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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落日

作者:朱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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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燕!」關標叱斥他的女兒。
他說完後,掏出一塊大洋放在桌上付了酒菜錢,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別問!」鐵君石已跨上了他那匹「雪裡拖槍」。
鐵君石反而語塞了,由此可見,這位老兄的機智也超人一等,綜合所有的印象,鐵君石對他下了一個評語——一等一的高手。
「這麼說來,你還是認為關家父女是問題人物?」
「不!我要去——」
馬兒見到主人,發出輕微的嘶鳴,關家燕的確將牠照顧得很好,鐵君石還從來不曾見牠如此精神昂揚過。
老哈帶走了魏大媽,鐵君石也起身離座:「走!岳清!我們上別處聊聊去,我總覺得坐在這裡,似乎有一雙,或者好幾雙眼睛在偷看我們。」
街簷下的食物店散發出酒菜的香味,是到吃晚飯的時候了……上那兒去呢?現在鐵君石似乎有了太多的地方可以去:回到住處,魏家母女一定竭誠歡迎;蘇錦華那兒更是有珍肴美酒準備著;再回頭去古都客棧和關家父女把酒言歡,也不會遭到拒絕的;此刻,他更想回到隊上,和鐵石支隊的兄弟們聚一聚,……而他突然有了個念頭,去找老哈;他突然想到有一百八十個理由應該去看看老哈。
鐵君石又回到飯莊子,這時,岳清已經灌進了半斤燒刀子,他似乎想用酒來麻醉自己。
嚴格地說來,鐵君石並不認為方才那番談話使他有何收穫。以前他也有過這種經驗,和一個嫌犯談到深夜,對方一再訴說冤情,對他的問題一概答以不知道,到最後東方大白,鐵君石仍然無法肯定是自己冤枉了那個嫌犯?還是被狡猾的歹徒矇騙了呢?
「關姑娘,」鐵君石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輕撫她披洒在肩頭的長髮,柔聲說:「妳的盛情我會深深感激,今晚還是讓我表現出一個男子漢應有的氣概吧!」
黑衣人抬手一揮,就要率隊撤走了。鐵君石氣得暗暗咬牙,真恨不得掏槍和對方幹上一場,想想魏小蘭還在他們手裡,只得將這口悶氣忍了下來。
「是啊!」
鐵君石再一次地認識了岳清,以往對他的疑慮都一掃而空,他吩咐老哈重整杯盤,再上酒菜。
鐵君石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岳霖的說法雖不是完全正確,卻也有道理;岳清的確是為金錢在拚命,可是,這個世界上為金錢在拚命的太多了!
月牙兒忽然從厚厚的暗雲中露了出來,將荒漠照得黃亮黃亮的,鐵君石小腿在馬匹肚子上微微一使勁,馬兒的四蹄輕輕挪動,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兒。鐵君石默數了一下,對方一共有九個人。
「我曾經有過這種經驗,」岳清回憶往事,「你認識一個人,他給你的印象好到極點,你認為你交到了一個你這一生中最要好、最優秀的朋友。結果你突然發現他正是你所追緝的歹徒,而他正在等待機會先下手為強——」
「對極了!妳對馬匹很內行。」
「內掌櫃,別發火,我沒有指妳與匪勾結,也沒有說妳窩藏匪類,不過,妳手下的人可能有誰偷偷騎著這匹馬兒出去做了案,——內掌櫃,警騎隊要查明這件事,綢緞莊上上下下任何一個人在沒有得到許可之前,誰也不許離開一步。」
「沒錯。」鐵君石扭頭就走。
「這是很正常的,還有,你不覺得關家燕的言行都有些神祕嗎?」
「你們?你們是在等我嗎?」鐵君君石訝異地問。
虛掩的房門呀然推開,有人取火點上了油燈,關標仍然沒有反應。並非他已完全進入忘我的境界,而是他所謂的眼盲心不盲,認定進來的人是友而不是敵。
鐵君石怔住了,腳下也停住了,楞楞地望著高霸;他深知這位小老弟的性格,說話有憑有據,絕不會好大喜功,徒托空言的。
「什麼?!」岳清猛地站起來,他又連忙用雙手扶著桌沿,似乎站立不住。
「問也沒用,他不會說的。」
「算了吧!他自以為他有多麼了不起,我真懶得理他!」
「如果你真要去找的話,現在正是時候,那匹馬兒也許剛剛回到馬廄,蹄子裡還夾帶著荒漠中的黃砂,身子上的汗水還沒乾透哩!」
「大媽,您先回去歇著,」鐵君石婉言相勸:「有您在旁邊我會亂了方寸的。」
「不可能的。」岳清緩緩地搖著頭。「哥哥一直不贊成我選擇的行業——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門行業……朋友們也譏笑我是合法的歹徒,哥哥說我跟那些歹徒沒有兩樣,我還是認為我的選擇是對的。就像哥哥說的那樣,歹徒在牢裡,我在外面;死亡的是他們,而我永遠活著……鐵兄,你說是嗎?我和他們是絕對不同的。」
「哥哥以前幹過保定府的偵緝隊,黑白兩道上的朋友都不少。他明天一大早在驛站等我,叫我跟他走。」
「小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受了誰的矇騙?」
「我叫你帶我去馬廄,你沒聽見嗎?」
「這個人的長相是什麼樣子?有多大年紀?」
鐵君石冷冷地說:「死者身分不明,兇手下落不明……高霸,如果你不想自找麻煩,最好不要去查問什麼,教人去買一口上好棺木,將死者收殮起來,所有喪葬費用由我支付。」
「你信了?」關標的語氣很平淡。
「鐵頭兒,勞駕您跑這一趟。」黑衣人發了話,倒是很客氣。
「岳清,你怎麼了?」
「那倒不一定,他們想利用我走入一個錯誤的方向,比方說,各種流言都指向毛子雲,如果我聽信流言,把毛子雲當做悍匪姚方的替身來看待,結果卻不是,那麼,我豈不是被他們巧妙地運用了嗎?」
打從曹家堡遭悍匪佔據以來,鐵君石在此刻才有了一瞬間的鬆閒,並不是說他肩頭責任、心頭重擔已卸,而是說他此刻還可以安步當車地閒逛著,瀏覽街景。
「你儘管跟她去聊呀!」
「姚方難道就沒有黨羽嗎?我敢說姚方如果在邊城一帶活動的話,他鐵定有黨羽,而且還不止一個。我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中。」
「什麼男子漢?你是一塊大石頭!」關家燕睨了他一眼,扭身走了出去。
「也用黑巾蒙面,只露出了眼睛,而且又在暗暗的燈光之下,沒法子看清。」
「你曾經這樣摸過任何女人的頭髮嗎?」她再問。
關家燕緊繃著臉,將頭一偏,沒有去回答鐵君石。
黑衣人說:「鐵頭兒,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吧?」
鐵君石衝過去,把岳清手裡端著的一杯酒揮手潑掉,低吼著說:「岳清,像個男人,保持清醒。」
「為他好。」
關家燕沒吭聲地走了出去。
「跟我回北京去!」岳霖冷冷地說:「我覺得我這個做哥哥的有責任提醒你,你的運氣一直不錯,現在趁你運氣還沒有轉壞之前快跟我回去。」
靜靜坐在那兒的關標開了口:「鐵頭兒,有人在您面前說了咱們父女的壞話,您不敢重用咱們父女倆,這也不能怪您,可是,咱們總得自動地找點事來做做。魏大媽已經睡著了!今晚咱們父女倆就守在這裡,最少讓您在單刀赴會的時候沒有後顧之憂。」
「過來!」關標輕喊了一聲。
「您在地方上很有點名聲,做事也中規中矩,可是您在曹家堡擅自做主殺了『黑臉判官』葛七,那是殺人滅口,怕他到公堂之上將毛子雲和他勾結的情況全抖出來。」
「關老,只請您回答我一個問題。」
那人看著鐵君石,一語不發。
「關姑娘,不要開玩笑,現在是深更半夜,這裡是一個大男人的臥房,妳待在這裡很不妥當,我看……。」
「哦?在那副座頭上?」
「難道有兩匹同樣毛色的馬……?」
在另外一副座位上還未坐定的鐵君石連忙趕了過來,疾聲問道:「怎麼回事?」
「這孩子!」關標頓著腳,然後揚聲叫道:「家燕!家燕!」
「沒有,我從來沒有過。關姑娘,我絕對沒有輕薄或者褻瀆的意思,請不要誤會——」
高霸起初有幾分驚疑,接著,他就明白了鐵君石的心意,高聲回答說:「鐵頭兒,我會照您的指示去做。」
「鐵頭兒,你太誇獎了!」
「很多很多人,一群被毛子雲那種官僚欺壓,被悍匪掠奪、騷擾,已經無法忍受的善良老百姓。」
他高興得猛地翻身躍起,只是並沒有高聲大叫出來。
「不行,我們很了解你的一切,唯有魏小蘭才能使你聽命就範,先殺毛子雲,後放魏小蘭。」
「鐵頭兒,有魏家大妞在場,咱們有些話就不方便談了。」
「卓老三自己說的,他還替葛七辦了後事。」
「好了,鐵頭兒,你贏了,但是,大家都得讓點兒步。魏家大妞一定讓您瞧著,不過,在咱們沒把話說清楚之前,可不許她走——」
只不過一晃眼的時間,這兩匹快馬已回到城內,關家燕策馬直奔客棧,鐵君石也只得跟了去。
「好的,我聽你的吩咐,希望明天一大早就能在客棧中見到你。」
「那敢請好,再請問:是誰在用這匹馬?」
「老兄,你用不著嚇和*圖*書唬我,連歸化城的頭子毛子雲都唬不倒我。還是那句老話:魏小蘭人在何處?」
「我不明白。」
他走出臥房,只見關標靜靜地在打坐,關家燕垂首站立在她父親身邊。鐵君石沒有說什麼,就走了出去。
「關姑娘!」鐵君石輕聲說:「我承認我曾經懷疑過你們父女倆,但是請妳要體諒我的處境……。」
「同樣地,換了妳,妳也會生疑。憑你們父女倆,殺葛七比起殺一隻雞還要來得容易,還需要花費這麼多年的工夫嗎?」
「也許是吧。」鐵君石想結束話題,他實在不願意和這位伶牙俐齒的姑娘家抬槓。
「你不信?你認為我說的全是謊話?」
「關老,今天咱們是灶王爺上天,有一句說一句,也請您別見怪。這個卓老三在我面前說了你們父女倆的壞話,他說你們是偽裝成『朋友』的敵人。」
到了客棧,鐵君石立刻叫高霸派人將魏大媽也接到客棧裡來,免得再生意外。
「關姑娘,妳的話中有話!」
「我是說,這個人說了許多人的壞話未必全是惡意中傷;他說某個人的壞話,可能那個人是真正的壞人;而他說某個人的壞話又可能是出自誤會,……」
鐵君石這才回到住處,他想對魏大媽說幾句聊勝於無的安慰話,卻沒想到關標父女竟然在魏家。
「說來聽聽!」
連叫了好幾聲,關家燕才跑了過來,沒好聲地問道:「爹!幹什麼呀?」
「你們要我做什麼?」
「馬汗未乾,蹄趾間有荒漠中的黃砂,妳怎麼說?」
「鐵頭兒,您是很有分量的人物,咱們都很尊敬您,不過,您這種要求就太過分了。」
「去請內掌櫃!」鐵君石的口氣中火藥味兒已經很濃了。「快!」
「我只覺得這種說法太荒唐、太可笑!」
「鼎鼎大名!」岳霖倒不是說場面話,還流露欽佩之色地豎起了大拇指。「久仰!久仰!……我願意為剛才不禮貌的言詞、不尊敬的態度道歉,但是我要請你幫我一個小忙。」
「也許?並不確定?」
「你相信嗎?」不待鐵君石有所表示,關標又接著說下去:「這一點我敢向你保證,家燕從出娘胎之後沒有屠殺過一個有生命的禽獸,別說是一個人。這完全是血口噴人,我敢拿我的腦袋向你擔保。」
不待蘇錦華把話說完,高霸就冷冷地說:「鐵頭兒說了就算,綢緞莊上上下下連妳在內,沒有得到許可,誰也不許離開。」
「有人說,殺害卓老三的兇手是關姑娘。」
「岳霖先生!」鐵君石的語氣很婉轉,態度卻很堅持:「他的行為和歹徒是不一樣的。」
一看就是個外地來的。
二人又併轡回到歸化城,鐵君石親自送岳清回到客棧,又叫高霸派人作了戒備森嚴的措施。待一切都安頓好,已經是二更天了。
「好!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要想仔細再回答……你哥哥幹過偵緝隊,他練過功夫嗎?」
「不要因為流言去猜忌她,但也不要否定她的可能性。」
「鐵頭兒,在你頭腦清醒的時候,永遠也不會有我獻策的機會。現在,你實在太累了,我倒有一個小小的妙計,你不妨斟酌、斟酌。」
「上那兒去?」
「鐵頭兒,咱們現在也不趕到那兒去,走兩步路,活活筋骨吧!」
「就像上次在四合店一樣,我可以將自己掩藏起來,即使在一無遮掩的荒漠中也不會被人發現。」
「首先我們要假設,關家燕也是和你一樣受到了矇騙,玩弄嫁禍栽贓把戲的是另有其人,你一張揚反倒使情勢變得更加混亂了。如果玩弄栽贓把戲的就是關家父女,我們何不裝著受騙,將計就計呢?」
「上回在這兒跟您搭訕那位岳先生您以後還見過嗎?」
「關姑娘,妳很生氣嗎?」
鐵君石反倒感到愧疚了,他也曾經被人懷疑過,那種滋味很不好受。他確實認定這父女倆另有隱情,而那股子隱情未必是對他、對地方上有害的。
「鐵兄,你活著對他們絕對是不利的。」
鐵君石進了店堂,衝著開門的小夥計說:「帶我去馬廄!」
「現在怎麼說?」
「鐵大哥,如果我不想找麻煩的話,對你的問題,我只要回答一句『不知道』就結了!」
在爭爭吵吵、吆吆喝喝的這段時間裡,高霸進了馬廄,把那匹馬兒仔細地看看、摸摸的,好像在琢磨什麼。
「敝姓鐵,鐵君石。」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毛總隊長是東洋警察學堂畢業的,他走路的姿態,坐姿,說話的腔調,以及一口道地的東洋話,那是悍匪姚方模仿不了的。」
「鐵隊長,這個人太不高明了,一個不敢拿真面目示人的人,他說的話又有誰相信呢?」
「不!不!別去,別去!千萬別上當,小蘭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算她薄命,你可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啊!」
「原來你和岳清有過節,是來尋仇的。」
岳清說:「鐵兄,你方才叫我冷靜,不得衝動。現在我也要用同樣的話勸你,不能因為小蘭姑娘而亂了方寸。」
「妳認為我需要逃命嗎?」
「哥哥!」岳清在他哥哥面前倒是很馴服的。「我這一次買賣做完之後,我就要洗手不幹了!」
「鐵大哥!」她揚聲呼叫。
「不是嗎?岳清明明在,你說他去了別處,我對說謊話的人一向都是不客氣的。」
「沒錯、沒錯。」
鐵君石成了一隻悶葫蘆,一句話也不說。高霸深深了解他的個性:鐵君石此刻就好像是一罐裝得滿滿的炸藥,引信已經點燃,隨時都會轟地一聲爆開來。
「難道是……?」
「聽說你在找岳清,」鐵君石又接著說下去:「如果有東西請交給我,如果有話要交代,我也可以替你把話帶到。」
大石頭?鐵君石真希望自己是一塊大石頭,在曠野荒郊,任憑日曬雨淋,既沒有歡樂,也沒有痛苦。
「你認為關家父女……?」
「大媽!怎麼啦?」鐵君石連忙衝過去扶住她。
鐵君石不禁暗暗好笑,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對方是要他做劊子手,去殺掉毛子雲;其實,以他們的實力,想要暗算毛子雲也並不困難,為什麼一定要假手於他呢?鐵君石當然明白,對方還有進一步的陰謀。
「要我為他澄清流言,他也的確深深被流言所困擾。你們一直都在監視我的行動嗎?」
鐵君石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穩定自己,現在自己並不是什麼警騎隊隊長,他不應該為這句話而發作的。
「那就不可能是關家燕了。」
「我不懂。」岳清困惑地搖著頭。
他在打聽岳清,為什麼呢?
「我剛才就說過了,我是岳清的朋友。」
「你沒有追問?」
「哦!是鐵隊長!」關標似乎大感意外。「我還以為是小女家燕哩!她不在嗎?」
於是二人牽著馬兒邊走邊談,蹄聲得得,即使有人在街簷下暗暗跟著,也不可能聽到他們的談話。
「鐵君石很容易被唬,我看岳清是個冒牌貨。」
「為了我。」
「我知道;我明明知道敵人是用長棍搗蜂窩的手法,我只要一動就會上當,可是我非上當不可。邊城民風淳厚,講究的是誠信、道義,如果我按兵不動,小蘭因而有個三長兩短,在邊城我就沒有立足之地,那以後所有的大計也就完了。」
「岳清,毛總隊長那副東洋軍閥般的官架子,那是四年的時間所培養出來的,別人絕對學不像,……岳清,你相信我的判斷,不要去懷疑毛總隊長,有一個人倒是很有嫌疑,雖然我說不出明顯的證據,而我總覺得他的言談舉止都很不對勁兒!」
「當然練過,他不但槍法好,而且身手也很矯健,別看他人到中年,三兩個小伙子還撂不倒他。」
「小高,擂門!」
「鐵兄,你不覺得我們有些人單勢孤嗎?」
「很感謝妳的拔刀相助,我不是一個會說甜言蜜語的人,請妳相信我是衷心的感激。」
「老兄,你方才不是說,我和魏家母女的生命都在你們手裡嗎?放她回家還不是在你們的掌握之中,有什麼不放心的?」
也許兩匹快馬的蹄聲早就驚動了綢緞莊裡面的人,高霸沒敲幾下門,角門就開了。
「是,我這就去。」老哈扭身就走。
「鐵隊長,您別取笑!」老哈一個箭步迎了上來。「店東教我歇著,我可不好意思,不能端菜送酒,站在門口吆喝吆喝也行啊!……鐵隊長,我正四處找您哩!」
一股寒意從鐵君石的脊梁骨升起。
「老哈,去一趟古都客棧,告訴岳先生,說有一位千里迢迢前來找他的朋友,教他立刻過來一趟。」
「可是你——?」
鐵君石打趣著說:「老哈,什麼時候升迎客的外管事啦?」
「是又怎麼樣?」關家燕傲慢地說:「我們又不是朝廷重犯,怕什麼?」
「傳言實在太可怕,不過,我仍然不相信傳言是真的,關家父女不像是那種人。」
「換了你,你也會生氣!」
「鐵兄!」岳清激動地說:「我認為你的想法是毫無意義的,沒有你www.hetubook.com.com的鼎力相助,什麼公義,什麼私仇,一樣也完成不了。」
「雖然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掌握任何有力的證據,但我有一種感覺,悍匪姚方的確在這邊城一帶活動。岳清,你要記住一件事,也許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是悍匪姚方的化身,惟有毛總隊長不可能,不要誤入歧途,不要白費心機和時間。」
「見過。是他在飯莊子掛了帳還沒有付嗎?」
「我是岳清的朋友,」鐵君石坐了下來,真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岳清有事去了別處,還要好幾天才能回來。」
「是誰告訴你的?」關標反問。
來到街上,鐵君石正要翻身上馬,卻被高霸一把拉住了。
「敝姓岳,」那人的語氣緩和多了:「單名一個霖字,是岳清的哥哥。您貴姓、大名?」
「我沒有這麼說。」
現在,那位中年客人的表現稍稍有所不同了;最少他已經發現鐵君石在本地是個很有分量的人物了。
「鐵頭兒,只有你才知道是誰提供的消息。這個消息是假的,是捏造的,作用是想嫁禍蘇內掌櫃,或者引誘你走上一條錯誤的路。」
「家燕,鐵頭兒有話要問妳,快陪鐵頭兒到院子裡去走走。」
「放心,待會兒我們自然會把魏家大妞好端端地交到您的手裡,咱們還是先把話說明——」
「魏小蘭呢?」鐵君石冷冷發問。
「很需要。不過,對方約定只許我一個人去。」
「今天黃昏時分我去客棧找過關老頭,」鐵君石說:「我跟他仔細地聊了聊。」
「還有什麼話不能讓家燕聽到的嗎?」
「性命攸關,這不是兒戲。」
「鐵隊長,你可別上當,這其中一定有詐。葛七沒有朋友,更沒有什麼拜把兄弟,他的心肝比煤還要黑,跟他幹過一票買賣的人不是趁他還沒有下毒手之前趕緊溜掉,就是被他做了——這個卓老三在什麼地方?」
「我當然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話。」
在關家父女所居住的那間「雙套」倒還是挺清靜的,那幫客人在吃飽喝足之前還不會吵到廂房裡來。關家燕似乎不在,關標獨自在那兒打坐。
「鐵頭兒,你,還有魏家大妞,再加上魏家大媽,你們的性命都在我們手裡,要死要活,全憑你一句話了。」
三更已過,在這深秋的凌晨,實在不適合在院子裡走走;關老爺子很識大體,知道鐵君石一定有什麼極為機密的話要和女兒商談,因此指點了他們一個去處。
那黑衣人打了一個手勢,他的手下紛紛亮出了傢伙。月光很亮,鐵君石仔細觀察,九人九枝槍,有四枝馬槍,五枝快慢機,這幫傢伙的軍火裝備比起警騎隊還要精良,由此可見,他們更不可能是「善良的老百姓」了。
「兇手是一個功夫非常高強的一等高手。」
「當然是誤指,關姑娘不可能是一個冷血的殺人兇手。」鐵君石倒不是虛言飾詞,他的確不相信這種說法。
「殺掉毛子雲那個官僚,不管他是不是悍匪姚方的化身,這幾年他的作為就夠他死上八百回了。」
「沒什麼兩樣,唯一不同的是:歹徒關在牢裡,他在外面逍遙,歹徒在刑場凶死,他在溫柔鄉裡醉死。」
「不要攆我走!」
「你那匹『雪裡拖槍』在這邊城塞外,還沒見過第二匹,那匹『白雲蓋頂』也是獨一無二的,找那些蒙面人不好找,要找那匹罕見的『白雲蓋頂』就容易多了。」
「不行,我們正要聽聽你對那位歸化城的保安頭子毛子雲有什麼看法?」
「防一防對我們並沒有壞處……。」
馬廄中約莫有十五、六匹馬,那匹「白雲蓋頂」非常搶眼,鐵君石一跨進馬廄就看見了。他走近,摸摸馬身,沒錯,汗水還沒有乾透;再抬起馬蹄一瞧,趾縫間夾帶黃砂,全都讓關家小妮子說準了。
「是的。」岳清畢竟有相當的自制力,已經很快地沉靜下來。「他一定得到了什麼祕密,不然他不可能千里迢迢地趕來叫我立刻離開此地。」
善良老百姓?鐵君石再一次聽到這種名詞,在四合店那幫神祕人物也曾這樣說過。鐵君石永遠也不會相信,對方分明是一個有組織的集團。
「關姑娘,我絕不是攆妳走,一方面深更半夜我實在不方便留妳,另一方面是因為我太累,需要休息,……關姑娘,咱們明兒再聊好嗎?」
「關姑娘,別挖苦好嗎?」
「蔡雄是蘇錦華的保鑣,他和葛七一直保持連絡是眾所週知的事,結果他也在獄中被毒殺,這也是殺人滅口。」
「上次在四合店,我沒見到那票人,可是我見到了一群拴在一起的牲口,內中有那匹『白雲蓋頂』,今兒夜裡我又見到了那匹罕見的寶馬,跟你打交道的那個蒙面人就騎在那匹馬上。」
鐵君石還是沒有作聲,關於蔡雄,他是無法辯駁,對方說的也是實情。
關家燕插嘴了,她沒好聲地說:「城裡城外只要有耳朵的人都知道,哼!你剛剛還說對咱們父女倆已經沒什麼懷疑了,這句話分明是又起疑心。」
「麥香村的老哈。」
這個人真是狂妄得過分了,他顯然不在乎在言語上得罪誰,他更不在乎身處人生地不熟的異鄉。他如此狂妄大膽,所恃仗的又是什麼呢?
「岳清,要說我視死如歸,毫無畏懼,那是欺人之說,我並不比別人多一條命,……我仔細盤算過,敵人有太多的機會置我於死地,他們都沒有動手,這是為什麼呢?後來我終於想通了,他們故意讓我活著。」
魏家母女已經去了客棧,整個屋子裡冷冷清清的。鐵君石先到後院提了一桶井水,洗洗手面,這才打算回房好好睡它一覺。小高說得不錯,有了精神才能辦事兒。
如果說鐵君石聽見這句話會嚇一跳的話,那是一點也不誇張的……你能代替他死嗎?這話不但太突然,也太狂妄了。
鐵君石向她揮揮手,在駱童的指導下,那匹駱駝又緩緩後退,終於在鐵君石眼簾中消失。
二人正在談論著,突見魏大媽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呼天搶地般地嚷著:「鐵隊長!您在這兒呀!我找你找得好苦喲!」
「家燕,不許小看人家。鐵君石的確容易被唬,不過岳清的身分卻瞞不過他,這一方面他是行家。」
「鐵爺!」那小夥計還是半睡半醒的。「您儘管請便,牲口我會照顧!」
「鐵頭兒,不瞞你說,我們有太多次狙殺你的機會,只是我們不願意那樣做,因為你還算是一條血性漢子;我們如果要殺你,不會比你殺葛七更費事。」
兩匹快馬飛也似地出了歸化城,同樣的路程,同樣的目的——找個清靜的地點好商量應對計策。然而鐵君石和岳清的心情卻和晨間完全不一樣了;一個是胞兄被殺,另一個雖然只是基於道義上的關係不能置小蘭生死於不顧,但是敵人既已找到頭上來,也不能不起身迎敵了。
「這次買賣你永遠也做不完,岳清,你一定要我淌著眼淚為你收屍嗎?」岳霖現在好像就要淌眼淚了。
鐵君石點頭同意岳清的看法,他喝了小半杯酒,喃喃地說:「如果傳言是真的,那麼我們就要去想想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那只有一個原因:為了金錢。人總是要活下去的,而且還要活得好,那就需要錢;他們正是很需要金錢的那種人。」
突然間外面傳來沸騰聲,好像街上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時,站在大門外迎客的老哈匆匆忙忙的跑進來,嚷著說:「鐵隊長,剛才離去的那位大爺被人殺死了!」
「關老,請您不要上火,我並沒有說您在說謊話,而是您的回答有破綻。以我對關姑娘的觀察,她有相當深厚的武功底子,而且熟知江湖門檻,女兒尚且如此,其父可想而知。以你們父女聯手的功力,區區一個葛七,那裡需要耗費這麼多年的時間?所以我認為這絕非你們父女倆來到歸化城的真正目的。」
「她畢竟年紀輕,怕有些話聽了會衝動——」鐵君石是有備而來,說起話來相當從容:「關老!您跟蹤葛七許多年,對他的一切一定相當了解,您知道葛七有一個拜把兄弟名叫卓老三的嗎?」
「你可以代替他死嗎?」
「鐵頭兒!」高霸飛身下馬,疾聲問道:「鐵頭兒!是誰被殺?兇手是誰?」
「上上下下?你是說也包括我在內?」
「哥哥他——他怎麼樣了?」岳清似乎還存著一分希望。
「在錦華綢緞莊的馬廄裡。」
急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高霸已經得報帶著他的弟兄趕來了。
「您這一次來到歸化城,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是是是,請跟我來。」小夥計跑得飛快。
兩街的店舖均已點亮了懸掛門前的風燈。
「這是什麼話?」一直在文文靜靜說話的鐵君石禁不住一激,驀地冒出了火藥味兒。
「鐵君石,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蘇錦華氣極敗壞地嚷了起來:「你指我是匪?還是指我與匪勾結?」
「剛才鐵君石告訴我的。」
「請問一下:你們到底是誰?」
「因為我逮過不www.hetubook.com.com少歹徒,領過不少獎金,別人就造謠,說是我倆勾結,其實是哥哥運用偵緝隊的力量逮到歹徒再由我去邀功領賞。哥哥叫我別再幹了,我堅持不肯,哥哥為了避免閒言閒語,就辭職不幹了。」
鐵君石很有禮貌地辭出,關標叫女兒送客出門,關家燕卻賭氣地沒有答應。
「信不信由你,我不想再多作解釋!」
「沒聽說過嗎?」
「立刻下令將岳清驅逐出境,不讓他在此地作片刻停留。」
鐵君石匆匆跑出了飯莊子,這時,死者陳屍的地方已經聚集了不少圍觀的民眾。老哈頗有經驗地提來了一盞燈籠,好讓鐵君石看清楚現場的狀況。
「那麼,你認為他指稱家燕殺人是真有其事,還是出自誤會呢?」
如果關標的眼睛沒有失明,他此刻投射出來的目光必定銳利如刀。儘管他的雙目暗淡無光采,但從他兩眼圓睜的程度也可以看出他的驚訝和憤怒。
「沒錯。」蘇錦華把頭一偏,表現了倔強的性格。
「哼!馬在我的馬廄裡,不是我的又是誰的?」
「是的。」鐵君石用力地點著頭,「而且我有信心活著去活著回來。我發現了一個對我有利的情況:敵人並不想讓我死,最少目前他們需要我活著,儘管我說不出道理來,但我相信我的想法絕不會錯。」
鐵君石更傻眼了,他以為對方的來意不善,是個神祕人物,沒想到是岳清的胞兄。
「爹,睏死了,我想睡啦!」關家燕撒嬌地說。
「說來聽聽看。」
「君石!」她緊張地問:「出了什麼事啦?」
「店堂裡才上了兩副座頭,您一進去就會看見的。」
「老哈!」鐵君石猛叫一聲。
鐵君石絕非耍性格,他是掌握了情勢,作了最正確的判斷,委曲求全和強橫傲慢所得到的結果完全一樣。
「也許關標還另有動機。」
「岳清,你如果是我的好朋友,你就一定要聽我的話。現在我們到這裡來,並不是商量如何應付今晚敵人所訂下的約會,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要交代你。」
鐵君石站起來,很有禮貌地說:「我去那邊吃碗麵,你們哥兒倆好好聊聊吧!」
「鐵頭兒,你最近實在太累了,睡眠不足,精神不濟,這樣一來就容易被矇騙了。」
「我?」鐵君石指著自己的鼻子。
「為什麼?」
「我剛才那麼說只是想表示你不可能代表岳清,沒有別的意思。」
魏大媽被接來的時候,關標也跟著回來了。他顯然早就了解一切了,他將鐵君石拉到一邊,低聲說道:「鐵頭兒,希望你不要責怪家燕那孩子,是我教她暗暗跟著你去的,你單身赴約,我實在不放心。再說,魏小蘭落在那幫人的手裡,多一個時辰就令人多擔一分心事……。」
關家燕轉過頭來,發亮的眼睛凝視著鐵君石:「你這樣撫摸過魏小蘭的頭髮嗎?」
「鐵兄,別以為我說起這件往事是有什麼暗示作用,我只是提醒你,用眼睛看到的往往只是經過掩飾的外貌,不是事實。」
這一聲喊叫使得另一桌的客人都嚇了一跳,也使得老哈像離弦箭矢一般射到面前,然而那位中年客人卻紋風不動,這顯示他有相當定力。
高霸將鐵君石的座騎在院子裡拴好,帶上院子門,這才道別離去。
「老兄,請你弄清楚,我不是什麼有分量的人物,前一陣子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警騎隊隊長,如今什麼也不是,不過是一個無業遊民而已。今兒夜裡我隻身赴約,只是想告訴你們,冤有頭、債有主,犯不著拿魏家姑娘作墊背的——放人!咱們有話再談。不管我現在的處境如何,我的話是從來不打折扣的。」
「兩——兩個蒙面漢子架——架走了小蘭,」魏大媽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留——留下了一封信——」
「幹嘛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呀?」蘇錦華柳眉一挑,也發了火。「就不能客氣點嗎?」
岳清投以感激的眼光,並沒有留他。待鐵君石離座之後,他輕聲問道:「哥哥,你聽見什麼不妙的消息嗎?」
「會的。」鐵君石很用力地說。因為夜色黑暗,對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只有藉著語氣來表達他內心的沉痛。「我已經感覺到,潛伏在暗中的敵人他們會向我四周比較親密的人下手,用來激怒我,使我不安,使我煩躁得不能再保持冷靜,這樣就可以使我步入他們預置的陷阱——岳清,我不會上當的,雖然我現在還摸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我憑我多年的經驗到時候一定會作最正確的抉擇。放心,赴過今晚的約會我就會了解大概了。」
這時,在鐵君石的右手邊有一匹馬兒放了過來,馬上人在這黑衣人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再又回歸原位。
「我對馬匹不算很懂,卻也略知皮毛,那匹『白雲蓋頂』和你那匹『雪裡拖槍』一樣,都是白馬的異種,是千中難選一的罕品,我說對了嗎?」
「小高,你要是有什麼話對我說就直說吧!別跟我轉圈兒。」鐵君石的語氣仍然十分冷峻。
「老兄,我明白我的處境,似乎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不過,我起碼也可以提一個小小的條件,先放回魏小蘭,然後再從長計議。」
「麥香村」飯莊子剛剛開堂,老哈站在門口招呼客人,看起來精神還挺不錯的,頭上還纏著布條兒,不過他用一頂羊氈帽給蓋住了。
她已脫了短靴,坐蹲在炕上,雙膝抱在懷裡,將下顎擱在膝蓋上,雙眼的溜溜地打著轉,就像是從幽冥世界來的精靈古怪。
「今天你曾經和毛子雲見面密談,這你不否認吧?」
「的確如此。我們只有兩個人,今天晚上我還只能單刀赴會——」
「關姑娘,是妳誤會了——」
來人是鐵君石。他沒有去打擾關標,就在一旁坐等著。也許,他正好趁這個機會將這位瞎眼老人仔細觀察一番。
「鐵頭兒,如果有人存心栽贓的話,將一匹白馬的四隻腳用顏料染黑,在夜色中你能分辨出來嗎?」
「以她的年齡來說,她不可能有如此高深的功夫。」
「有一件事我想請教,」鐵君石似乎再也不敢冒犯這個小妮子,說起話來小心翼翼的。「在四合店跟我見面的那夥人妳多少有些印象,今天晚上這票人馬妳對他們認識更深,以妳看,他們究竟是什麼來路。」
鐵君石離去後,關家燕忿忿地說:「真氣人!」
蘇錦華立刻把管理馬廄的馬伕子找來,嚴詞詰問,馬伕子發誓賭咒地說,這匹「白雲蓋頂」自從蔡雄出事之後再也沒離開過馬廄。
「那就讓她先回家去。」
「請問:這匹『白雲蓋頂』是妳的嗎?」
關家燕在她父親身邊坐下,老頭兒輕聲細語,不知在說些什麼,只見小妮子頻頻地點頭應是。
「關老,每個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祕密,或者不便告人的祕密,我並不強迫你說出來!」
那小夥計那敢不快,扭頭就跑。
「有這回事。」鐵君石暗暗佩服對方的耳目靈通。
「那沒多久了,……家燕,去替鐵頭兒把牲口好生照料照料,餵點水草,把鞍子轡帶檢查、檢查,讓鐵頭兒躺上炕歇歇腳,養養精神。」
鐵君石緊捏右拳,重重地敲擊在左掌心裡,沉聲說:「關家父女果然有問題,走!咱們上客棧去找他們。」
一擦而過,鐵君石已經看清楚馬上人是關家燕,而且還有魏小蘭和她同鞍,鐵君石是又驚又喜,連忙策馬跟了上去。一路上他不時回頭,看看是否有追兵。其實,等那夥人發現魏小蘭這個寶貝人質不見踪影之後再追上來就已經來不及了。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岳清再度激動得泣不成聲。
「鐵大哥,你攆我走,你將來會後悔的。」關家燕氣鼓鼓地扭頭走了出去。
「哥哥!」岳清氣喘吁吁地說:「你……你……怎麼跑來了?」
「約會的時間訂在午夜。」
「這話我不贊成,岳清是稟於人類的正義感,翦除壞人,冒險犯難,怎麼說不值得?」
「是怎麼回事?妳發現什麼了嗎?」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關家燕的口氣仍然有負氣的成分。「咱們父女倆走南闖北,經常被人家懷疑,反正已經習慣了,……你不必為這件事情道歉!」
「關老,我相信你的話,……這個指稱關姑娘是殺人兇手的人還說了許多人的壞話,我可以猜想到他的用意何在。」
「把這些擱下不談,有人說,毛子雲將你革職,無非是在作戲,耍障眼法。」
「你怎麼如此肯定呢?」
「老哈,偏勞你了!」
「你會跟他回去嗎?」
「關老,很抱歉,打擾了您,希望不要因為方才的談話破壞了彼此的友誼——」鐵君石湊近關標耳朵旁說:「還有一點,不要去懷疑岳清,他具有半官方身分,合法地在追查逃犯姚方的下落——我要走了,明天再來看你們。」
「鐵大哥,」關家燕一翻身從炕上跳了下來。「別說這些男女授受不親的迂腐話,咱們是江湖男女,不在乎這些。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告訴你,在客https://m.hetubook.com.com棧裡不方便,所以我才來這兒等你。」
「關姑娘,我認為我應該為任何人去冒險,只要這個人是善良的、是無事的。很明顯,對方是衝著我來的,我不能讓小蘭做替罪羔羊。」
「好了!別鬧孩子氣!」關標突然將嗓門一壓:「家燕,我告訴妳一件事,岳清具有官方身分。」
「小高,」鐵君石拍著高霸的肩膀,欣慰地說:「以前我一直以為你只是一個猛夫,沒想到你也很有頭腦,歸化城有你這樣一位警騎隊隊長,大家都可以安心啦!」
轉瞬之間,蘇錦華就匆匆忙忙趕來了,看她衣衫不整,顯然是在睡夢中被喚醒的。
「不行。在我們所尋找的目標沒有出現、沒有被殲滅以前,必須有一個人活著——岳清,我是為公義,你除了公義之外,現在又多了一筆胞兄被殺的血海深仇。所以,你比我更有必要活著。」
「妳是說,這匹馬一直待在馬廄裡,沒上過鞍,沒套過轡口,沒出過馬廄?」
「就這麼單純嗎?」
鐵君石的神色並未緩和,仍是緊繃著臉,語氣也是強硬如故:「內掌櫃,午夜時分,我在荒漠見到了這匹馬,騎乘在馬上的人不但公然擄人,還差點要了我的命,前幾天也有人在四合店見到了這匹馬。內掌櫃,像這種罕見毛色的馬匹是不多見的,我原先還指望是不同的兩匹馬,可惜不是。馬汗未乾,蹄趾帶砂,這是鐵證。」
蘇錦華咬牙切齒,差點把肺都氣炸了。
信捏在魏大媽的手裡,已經縐成一團,鐵君石一把搶過來,抽出信箋,只見箋上寫著還算整齊的幾行字:
岳清楞楞地看著他哥哥離去的方向,沉默不語。
「你說你能代表岳清?」那人開口了,關外的口音很重。
「我不願多說什麼,只希望你答應我這個做哥哥的最後一次要求,明天一大早就跟我走……」說著,岳霖站了起來。「明天一大早我們在驛站碰頭,如果你沒有來,我就當作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你這個弟弟了。」
「慢點!鐵頭兒!」高霸攔住了他。「你是說,這消息是關家燕提供給你的?」
想到以前的經驗,鐵君石覺得有點兒歉疚,他不該把關家父女和嫌犯去比較的。
「他?!」岳清先是一楞,接著,他難以置信地緩緩搖著頭。「怎麼可能?他和姚方身材、個頭都不同啊!」
「誰說的?」
關家燕正好掀開門簾,走進房來,她抿抿嘴,欲言又止的,最後還是開了口:「我正要叫你,時間差不多了。牲口的精神很好,我餵了牠半升豆子,還加了六枚雞蛋,是在後院雞籠裡找到的。牲口精神好,會關係到你的生命安全,在你逃命的時候,希望牠跑得夠快!」
這時,一匹通體雪白,四蹄漆黑,俗稱「白雲蓋頂」的馬兒到了鐵君石的前面,馬上坐著一個黑衣漢子,臉上也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漆黑發亮的眼睛。
那黑衣人的話還沒說完,鐵君石就聽到一陣清脆的駝鈴聲,接著,一匹緩行的駱駝也進入了他的眼簾,魏小蘭坐在駝峰間。她的眼睛也很尖,一眼就看到了鐵君石。
「哼!你這個被革了職的隊長還不夠格,我得問問這位高隊長……。」
關家燕狠狠地盯了鐵君石一眼,如果她的眼光是一把利劍,鐵君石的心肺早就洞穿了。
他放馬直奔西門,出城之後,才遵照那封信上的指示緩韁慢行,等待敵人出現。
蘇錦華進了馬廄,摸摸馬身,又看看蹄趾,她的神色有了莫大的改變,方才是倨傲而又自信,此刻則是充滿了錯愕與迷惑。
正在這個時候,老哈帶著岳清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
古都客棧的院子很大,可以併排停上十幾輛大車,兩個人在這種地方談話,是不怕被別人偷聽的。
「這話怎麼說?」
「我猜想除了關家父女之外不會再有別人了,關家燕隻身救出魏小蘭的行動未免也太順利了。」
來到荒郊野外,二人勒馬停蹄,也不下馬,就在鞍子上聊了起來。
那九匹馬立刻各自取路快奔,閃避了幾匹發狂飛奔的駱駝。在一片混亂中,突然有一匹健馬飛奔到鐵君石面前,馬上人揚聲喝道:「你還在等什麼?」
「他在四合店被人割了脖子。」
鐵君石吃驚地問道:「妳!妳怎麼在這裡?」
「岳清!坐下。」鐵君石命令式地說,還用手將岳清按回座位。「聽我的話,坐在這兒別動,我出去看看。」
「正義感?」岳霖的臉孔突然扭曲了,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教人看了很受不了。「你沒弄錯嗎?歹徒們拚命浴血,為的是幾文臭錢,岳清何嘗不是,他還不是為了錢,說穿了他和歹徒沒什麼兩樣。」
「大媽!您放心,今晚我會去救小蘭。」
現在,鐵君石將他火爆神的性格收斂起來,開始和對方玩心機了。
鐵君石心頭猛地一動,這副打扮不是和自己在四合店見到的那票人一模一樣麼?
岳清坐了下來,那是被鐵君石所發出的一股無形威力勉強壓制住了。他以顫抖的雙手摀著面孔,淚水從指縫間迸流出來。
「是你先沒有禮貌的。」
「妳別跟爹撒嬌,鐵頭兒有話問妳,還不快去!」
其實,夜晚的歸化城街景是沒什麼好看的,塞外秋風如刀,正如同古人所說的「涼秋九月,牧馬悲鳴」,尤其在這深秋的夜晚,氣氛是肅殺而又低沉的。然而今晚鐵君石的腳步倒不沉重,他輕鬆地閒蕩著,似乎方才在古都客棧和關家父女一場暢懷對談之後,已將他心頭那塊重重的石頭推開了。
「不管你是誰,我只知道你不是岳清。」
「不是我強作解釋,一方面是因為有卓老三同行,怕引起彼此的尷尬;另一方面我也是怕你行動不便……。」
「鐵頭兒,現在什麼也不想,你應該好好地睡一覺。」
「可是,她一直都不肯理我,她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約略知道一點兒,你既然事先沒通知我,我就悶在房裡不出來了。」
「好了,又是陳腔濫調,說什麼毛子雲是悍匪姚方的化身,所以勾結多股散匪,打家劫舍,擄人勒贖,魚肉鄉民。先前我差一點聽信了這些流言。現在讓我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事,一千個不可能,一萬個不可能!」
「你知道我是誰嗎?」鐵君石有點發火了。
「內掌櫃,妳是懂馬的人,誚妳仔細摸摸馬匹的身子,再掀起蹄子來瞧瞧!」
「快告訴我,那匹馬兒在那裡?」
「鐵隊長,我不會怪你的,人與人之間想要彼此了解、信賴,那是需要時間的——很冒失,我還是教家燕跟了去,老實說,我對岳清這個人不放心,他太世故,而且他一再表示他是為了金錢幹活兒,一個『利』字或許會左右他的一切——四合店之行有收穫嗎?」
「這匹馬原來是蔡雄的,」蘇錦華的口氣軟了許多。「自從他出事之後,真的沒人用過。」
「關老爺子,我感激都還來不及哩,那敢責怪?我……想和關姑娘多聊聊——」
「鐵兄,我可要提醒你,姚方在關外待過很長一段時間,學會東洋話並沒有什麼困難……。」
四野漆黑,偶爾傳來幾聲牧人牲口的嘶鳴聲。深秋的寒意一陣陣逼向鐵君石,使他不由自主地連連打了好幾個寒噤。
「不是的……」老哈還神祕地回頭向店堂裡看看。「這兩天有個人一直在打聽岳先生,還接連兩天晌午、晚上都在這兒等,一個半斤小壺,慢慢地暈,總得兩三個鐘頭,現在又在那兒等了!」
俗話說:吃菜吃心兒,聽話聽因兒;關家燕的話中已經很明顯地透露她似乎已掌握了那匹馬兒的線索了。
站在一旁的老哈自告奮勇地說:「鐵隊長,我送大媽回去。」
「鐵大哥,你太過分了!」關家燕推門進來,她的語氣嚴厲,臉色鐵青。
「現在別胡亂瞎猜。」鐵君石知道岳清將要說什麼,連忙喝斥他。「只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你哥哥知道什麼祕密,在他還沒有吐露之前,兇手就立刻殺他滅口。」
鐵君石暗暗好笑:丫頭片子!妳那一套已經不靈了。
「關老爺子,鼓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經過咱們倆面對面地談過之後,我對你們父女並沒有什麼懷疑,只是今晚的約會對方規定只許我一個人去,所以你們幫不上忙……對了!你們怎麼知道魏小蘭出了事情呢?」
「岳清,別難過,也別激動,你哥哥已經死了!」
「鐵兄!」岳清也站在旁邊看清楚了信箋上的字。「敵人主動向我們出擊了。」
魏大媽急切地問道:「信——信上怎麼說?」
「追踪悍匪葛七,替亡妻報仇雪恨。」
「那你今晚決定單刀赴會了?」
「密談的內容呢?」
「朋友,你要找岳清,他立刻就會到你的面前來,不過,你方才說話那麼沒禮貌,總該對我有個交代。」
「卓老三?!」關標雙眼失明,難以從他的目光看出他的反應,而他一臉茫然,很顯然他對這個名字完全陌生。
「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其實,從她的口氣聽來,她m.hetubook.com.com並不是真的高興。
「他為什麼離開偵緝隊的?」
「人生百歲,到頭來終究難免一死,你把死亡看得這樣嚴重嗎?」
「將來你會明白的——現在我們回城去。岳清,我只要求你一件事:今晚待在客棧裡,我會交代高霸派人保護客棧,更不要到令兄的靈前去祭拜,他在九泉之下會原諒你的。」
亂奔的駱駝一共有五匹,駝峰上並沒有人,看樣子是突然受驚發狂飛奔的,這種情況最為可怕,一旦被撞上,非人仰馬翻不可。
「你應該作最壞的打算——你——」關家燕又有些猶豫了,最後她還是把話說了出來:「你認為你值得為魏小蘭去冒險嗎?」
「鐵頭兒,你愛護牲口,騎術也精,可是你沒親身照顧過牲口,所以對牲口的一切並不十分了解。馬兒的汗水不像人的汗水,是不鹹的。有人在那匹『白雲蓋頂』的身上潑了鹽水,這才教人摸起來有黏乎乎的感覺,這個人顯然也是個大外行。還有,蹄趾縫裡有砂,可是一雙馬後腿卻是乾乾淨淨的,馬兒在奔馳的時候,掀起泥砂,一雙後腿最髒了——還有,馬兒在奔馳的時候,淌的口涎比流出的汗水要多得多。方才我仔細看過,馬唇、馬顎都很乾淨——鐵頭兒,我跟你打包票,蘇內掌櫃那匹『白雲蓋頂』那兒也沒去過,只是被人做了手腳而已。」
「我只是認為他這樣去死,太不值得。」
是個中年人,四十靠邊,紫膛臉,兩腮鬍髭刮得溜光,生了一張平淡無奇的臉孔,引人注意的是他那雙眼睛,小而細長,他在笑的時候,站在他面前的人一定找不到眼珠子。
「為什麼不讓我在暗中掩護你?」
「誰?」
「坐在這兒!」鐵君石吼叫著。
「哦?你這麼做只是為了要表現出你具有男子漢的氣概嗎?」
突然,正北方向有一列馬隊飛快地奔了過來。鐵君石勒住牲口,想細數一下這列馬隊究竟有多少。但他沒法子來得及,馬隊行進的速度太快,在鐵君石的正前方約莫二十碼的距離處一擦而過,好像這夥人與他毫無關係似的。其實不然,這列馬隊在他前方掠過之後立刻兜轉,在鐵君石身後撒下一個半圓圈,將他包抄住了。
「眼前還沒有誰夠格用這匹名駒。」
有人在他房裡等他,竟然是關家燕。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她一動也不動,語氣微帶捉狹的味道。
「其實你還是信了,所以去四合店的時候只告訴了岳清,卻瞞住了咱們父女倆。」
「關老,您的話是不錯的,不過從反面看,卻又不同了。如果對方是存心惡意中傷,他當然要使我相信他的話才能達到目的,他用黑巾蒙面,閃閃躲躲的方法,很容易啟人疑竇,這不是太笨了嗎?」
「岳清,你醉了嗎?」
「上燈啦!」
從舊城到新城隔了三條大街,兩匹快馬健步如飛,轉眼之間就到了。
「爹!葛七已死,我們已沒有必要留在這個鬼地方,既然人家懷疑我們,我們又何必自討沒趣,爹!明天天一亮我們就走——」
「他有這種性格和慾望存在嗎?」
高霸連忙跨馬跟了上去。
「鐵頭兒,在我個人來說,我很欣賞您的性格。您可以回頭瞧瞧,咱們弟兄很多,不見得每一個人都欣賞你的性格,千萬不要自找麻煩。」
「散開!」黑衣人看清楚情況之後,大叫了一聲。
岳清吃驚地問道:「你認為他們會向我下手嗎?」
「上那兒去找那匹馬,關姑娘能夠指引一下嗎?」
「不行就是不行,」黑衣人的座騎開始緩緩後退。「晌午之前我們聽消息,你在魏家等小蘭姑娘回去,或者再來這兒為她收屍,死活由你!」
「不!」鐵君石儘管在強敵環伺的情況下,他還是表現了不屈不撓的性格。「在沒有見到魏小蘭之前,咱們什麼也不談。」
「我不願看到他死在異鄉;我比他年長,更不願意為他收屍。」他的語氣沉重,倒不像是在矯揉造作。
鐵君石也回到房裡,和衣躺上了炕,雖然只有半個時辰就到午夜,閉上眼休息一會兒對自己也有好處。然而事與願違,他一閉上眼,許許多多的人物及事件都映上了他的腦際,紛至沓來,一片紊亂。若是換了一個定力不夠的人一定會雙手抱頭,大吼大叫,而鐵君石卻是相當夠鎮定的。他將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慢慢清理,就像在一堆亂絲中找出頭緒似的,終於,他在漆黑的思維中發現了一線曙光。
「厚著臉皮說一句心裡的話: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嗎?」她的聲音很輕,而且將頭轉過一邊。
鐵君石進來的時候,那人很注意他,小二正要為他引座,突然一個念頭使得鐵君石直接向那人的座頭走去。
「你請吩咐。」
「岳清,像個男人!哭個什麼勁兒?」鐵君石冷冷地說:「我們遭遇到一個最強勁的對手,你哥哥被割了脖子,兇手可能是殺害卓老三和劉婆婆同一個人。」
「鐵大哥!……哦!對不起,我這麼稱呼你,你不會認為我是在跟你套交情吧?」這小妮子倒是很刻薄的。
鐵君石沒有作聲,他認為這種說法不值得一駁。
突然,一陣零亂的駝鈴聲響起,西北方向有好幾匹駱駝以飛快的速度跑了過來。
關家燕的話剛離口,鐵君石已經飛快地轉身走了出去。高霸正在巡查佈置在客棧四周的暗樁。鐵君石一把抓住他,沉聲說:「小高,你跟我走一趟。」
「哼!」關家燕打從鼻孔裡噴出了一股冷氣。「要找那匹馬太簡單了,可以說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只看你要不要去找,找到了你又能怎麼樣。」
「他要證明盲眼人的表現並不比明眼人差。」
「鐵君石:你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當然不會把魏家大妞的性命拋諸腦後。子夜過後,出西門,放馬緩行,我們就會見面。天明前不見人影,就請準備給魏家大姐收屍吧!」
「那不表示我太怯弱,太缺乏勇氣和正義感,太不像一個男人了嗎?」
古都客棧在黃昏來臨前這一刻是一天中最喧嘩的時候,店堂中擠滿了剛剛投店的客商,這個要茶,那們要酒,店小二穿梭不停地在忙碌著。
「家燕,」在這一瞬間,關標的火氣似乎全消了。「江湖奇險,人心難測,鐵隊長對認識不深的人抱著懷疑的態度也是難免的,……鐵隊長,真金不怕火,我們父女倆絕對禁得起考驗。本來我們可以一走了之,免得您心裡嘀咕,那樣也可能是我們的行藏被人識破趕緊逃之夭夭。鐵隊長,我們父女倆繼續留在這裡,你信得過的,儘管差遣,信不過的,就別告訴我們,這樣可好?」
鐵君石楞住了,他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他方才的動作除了表達撫慰之外還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關標沒有吭聲,兩道花白的眉毛緊緊地皺在一起。他似乎在運用心思想解開這個疑問。
「別氣,鐵君石倒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
「哥哥雖然一直反對我幹的這一門行業,過去倒也沒有堅決反對過,有時還會幫幫我的忙。這一次,他遠從北京趕來,態度又這麼堅持,一定是因為偷聽到了什麼不好的消息。」
當他取火把洋油燈點燃之後,他才發現想好好睡一覺的打算是泡湯了。
約莫過了一刻鐘的時間,關標吁吐了一口長氣,還沒有睜開眼皮子,就輕聲問道:「什麼時候啦?」
岳霖腳朝牆裡,頭歪斜在街邊,頸項處一道深深的切口,還沒有流盡的鮮血仍在汩汩地流著。卓老三被殺的景象又一次映上鐵君石的腦際,他們的死法完全一樣,兇手是同一個人。
「鐵頭兒!」關標插嘴說:「家燕這丫頭性子倔,又不懂事,別和她一般見識——鐵頭兒,現在距離約會時間還有多久?」
「他怎麼可能得到這一方面的消息呢?」
「城裡城外有許許多多適宜談話的地方,我總覺得在這裡不很妥當。」
「沒看見她呀!也許到外面去走走了,整天關在客棧裡也夠瞧的。她不在也好,咱倆正好聊聊!」
「內掌櫃!」鐵君石鐵著臉說:「我有幾個問題要問妳,妳可不能給我打馬虎眼兒。」
「這種事情我見過,也聽說過,如果你不去理會它,到最後小蘭姑娘還是會被放回來的。」
「哦?有事嗎?」
「也許有很大的收穫。」
「問吧!」關標已有了火氣。「這許多年來闖南走北,經過無數關卡,受過無數盤問,反正已經習慣了。」
關標卻不領情,他沒好聲地說:「鐵隊長,別衝我說好聽的,是非善惡,你自會判斷,那不干我的事。你今天來到此地,繞了許多彎兒,也說了不少廢話,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偌大的店堂內的確只上了兩副座兒,一桌是老老小小男男女女的閤家歡,另一桌就是老哈所說的人。
「哦?」
「真難為你,你竟然還聽出來我的話中有話。」
「你說我聽。」
不知不覺,二人已到了魏家大院的門口。
「到底是怎麼回事?」直到現在,高霸才有了開口的機會。
「沒有,絕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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