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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落日

作者:朱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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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鐵君石絕不食言。」
「行,當然行,你有絕對的行動自由,愛上那兒就上那兒,走!我陪你一起去。」
「一言為定?」
「我見你出城的時候回頭一看再看,那分明是依依不捨的樣子。」
「告訴妳,蘇錦華,不要說什麼配不配的話,人,只有壞與好的分別,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麼等級可分。乖乖地立刻趕回歸化城去,等著我,我保證天黑之前回到妳的面前來。」
「現在,我可以問幾個問題嗎?」
「先給我看看行嗎?」
不等鐵君石站穩,關家燕就開了口:「鐵大哥,是誰在你面前說了我父女倆的壞話?」
蘇錦華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當他們從警騎分隊隊部出來之後,她堅持不肯在四合店多停留一剎那的時間,死亡的陰影給人的威脅實在太大了。
「走!我們到警騎分隊去!」
「內掌櫃,甭想命令我,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支領貴號半分錢的薪津!」
「眼面前你先跟著我,吃喝我包,一個月十塊老光洋的工錢,怎麼樣?」
「君石!我是怕你……。」蘇錦華滿臉惶急地想解釋。
「這把刀本來是要殺我的。」
「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我不怪你。」
鐵君石不禁暗暗一驚,自從卓老三說他們父女倆是偽裝成「朋友」的「敵人」之後,他就保持了戒備之心。來四合店之前,安排岳清先來埋伏時,他還一再交代岳清要瞞住這對父女。如今關家燕卻在此時此地出現,鐵君石豈有不驚之理?
「久仰了!」那人顯然有恃無恐,從聲音上比較起來,他比鐵君石鎮定多了。
一晃眼,那個假婆子已經向門外竄去。
在幾個鐘頭以前,這裡還是一座凶宅,怵目驚心的景象鐵君石如今仍然是記憶猶新,然而現在這裡卻變成了「夜審潘洪」的公堂,收拾乾淨的堂屋裡坐著三位「判官」;鐵君石所假想的「無臉判官」竟然成了真,那三個人都用黑布蒙住了大半張面孔,只露出一雙眼睛。
「鐵頭兒倒是看穿了我的心意。」
「鐵君石!」蘇錦華氣咻咻地直呼他的名字。「你這麼說就沒道理了,你是我花錢僱請的外櫃,要上那兒去不該跟我說一聲嗎?」
鐵君石本能地躲閃,如果當真被馬鞭抽著了,他那張臉子就難以見人了。
「那要看對方提出什麼樣的條件。」
「一定是的,要不然你到四合店去辦事不可能只告訴了岳大哥而瞞住我們。」
叮叮叮!叮叮叮!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駝鈴聲,是駱駝商隊嗎?商隊從來不趕夜路的。那是……?
他又去餵飽了牲口,這才生起一堆火,就著乾酪,喝著二鍋頭。他喝得很慢、很少,僅能藉著酒力增加體溫,卻不能醉,這個漫漫長夜他必須挺過去。遠遠傳來蒙人放牧牛羊的嘶鳴聲,和幾聲應和的獵犬吠叫,倒不至於有荒無人煙的感覺。
「不用上那兒找,四合店地方小,你鐵頭兒的影子大,一露面咱們就會派人上前迎接的。」
二人下了馬,蘇錦華超前走向門口,叫了一聲:「劉婆婆!」
鐵君石終於還是擺脫了蘇錦華,但他沒有再追出去,稍稍一耽誤,他已經不可能追上了。
「那你應該明白我這個人是從來不接受威脅的。」
「不!」蘇錦華嚷了起來:「我跟你一起去四合店。」
「你是說,有人綁架了岳先生?」蘇錦華聲音很大,毫無畏懼地向那漢子逼進了好幾個大步。
「駝鈴?」
奶茶倒是挺香的,她一口氣喝了兩大碗。
「不!妳先回歸化城……。」
那人把話說完之後,扭頭又向他的駱駝走去。
像是一桶冰涼的井水兜頭澆下,鐵君石從頭涼到腳底。原以為葛七和那個劉寡婦頻頻接觸是有什麼特殊緣故,然而葛七到那兒只是和蘇錦華碰頭騙些金錢用用,那這一趟豈不是白跑了嗎?
「是條漢子!不過卻有些傻。」說著,關家燕嘬唇打了一聲唿哨。
房門是半敞著的,鐵君石一腳跨過門檻,另外一隻腳像生了根似地難以拔動。
「這裡駐紮了一個警騎分隊,卓老三被殺的事交給他們處理,我們去看看劉寡婦,然後我們連夜趕回歸化城,這裡簡直是步步殺機。」
「好!就算是邀請好了,我回四合店上那兒找人?」
「煙囪沒冒煙。」
這一路上他們沒有再說什麼,鐵君石所思想的就是關家父女:他們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一對孤苦無依流落江湖的父女嗎?單是那匹通靈的寶馬就要值上黃金好幾十兩,如果存心要去找破綻的話,這就是很大的破綻了。
「好了!不說這些,」關家燕顯然看出了鐵君石的窘態,連忙掉轉了話題:「剛才你們的談話我都聽見了,你既然決定回四合店去,就該事先作一番仔細的算計。」
「是妳!」
鐵君石猛地站了起來,他有被戲弄的感覺。
「我叫你跟我一起回去。」
鐵君石曾經聽人說過:一個喜歡吃大蒜的人,永遠聞不到別人口中大蒜的味道;一個假貌偽善的也不會發現另一個假貌偽善的人。
蘇錦華跨上了她的座騎,飛馳而去;她又回復了她那種爽朗、剛毅的作風。
「兇手是一個在你眼中極為純潔的少女,你絕對不會相信她會是個冷血的殺人女魔王。」
沒有跨上馬背,也許還追得上,縱騎追敵反而弄巧成拙了,那條黑影竄進了一條僅能通人的窄巷;其實那根本不能算是巷子,只是兩座屋子相間的隙縫而已。
一陣靜寂之後,其中一個人開了口,聲調低沉而和緩:「鐵頭兒,首先要請您諒解我們用不成敬意的法子把您給請來,又用這種『見不得人』的姿態和您見面,我們有不得已的苦衷,在沒有確定您真正的身分之前,我們實在不敢在您的面前露臉。」
三十里地,又是兩匹絕佳的座騎,是不需要太久時間的,只是累壞了那匹馱著雜物的騾子。
關家燕的說法太世故了,但是卻非常有道理。
「因為你正需要朋友幫忙的時候。」
「是歸化城來的鐵頭兒嗎?」那漢子直截了當地開了腔,是個漢人。
才邁出幾步,轉過一座亂石堆,突然從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嗨!剛才你們真親熱啊!害得我不敢露面。」
「難道妳的意思跟錦華綢緞莊內掌櫃一樣,也不贊成我返回四合店去過問這件事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使自己先鎮定下來,又緩步來到隔壁蘇錦華的廂房。此刻,正有一個婆子端了水來侍候蘇錦華淨手淨面。由於卓老三是被人割和圖書了脖子,鐵君石難免一見到人就會去留意人家的脖子,他突然發現那個婆子的頸項間竟然有粗大的喉結。
「鐵頭兒您吩咐吧!」
「情況不妙!」
關家燕又兜馬回頭,撿起了那把飛空落地的短刃。
「他有點自大,也經常自以為是,其實他並沒有什麼真本事,這次他在四合店出漏子就是很明顯的例子。」
「那妳陪我一起來到這裡來的目的何在呢?妳不是為了保護我、幫助我而來的嗎?」
「對不起,往下我們不能再多說什麼了。」
「在我們來說,這只是一次邀請,因為你鐵頭兒的架子太大,大紅帖子請不到,只得用這種方法。」
「朋友,你跑了這麼遠的路來傳話,我可不忍心要你白跑這一趟,有幾個問題我想請教。」
一口氣趕了十幾二十里路,鐵君石一鬆韁轡,讓牲口的腳程緩下來,還回頭望了卓老三一眼,後者會意,立刻趕上幾步,和他併轡齊驅。
「難道你說兇手是關家燕?」
駝鈴愈來愈清晰了,也愈來愈近,鐵君石不自禁地摸摸身邊的轉輪槍。
「為什麼呢?」
「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他不可能告訴我的。」
對於關家燕這番話,鐵君石已經到了驚訝的程度,這完全不是一個年紀輕輕少女所說得出來的:由此可見,經歷了太多的折磨使她心智方面的成熟超越了她的年齡。
「鐵大哥,你壞死了!」關家燕發了一聲嬌嗔,手中的小馬鞭也向鐵君石的臉上抽刷過去。
正因為鐵君石不相信這種說法,因此他的反應並不激烈:「你是說,現在的保安總隊總隊長毛子雲就是那個悍匪姚方的化身?」
「我知道。」她點點頭,「我們多半在這兒碰頭,他提供消息,我提供金錢;我所提供的金錢是實在的,他所提供的消息多半是『快了』,或者是『下一次就會有更確實的消息』之類可以安慰人卻沒有實際作用的話。」
邊城塞外燒的都是牲口糞便,如果灶上生了火,炊煙在老遠就看到了。
「鈴聲!鈴聲!」似乎駝鈴聲為她帶來了莫大的恐懼。
「現在岳清的情況怎麼樣?」
「這的確很難評斷好壞、善惡的,……關姑娘,我這次去四合店,是因為抓到了一根線頭,順著那個線頭理下去,很可能把那位隱藏在幕後的『無臉判官』給引出來,所以我先教岳清去暗中部署,到時候好接應我。如今他落在歹徒手裡,不管他本質是好是壞,我都不敢見死不救。他的生死存亡變成我的責任了!」
和鐵君石感情深厚的那匹「雪裡拖槍」本是警騎隊的公物,透過高霸的安排,如今又回到了鐵君石的胯|下。牠正踏著柔軟平坦的砂道,以細碎的小跑步向著四合店進發。卓老三騎著一匹臨時在牲口店租來的大麥騾緊緊跟在後面。到現在為止,鐵君石對卓老三已有了七、八分的信任;從一大早開始,他就在暗暗觀察卓老三的一動一靜。卓老三為拜把兄弟葛七料理後事,絕不是敷衍了事,能做多好他都在盡力而為,由此可見,他頗有忠義赤誠之心;但凡一個具有忠義赤誠之心的人,壞也壞不到那裡去。
「我明白妳的意思,我們不需要事先計算,也不掩飾行藏,光明磊落是我一向行事的標準。」
「妳可知道『黑臉判官』葛七也常常到這兒來?」
蘇錦華情緒上的突變,頗令鐵君石困惑;她不是一個很堅強的女人嗎?怎麼會變得如此怯弱呢?其實,天下最勇敢的武士也是最怯弱的,要不然他們為什麼要穿上甲冑來保護自己呢?
「哦?!」她有一絲迷惑。
鐵君石當然不會放棄,他奮身躍起,隨後追出。
在邊塞之地,蒙古種的好馬一天趕個二百里路,根本是家常便飯。本來鐵君石預算以五個小時輕輕鬆鬆地趕完這一百里路,由於蘇錦華像是存心要和誰比賽似的,一個勁兒在前面飛馳狂奔,鐵君石和卓老三也只得奮力趕上。他們一行來到四合店的時候,太陽還高高掛著。只苦了卓老三胯|下的大麥騾,渾身汗濕,蹄子也軟了。
「做紀念嗎?」
「在沙漠中,隨時隨地都可以聽到駝鈴的聲音。」
「離開這裡會有危險嗎?」
鐵君石沉默著,蘇錦華的言語神態給予他很大的感染,也給予他很大的歉疚。當他聽說蘇錦華也經常來這裡時,他曾經有過壞的聯想:實際情況卻不是如此。她曾在這兒受辱,曾在這兒喪失她最親愛、最依賴的人,她曾在這兒埋下仇恨的種子,也許她還要在這兒採擷仇恨的果實。
女人的情緒變化太快,尤其像蘇錦華這種特殊的女人,熱情突地轉為冰冷,她倏地鬆開鐵君石,萎縮似地坐在冰冷的沙地上,喃喃地說:「對不起!君石!我明知我不配,而我卻……。」
「沒錯,我揮出馬鞭的時候側過了身子,不然那把飛刀就正中我的背心窩。」
「我不會殺你!」鐵君石的情緒非常激動,說起話來像連珠炮似的:「要殺,我就殺你上面的頭頭,或者你頭頭後面的大頭頭……我問你,你以前聽說過我鐵君石這個人嗎?」
「關姑娘,我是怕令尊行動不便。」
「剛才妳不是明明聽見了嗎?他們只准許我一個人去……內掌櫃,求求妳行嗎?」
蘇錦華臉上立刻浮現了驚疑之色,鐵君石抓起她的手重重地握了一下,然後向屋內走去。
鐵君石翻身下了馬。
「我不在乎你懷疑我,我僱蔡雄是要他替我追尋那個殺胚的下落,這兩年來,葛七給我的線索有許多也是頗有價值的,我就叫蔡雄去查尋,——後來葛七在曹家堡做案,因為我正有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需要問他,所以我要蔡雄召集他的手下,千方百計要讓葛七活著——」
聲落人現,赫然是一身勁裝疾服的關家燕。
兩匹牲口已經洗刷並餵過草料,馬伕架上鞍子,他倆快速地向四合店那條長街的北頭馳去。
卓老三倒躺在炕上,用「倒躺」這個字眼是很彆扭的,實情卻是如此,卓老三腳向裡橫躺在炕上,頭頸從炕沿軟搭下來,雙眼向後翻著,喉嚨管被利刀切開,露出白色的喉管,鮮血流了一地,切割處還在咕嚕咕嚕冒泡。
他緩緩將蘇錦華推開,輕輕地說:「妳現在終於像一個女人了。」
「朋友,這話是什麼意思?」
「關於那個悍匪的下落有許多不同的說法,最可怕的一種說法是:他逃到了邊塞地區,正好有一位治安官員要到本地來就任,他在半途劫殺了那位官員m.hetubook.com.com,拿著他的證件從此就冒充那位官員。以後他就利用職權暗中操縱一些匪徒幹著打家劫舍、綁架勒贖的勾當,犯罪所得的財物大部份都進入了他的荷包。」
「我……。」
「不!我要陪你一起去四合店,目的只是去看看,對於目前的情勢也應該有所了解,當然我們也希望岳大哥能逢凶化吉,不過,他絕不能成為我們的包袱。」
「趁天黑之前離開也許還安全。」
「不!」
「關姑娘!妳對岳清這個人的看法如何?」
又是「朋友」!好像有人說過,敵人好對付,因為他在你的對面,朋友卻最難防範,因為他在你身邊。
鐵君石以他吃公門飯的直覺判斷,若非有特殊緣故,葛七絕不可能和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寡婦頻頻接觸。所以他緊抓這條線索,深信可以追查出什麼來。
「有人要教我再回去四合店,這個人到底是誰?」
「鐵頭兒該不是重色輕友的人,為什麼竟會為了一個娘們就把朋友給忘記了呢?」
想著想著,鐵君石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可以說得通的答案。他掏出夜光懷錶看時間,忘記上鍊,懷錶停在七點一刻的地方。他從星星的方位來判斷,此刻約莫已是午夜光景,還要捱過五、六個鐘頭才會天亮,希望那個時候蘇錦華已經完全恢復,順利上路。離歸化城還有七十里地,牲口經過一夜休息,精神飽滿,兩三個鐘頭就趕到了。
她好像還是第一次如此直呼他的名字。
正當他驚疑詫異之間,卻聞一陣啼聲,只見兩騎快馬飛快地來到他的面前。
「告訴你的頭頭,我會在天亮前回到四合店,儘管擺好刀山劍林,可別為難我的朋友!」
「哦!那是駝鈴!」
「他也許一直這麼在騙妳,也許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到這個地區來混哩!」
「正是。」鐵君石沉穩地回答。
「鐵頭兒!」那人可真是沉得住氣。「兩軍交戰,不斬使者,你這是幹嘛呀?」
「他們對我的確很客氣。」鐵君石不敢採信對方的說法,但他也不相信這個活潑可愛的少女會是一個冷血的殺人兇手。
蘇錦華依順地點點頭。
「沒錯,在下鐵君石,」鐵君石坐著沒動,他右手的轉輪槍貼在腿邊。「有何指教?」
這種說法委實太可怕了,在此之前,即使是胡思亂想鐵君石都不曾這樣想過,現在他更認為對方是危言聳聽。
「那可不一定——」
忽見關家燕真像一頭乳燕般從街簷的黑影下閃了出來。
「北方漢子往南走沒有活路,我還是去口外吧!我還身強力壯的,也許下礦坑幹個幾年,攢點錢再作算計。」
「沒什麼,沒什麼呀!」鐵君石連忙跑到睡袋旁邊。
蘇錦華就像一包炸藥似地突然炸開了,她撲進鐵君石的懷裡,擁著他、吻著他。鐵君石想閃避,而她的兩臂像一道堅韌的皮箍,她的熱情像一團烈火。
「你們何不去直接問他呢?」
態度是友善而客氣的,以當時的情勢來說,對方如果要硬繳他的械他也沒有法子。不過,鐵君石在交出那枝轉輪槍的時候不禁想到一個奇妙的問題:我今晚還能離開這裡嗎?
「當然。你也許並沒有把岳清當作朋友。」
「都在劉寡婦家裡,她以前是我的傭人,為了找那個殺胚報仇,我特地把她安排在這裡做眼線,以前我來這兒也都住在她家裡。」
「問題就在這裡,你不知道他的根底,他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一張看上去很正直的面孔,幾句動聽的言詞,你就把他當朋友了!」
「妳梳洗梳洗,歇歇吧!待會兒我再過來。」鐵君石心頭冰涼,面上倒沒有表露出來。
「被人割了脖子,剛才那個婆子是男人假扮的,也許也想殺害妳……。」
「也許是的。不過到後來就像吸鴉片上癮的人一樣,明知他是在騙我,聽聽假話也過癮。」
鐵君石沒有答腔,這套開場白聽起來很有誠意,也許只是一套噱人的花腔。
「不要!」她更加用力地抱住鐵君石。「他們人多,不要追,不要追!」
沉睡中的蘇錦華突然夢囈般嚷了起來:「那是什麼?那是什麼?……」
他和卓老三要了一間房就在隔壁,他要去盤盤這個老小子,是他本就不知,還是藉此佈下了什麼圈套?
就是這一眨眼的工夫,行兇者也未免太快了,是早就潛伏在此地的?還是一路上跟來的呢?
「鐵頭兒,我們想為地方除害,為人間除惡,可惜我們的實力有限,為了避免惹禍上身,所以我們不便隨便提名道姓。方才您不是說您可以作正確的判斷嗎?那就請您慢慢去斟酌吧!」說到了這裡,那人雙掌一擊,原先迎接鐵君石的那兩個漢子推門走了進來。「鐵頭兒,我們不敢再留您了,奉勸一句:遠離蘇錦華,遠離假裝朋友的敵人,我們真不希望您遭到殺身之禍。」
鐵君石勒住牲口,故意等著瞧,轉瞬馬兒就到了眼前;那是一匹非常漂亮的西公旗盛產的牡馬,揚蹄如飛,鞍子所載的人竟然是身穿一套黑色騎裝的蘇錦華。
鐵君石必須儘快安撫好蘇錦華,因為那頭駱駝已經距離很近很近了。
「他們怎麼說我來著?」
鐵君石收拾了睡袋、雜物,跨上他的「雪裡拖槍」,牽著那匹騾子,再往四合店方向行去。
「卓老三,你以後再也不打算回到歸化城來了麼?」
鐵君石這時才抬起頭來,很嚴肅地說:「我的話不管你們是否聽得進,我還是得說:我並不喜歡毛子雲,他的一言一行,他對人做事的態度,他的品德,我都不喜歡。如果有誰要說他是悍匪姚方的化身,那比誰說天上出現了兩個太陽還要荒唐。毛子雲官架十足,悍匪姚方浪蕩江湖許多年,要他做官也許可以,要他擺架子永遠也擺不出來,你們最好別胡思亂想——好了!我現在要問一個重要的問題:岳清怎麼樣了?」
兩人幾乎同時躍上馬背,縱騎向那黑影追去。
「你說呢?你是男人啊!」
「妳在外面看著牲口,我進去瞧瞧!」
「可以,不過我們不一定回答。」
「朋友,岳清是我的好友,絕沒錯,他現在怎麼樣?」
鐵君石一個箭步縱了過去,左手臂勾住對方的脖子,右手的轉輪槍抵上了對方的腰際,沉叱了一聲:「你給我慢走!」
蘇錦華說完之後不待鐵君石回答就已經策馬領先走去;她覺得她是女主人,不需要別人批准她的行動。
「情況如何?」
「鐵大哥,」關家燕的說法很世故:「好與壞是沒有絕對標m•hetubook•com•com準的,……這些年來,我們父女倆追踪葛七,要殺他,這絕對不是一個好人應有的作為,可是一個是要報殺妻之恨,一個是要報殺母之仇,這又怎麼說呢?」
他可以清晰地看清楚坐在駱駝背上的人,是個身體健壯的漢子,懷中還端著一枝馬槍,還好,槍口是對著另一個方向。鐵君石緊握轉輪槍,他已經拿定主意,只要對方稍有掉轉槍口的跡象,他這裡就先發制人,絕不猶豫。
說完之後,鐵君石猛力往前一推,那人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他回頭狠狠地盯了鐵君石一眼,爬上駱駝,掉頭離去。
四合店距離歸化城整整一百里地,是個不算太小的集鎮,雖然商業仍然大部份控制在漢人的手裡,但是在滿街穿梭的行人當中卻有將近一半的蒙旗人士。鐵君石和卓老三出城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依據他的盤算,日落時應該可以趕到。岳清早已趕到,應該已經部署妥當了。
「我問妳,現在該怎麼辦?」
那人身手矯健地一躍而下,同時間他將馬槍插|進了掛在駝峰間的革袋,全力戒備的鐵君石稍稍鬆了一口氣。
「聽說他是為了追尋一名悍匪而來,也許還有別人也和他有相同的目的;就拿您來說吧,您所要找的那個『無臉判官』也可能就是那個悍匪的化身。」
「內掌櫃,妳最後一次和葛七見面是什麼時候?」
「你怎麼知道我以前來過?」
「鐵頭兒您的眼力就像刀一般利,唉!」卓老三喟嘆了一聲,「流浪漢都說歸化城是塊淘金地,我把那兒看成傷心城。葛七和我雖是拜把兄弟,感情倒不怎麼深厚,他死了,我自然會難過,卻也不會過分傷心。不過,他的死倒成了我一面鏡子,我若是再這樣和稀泥一般地混下去,我的下場說不定比他更糟。所以,我下定決心不再回到這兒來了。」
「內掌櫃,我們好像掉進了陷阱!」
「鐵頭兒匆匆來,又匆匆去,如此來去匆匆,沒丟下什麼嗎?」
「怎麼?內管事!」鐵君石冷冷地說:「我上那兒去還得先給妳說一聲嗎?」
「那麼,岳清又是個什麼樣兒的角色呢?」
「什麼關鍵性的問題?」
那兩匹快馬又兜回馬頭,現在不再是閃電般奔馳,而是小慢跑的步伐,在前面引路。當他們停下來的時候,鐵君石才驀地發現,原來他又舊地重遊,又到了劉寡婦門前。
「別客氣!有問題你儘管問,我能夠回答的,我一定盡力回答。」
「你!你!」她手中的小馬鞭指著鐵君石,氣喘吁吁的:「你要上那兒去?」
「見了面自然知道。」
鐵君石也非毫無畏懼,但他至少在恐懼中還能保持一分鎮定。他知道無法穩定蘇錦華的情緒,他也知道非得連夜離開四合店趕回歸化城不可。但他考慮到牲口的體力和人的精力。於是他又到警騎分隊去借了一匹騾子,馱了一個駝毛睡袋、水、乾糧、火種以及牲口用的麥稭。他預料到半途必定停歇,這些物品都是必需的。
「他們說——」鐵君石一直是很嚴肅的,此刻卻有了捉狹的念頭。「——他們說要我距離妳遠一點,因為妳很漂亮,也很迷人,日久天長會被妳迷住的。」
「他一進門我就發現了,我也留意到外面還有兩三個人,我正在想,該如何警告你,你就進來了……。」
「君石,我不是以錦華綢緞莊內掌櫃的身分命令你,我是以朋友的身分勸你跟我一起回歸化城,君石……你不承認我們是朋友嗎?」她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
片刻之後鐵君石拉著他的馬兒在長街上緩緩地走著。夜非常寂靜,而他的思潮卻如海濤般起伏。
「就這樣去嗎?」
「鐵大哥,到時候如果歹徒以岳清的生命為要挾,你會妥協嗎?」
劉寡婦的住處還不賴,黃泥土牆,羊毛氈子的屋頂,明暗三間,門口放著針線筐子,女主人正在以手工搓著羊毛絨線。
「先投店吧!」
「他們規定只許你一個人來,我露了臉反而對你不好;再說,我仔細衡量過,他們不會對你怎樣的。」
女人不會有喉結,也不會如此高大,是個假婆子。他的右腕雖然被扣,雙腳卻是自由的,右腳突地飛起,踢向鐵君石的胯間。鐵君石本能地退縮閃躲,對方立刻鬆脫了他的扣握。
「這是劉婆婆的家,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呢?」
「可是這種鈴聲不同——」蘇錦華從睡袋中伸出手來,緊緊地抓住了鐵君石的臂膀。「幾年以前我也聽過這種鈴聲,在靜靜的夜裡,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中,這種鈴聲就像催魂鈴……它響起的時候,死亡、災難、苦痛就會來臨……君石,我好怕、我好怕!……」
關家父女是偽裝「朋友」的「敵人」?這種說法和卓老三的說法相同,甚至用詞也完全相似,那麼,他們是卓老三的同路人嗎?如果是,他們也就不可能是什麼好人。當然不是;如果卓老三有這些朋友,他也不可能輕易就被人家割了脖子。
「你會嚇著劉婆婆的,她也許正在燒飯。」
四合店雖然是個像模像樣的集鎮,旅店卻只有兩家,其中一家還是騾馬店,臭氣薰人。卓老三勉勉強強找到了兩間上房,蘇錦華摀著鼻子走了進去。
「葛七都已經死了,這個問題既然得不到答案,還提它做什麼呢?」
果然,在回程不到三十里的地方,蘇錦華就在馬背上搖搖欲墜了。鐵君石連忙將她扶下馬背,讓她喝了點水,打開睡袋,才鑽進去,她就睡著了。
當他們進入四合店那條長街的時候,才起四更天,距離對方所定的時限還早。鐵君石突然想起對方只准他一人赴約的約定,連忙要告訴關家燕,卻發現方才和自己併轡而行的關家燕突然不見了。
「為什麼要拖到那個時候?」
鐵君石默不作聲,細細回味對方的每一句話,似乎他們的話還是可以相信的。
「君石!你就不能直截了當叫我一聲名字嗎?」
帶路的那兩個漢子將鐵君石帶進堂屋之後,轉過身來面對他,其中一個說:「對不住!鐵頭兒,您的槍請暫時交給我們保管,待會兒走的時候再還給您。」
沒有人回應。邊城塞外,並不像內陸社會,大家還有閒工夫去串門子。蘇錦華要往裡走,卻教鐵君石從後面一把將她拉住了。
那個行動快速、陰狠毒辣的兇手殺害卓老三也許是因為卓老三可能知道某些程度的祕密;殺害劉寡婦又是為了什麼呢?毫無疑問的,是想對蘇錦華和鐵君石產生嚇阻作用。阻止什麼m.hetubook.com.com呢?鐵君石反覆地想。阻止他們去追索那位隱藏在幕後的「無臉判官」嗎?那麼,兇手必定是那位大人物的親信殺手,或者就是他本人;那他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地撂倒鐵君石和蘇錦華,不就天下太平了麼?
「好了!我拗不過你,我陪你一塊去好了!」
「那是我第一次來四合店,」蘇錦華臉上掃過一層陰霾。「以後我就來過無數次,像早晨的日頭,夜晚的星星,四季的風,一再地光臨這個破地方,一個尋寶者也未必有我這樣的毅力!……而我找的卻不是寶藏,是仇恨的根源,只要我活著一天,我非找到它不可。」
「鐵頭兒!」那漢子根本就沒有去答理蘇錦華,似乎在他面前除了鐵君石之外再也沒有別人。「岳清現在掉進一個窟窿裡去了,如果沒你去拉他一把,他是爬不起來的。我看,你還得再走回頭路。」
「一個多月前吧?」蘇錦華似乎拿不定確切的日子。
「不!妳一個人回去……。」
「關姑娘,妳的見解我很佩服,現在先不要討論,到了四合店再見機行事吧!」
這番話可不能從表面上去聽,很明顯的是話中有話。因此,鐵君石沒有立刻去回答。
「妳最少也來過一次,那次送贖金到大青山下,總得經過這裡吧?」
「那麼,我要請問:你們如此關心這件事,又是為了什麼呢?」
「放開我!」
循著鈴聲的方向看去,鐵君石發現了一匹孤零零駱駝的影子;這又怪了,駱駝隊都是群體移動的,放單者都是騎馬,很少有騎駱駝的。
「凡是這種情況,對方的需索一定是永遠也不會滿足的,而且這件事情非常明顯,對象是你,不是岳清;只因為他們太了解你這種義無反顧的性格,所以才使用了這種手段。」
一陣毛骨悚然的恐懼感突然籠罩鐵君石全身,卓老三的武功底子如何不得而知,單憑他利落的身手竟然在毫無抵抗的情況下被切割了脖子,那實在太可怕了。
「哼!想必也說了我的壞話。」
「我沒有那麼說。」
「也許,我們也在追尋悍匪的下落。」
「你們要如何猜想,那是你們的事,」鐵君石事先並沒有什麼算計,他採取的是臨機應變的策略,此時他決定和對方唱反調。「我不想作任何解釋。」
「岳清怎麼樣,還留在他們手裡嗎?」
鐵君石心裡不禁一動,「無臉判官」只是他杜撰的一個名詞,對方如何知道的呢?
當然這個問題不會為他帶來困擾或恐懼感,人生有太多「有去無回」的路。他在早已設好的座位上安然坐下,堂屋門在他背後關上。他斜低著頭看著地面,乘機讓視覺稍作休息,這樣也可以使他的聽覺集中。如果他還能離開這裡的話,他要記住這三個人的聲音以便將來辨認。
關家燕如此一說,倒使得鐵君石不好意思起來了;他捫心自問,聽見卓老三的一番說詞之後,他的確對關家父女萌生了戒心。
「不要取笑人家。」
「劉婆婆怎麼樣了?」
「我想,我還能夠作正確的判斷。」
「君石,為我保重,為我的希望保重!」她再度親吻鐵君石的面頰。
「請跟我們來。」
「我不喜歡他。」關家燕的回答很直爽。
從一開始,鐵君石對這個謎一樣的女人就保持了存疑的態度,方才她抱住自己,是真心怕自己受到傷害?還是阻撓自己去追踪歹徒呢?
鐵君石猛地將她的身子拉起來,一隻手托起她的下顎,使她正視。
「他們只是在我的面前說了一些人的壞話。」
「妳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鐵頭兒,」那人插口說:「我奉到的指示是:你一個人回四合店,而且要在天亮之前趕到,要不然你的朋友岳清就會永遠在那個漆黑的窟窿裡不見天日了……話已傳到,你看著辦吧!」
蘇錦華走過去拴上房門,再度將鐵君石攔腰抱住,將頭埋進他的懷裡,顫抖地說:「君石,抱緊我,不要離開我,我好怕!」
唰地一響,一根粗大的棒子兜頭劈下,在一瞬間,他看到了一張黑臉,一臉的絡腮鬍。
鐵君石驀地一驚,當時蘇錦華情緒大亂,情況緊急,他只是想儘快帶著蘇錦華離開四合店,的確是把岳清忘記了。聽對方的口氣,莫非……?
「不!我要憑刀追人,剛才那個臭小子是想殺我。」
「鐵大哥,我要留著這把刀。」
鐵君石機靈地閃過,探手拔槍,就要再度追出,孰料蘇錦華在他身後將他攔腰抱住,驚呼了一聲:「君石!」
「談談、聊聊。」
歹徒的對象僅僅是卓老三一個人?還是他們全部?
「哦?!」她滿臉的詫異之色,即使在曉色將露、星光微弱的光線下也看得清楚。「他們的用意何在呢?」
走道上靜靜的,這裡所發生的一切似乎還沒有被外人發現,鐵君石再一次帶好卓老三陳屍的房門,帶著蘇錦華走向偏院的馬房。
「可是岳清也是朋友。」
衝著這一聲「內掌櫃」,鐵君石心裡已經有了譜兒,對方把他們摸得太透徹了。甚至還知道他們夜宿沙漠,如果不是因為蘇錦華疲累、惶恐而停歇下來,此刻他們早就回到歸化城了。
蘇錦華來勢太猛,衝過去十來丈遠才勒住韁索,將馬兒兜轉回來。
「妳認為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妳和葛七都在四合店什麼地方碰頭呢?」
「鐵頭兒,讓她去吧!」
「倒被妳猜著了!」
關家燕交出了那把刀,鐵君石一看就發現那是一把牧刀,那麼用刀的人就不是漢人,而是蒙旗戰士。
「你只是沒有提名道姓而已。」
「妳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鐵君石不習慣說謊,卻又不便承認,只得如此反問。
「岳清不是你的朋友嗎?你把他扔在四合店了。」
「妳不知道情況如何嗎?」
「他提到他要在歸化城做案的事嗎?」
「鐵頭兒,請您不要見怪,我們想跟您聊聊,可是,姓蘇的娘們一直在您身邊,她和毛子雲有私情,那是眾人皆知的事情,萬一我們猜想錯了,你和毛總隊長不是同路人,那就給您添麻煩了!」
在恐懼中,鐵君石並非全無感覺,他唯一的感覺是:這一趟四合店之行並沒有白來。
「不要否認,事實上你們是用我朋友的生命在威脅我再回四合店鑽進你們佈置好的圈套。」
駱駝終於在距離火堆約莫十碼左右停了下來。
「卓老三和劉婆婆先後被人割了脖子,我猜想,你們一定知道誰是兇手。」
「鐵頭兒!」說話的仍然是那個人,另外兩人似乎只是陪客官。「近年來和_圖_書您在本地有很好的名聲,直到前幾天您突然被革職,才使我們對您不敢信任了,幾乎每個人都懷疑您和毛總隊長在合演一齣『雙簧』,您能夠給我們滿意的解釋嗎?」
「要我去幹什麼?」
「讓她去?」鐵君石瞪著眼珠,「你以為我們是去遊山玩水嗎?」
「不!我一定要去,不完全是為岳清,我拚命四處找線索,如今線頭就在我的面前,我能不抓住它嗎?聽我的話,先回歸化城,我保證鮮蹦活跳地回到妳面前來。」
「君石,跟我回歸化城。」蘇錦華命令般地說。
「岳清根本沒有怎麼樣,他喝醉了酒在客棧裡睡覺,他們只是編了一個謊言把我騙來而已。」
「那——打算上那兒去呢?」
「屋裡有人嗎?」她緊張地問。
一個老婆子怎麼會有喉結?
鐵君石的動作可真快,疑念剛起,手腳已動,他施展精湛的擒拏法,扣向那婆子的右腕。
蘇錦華餘悸猶在,她照說應該將腦袋也縮到睡袋裡去的,而她此刻卻爬出了睡袋,揚聲說:「用不著拐彎抹角,明明白白說出你的來意吧!」
「安靜一點!」鐵君石像哄小孩般拍撫著她的頭髮。「有我在,什麼也別怕,快躺回去,別吭聲。」
「因為妳知道害怕了。」
「那會增加你本身的危險!」
門口一個土墩子,上面鋪了一塊羊皮,蘇錦華坐了下去,依稀還有溫暖的感覺,劉寡婦顯然離去未久。她思念未已,鐵君石已經走了出來。
「四合店地方太小,沒有適當的地方和您見面,這裡是一座凶宅,暫時不會有人來,所以我們借這裡一用。」
「我們正要談到他……鐵頭兒,您不顧自身危險,重回四合店,足以表示您非常信任他、重視他,請問:您對他有多少了解?」
「妳以前上這兒來都住在什麼地方?」鐵君石隨口問。
「威脅?鐵頭兒,我說過半句不尊敬的話了嗎?」
鐵君石的表情又從怒轉楞,卓老三這句話太令人玩味了;內掌櫃常去四合店?葛七常去,她也常去,這其中莫非有什麼牽連?
毛子雲會是悍匪的替身嗎?這種想法太荒唐了。不但荒唐,而且幼稚,有了這種想法的人還談什麼為民除害、為人間除惡?
「聽梅香說,內掌櫃常去四合店,她對那兒很熟,也許對咱們有好處。」
「他又何嘗不可能是將計就計而設下圈套呢?」蘇錦華扶住鐵君石的雙臂,首次在他面前表現了女性特有的柔情。「君石,我關心你,因為我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別回四合店去,不管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他們的目標是在你,你不去,他們也不可能對岳清怎麼樣。」
「鐵頭兒,錢不錢倒不要緊,我能幹什麼呀?」
「內掌櫃,」鐵君石很嚴肅地說:「妳花錢僱蔡雄,還有他的手下,目的是要保護葛七不被殺,因為妳復仇的希望寄託在葛七的身上。內掌櫃,妳的說法卻出現了破綻,妳僱請蔡雄已經不止一個月了,而葛七做案在後,妳事先又毫不知情……。」
「好!我會在晌午趕到四合店。」
把他用計誆來?為的是說說毛子雲、蘇錦華以及關家父女的壞話,就這麼單純嗎?這個疑問鐵君石是立刻就可以找到答案的。答案只有兩們字——絕不!
抬頭望去,蘇錦華已經馳去二、三里了,看上去只是比一口碗大不了多少的小黑點,鐵君石沒再問什麼,也立刻策馬趕了上去。
「意外嗎?」關家燕等了一會兒,不見他答覆,又接著說:「你不應該感到意外才對。」
對方不待鐵君石說完,就接著說:「據他自己說,他是為了錢而追尋姚方的下落,也有人說,他是北邊政府派來的密探,對這兩種說法我們都不敢相信,……鐵頭兒,把您請到這裡來也是想順便告訴您一聲,對這個人要多加小心。」
「我倒有個主意,不知道你依不依。」
「哦!」她的臉色蒼白,「就死在隔壁?」
真所謂無巧不成書,就在他閃躲馬鞭之際,一柄真刀唰地一聲自他顏面前飛過。
那兩匹快馬雖然來勢洶洶,卻能夠在適當的距離煞住去勢,有一個人發了話:「是歸化城來的鐵爺麼?」
鐵君石勾著她兩腋的手微微有所反應,他畢竟是一個有知覺、有感情的血肉之軀。
兩人一驚回頭,只見街簷下一條黑影飛快地竄起。
「你能幹的活兒多著哩!……」說到這裡,卓老三突然回頭看了一眼。「鐵頭兒,好像有人追上來了。」
哨音劃破寂靜的夜晚,立刻有一匹高大的健馬踏著小碎步跑到她的面前。
「鐵頭兒,您是明白人,當然會體諒我們的苦衷,我們不可能殺害您,也得罪不起那位手操生殺大權的治安官員,萬一您是他的同路人,我們豈不是自找麻煩嗎?」
「人生處處有風險,無法防範得了,如果有人存心打我的黑槍,我還不是死定了嗎?」
「的確知道。不過說出來您也未必會信。」
「鐵大哥!」她上前一步,牽住馬韁,「時間還早,何不下馬來聊聊?」
鐵君石先是發楞,不知是推拒還是接納,繼而見蘇錦華自作主張,難免怒形於色,正要發作,卻教卓老三給攔住了。
「和卓老三一樣,被人割了脖子。」
「他沒怎麼樣,他好端端地在客棧裡睡覺。」
「卓老三死了!」鐵君石冷冷地說。
星光下,視野很好,沙漠一望無垠,也毫無遮掩。儘管如此,鐵君石還是把轉輪槍放在手邊,準備應付隨時猝發的情況。
「你們難道不知道那個悍匪生了副什麼模樣兒嗎?」
「可是有一點,是我叫他到四合店來埋伏、接應我的,我對他應該有責任。」
「很好。」
「內掌櫃,我沒這麼說。」
「因為我要先送內掌櫃回到歸化城之後……。」
「我當然不知道,我又沒在暗中跟著你。」
卓老三貼近鐵君石身邊問:「今晚要歇下麼?」
鐵君石回頭看去,只見一陣塵沙翻滾,是有一匹快馬直追過來。當然目前還不能肯定那匹馬所追的目標就是他們,也許人家有急事猛在趕路。
「是的。又是蒙旗戰士,是別人花錢僱來的。關姑娘,現在我們去找岳清,我們最好能在晌午之前趕回歸化城。」
「那並不重要,是我教他到這裡來幫助我的,如今他有了危難,我當然不能不管……。」
鐵君石楞住了,他沒有理由拒絕蘇錦華的同行,但他又不願意帶上一個累贅,何況此行還有意想不到的危險。
「好!算妳有理,我要去一趟四合店,明兒擦黑之前就趕回,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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