出來,既然在半路上就向我動手,他沒有必要在這裡等著老哈回來再將老哈敲昏。老哈前腳走,他後腳就可以離開了。」
的確是太快了,在兩人合力包抄的情況下對方是應該跑不掉的,可是對方依然無踪無影了。
「不要你插嘴!」毛子雲手裡的皮鞭猛地一揮。「給我搜!」
那個人突地轉身迎向他們,對方雙手環抱胸前,這是避免使對方發生誤會的姿勢,顯然是一位久經磨練的老江湖。
鐵君石和岳清也就很自然地停了下來,雙方面相距約莫十步左右。鐵君石右手微微屈起,作好隨時拔槍的準備。在這樣近的距離之下,只要發生衝突,流血是一定不可避免的。
「別說了,明兒晌午過後咱們在老地方見面,到時候再詳細談。」
高霸卻堅持他的看法:「鐵頭兒,毛總隊長想整倒你那是絕不會錯的,他剛才下了一道命令,教我派人把你釘得牢牢的,你走一步跟一步,寸步不離。鐵頭兒,我該怎麼辦呢?」
鐵君石笑著說:「關姑娘,別逗我們了,妳這會兒氣喘吁吁地跑來找我們,一定是有事,不過我猜想是好事。」
「他和我共事兩年,勇猛、忠誠,這四個字就是我對他的評語,你為什麼突然問起他來呢?」
「沒關係!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
「鐵頭兒,你的確是需要一枝槍。」高霸關心地說。
岳清問道:「鐵兄,你說這傢伙是什麼來路?」
「黑夜將盡,鐵兄恐怕也睡不著了,我們何不再到『麥香村』去盤問盤問老哈?」
「魏大媽!方才……。」
「真的嗎?」她揚起了臉。
鐵君石向岳清打了個手勢,兩人閃到對街黑暗處蹲下。
岳清朗聲道:「請朋友先報上名兒來。」
「岳先生,說句你不要見怪的話,你的判斷力不太正確。如果毛子雲真是個和匪勾結的下流胚子,派人打我的黑槍那是最好的法子,又何必拐彎抹角費那麼多手腳?正因為如此,我才認為儘管他不是一個很盡職的總隊長,但是還不至於和匪勾搭。」
回頭看,鐵君石才發現關家燕已經跟了他好長一段路了。
岳清肯定地說:「我認為他是偽裝昏厥。」
最後,沉寂還是被岳清所打破:「鐵兄大概可以把情況理出來了吧?」
「我是老哈!」
「你問我,」關家燕捉狹似的:「我還要問你們哩!」
鐵君石不禁渾身一震,魏小蘭在這頃刻之間已經將她隱藏許久的愛意表露無遺。這是鐵君石一直所擔心的事,偏偏又在這個時候,他真不知道該如何來應付,但他謹慎地告訴自己:不管如何,都不能傷她的心。
岳清從身上取出一瓶傷藥,還取出一方手巾兒撕成了碎布條兒,替老哈仔細地包紮頭上受傷的部位,當然他也仔細地檢查了老哈受傷的情況。
「不!」一聲尖銳的叫聲,魏小蘭從後面衝出來。「他沒有殺人!他沒有殺人!」
「我們在談……談心。」
「好!我倚老賣老叫你一聲老弟吧!關於岳老弟的事不是他有心拖上咱們父女,是咱們父女自願要卯上的。」
「我笑你太精明、太世故,」蘇錦華的語氣暗含諷刺:「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選擇魏小蘭。楚楚堪憐,老實巴幾的,我看你八成老早就弄上手了!」
鐵君石不禁有點兒迷惑,聽口氣這幫人似乎不是跟自己作對的人。那麼,這三個人又是什麼身分呢?
「你們待在柴房裡幹啥?」毛子雲毫不留情地逼問。
關家燕的觀察的確不錯,對方的行動的確非常靈巧,一擊未成,拔腿就跑。鐵君石當然不肯放鬆,力追不捨。眼看那人閃進了一條黑巷,他也不顧一切地追了進去。
「現場並沒有發現酒瓶,也許被行兇者帶走了。老哈受傷的部位是頭顱的左側,這是很不合情理的,一般偷襲者多半會從背後下手,不可能從對方的左側下手。老哈為什麼沒有發現?如果發現了,他必然會以左手架格。即使行兇者第二擊、第三擊得手,老哈受傷的部位就會在前額。任何人都會面對敵人的,是不是?」
「朋友!」岳清揚聲說:「我們正缺線索,你來得正好,也許你就是悍匪姚方,或者『無臉判官』的同路人。朋友!我們換個地方談談——」
「好!」岳清連連點頭。「我贊成,這樣也可以趁此機會看看老哈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剛出門,就看見一個人影飛快地衝他們跑過來。鐵君石一眼就看出來人是高霸。
「內掌櫃您以前不是說,天下男人都是一樣的嗎?」
「關姑娘,我要行動了——」鐵君石驀然轉身。
「鐵隊長,您還怕他不成?」老哈氣呼呼地說:「我去廚房摸把菜刀,他要是敢怎麼樣我就把他宰了!」
以她的年齡來說,有許多問題是想不通的。
「朋友!」鐵君石開了口:「你問這件事是因為好奇?還是誠心想給咱們一些幫助呢?」
「是的,內掌櫃,我永遠也不會再提起他了。」梅香年紀雖小,畢竟是受過調|教的,很快就恢復了鎮定。
「我先動了!」鐵君石一個箭步就穿過了街心。
「別問這些,」鐵君石不想說太多無關緊要的話。「快告訴我,是什麼人要找我?」
任何假設都不能成立,但也不能否定關家燕所見的事實,此事亟待澄清。
「鐵大哥,他不是翻牆進去的,他輕敲側門,立刻有個小丫頭打開側門把他迎進去的。他一敲門就開,裡面的和*圖*書人早就等著了。」
「這沒有什麼訣竅,我只是用金錢來收買消息。鐵兄,這樣一個歹毒的女人值得你去信任嗎?」
老哈感激涕零地說:「鐵隊長,您對我真好,別人不相信我,惟獨您信得過我,我怎麼可能做出那種昧良心的事啊!唉!也只怪我太不小心了……。」
鐵君石坐在這個溫馨的小屋裡,面對一個風華絕代的成熟|女人,而且晌午在「麥香村」所喝的酒還沒有完全消退,他本來應該很輕鬆的,而他的態度卻相當嚴肅。
「哦?」鐵君石琢磨著。
「岳兄,你們回客棧休息去吧!」鐵君石仰起頭來輕聲說。此刻,天邊的曙光已經漸顯了。
在這一瞬間,他也把對方的身分摸出來了,從他們的穿著打扮以及架勢,不難看出他們都是蒙旗戰士。他和這些人不可能有過節,一定是被某一個人花錢僱來的死士。他們一旦發動攻擊不可能半途收手,也不可能在他們口中問出什麼來。
「怕驚吵別人,翻牆頭進來的——鐵隊長,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關姑娘,」岳清嚷了起來:「當時妳也看到啦?」
岳清和關家燕聯袂而去,鐵君石也走向他的住處。
立刻有兩個人上前搜鐵君石的身子,鐵君石認得出來,那不是他帶領過的兄弟,是毛子雲的貼身護衛。
「請講!」鐵君石又把酒杯放了下來。
「老哈為什麼要那樣做?我認識他兩三年了——不可能的!這——這是不可能的。」鐵君石猛力地搖著頭。
四個攻擊者所以一時按兵不動,是他們要在行動之先取得默契,一旦再發動,鐵君石就再也難以倖存。
「就只有我一個人呀!」
鐵君石原本的盤算是想射殺三個留下一個活口,但是在情急混亂中他實在無法做到,彈槽中的槍彈全部發射完畢,那四個蒙旗戰士也全部躺下了。
所謂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她這句「小心背後」真是意味深長。等關家燕走遠了,鐵君石又回到方才遇險的地方,他打算去拾起那把短刀,那最少也可以給他一點兒線索。
「那——明兒見啦!」老哈走了。
「岳兄,過來幫老哈看看傷勢,」鐵君石向岳清打了一個眼色。「這方面我是個大外行。」
「大媽,我不敢瞞您,我是殺了人,四個。」
「有理。」鐵君石深表同意。
岳清縱身要追,卻教鐵君石一把拉住了。
「這話怎麼說呢?」岳清發出疑問。
「岳先生未免太小看我了,你認為我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嗎?」也許因為鐵君石今天的心情不佳,或者岳清的出現帶來過分濃厚的神祕色彩,因此雙方顯得有點兒話不投機。他霍地站了起來。「岳先生,我不想說太多廢話,你追查悍匪姚方死活的真相,我願意相助。我的事情你少管。你有什麼決定,有什麼行動,隨時和我連絡。白天我在綢緞莊,晚上在魏大媽家裡……三位慢用,我失陪了!」
老哈又從院牆翻了出來,詫異地說:「您剛才不是明明在房裡麼?怎麼……?」
說著說著,兩人已來到了「麥香村」的門前,一扇角門虛掩著,從門縫間漏出暗淡的燈光。
「今天何時再碰頭?」岳清問。
「我不在乎,我一點也不在乎……快去睡吧!」魏大媽也回房去了。
鐵君石悶不吭聲,他一時還沒有想到應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高霸也毫不掩飾地說:「我本來不想幹這個鳥隊長,是你非教我幹。我要幹就得聽長官的命令,傍晚,毛總隊長召集我們全體隊員訓話,教我們遠離你,連說一句話都不可以。」
「鐵頭兒……。」
很可能的情況是:在他們走後老哈就甦醒過來,起身閂上了門。但是鐵君石卻不作如此想,他深知老哈的個性,甦醒過來之後一定會跑去找鐵君石;如果老哈就是老哈,沒有任何掩飾或偽裝的話,一定是如此的。
「小高!」鐵君石寒著臉說:「聽我的話,帶著弟兄回去,萬一被你的頂頭上司發現了,對你們不好,對我也不好!」
高霸著急地說:「鐵頭兒,這件事我愈想愈古怪,我非把事實真相弄明白不可。」
鐵君石驚愕之餘,不禁透出了疑惑的口氣:「你的消息倒是很靈通的!」
「晌午之前。」
這時,毛子雲正從他的房裡出來,和鐵君石面面相對。魏大媽也慌慌張張地趕了出來。高霸神情緊張地看著他昔日的長官,他似乎想給予鐵君石一些暗示,但他卻不知道如何表達。
「我——我自己輕視我自己,」她將臉孔埋進了兩掌之間。「如果以後我不小心說溜了嘴,你會掉頭而去不再理睬我了嗎?」
「是警告嗎?」岳清向前跨了一個大步,口氣嚴厲,看架勢,他似乎想俟機而動。
「說來聽聽。」
「別說廢話!也別想打馬虎眼兒!」那個人又吼了起來:「你老哈摸摸良心說句話,鐵頭兒待你還差嗎?把你當人看,你竟然……。」
「哦?」
鐵君石當然明白這個原因,在這片刻的冷靜中,他已經想到了那枝轉輪槍,他必須在頃刻之間解決對方三個,然後……。
「不會。」
「我也不是存心要殺他的威風,我只是討厭他那種先入為主的觀念……。關姑娘,妳不知道,蘇錦華很可憐,她有過讓人聽了會毛骨悚然的遭遇。」
鐵君石將高霸和岳清相互介紹,然後說:「也許他事先得到什麼風聲,若說他早就知道我會殺人,等槍響人倒就來逮我那也未免太牽強了。他並不知道我有槍,也不知道死的不是我,而是別人呀!」
「如果他根本就沒有昏過去呢?」
他不輕不重地拉下她圍繞在腰際的手,以極為輕鬆的語氣說:「小蘭,別說傻話!妳的鐵大哥是鐵打的,不會受到傷害,聽我的話,快去睡。」
他很機敏地又將話題轉到高霸身上:「關於高霸,別把他看得太深沉,他是勇將,絕非謀臣,如果說他的言行有什麼可疑之處,若非巧合,那也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從人性,以及高霸的性格上去推斷,他可能寧願背棄職守,也不會背棄我這個朋友。」
「我只是想提醒二位,瞎子摸象的老故事是很可笑的,不但徒費心力,而且還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兩人掩閃到門邊,鐵君石作好了隨時拔槍的準備,然後輕聲叫道:「老哈!」
「也許是我的天性,或者是我的行業所造成的。」
「並不需要任何證據,蔡雄活著,可能透露他和蘇錦華之間的祕密,他死了,蘇錦華就可以安心,這是很明顯的道理。」
「口信什麼時候捎來的?」
「世上沒有什麼絕對可能,或者絕對不可能的事。當他一切手段都用盡之後,也許會派他的心腹手下躲在暗中打你的黑槍,你最好小心點。」從語氣中可以聽出岳清對鐵君石的安全非常擔心。
「你不用解釋,」魏大媽說:「我女兒為了救你撒了個漫天大謊,她跟我睡在一張床上,我還不明白嗎?」
夕陽將墜之際,岳清吩咐客棧的小夥計去「麥香村」叫了一個羊肉砂鍋,幾樣下酒小菜,外帶二斤二鍋頭。還吩咐將酒菜送到關家父女的房裡。他似乎肯定鐵君石會在上燈之前給他的回話,而且還是值得杯酒言歡的好消息。然後,他就離開了客棧。說是到附近溜溜腿,活動一下筋骨。
「我們不妨假定,是老哈自己拿酒瓶敲擊自己的頭部,那麼,他自己就無法敲擊到後腦部位了。」
先是兩個人一左一右地從兩旁街簷下閃現,他們手裡各執一把鋒利的牧刀,刀鋒在星光下閃耀著。對方顯然不想動槍,只打算把他無聲無息地幹掉。攻擊來得太快,鐵君石只有飛快閃躲,情急之下,他竟然忘記腰中還有一枝轉輪槍。
「她和毛子雲的親hetubook.com.com密關係,鐵兄非常清楚。還有一個名叫蔡雄的流浪漢也是她花錢僱請的,據小弟在暗中觀察,蘇錦華和這個蔡雄還有極不尋常的關係。他今天晌午過後死在保安總隊的大牢裡。死因是砒霜中毒,大牢裡的獄卒抄把子抄得多麼嚴密,容許犯人把砒霜帶到牢房裡去嗎?這豈不是殺人滅口?」
「岳先生,」鐵君石對岳清的稱呼還是沒有改變過來。「如果你懷疑毛子雲和歹徒有勾結的話,那又未免太離譜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鐵君石一時沒有作答,他不大習慣以一個人的言行來判斷是非,他要憑藉事實。
一開始鐵君石是一頭霧水,到後來他才明白原來關家燕發現了可疑的跟蹤者。
「你是怎麼進來的?」
手鍊的環結打造得十分精細,尤其是三角金牌上那頭蒼鷹雕刻得威猛生動。在禽類中,鐵君石一向就欣賞蒼鷹的威猛。他想:這條手鍊沒有為葛七帶來好運,但經此一劫,兆頭應該有所改變。我既然用了葛七遺留下來的槍,也同時接收這小小的飾物吧!
「我利用她?!」鐵君石的兩道濃眉不禁挑了起來。「我是如此卑鄙的小人嗎?」
鐵君石沒有想弄到一枝槍的問題,他只想到了一件事——為什麼會有人想置他於死地?那個人是誰?
「那倒不一定,趁這個機會試試那批兄弟的能耐也好。」鐵君石話一說完就和岳清掉頭走了。
「鐵兄請聽我把話說完……當時,我們去了『麥香村』,高霸應該在我們身後。我們到了飯莊子,發現老哈受傷,如果他隨後趕到,以他和你的交情,應該立刻出面和你共同研判情況才對。」
「你們倆待在什麼地方?」
這一天可說是渾渾噩噩的,當料峭的夜風撲面吹來時,鐵君石非但沒有頭腦清醒的感覺,反倒更迷糊了。為什麼要毒殺蔡雄?這是沒有必要的。只要毛子雲存心袒護蘇錦華,任何人都沒法子在蔡雄口中逼問出什麼祕密來。這究竟是蘇錦華的授意?還是毛子雲自作主張?他們兩個人似乎都沒有毒殺蔡雄滅口的必要啊!
鐵君石執槍掩護,岳清以矯捷俐落的動作搜遍了店堂每一個角落。廚司、小夥計都睡在後院中一個大廂房裡,角落處兩張方桌併起來成為一張臨時床鋪,那是老哈看守店堂睡覺的地方,除此以外,再也沒有發現別人。
「鐵頭兒,那你不是一點也不能動彈了嗎?」
高霸跑到他們面前停住,喘了一口長氣,才開了口:「鐵頭兒,這件事透著古怪,總隊長好像知道有事情發生似的,早就帶著馬隊隔著一條街守候著,槍一響,他就下令教咱們捲了過來。」
高霸帶著弟兄敞開角門走了出去,沒多一會兒,岳清走了進來。
不待他發問,岳清就開了口:「警騎隊的馬隊輕悄悄地溜出來我就警覺到了,所以一直在暗中跟著,你這枝槍掩藏的地方並不妙,所以……。」
後院的院牆較矮,而且還有缺口,鐵君石輕巧地出了後院,繞到前門仔細一看,不禁暗笑自己太緊張了。
「是嗎?」岳清的語氣有些古怪。
「哦?」毛子雲兩道嚴厲的目光盯在這個小姑娘的臉上。「妳怎麼知道他沒有殺人?」
「關姑娘,妳請回吧!」
「好吧!」高霸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了。
擺在桌上的那盞油燈因為燈油將盡,火苗漸弱,眼力敏銳的人仍可藉著這微弱的燈光看清楚店堂中的情況。板凳都架上了桌面,他們可以很清楚地發現老哈一動也不動地躺臥在地上。
「對!」關家燕又補充地說:「我爹眼盲心不盲,他自認為『看』人不會走眼,所以才答應岳大哥助他一臂之力。」
「晌午過後我會去客棧找你們。」
「如果鐵兄判斷正確,我們就不能見死不救呀!」
「有此必要嗎?」
「我決定暫時留在這兒不走,所以我接受了錦華綢緞莊內掌櫃的聘請,當上了綢緞莊的外櫃。我跟她有什麼約定,希望各位不要過問。今天在這歸化城,恐怕也只有她才能把我留下來,詳情也不用我細說……岳先生,」說到這裡,鐵君石那隻蓋著酒杯的手掌才鬆放開來。「至於你跟我談的事,原則上我願意幫忙,不過一切要以我的雇主的事為優先……,還有,我不希望你把他們父女倆也拖進來。」
「老哈!」岳清開了口:「你的記性挺好的,我第二次來飯莊子的時候你一眼就把我認出來了。方才那個讓你去請鐵隊長的人,你說他很面熟,好像是隊上的人,這就不對了;隊上的人你是一見再見的,你怎麼會認不出來呢?」
梅香沒有再說什麼,但她心裡卻在想:內掌櫃年輕、漂亮,又有錢,為什麼不好好再找一個男人託付終身,偏要如此……?
突然,魏小蘭從他背後用雙手攔腰將他抱住了。
鐵君石也發現了,在街角處有一個頎長的人影;那個人絕不是無端端站在那裡的,他必然是有所等待,甚至可以肯定地說:那個人是在等他們。
梆鼓敲打著三更。鐵君石毫無睡意,他和衣躺在床上,玩弄著從屍首手中拿來的轉輪槍。高霸真是有點子,為他弄到一樣防身利器。
鐵君石對於自己的言語措詞也感到過分,連忙藉此機會轉話題,將老哈來找他的經過情形說了一個大概。
鐵君石首先發問:「岳兄還是堅持你原先的看法嗎?」
「鐵兄真會說笑,小弟有把握你會接受這筆正義的買賣,」岳清請大家入座,在杯中斟上酒。「來!我們先乾一杯。」
「柴……柴房裡。」這時,魏小蘭顯得勇氣十足的樣子,抬頭挺胸,既不害羞,也不畏懼。
岳清連忙問道:「關姑娘,是出了什麼事嗎?」
「唉!這也是劫數!」魏大媽殷殷叮囑:「我看那個總隊長好像存心找你的碴兒,你要小心點啊!」
高霸連忙搶著說:「報告總隊長,他沒有槍,佩槍已經繳回隊上,就連那匹他心愛的馬,因為是隊上公款買的,他都留下了……。」
「你剛才為什麼不動槍?」關家燕性急地說。
「我認為店堂裡除了老哈之外還有別人,而且還不止一個。方才我們來的時候,那些人一定閃在外面。我們當時沒有注意到店外還有人埋伏著。」
他輕拍門板,低聲喚道:「老哈,我在外面,你還是翻牆出來吧!」
「你身為警騎隊隊長,當然要奉命行事。」
「他很給我面子,喝了一口茶。」
「好快!」鐵君石吁吐了一口長氣。
當鐵君石急急然大步走出去的時候,岳清驚楞不知所措,盲眼老人竟然像看得見似地做了一個「不要強留」的手勢。
警告或者忠告性質都是一樣,這要看對方的動機來作區分:警告透著威脅的意味,忠告則是善意的提醒。
「岳兄,你先入為主的觀念太濃厚了,我認為老哈絕無任何問題。好了!我們暫時不談這個問題,走!我送你回客棧,咱們都該早點休息,要不然明天準沒精神。」
「那你真正的行業是什麼?」
話聲未落,他已經欺身而上。他的身手俐落,速度驚人。鐵君石也配合著岳清採取了行動,他同樣認為這個人相當可疑。
「鐵兄完全誤會小弟的意思了,」岳清連忙委婉解釋:「利用她的特殊關係而留下來,並不是什麼卑鄙的事,因為……。」
「妳確定他一直跟著我們嗎?」鐵君石輕聲問。
「那——?」
他似乎想來個措手不及地堵住對方,卻不料對方幾乎和他在同時展開了行動——一把亮閃閃的短刀朝鐵君石擲了過來。
「放心,高霸,我是鐵打的,刀槍不入。我走了,免得別人看見你跟我在一起又打你的小報告。」
蘇錦華沒再說什麼,兩手托腮,眼睛上翻,冷冷地看著他,目眶中隱隱約和圖書約地現出了冷光。
「現場沒有發現酒瓶,如果他自己下手,人昏過去,酒瓶一定會在手邊的。」
默默走了一段路,岳清才開了口:「這位新上任的高隊長可真為難了——鐵兄,以你看,毛子雲如此對付你,到底原因何在?」
「免了!」那人說起話來始終是不疾不徐的:「你我三人不沾江湖一點兒邊,用不著來這一套——這位岳先生要追查悍匪姚方的生死存亡,鐵頭兒要追查那位隱藏在暗中的『無臉判官』,你們有了憑藉追尋的線索嗎?」
情況很單純,行兇者利用老哈去引鐵君石出來,然後再將老哈敲昏。
「鐵兄,我心中也有疑問,只是和鐵兄的疑問不同。」
「照你的判斷似乎有此可能,但是我看人是憑直覺,我認為老哈不可能欺騙人,尤其是他不可能欺騙我。」
突地一道黑影閃到面前,鐵君石的鐵拳猛地揮出。
「聽明白了嗎?以後再也不要提起他,世上已經沒有這個人了。」
「鐵兄,」岳清靦腆地說:「你明明知道我不是。」
有句俗話:人算不如天算。這句俗話正應了目前的情況。鐵君石可說是算無遺策,但是別人還更有算計;的確是一個陷阱,而這個陷阱卻不是設在「麥香村」,而是設在途中。鐵君石剛剛走到街角,攻擊突然而至。
「二位真有雅興呀,深更半夜還在街上蹓躂!」黑暗中突然響起清脆的話聲。
「老哈為什麼要這樣做?」
「走!我們再轉回飯莊子去瞧瞧!」
鐵君石打趣地說:「是給我餞行嗎?」
「小蘭,謝謝妳!只是……。」
「鐵兄認為如果人數超過我們就不宜動手嗎?」
鐵君石也沒有顧及應有的禮貌,他將酒杯舉起來一口氣喝乾,吁吐出一口長氣,然後緩緩地說:「現在我不想多談蘇錦華的事。總之我決定為她做某一件事有我絕對的理由。我和她,以及我和你,是扯不上干係的。」
毛子雲到了鐵君石面前,手中的短馬鞭幾乎戳在鐵君石的鼻尖上,厲聲問道:「午夜三更你不在床上睡覺,你跑到那兒去了?」
任何人都可以自稱是個聖人,而他實際上卻是一個無惡不作的歹徒。
岳清的判斷很正確,剛一上燈,鐵君石就來了,緊接著酒菜也送到,岳清也跟著回了客棧。
「對不起!鐵君石,我忘掉你的名字裡面有一個『君』字還有一個『石』字,你既是一個君子,又是一塊石頭。你以為我堅持要你住到綢緞莊裡來,是想跟你上床睡覺嗎?一個寡婦,又被好幾個匪徒輪番污辱過,還被毛子雲那個王八羔子玩弄了好幾年,你以為我不知道在你的眼中把我看得有多輕?……」
「我無槍好動啊!」鐵君石兩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說:「我現在是平民,那有資格帶槍?」
「哈哈……!」蘇錦華笑得花枝招展的。
「忠告。」那人站在原地,紋風不動。
黎明將至,穹蒼格外黑暗,要想追上那個身法靈巧的神祕客,那是不可能的事。
鐵君石和岳清根本就不需要經過協商,他們已經緩緩向左右分開,若是遭到突擊,傷亡可以減少,若是展開攻擊,則可以採取包抄合圍之勢。同時,他們也將前進的速度減緩下來。
「做賊心虛,這句話鐵兄你沒聽說過嗎?」
鐵君石連忙過去為老哈鬆綁,同時安慰說:「老哈!我信得過你!我信得過你!」
就在此刻,鏈索嘩啦一響迎面竄了過來,那兩個手執牧刀的人也同時欺身而上,只有那個玩短杈子的傢伙原地不動。
這就顯示情況不妙了,鐵君石做了一個手勢,兩人幾乎同時出手推開了那扇門。
「每個人都有過不幸的遭遇,對妳的遭遇,我只有同情,不會輕視。至於我和魏家母女的感情,我不想多作解釋,也不必向妳解釋。我依然要住在那裡,是因為我不想改變我的生活習慣。我答應幫妳緝兇追查,並不是因為妳花錢僱我,是我天生就痛恨那種人,說穿了我只是利用妳的掩護在做我自己喜歡做的事。內掌櫃,我尊重妳,希望妳也尊重我,我們彼此尊重,方才那些話我以後再也不想聽到。」
「他請內掌櫃為他準備一千塊大洋的莊票,分十張,每張一百塊。有了這些錢,他就有辦法離開大牢。」
「鐵頭兒!」那人以冷冷的語氣說:「以今天歸化城混亂的情況來說,誰又能保障我生命的安全?我最好還是不要暴露身分為妙,……我覺得二位的行為應該適可而止,再下去就會陷入泥淖,難以自拔了。」
「你並沒有證據證明這是蘇錦華下的毒手。」
他幾乎沒有考慮,就將轉輪槍放進水井上打水的水桶裡,將水桶縋進水井中,然後吸了一口長氣,鼓足勇氣向前面走去。
黎明將至,長街上顯得格外清靜,兩人併肩緩緩行走,久久沒有說話。
老哈被反綁在一張靠背椅上,三個人圍繞著他,鐵君石只能看到那三個人的背影。
「胡說!」其中一個漢子低叱一聲。「鐵隊長待人親切、和藹,他的手下怎麼可能出賣他?」
「我會打爛妳這張漂亮的臉蛋!」放在鐵君石面前的那杯茶他一直沒有動過,現在他才端起來喝了一口。「從明天起我會一早到綢緞莊去上工,學習做買賣、辨識貨品,我要做一個外櫃,而不是『外行』的掌櫃。」
「我會另外想辦法。」
「也許是一隻酒瓶。」
「如果是一個具有正義感的人,他就會助我們一臂之力,而他卻是在阻止我們。」
「你今天的火氣格外大!」一個柔柔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岳兄似乎對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都抱著懷疑的態度。」
岳清又提出另一個問題:「你對現任警騎隊隊長高霸的看法如何?」
梅香猛地打了一個冷顫。
岳清突然以拐肘碰了鐵君石一下。
鐵君石仔細想了一下,提出他的看法:「也許那個人很精明,發現後面有人釘梢,故意這麼虛晃一招。」
「你還要強辯!」毛子雲厲聲吼道:「深更半夜你不在床上,你衣裳穿得整整齊齊的。你剛才在街上開槍殺了人,匆匆從後院跳牆進來……。」
「也許你會認為我太衝動了一點,我不能忍受別人的欺騙,也不願意冤枉別人,我想立刻就把事情弄清楚。」
「慢!」鐵君石以手掌蓋住了面前的酒杯,神情冷峻地說:「在喝下這杯酒之前,我想先把話說清楚。」
「現在已不需要了,」她的口氣很輕淡。「晌午也吃了一碗麵,吃過不久就死了。他們說,蔡雄身上藏著砒霜,他是畏罪自殺了。」
「沒看清楚,在背後向我擲刀,然後跑得飛快。我真不明白我活著會礙著誰的事?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
「不!這個男人不同,他絕對不同。」
梅香悄悄進來,輕聲問道:「客人走了,他不留在這兒吃晚飯嗎?」
「我從來就沒有這種想法。」鐵君石斬釘截鐵般說。
「哼!」毛子雲冷笑了一聲,手中皮鞭唰唰作響。「我來替你回答好了,方才你殺了人,一口氣殺了四個,可惜你的腿太短了,跑得不夠快,還來不及躺回床上裝成沒事的樣子……你的槍呢?」
「唉!」關家燕輕輕嘆了一口氣。「我真為你的處境擔憂。」
「岳爺!是這麼回事,夜晚油燈光線很暗,那個人好像有意把臉背著我,教我看不清楚……。」
鐵君石已經盤算好了,他拍拍老哈的肩頭:「老哈,真難為你深更半夜跑這麼一趟,麻煩你回去告訴那位朋友,飯莊子也不是方便談話的地方,目前我也怕惹事,如果真有誠意,趕明兒約個時間、地點……。」
「倒不是這個意思,如果人少,我們就可以硬上;如果人多,我們就只有智取了……。」接著,鐵君石附在岳清耳邊低語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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