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松花江畔

作者:田原
松花江畔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五章 二

第五章

「你們幹事太魯莽了,」油輾子非常惋惜的搖搖頭:「我是清水組合的高級職員,也算半個東洋人,名字叫做重光利是豐,我們的領事館會找你們政府的麻煩,那個時節一定會動大刀槍,像打圍似的趕……」
「呵!呵!」油輾子呵欠打得更多,淚水口涎也流得更多:「這——這又是天大的冤枉,我大哥被保衛團提了去,我到處託人活動,花了不少錢。結拜哥們,沒有這點義氣,還算人嘛。」
「姑奶奶,」油輾子哭出呼啦:「你想想,大前夜妳把我從被窩裡拖出來,丟在草堆裡一天一晚,水米沒沾牙。又裝到麻袋裡,馱在馬背上一夜一天,骨頭都顛零散了。我還有口累,兩夜兩天黑飯白飯吃不到一口,總不是鐵打的身子,頭腦那能不糊塗………」他有無限委屈,一下子抖擻出來。
「刷!」還未等油輾子講完,二光頭扇過去一耳刮子,嘴角立即向外冒血泡:「再嚕囌,先把你種在地裡不發芽!」
「誰?」
當年修寨子的老回回,絕對料想不到會有今天。可是明天,誰又料想得到。一串長長的冷冷的淚,掛在白玉薇的面頰上。
「你個狗雜種!」二光頭乘勢,對臉上又一腳,鼻子出血了。
第三、設法弄些錢,派人把大青龍送回關內入院治療。
「跪好!」二光頭這次扯著領口,差點把油輾子憋死。
「這點小妹一輩子不敢,」白玉薇繼續說下去:「為了救王二虎,為了給東洋人點顏色看,別再欺侮咱們工人和開荒的安善良民,還有弄筆款子,將來好……」白玉薇略微一頓:「我把油輾子給弄來了。」
晴朗的夜空,高掛著像清水洗濯過的月亮。
「大哥,你有懷疑,我只有一條路好走!」
老套筒和小黑子過來,一人提了一條腿向外拖,白玉薇又吩咐下來:
「跪下!」
張羅喪事的是遠房舅舅和大青龍,大青龍是從豐樂鎮聞風趕來的。滿身滿臉是浮土,進門便抱著一口大棺材,喊了聲「白大爺」便號啕的哭起來。哭到最後,沒有聲音,沒有淚,其實那口棺木中是母親不是父親。
「因為路遠,無法向大哥請示,才自作主張,幹了一票。」白玉薇想到大青龍的病情沉重,強行抑制激動的情緒,換上和善的面孔。
「大哥,有件事我向你說說,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能著急。」
「老妹子,難為妳啦!」大青龍在感激中,第一次沒用「白姑娘」那個尊敬的稱呼。
「姑奶奶,我——我一時想不起來。」他打了七八個哈欠,臉上有血有污泥有淚水,比舞臺上的三花臉的彩色還要多。
「那些王八羔子,再洗也是一腿一脖子泥巴,馬馬虎虎算了。」
大青龍看見白玉薇進來,咧開大鬍子嘴笑了,牙齒發出白森森的寒光。
「油輾子尤玉軒。」
「嘿!這小子還真管折騰呢,不必用冷水潑啦!」
白玉薇覺得在大青龍精神還能支持的時候,她應該做幾件事。
「看樣子,我們虧待你了?」二光頭的腳又抬起來。
「錢hetubook.com.com,我們想要,但不是主要的,你想想,有錢的人多的是,為啥單單挑上你。」白玉薇如同和老朋友聊天,一點火氣都沒有。
——她,想起自己的屯子,自己的家。五六年沒回去了,雖不至於破敗成這副樣兒,定也相當荒涼。
「老妹子,」大青龍急得爬起來,抓她的手:「算我問錯了。」
——那夜,月亮也像殭屍的臉那麼慘白,自己在姥姥家從夢中驚醒哭起來。第二天大清早便傳兇信。
大青龍眼中已經冒火,油輾子精神非常萎頓,經過二光頭一吆喝,他才張大了眼睛,看了看周圍情況,知道已經到了老窩了。
「快說怎麼一檔子事?」
「是我吩咐他的。」白玉薇向土炕湊近些:「大哥,看起來,你的精神強多了。」
「『窩票』沒走風吧?」
「青龍大爺,白蛇姑奶奶,」他開始磕頭,因為兩手綁在後面,沒有支撐,整個的上身爬在地上起不來:「只要兩位吩咐,只要我拿得出來,不過,可憐可憐我一大家子人,有兒有女。留點給他們,別餓死,就算大恩大德了。」
「二光頭,閉嘴。」
四野的衰草沐浴在銀暉裡,無數的秋蟲爭先恐後的悲鳴。
「唉!現——現在我病在炕上,王二虎,我看你不是二虎,是跳不出火坑的老綿羊了……」幾顆混濁的淚水,顫顫巍巍的掛在眼角腮邊上。
「好,」二光頭也懂和氣生財,滿臉橫肉炸開來,那就是代表笑了:「停會兒,我給你臉上貼兩張王二麻子的狗皮膏藥,耳朵裡灌頂好的『僧帽牌』蠟燭油,要是你嫌嘴裡太淡,我還有雙汗臭襪子,免費贈送,夠滿意了吧,夠優待了吧?嗯?」
「這——這又不是朝廷。」油輾子平時作威作福慣了,不想下跪。
到了這個節骨眼,該怎麼辦,靈感立即閃過他的腦際:
宇宙清澈極了,情調也淒涼極了。
「是不是那個專捧東洋鬼子屁股,有五六個婆娘的大煙鬼?」
白玉薇轉過身子,迅速的擦乾淚水,從丈許高的女牆上跳下來。外院的草已被清除了,她經過的時候,感到比昨天順眼多了。
「咦!」油輾子臉上擠出一絲苦笑:「這——這位大當家的好好面熟啊,您老人家是大青龍大當家的吧,多少年沒有向您請安啦!」
「活該,」大青龍他低弱嘶啞的喉嚨罵著:「他媽的活該,缺少個心眼兒,還死充屌能呢。這種貨,不馬失前蹄,還有天理啊……王二虎,你——你這個老渾球……」病人的感情是脆弱的,大青龍的聲音中帶了哭腔。
「只要大哥不怪罪,不嫌棄,這就是送給大哥的禮物。」白玉薇毫不居功的說。
原來他還沒有說完,白玉薇先站起來了,不動聲色的舉起隨身不離的皮鞭子,沒頭沒臉的向油輾子抽起來。
「就按照剛才大哥說的,第一先換回王二虎,第二狠狠的向佐佐木搾一筆,錢到手,我想派人把大哥送到關裡,聽說那裡有德國人開的醫院,醫術很好。換個生地面也沒有人和_圖_書認識大哥,儘管大模大樣住在醫院裡治病。」
「各位爺們,手頭如果不方便,大家不是外人,只管吩咐。」他縮鼻子擠眼笑起來,力求裝成一副甜麼梭的樣兒:「請各位鬆鬆綁,拿筆硯來我寫帖子。」
「快把那個鱉犢子給我看看!」
「我——我不是糊塗,的確沒有多少子兒,要是騙姑奶奶,天誅地滅,永世不得超生。」油輾子躺在地上,直著嗓門號叫,如同上了架子的豬。
大青龍和白玉薇仍沒有任何表示,厭惡的看油輾子到底能表演出幾套。二光頭卻沒有這份雅興,用手抓著他的大背頭一扯,又跪直了:
「王二虎去當修堤工人,本來不會出事。」白玉薇平靜的說:「是碰上壞人。」
「是!」二光頭非常爽利的應著,他又領教了白玉薇的作風還真不含糊。
「從昨格妳來,我便睏得很安生。今晚吃了點掛麵,倒頭便睡。妳回來都不知道。黑小子這個笨蛋,也不喊我。」
「省點力氣吧。」白玉薇冷冷的說,二光頭忙住手。白玉薇接著道:「你是個聰明人,何必裝糊塗?」
油輾子一面滾一面叫嚷「姑奶奶」,「女菩薩」,「我錯了」,「別打了」,「求求你」,「打死人了,救命啊……」末了只有直著脖子喊。最後只聽到「咕——咕——噓——噓——」聲,漸漸身子不動了聲音也沒有了。白玉薇才把鞭子一抖,收起來,掏出手帕,擦擦臉上的汗水,然後手兒一擺:
「你騙王二虎,把二虎送給賀三成、王江海!」
「嗯!」白玉薇同他們生活的久了,聽慣了不乾不淨的野話,並沒有臉紅。
二光頭先過去,用手向油輾子的鼻子一摸,翻翻眼皮,拭摸腦門。
「現在我把大隊拉了來,打算住一陣子。」
「可恨的該是油輾子,他還向工人們說王二虎拐了全部工錢逃回老家了。」
油輾子被五花大綁,不知那個動的手,繩子扯得緊緊的,隔著花條子睡衣,有些地方仍看出血漬。赤著兩隻腳,頭髮、臉上、手上全是泥污,軟塌塌的被扶著站在那裡。
看樣兒如果大青龍拖不過今年冬天,身體便難以復元。今後這幫子人,前程好壞都在肩頭上挑著。她相信有這份能力,但也有些怯場,沒有經過幾番大陣仗。
「真——的!」大青龍忽地坐起來:「妳真俐落啊!」
「我走時吩咐過,一切由妳做主,妳是大當家的。」
「已吩咐下去了,著他們洗洗臉上的灰土,輪撥來看你。」
「——」二光頭不多費唇舌,照著油輾子的後腿彎就是一腳,油輾子噗通一聲跪下了。
「這——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工人都是山東人,我爺爺來自山東。我待他們就像待我死去的爺爺一樣,處處替他們跑腿,多給他們弄錢!」
「二當家的,大當家醒了。」二光頭在女牆下喊她。
現在輪到白玉薇對付油輾子,不喜二光頭打岔。
「拖出去!」
大青龍看白玉薇狠狠的收拾了油輾子,火氣也消了不少。現在仰面躺在炕上,問白玉薇:和-圖-書
油輾子說完了,以企求的眼神,看每個人,每個人的表情依舊,沒變分毫。
從家裡遭受變故開始,白家屯成了兇宅,地戶們散了,甚至走路的人,經過屯子附近,都繞道兒過去,怕被屈死的冤魂所纏。
「油輾子!」大青龍用嘶啞的聲音吼叫,要在平時早已上去幾耳刮子和幾腳。
看到大青龍高興,白玉薇遲疑了一陣子。仰起臉來,用不急不徐的聲調說:
「——」白玉薇無法插嘴,她對王二虎瞭解不多,印象卻深。看得出重義輕利,是條鐵錚錚的漢子。現在她想不透,大青龍在急的時候,為啥不罵油輾子、賀三成、王江海,還有那個背後指使和撐腰的東洋糟老頭子——佐佐木。
「盡我最大的力量,五百大洋。」
白玉薇站在殘破的寨牆上,注視著四野。
「先把你辦的好事兒說出來,吃的吸的都有。其實,你平常喝工人血慣了,底子厚,餓個把月,也沒關係。」
「別打——別——打——我再加二十塊——」
「把他扶起來。」白玉薇吩咐二光頭。
現在只剩下這末一座殘破的寨子變成紅鬍子窩票的巢穴。
「爺們,這——這——這是何苦呢?」油輾子慌了,他真怕這個禿頭說到辦到。
誰說那些不是屈死的冤魂?平時與人無爭,有槍,只是自衛,沒打死過人。有錢,是幾代一滴血一滴汗積成的,沒有巧取和豪奪。至於說犯了大忌,不該養紅鬍子,那個年月那家大糧戶,不同紅鬍子來往?
「狗娘養的!」二光頭又要動手。
二光頭看到大當家的神態,頂了油輾子一拐肘:
「等他甦醒了,給小半碗飯吃,別餓死他。『起票』時得他吭氣呢。」
「去你媽的!」這回二光頭用腳踢,很夠勁,油輾子來了個元寶大翻身。
為了報仇,初中沒有畢業,便偷偷的離開姥姥家投奔大青龍。現在已是二當家的。仇還沒有報,仇家還沒有找出來,相反,親眼看見心眼中的英雄大青龍,一直在走下坡路,坐牢、受傷、被騙、被害、冤仇相報。難道這就是崎嶇的江湖路?
第一、除去大青龍的仇人賀三成、王江海。
「先謝謝爺們啦!」
「混賬!」大青龍坐起來,白玉薇和黑小子忙按著他的肩胛要他躺下去:「媽個巴子,真混蛋,留他下來,扭扭捏捏像黃花大閨女,怕壞了好名聲。這會子可熱鬧啦,去修他媽的堤,修他媽的窟窿去吧……」大青龍又急又氣,漸漸的語無倫次起來。
躺在炕上的大頭目有一張青色的鬼臉,坐在炕沿上的那位娘們,冷狠勁兒早已領教過。一個黑小子,兩臂環抱胸前,呲著牙傻笑,有看人受罪的癮。另外一個胖傢伙,比別人大一號,路上有人叫他「老套筒」,正瞇縫著眼睛吸煙,似乎剛才發生的事與他無關。那個最愛動手的禿頭,看樣子也是個頭目,核桃般的眼睛,直往肉裡盯。他打了個寒顫,已看得出來,這是一堆石頭,摻不進醬油醋。拿東洋人,老前輩,都唬不住。
「大哥,」白玉www.hetubook.com.com薇有點不高興了:「說這話就太外氣了,你是大當家的,要我死,我也不敢活著。再說,王二虎是你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們這一夥的救命恩人。他為我們差點丟掉了命,搗弄光了所有財產。今格就是全部豁上去,也得把他弄出來。……」白玉薇從來未如此激動,卻說得聲音又大又急又快。
十九歲的青春年華,白玉薇感到並不值得惋惜。從流浪中長大,在沒有女人氣息環境中長大,在仇恨和血污中討日子。一切都慣了。只是看到大青龍病得瘦脫了人形,看到回回窩子的殘敗景象,想到自己的家仇,想到大青龍的憤恨不禁又滾下淚水。雪白的貝齒咬著下唇,下唇留下深深的幾個血印。
「呵呵——大當家的,您是明白人,眼見是實,耳聞是虛啊!好言一句三冬暖,惡言一句六月寒呢。舌頭比刀子兇,殺死人不滴血啊!………」說著說著,突然大叫一聲:「哎呀!我的媽呀!………」
白玉薇開始在女牆上走動,他彷彿聽到昔日回回女郎的笑聲。彷彿真回到昔日老回回家中的繁華。
聽到手下洗臉後來拜見,這是個大禮。大青龍的興致又高漲起來,豪邁勁兒又從病體中復甦起來。可惜,聲音沒有昔日洪亮。
「這敢情好,你叫那些有頭有臉的傢伙們進來,給我看看。」
「為了混亂他們的耳目,我把油輾子架出來,先放在野地一天,再到此處看風聲,等平安無事才移過來。」
第二、找出屠殺白家屯的仇家。
今夜,看見皎潔的月光,聽到蟋蟀的悲鳴。明天也許被槍彈打瞎了眼睛,打聾了耳朵,甚至丟掉了性命。
白玉薇從炕沿跳下地,刷的一聲抽出駁殼槍拉上紅膛,舉起來,滿臉殺氣的說:
「油輾子戳弄著王二虎當工頭,騙工人們入夥開荒,壓著工錢不發,蓋寨子強佔人家開過的生荒熟荒,淨做傷天害理的事。等王二虎弄清楚上了當,準備和工人連起手來鬧,被油輾子誘騙到扶餘縣對面渡口,王江海早已等在那裡下了手。」
「——」最怕問的,總問到了,油輾子覺得褲襠裡濕了一大片,事到臨頭,只有硬起脖子:「嘻嘻!不只認識,還是拜把弟兄,他是老大,我是老二,我們大哥啊,不是當老疙瘩的瞎捧,往臉上貼金,真是『天底下』少有的大好人,信用好,心地好,待人夠義氣,拿錢當巴巴。我們大哥的長處,說三天三夜說不完。聽說他和大當家還是朋友,大當家的,求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衝著我大哥,抬一抬貴手,我大哥………」
「是!」油輾子手綑著無法擦,只有讓黏痰流到嘴角,在恐懼當中,仍感到又臭又腥。
「王八羔子本來就是這種熊貨,」大青龍全是骨頭的手,拍著被子:「天底下那有王二虎這種渾人啊,出生的地面差勁,聖人早已拔光了山東的風水,有幾個是聰明伶俐人物。人家天天喊咱老憨、棒子,不是明明擺清楚了嘛。心眼像沒有孔的石頭蛋,還認是個琉璃球呢……唉!」
「——」大青龍的眼睛hetubook•com.com閉上了,停了許久才張開,雖然病榻纏綿日久,眼睛仍有餘光,直射白玉薇的雙眸:「妳所說的我都贊同,不過,有句話問你,妳照實說:是不是嫌我是個累贅?」
「不是!」白玉薇回答得很勉強,又停了停才說:「王二虎又被賀三成、王江海逮去了。」
今夜,在這荒涼的回回窩子,明天又不知漂泊到那裡,到乾安、到農安、到大賚、還是重回人跡罕到的柳條通?
「——」大青龍聽了點點頭,表示讚許:「後尾妳怎麼打算?」
白玉薇吩咐下去,沒有好久,二光頭和黑小子、老套筒三個人,像捉小雞似的,把油輾子提了來。
過去只覺得大青龍肯買希罕的玩物,肯買洋糖哄孩子。那天,她幼稚的心靈,嗅到大青龍另有一股氣味,重視交情,重視義氣。
她活著就該辦這三件大事,沒有第四件和第五件,至於將來自己的下場,當紅鬍子的,沒有一個能按照如意算盤,求得了局。
她直接回到內院東廂房,大青龍已倚著枕頭半躺半坐著。影影綽綽的油燈,映著青紫色的臉,令人直覺的有些鬼氣。
油輾子被打得在地上翻滾,每一鞭子下去,感到火辣辣的痛楚。從前常用皮鞭抽工人,現在才嚐到,挨皮鞭是這種滋味。
「咦!說起來都是攀得上的朋友,爺們您何必這麼兇呢。想當年我認識老師底下的紅人不少,就是駝龍師娘咱也伺候過,不管那個路數,水流千宗歸大海,何必不賣點『流水』。」,血水雖向外冒著,油輾子仍說個不停。說完了抬頭看看周圍所有的人。
「嘻嘻,我不算有錢的主。找了來,大小也是個『財神爺』,能不能優待一點。別教我蹲『黑窯子』,別綑我,絕對不會跑。嘻嘻,馬馬虎虎,優待一點,嘻嘻!」如同做生意討價還價,點頭哈腰。
七十多口白棺木大出喪,隨在棺木後面的只有少數親友,不是人們怕事,而是沒有足夠的時間和人力,分別去通知他們。
「我真沒有錢,我——我再加五十元。」油輾子臉貼在地上翻動著充滿血絲的眼睛央求。
「白姑娘,」雙手拱了拱:「以前你救過他一命,我求你再救他一回。」
「是不是四至兒和老三的事?」大青龍向上挺了挺脊背,想坐得高一點。
「這都是看到妳和他們的緣故,我雖病在這裡,心卻和大夥在一塊。外面的情形又不曉得,要多急有多急。」
「你想優待?」二光頭問。
油輾子乾巴巴的笑著套近乎,正在生氣的大青龍,也不得不佩服油輾子有雙利眼。他和油輾子只碰過兩次面,一是在玉合順,那時油輾子還當夥計,一是在哈爾濱到扶餘的小火輪船頭等艙裡,他和東洋人趾高氣揚的在一起。這是第三次相遇了,以前兩回,無怨無仇,這會真是勢不兩立。
「油輾子!」大青龍的呼吸已正常了些,心臟跳動也緩慢了些,陰沉沉的問:「別再拐著彎兒裝迷糊,王二虎這個人你可認識?」
「放屁!」大青龍一口黏痰吐在油輾子的額角上。
「你能拿多少?」二光頭問。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