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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花江畔

作者: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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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六

第五章

「你還是捎個信給大當家的,」趙宗之鄭重的表示:「就提我說的,最好請他親自來,沒有人會小看他。」
「裴先生。」趙宗之客氣的稱呼他,沒有喊他自以為榮的綽號。
拴柱無法忘記那天雨夜在新寨子的情形,王二虎走時神情充滿兇狠,也充滿了不祥。當夜他沒有等王二虎回來,便向何發打了個招呼,騎上馬趕回窩棚。
「噢!」
「可能請商會會長到他窩子裡談。」
「我懂了。」趙宗之點點頭:「你先到市場門口等我。」
趙宗之沒有立即為他們介紹,臨近門時,趙宗之對老套筒說:
「到店裡洗洗臉,吃晚飯,明格再回去。」
從王府屯工地到前郭爾旗,走幾個小時的路,再坐火車只有兩站。要是騎馬,不過大半天的路程,但,那是一片缺少人煙的荒野,人們儘可相信謠言,而不肯在荒野中跋涉。
「是我,」接著回問:「你貴姓啊?找我有啥事?」
老套筒在門口解下韁繩,趙宗之誠意的留他:
拴柱習慣的幫著趙宗之端菜,炕上的、地下的,每張桌子每個人的面孔,都呈現出憤怒和好奇。談論大青龍、小白蛇、王二虎、油輾子、賀三成、王江海,還有今早挺屍在他叔叔門口的四至兒,行為動人受傷的二馬虎。
拴柱回到前郭旗,便得知王二虎被捉進黑房,雖然大妮興高采烈的弄好東西給他吃,他也吃不下。惹得大妮直向他翻白眼。
「大青龍定騎著高頭大馬親自來。」
「這太失禮了!」趙宗之不以為然,不滿意。
m.hetubook.com.com一個黑乾瘦小的年青糧棧夥計推斷著:
黃廣豐這次沒叫小夥計拿眼鏡戴上擺譜兒,而是對著琉璃罩坐燈看起來。看完了才抬起頭問道:
「答應啥?」王師傅的耳朵有點背,再加上小夥計說話沒頭沒腦。
「可是麻煩來了。」
「趙老先生,王先生是那裡受傷?」
「回去向你們的二當家說清楚,按時前來,這裡一切都會預備好,到時候我擺酒席請她。」
老套筒漫聲應著,一鬆「馬嚼子」,皮鞭抽在馬腚上,飛馳而去。
「你看見啦?」車老闆子找著槓眼:「我說是大青龍幹的,他老人家向來執法如山,哼!」
熱騰騰的水蒸氣,辛辣的煙葉氣味和煙霧,形成滿屋子的灰白,六十支光的電燈泡,掛在當中,昏黃黃的如同鬼火。
兩人在繼續爭吵著,油房裡的大褂子先生卻文文靜靜的說:
昏黃的街頭,被踢起一溜乾燥的浮沙。
「大青龍是個知道禮數的人,」送酒來的趙宗之忍不住插嘴了:「黃大掌櫃是同鄉會長,是前輩,他定得到前郭旗來。」
到現在,他仍記得王二虎那張在火光下,映照得又青又紅又紫的臉。
「聽說是右眼和一條腿。」
「大當家的覺得,這些年來,淨給會長添麻煩,淨給鄉親們丟人,又連累會長又連累鄉親,沒有臉回來。」老套筒仔細的向趙宗之解釋。
拴柱子回到郭爾羅斯前旗,已經第十幾天了。
「你招呼店,我出去一趟。」
「直到前些日子他侄子才見和-圖-書到,上過刑,可能殘廢了,唉!」提及王二虎趙宗之便傷感。
他匆匆忙忙,幾乎和來人同時出了煎餅舖。到了街上,來人牽著一匹壯馬,邊走邊對他說:
「你真是越老越糊塗,當然是大事情,他老人家出面調停油輾子被架票和王二虎被抓的事……」接著神氣活現的,把從大夥計那裡聽來的消息抖摟出來。
「你們大當家的不來了?」
「我先代表二當家的謝謝會長了,」老套筒拱拱手:「實在不敢當。」
「小白蛇也不賴,」又是站工提起白玉薇:「聽說四至兒就是她『廢』的。」
當人們陷於失望時,油輾子被架走了。聽過不少江湖恩怨的莊稼佬,也看出竅門。還有在前幾天,四至兒被折騰成廢物,飛了「海葉子」來。大夥兒臉上有了喜氣,覺得大青龍還是個人物,一點也不含糊。
「為啥不來呢?」趙宗之沒看信,不知寫些什麼,驚異的問。
往常談到這些,趙宗之會指指壁上他親筆書寫的「莫談國事」。現在他非但不阻止,而且有著愛聽的慾望,他同樣的積了滿肚子的火,只有聽到大青龍佔了上風,心情才好一些。
「大青龍一身是膽,當然單刀赴會才夠譜。」車老板子因為王家與大青龍有交情,特別的要在臉上貼金。
「我——我——」向來個子大的人,嘴巴必定笨。站工一上去便被車老板子的氣勢壓倒,但是不願服輸,脖子梗的比腿還粗:「哼,你——你胡說。」
這副打扮,在當地很平常,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和*圖*書。不過臨近門口的人忙用手罩在菜盤子上面,怕他拍打灰塵時,弄到菜裡。
「我姓裴,人家都喊我『老套筒』。」
人們在走投無路,重大失望時,相信了一切。不去進一步追究全部工錢還不抵油輾子的家業五分之一,而且王二虎先帶走了錢,油輾子過了幾天再跟了去,他天生不是那種不把錢摟在自己懷裡會放心的人。
「這位是裴先生,那面來的。」
「他媽的!」老套筒狠狠的罵了一句,再沒有別的廢詞。
在前郭旗吃不下飯的不只拴柱一個,趙宗之、二馬虎,還有大車店的那一夥,以及認識王二虎的山東人,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們籌錢送出去,如同篩子盛水,永遠沒有底。他們求過同鄉會長黃廣豐,黃廣豐只交待了一句「別難為王二虎」。
因此,他情願一個人在田裡忙死累死,也得著拴柱回郭爾羅斯前旗一趟,並叮囑他不得到確實信息,別回來。
「定規由小白蛇那個狠娘們保鑣。」細長身材的鐵路站工提到小白蛇故意一縮脖子,回頭看了看。
黃廣豐歲數不大,行事相當的穩。他知道王二虎冤枉,可是他曾窩藏過鬍匪,被鬍匪劫過獄,這都是事實。兼任保衛團團總的他,不能一手捉人,一手放人,而且這件案子還牽扯了東洋人,東洋人個子矮,難纏得很。
來者沒有摘風鏡,沒有拍打灰塵,沒有尋覓坐位,而是低聲問:
王本元對於自己的行為,看到牌九、骰子沒有把握,沒有信心。卻毫不猶豫的信任這位並不太瞧得起他和_圖_書的同宗。天會下雪下霜和放晴,松花江說不定會氾濫改道。只有王二虎這一輩子,窮死餓死,難改變分毫。就是抽出他一條筋,拔下一根頭髮,仔細琢磨,都十足代表了王二虎。
他不再開口,等於送客,趙宗之只有站起來告辭,黃廣豐再叮囑老套筒:
「不啦!」老套筒上了馬:「早些把事弄妥了,省得王二虎先生受罪。」
進了客廳,小夥計送上蓋盌茶離去,趙宗之看看附近沒有別的人,才對黃廣豐說:
趙宗之的財力,雖不及黃廣豐,在同鄉當中仍有聲望,黃廣豐立即迎出來,看到老套筒,神情一震。
玉合順的小夥計端著酒盅,眉飛色舞的向澡塘子的王師傅用大嗓門吹:
他所問的正是趙宗之自己,趙宗之望著對方:
「那一位是這裡的趙宗之趙老先生?」
「就是為這,才著小的送這封信。」
入夜的煎餅舖裡,又聚滿了車伕、苦力、進城買東西的莊稼漢。
「拍拍你身上的灰土,把風鏡也拿下來吧。」
對方沒有立即回答,看了看四周,並沒有人對他特別注視,才附在趙宗之耳際低聲說了兩句。
「坐。」
過了不久,油輾子不見了,東洋人也很少來工地,謠言更是滿天飛,甚至有人說王二虎和油輾子串通好的圈套,王二虎先把錢帶到北平城,油輾子和家小也隨後跟著去吃香的,喝辣的當關大爺。
「——」老套筒羞澀的一笑,立即照做。
「俺大掌櫃的答應啦!」
「王二虎先生怎麼樣?」老套筒問。
「不能怨他。」黃廣豐不再多說原hetubook.com.com委。
黃廣豐沒再說什麼,送他們到角門裡,便留步,兩人再道謝才離開。
「會長好!」這回老套筒沒失禮,打了個千。
他未等對方離去,便將拴柱拉在一旁:
現在正是田裡莊稼收穫季節,王本元卻派拴柱到前郭旗,他獨自留下來。
人們興奮了,人們的熱血沸騰了,人們喝酒的興緻高漲起來。
「也許他有說不出的苦處,」黃廣豐並不在乎,反而體諒大青龍:「當初,他下水時曾和我提過,不在附近做案,不給咱添麻煩。」
兩人到了玉合順,趙宗之帶他到小角門,拍了拍,老媽出來開了,趙宗之要她通報。
因為工區附近盛傳王二虎把工錢拐跑了,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前者認為王二虎肯和佐佐木油輾子這種人打伙,自然啥缺德帶冒煙的事兒都幹得出來。後者則以同鄉的風水來推斷,山東盡可以出響馬紅鬍子,但不會坑拐詐騙,連這種養活家小度過殘冬的錢也要。
「嘻!」老套筒不置可否的一呲牙,鬆韁繩,馬開始跑起來,沒跑幾步又轉回頭:
大夥兒在高聲爭執、推斷,忽然風門子被人用力抗開,進來一身臃腫的粗人,滿頭滿身是黃泥沙,戴了風鏡,看不清那張大寬臉。
「賭就賭!」站工表示口袋裡有幾個子兒,拍得嘩嘩聲:「你說賭啥東道吧?」
「打個賭。」車老板子有恃無恐。
老套筒不喜歡華麗的客廳,不喜歡繁文縟節囉唆規矩,為了早些離開,回到草原上自由自在,他沒落座,從懷裡掏出書信,交給趙宗之,趙宗之雙手遞給黃廣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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