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松花江畔

作者:田原
松花江畔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六章 四

第六章

從扶餘剛回來的矢崎,未來得及訴說那邊情形,便又發生飛磚飛瓦事件,他回轉身,思索了許久,嘴唇也蠕動了很久,沒有發出聲音。
「都——都不肯來。」老綿羊像蚊子哼哼。
火苗帶有微紅和暗藍,不住的跳動著。他的心也在不安的跳動著,等待矢崎回來。
「尤總工頭的腿是沒救了。縣長還沒回來,師爺只是拖和陪笑臉,尤曾玉不願出門和到這裡來……」
中村懂得她的意思,出了大門,門外的巡警已經撤走,街上冷冷清清,沒有多遠便是柴炭棧,店夥們正在兩手捧著盌喝苞米粥。
「能不能給找個工人。」
「大夫呢?」
「請多多幫忙!」
「沒——沒有,」李老頭直搖手:「這房子是我爺爺來闖關東,置的物業,它——對我家來說,很——很重要……」
「矢崎樣,別打他們,進來吧。」
佐佐木平生沒遇到這種警察幹部,軍不軍,警不警,民不民,簡直是個「四不像」,再發怒,也像一百斤鹽淹了一塊石頭,半星兒鹹味也浸不進去。
「我找過公安分局長,他們今晚一定派巡警來守衛。」
佐佐木實在支持不住了,和妻子離開,回到正房。換了睡衣,剛剛睡著,玻璃窗被敲得嘭嘭響,他驚醒過來,先摸手槍:
「少給俺閒扯雞|巴蛋,難得湊成搭子,拆了多傷天害理。」一手換牌,一手揉搓特大號的肚子。
現在,他不怕了,拾起院中僅剩的一塊劈柴打那條未受傷的大黃狗,黃狗扭來扭去,想在矢崎的喉管下口,矢崎用血淋淋的手,保護著脖梗,幾個指頭被咬斷了,仍不放鬆。
狂風襲擊著電線,尖銳的鳴叫,又如同鬼號。
王二麻子,並不是被人瞧得起的人物。談到耍把勢,光說不練。談到醫術,也只有天曉得。他能混下去,就如天下所有走江湖的一樣,不會餓死。所不同的,物以稀為貴,在這小城裡,他不只是擺攤子,還有家小得可憐的門面。
要聽壞消息,全都來了,一件又加一件,好事兒卻從不一件接著一件來。
佐佐木吩咐妻子。她的兩腿發軟,想快走反而無法移動腳步。小川只好自己到佐佐木房中去取。
「半夜三更的跑來幹啥?」他端起表大爺的架子,很不高興的問萬順。
「我試試看,」李老頭想走了,匆匆忙忙丟下一句話:「恐怕很難。」
「快要打場了,需要人手。」
「他怎麼說?」佐佐木問。
佐佐木的妻子用眼神留住他,他們這一夥雖會說本地話,到底是東洋人,起初沒有這種感覺,現在才知道處處不方便。
「快去拿藥箱。」
「——」當地的狐仙厲害,佐佐木聽說過,他也同樣知道那不是狐仙每晚「光臨」。
「去剿大青龍的柳子,到現在沒回來,聽說從未『接上火』。」
「別結,咱這個芝麻菉豆小官,雖不受您佬『節制』,您吩咐的大小事兒,沒一件不出力。這事,請放心,裴昌吉要是跑了,我派出所有巡警去搜,不管十天半月,也把他給抓回來。」
「是!社長。」公安分局長一彎腰。
「扶餘縣的事怎末樣?」他簡單的問。
狗群靈敏的發覺玻璃窗後面有人,都掉轉頭來,轉移了發瘋發威的目標。其中有兩隻,特別兇惡跳起來向窗子躍撲。
入夜,冷得牙骨直打哆嗦,冷,加上怒號的風聲,令人心裡有點發毛。
「不去不中啊!」萬順怕回去挨揍,急得要哭了。
「老先生,」佐佐木的妻望著對方,對方的眼睛盯在腳面上:「這一年多,你沒收我們的租金,非常感謝。不過,我希望你說句實話,是不是有人逼你。」和-圖-書
中村也跟著喊老綿羊,快些拿傢伙來,把狗趕開。可是三個傭人,在緊閉的門窗房中,裝做沒聽見,不吭聲。
為了救矢崎,他只有大著膽子走到房門外逗惹那兩條狗,狗已咬紅了眼,專對付矢崎,不理會他。
狂風捲著沙土,打在窗子上,發出「刷!刷!」的刺耳聲響。
老綿羊、狗剩沒有話好扯,祗有拿腿邁出醫院的門坎。裴昌吉扶著門板兒,低聲罵萬順:
矢崎看出佐佐木的驚恐神情,歉然的行了個東洋禮:
「試試看。」又是句老詞,接著拱拱手:「再會!」
「他們都跑了。」中村向傭人房子一指。
「這件事你來辦,」佐佐木對公安分局長講話,如同吩咐夥計:「馬上去把當地的西醫給我抓來。」
李老頭走了,佐佐木的妻子望著他穿了長袍,飄遂的背影,輕便的腳步。全不像他們,內心有數列車都裝不下的沉重。他對中村道:
房中火爐熄了,寒氣逼人,佐佐木一聽,手腳抖得更厲害,妻子幫他穿衣服,並扶他下了榻榻米。佐佐木想:可能矢崎傷重死了,如果死了,當地的衙門,再裝聾做啞也拖不過去。
「中村先生,真對不起,全部都被人家訂了。」
「恐怕很難,」佐佐木的妻子向他解釋:「天天夜裡,飛砂走石的,又是打槍,又是吵鬧,誰也害怕。」她只說到這裡不再多講,怕丈夫聽了難過。
不知是砂土灌進王二麻子的嘴,還是他覺得多說幾句話,嘴變成茅坑,他自動停了。
狗剩已聽出路數,王二麻子壓根兒就不想去,輸錢不是主要原因。他抬起頭,看看兩面牆上全釘了擱板,堆著用馬糞紙包成的大包小包,還有一綑綑乾枯的柴草,那是王二麻子親自採來的藥料。
「前郭旗的保鑣團呢?」
傭人房門大開,被子堆在那裡,看樣子他們只穿了隨身衣服逃走,連冷天離不了的棉被也不要了。
小屋正面供了關公畫像,居然香煙繚繞。供板旁邊,豎了一口長柄大頭全是鐵鑄的關刀,據說有百把斤重,從沒有看見王二麻子輪動或擺個「拖刀」架式。
風扭動得院中的樹影兒亂顫,月牙兒悽悽慘慘掛在空際,院子裡的花盆破了,鹹菜缸破了。破瓦片加上擊壞的花木,流出的鹹水,使原本精緻的院落,異常的刺眼,異常的凌亂。
看樣子,矢崎都沒有真正的辦成一件。人怕聽失望的語言,偏偏不聽又放不下心。
「請你向佐佐木先生解釋,千萬別生氣。孩子們要分家,宅子不得不收回來。」
經過長期的心煩和疲憊,中村也懶得再去叫門發脾氣,兩手支著下顎,閉目養神。
看不到人,想起院子中七橫八豎的狗屍體,每個人頭上嗖的一陣,彷彿髮根子立起來了。狗剩忙道:
巡警仍不放心,一直拉著架式。等萬順他們戰戰兢兢從身旁經過時,嗅到兩人噴出的全是難聞的酒臭。
裴昌吉除了學洋派,刺了個大青嘴巴子外,年紀五十多了,拱肩彎背,一副可憐樣兒。萬順覺得他總是長輩,再逼迫也不一定去,說兩句難聽的也於心不忍。
矢崎的衣服,早已被撕爛,全身是傷,到處流血,疼得嗷嗷的喊叫:「救命!」
「你要刀傷藥啊?」山東人也像京油子似的陰陽怪氣:「俺這刀傷藥,是祖傳秘方。老一輩子活著時節,再三叮嚀,這藥雖是萬靈丹,就是不能治『狗咬狗』。」
「唉!」佐佐木嘆氣。
佐佐木毫無感覺,眼睛望著玻璃窗,玻璃窗只有被風吹動的樹枝影子,雜亂而不固定。
「睡吧!」妻子勸他。
「八個!」矢崎跳起m•hetubook.com.com來向外跑。
「什麼事?」風雖停了,寒氣使他的上下牙床,碰擊得發出聲響。
「不搬又怎麼樣?」中村一虎氣勢兇兇的在旁插嘴,兩手環抱在胸前,一副要揍人的樣兒。
「馬拉巴子的,」他習慣的用當地流行罵人詞兒:「統統給我滾出去,找醫生。」
他滿臉怒容回到住所,佐佐木的妻子正送房東李老先生出來,李老先生客客氣氣的說:
「社長,您佬批評的全對,不過,這裡天天夜裡放槍,商會會長也指責下來啦,有點——有點——擾亂治安,弄得人心惶惶!」
「在走以前,有件事求你幫忙。」
他搖搖頭,做夢也沒想到,真遇到了對手。最後他寄望賀三成和王江海。
他圍著人與狗團團轉,終於其中的一條大黑狗被矢崎疼得一腳踢開,正想爬起來再咬時,中村開了一槍,狗的腦袋開了花。
「千萬記著,不能打他們,聽說都不想幹了。」
「社長!」門外有人叫,是中村的聲音。「請起來看看吧。」
狗剩用力拍門。王二麻子將窄窄的小門打開,老綿羊、萬順、狗剩彎著身進了那間小屋。
「混蛋!」佐佐木沒用他們的國罵。
中村一虎雖也被惡犬攻擊,卻聰明的躲在門後面開槍,又打死了三隻。其中兩條狗與矢崎滾在一起,他瞄了又瞄,無法射擊。
「幹什麼的?」
「小孩也成。」
狗剩怔怔的站在那裡,吵也不是,叫也不是,如同賣不掉的秫稭。最後,還是萬順拉拉他們,一同悄悄的打開門閂。一陣強風吹起來,嘭的一聲單扇門大開,灌進不少砂土。
「我不能去!」裴昌吉把手提箱奪下來。
他就這樣,呆呆的坐到天亮。
妻子逆來順受,她坐了起來,把「湯婆子」放在佐佐木的腳下,又抽出一條棉被,圍在他身後。
裴昌吉站在那裡,一連打了四五個哈欠,表示再不去睏,便躺在地上了,萬順只好默默的向外走。
巨響,槍聲,吵鬧把佐佐木的妻子驚醒了。推開上半扇窗子:
窗外的風,繼續的發狂,彷彿要把整個院落,吹翻轉過來。
等他們三個人進門,裴昌吉眼珠子透過厚厚的近視鏡片,打量他們,似乎沒人受傷,似乎沒人頭痛腦熱。
「你自己去。」
「真不成?」
每夜都鬧到天亮,惹得佐佐木、矢崎,小川、中村不停的放槍,打不死人,捉不到鬼,萬順想著想著,真有些怕人。忙緊趕兩步,抓著老綿羊和狗剩的手。
萬順從來不怕這位面兇、聲大、心腸軟的表大爺。很快的說明來意,並很在行的從白漆桌上,提起黑色的出診手提箱。
男人嘆氣是常有的事,發生在佐佐木身上卻不平常。他雖是個退役少佐,一向自視甚高,尤其到了關東,一帆風順,發了大財。
「你知道我們做生意的規矩,全憑信用,拿出一根劈柴棒子對不起先付錢的主顧。」大夥計說得很有道理。
他在盛怒中,看見倚著門框的老綿羊、狗剩、萬順,扯大澀啞的嗓門問:
房門在恫嚇下,慢慢開了。動手打人,是他們共同的習慣,照著戰戰兢兢的萬順,一耳刮子扇過去,萬順被風吹裂的嘴角,流出殷紅的鮮血。
屋正中,擺了張破方桌,鋪了灰毯子,王二麻子正和三位大同鄉在搓麻將。可能他是輸家,沒來得及和來客打招呼,又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摸起一張牌,看了看放下來,又換另一張,想了想,放回去。一隻牛眼,望望桌面,望望面前的長牆,粗粗的手指一個勁的摔,就不知打出那一張。
老綿羊愛賭,一看便入迷。狗剩一竅不通,還m•hetubook•com.com記得主要的來意,在王二麻子的背後,低聲下氣的請他去一趟。
佐佐木用枴杖搗著方磚舖成的地指責公安分局長無能。公安分局長是個老兵油子,帽子扣在後腦勺子上,滿臉的笑,不生氣、也不在乎,等佐佐木罵完了,慢言慢語的說:
「是——趙家屯的趙大糧戶。」
佐佐木和中村一虎,想了想也只有如此,等他準備吩咐老綿羊明天一早套車,不知什麼時候,三個人又溜回對面的小屋,把門關上了。
「別管我。」他粗聲粗氣把氣出在妻子身上。
「那個胖豬說:非但派了守衛,還有巡查。這裡天天夜裡鬧,一定是狐仙作怪,最好『跳大神』捉妖……」
「好!」公安分局長並不反對,走出房門,又轉身回來,一臉祥和的說:「社長,咱們還是先小人後君子,把話說在頭裡。要是裴昌吉跑了,我就是戲法大王,變也變不出來,可不能怨我。」
矢崎跑過去,每人揍了兩個嘴巴子,打的他們更加傻了。
「為什麼不來,」中村一虎怒吼:「你們人,通通沒有道德。」
突然院子裡又有聲響,接著傳出一片狗叫。
現在整個院落,只剩下佐佐木夫婦、受傷的矢崎和小川與中村一虎,沒有人為他燒洗面水、煮飯和清理院落房間。兩人木然的站在傭人房中。
「我在門外叫了很久,社長沒聽見。」
佐佐木緊張的心情稍好了些,憤怒又從心底升起來。他穿過院子,看見七具狗屍,早已僵硬,血凝結在地上發烏。
「你是指洋大夫,」公安分局長拍拍腦門子:「本地會這玩意的只有三元醫院的裴昌吉,上回我們局子裡有個巡警走火,槍子鑽進另一個巡警的屁股,是他動的刀子,手藝不錯。」
萬順並沒有聽他的話,三個人請不到大夫不敢回去,擁在一起蹲在牆根避風的地方。停了很久,狗剩又想出主意,東街頭上的王二麻子,專治跌打損傷,大概對路數。
「別開槍!別開槍!我們是這裡的夥計。」
「好胳膊好腿的,還不趕快『滑』,那裡的臭糜子不養人,何苦呢?呸!」
藥箱拿來了,其中只有碘酒、紅汞、黃𥒇粉、紗布、藥棉。矢崎受傷太重,疼得在床上亂滾,佐佐木說:
「別出去。」佐佐木阻止他:「小心再被打破頭。」
矢崎忍不下這口氣,推門剛到月台階,又是兩塊大磚頭,一片瓦自牆外飛進來,差點落在腦袋瓜子上,他向門邊一躲,對牆外開了一槍。
「——」裴昌吉用手指把眼鏡推高,摩摸著大蒜型紅通通的鼻尖,久久,才說:「我怎麼能去呢!」接著向街上望了一眼:「萬順,別——別難為我……」
佐佐木的房中,已生了火,老妻睡了,他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那裡,望著無煙煤的火苗兒。
「對不起!」大夥計一個勁的笑:「您也是老主顧,只要想得出法子。」
矢崎回到房中,保鑣的中村一虎和工程師小川帶刀來了,佐佐木的妻子穿得整整齊齊也從臥室出來,跪在榻榻米上。幾張面孔都佈滿了憤怒、驚懼和無可奈何的複雜表情。
「好吧!」佐佐木的妻子淒淒涼涼的:「我會勸他搬走,你總得給我們時間。」
「你還是叫他們,快去找個醫生。」
中村看看院子裡,堆積如山的煤,還有疊得比房子還要高的劈柴,他明白來硬的並不一定行得通,帶有商量口吻說:
平素吃軟不吃硬,專愛聽好話的王二麻子,今晚犯了邪,翻著牛卵子似的眼睛:
幾個人愁眉苦臉對望著,現在才覺得這裡不是他們的地界,他們的窩。一切那末孤單,那末無告。
門被推開了和-圖-書,他突然一驚,差點跳起來,進來的卻是等待已久的矢崎。矢崎頭上包著紗布,紗布上面透出血漬。
「——」佐佐木拿起火鉗,下意識的打開爐子的風門又關上,掩飾自己不安的心情和恐懼。
巷子窄窄的,有兩三盞路燈。只看見狂風吹得黃沙土在裡面打旋兒,沒有人影。
三個人在寒風中,以發抖的手開始拾掇破瓦片和拿起掃帚。
「好吧!」中村氣烘烘的點點頭,扭身出了柴炭棧,這種倒霉的地方,偏偏又是只此一家。
「輸了不打緊,我要東家多給你幾個子兒。」狗剩繼續央求。
佐佐木已廿多天,沒有睡好了。乏力的張開沉重的皮眼,看著矢崎厚厚的大嘴唇。一切希望寄託在矢崎這次交涉上。要公安局派人保護住宅。要縣府把修堤的尾款莊票變成現金。還有等明年開工繼續包工,把堤修完。
「俺情願輸個屌蛋淨光,你們東家的錢,咱不要。」他一歪嘴,像笑又不像笑。
「中村樣。」佐佐木的妻子拿出老闆娘的身份制止他,然後委婉的對李老先生說:
中村一虎向他說明來意,店夥們你望我,我望你,最後一位年紀大些的說:
三個人貼著牆邊,頂著風走出巷子。
萬順雖然只有十五歲,表大爺的話,王二麻子的那副半死不活的勁兒,也給予他不少刺|激。這些刺|激和近廿多個晚上的事連起來,先是在牆外,吹著牛角嗚嗚叫,接著丟磚頭、瓦塊,今晚又放進來七條狗,說不定有天會捉幾頭活狼也丟進來。
四個人不約而同的奔到窗前,小小的院落,七條野狗,黃色灰色和黑色都有,長長的嘴巴,尖利的牙齒,彼此相互追逐著亂竄亂咬。
佐佐木不再問了,他到關東十幾年,瞭解一切。地方官遇到難題,便離開衙門躲起來,讓下面去抵擋拖延時間。那家錢莊早已倒了,居然還敢拿票子出來抵債。還有尤曾玉被割掉了鼻子,要是走到街上,令人見了便發生一種直覺,不務正業,沒有出息,泡「窯子」中毒,「砲打了天門」。
「王先生,要是真不能勞動大駕就給包刀傷藥吧。」狗剩聽說王二麻子的膏藥黏而不靈,刀傷藥還有點小用處。
「留下來不搬,又有什麼好處呢?!」
「打電話給公安局長,」佐佐木指示矢崎:「問他派的人呢?」
「快去!」佐佐木厭惡他嚕嗦,拖泥帶水,滿筐子廢話。
到了房中,看見公安分局長帶了幾個揹盒子砲的護兵,正和佐佐木談話。矢崎已包了不少紗布,蓋著被子呻|吟。
「是!我這就派人。」
矢崎的語音剛落,院子裡發出咚!咚!曄啦!一陣巨響。
「要是他真跑了,我有辦法要你好看。」佐佐木氣上加氣,假牙縫中向外蹦冰渣兒。
整條街也是黃沙漫漫,伴著昏昏沉沉的路燈,連條夾尾狗也看不見,聽到的也是除了狂風怒號,還是震耳欲聾的風聲。
「我看等到天亮,著中村樣把矢崎送到扶餘縣,這裡……」她搖搖頭。
回到住所,門口站了兩位巡警,看見他們,老遠便托起槍,老綿羊連忙大叫:
他們首先想到此地獨一無二的「洋大夫」,萬順的表大爺裴昌吉。等到了「三元醫院」門前,敲打了許久,裴昌吉才披了件棉袍子,金絲眼鏡,掛在引人注目的酒糟鼻尖上,卸下臨街的門板。
他將受傷的矢崎抱起來,送回房中。佐佐木和他的妻子還有小川也跟著過來,看矢崎全身是傷口和爛肉,佐佐木的妻子嚇得發抖。
矢崎臨進屋,大聲咒罵著,如果再不把院子整理好,開槍斃了他們。
打牌的人惹得笑了,王二麻子像沒事兒似的,仰起臉兒,看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老綿羊、狗剩、萬順三個人的臉。全是掛不住的神情。他反而比剛才輕鬆,繼續打牌。
三個人低著頭向回走,在這街上除了裴昌吉、王二麻子,真找不出會治外傷的人。
「你們兩個小鱉犢子,幹啥得像啥,賣啥吆喝啥,派到『料水』,怎麼可以去灌黃湯。野狗都給人家弄進院子裡啦。真他媽的九十袋子洋麵塑成的臉,沒處擱。這回子,饒了你們,下回再犯,扣餉!」
「啥事?」
他提出來,其餘的人只有同往。還沒到王二麻子的門前,老遠便聽到那一串白底黑點的膏藥招牌,被吹得唏哩呱塌響成一片。幸而膏藥招牌是上好木料製成,再加用鐵練繫著,否則,早被風吹零散了。
「是誰訂了。」
張警長說完了,除了聽到窗外未停的風聲,沒有別的聲息,可能他已走了。
公安分局長說完了,卡!馬靴後跟碰了個脆響,手掌心向前,碰碰額角行了個軍禮,率同所有護兵開步走。臨出大門,還聽見他的高嗓門:
「你這個小傻蛋,還不快二蹦子。」說完了,碰的一聲,把門板上緊。
矢崎的怒火又上來了,約同中村出去,剛一推開房門,一腳門裡一腳門外,七條狗同時竄上來。他連忙扣動扳機,打倒了一隻,打傷了一隻,其餘的聽到槍聲並不懼怕,反而咬手,拖腿,嗚嗚撕扯,把他扯倒在月台階下面。
矢崎把電話接通了,沒講到兩句,便提高嗓門,又叫又罵,最後把聽筒掛上。因為用力太猛,聽筒掉下來,扯著電線在木頭盒子電話機下面,像鐘錘似的搖擺。
萬順、老綿羊、狗剩三個匆匆忙忙離開。街上的風更大,一陣沙土便迷了眼,擦擦很久才掙開,首先望望鄰近後院的巷子。
王二麻子起身關門,口中不住的嘟囔著:
矢崎坐不住,站在窗前向外望。傭人已把院子收拾了,回到房中,把門窗又關得緊緊的。
槍聲又換來兩塊半頭磚。
「別撒馬啦!快走!」
他大聲喊叫,喊了許久,廚師「狗剩」,車伕「老綿羊」,還有小廝萬順才打開房門,遲疑了一陣子出來。怔怔的站在牆邊,不知道拿起掃帚清理院子。
牆上的鐘敲了五響,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佐佐木圍著被子,不顧寒冷坐起來,嘆氣。
「可以另找人。」矢崎不信這個邪。
中村轉到最後,一劈柴打在黃狗的後腿上,黃狗疼得「吱喲吱喲」大叫。可是並不躲避逃跑,向保鑣的呲著白森森的牙齒,眼睛冒出藍火苗。中村感到頭皮發麻,脊骨發冷,不顧一切的連開四五槍,狗和矢崎併躺在一起不動了。
「我是公安分局的張警長,我們局長要我向社長說明,『洋大夫』裴昌吉早已『滑』了,現在派出大隊人馬去追,啥時候找到,啥時候送來。」
「少勻一點給我。」
中村一虎,對傭人關得緊緊的房門,又捶又踢,並不斷的咒罵:「再不開,我用火燒死你們。」
對方還沒有掛斷,傳出「喂!喂!」聲,接著電話機上的小錘敲打圓圓的兩隻小鈴兒,矢崎仍舊不去接,中村只好走過去把電話掛好。
佐佐木的妻子,儘量裝得聲調柔和,對矢崎說:
接連著吹了幾天西北風,下雪的日子快要到了。
下家不耐煩了,直催他,實在被催急了,閑著眼狠了狠心打出一張,居然下家坎檔吃了。氣得捶打自己肥胖的大腿大罵迷糊,專餵下家的張子。
狗剩覺得被他們奚落一頓,如同發臭的豆子堵在嗓子眼裡,吐,吐不出來,又臭又燙又憋得慌。
「中村樣,」佐佐木的妻子跟著過來說:「劈柴沒有了。」
罵聲停止了,皮靴聲也遠去了。佐佐木的妻子說: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