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海說怪力亂神
二
有位年約七十，白髮白髯的老翁從屋內走出來，向大家打招呼。那時大伙用餐完畢，正要各自回房休息。
「我聽說您們當中，有一位天賦稟異的和尚……」老人環視大伙而後，如此問道。
地面上的震動，從臀部傳到背脊，而震到頭蓋骨裡去。這可不是在牛車上慢條斯理前進的一天，而是在馬車疾飆如電的一天。
「如此說定。」
「能力所及，儘管協助他吧。」葛野麻呂以日語答道。
「老朽孫岳梁。」
其實，就算不說，空海當然知道老人在說什麼。
就像馬匹般啃食。自己的碗盤空了，甚至還伸手到別人的碗盤上。現在，空海正在吃的，就是鄰座橘逸勢吃剩的食物。蔬菜、豬肉和木耳，用大量辣椒和好幾種辛辣的香汁去熬煮的菜餚。
因此，一行人已經養成「一用完餐，立刻去睡」的習慣。
對於至今幾乎都在山嶽修行及旅途中的空海而言，搖晃的馬車、異國的食物，完全不成問題。
一整天，坐在馬車裡硬梆梆的椅子上搖搖晃晃。
「我可以嗎？」
然後，和*圖*書開始說道。
第二天晚上，也是廚子利用餘火在烤栗子時出現。
「那麼，可否請您吩咐廚子，今晚也依照平日作息嗎？」
這一行人的代表籐原葛野麻呂，事先已經拜見過這位客棧老掌櫃。
「若有我可以盡力之處——」空海說。
他，就是空海。
若稍稍打個盹，腦袋便立刻會撞到撐持車頂的支柱。
「就是今天在天津橋旁，一眼就看穿道士幻術的那位和尚。」老人說。
他以視線在詢問葛野麻呂，是否可以接受老人的要求。
通譯話一說完，半數以上的人都把視線集中在角落那個男人身上。只有那男人，還在吃飯。
「沒關係。」空海以出色的唐語回道。
真是痛快的吃相。一樣接一樣的食物消失在空海的嘴裡，落進了他的肚子。
「我要到現場，用自己的眼睛瞧瞧那奇怪的事情。至於該如何處置，那是後話。」
從灶旁牆壁上的窗子，發出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一行二十三人當中，只有空海一人是僧侶。
廚子驚嚇之餘，發現www.hetubook.com.com那隻手不但更往裡面伸，也更靠近廚子。
「不知何事？」空海問道。
在這個他鄉異國裡，只有空海好像很能自得其樂。
「啊——」
雖然頭髮有些長了，也只有空海一人是僧侶裝扮。
「又出現嗎？」空海問。
「給我！給我！」那手上下舞動著。
疲憊的身體，很難適應異國的飲食風味。
雖然一面吃著東西，但他態度爽朗，不會讓人感覺不快。
「明白了。」又說：「那麼，等這兒收拾好了，廚子準備妥當後，再請您移駕——」
「當然可以。今日發生之事，我已略有耳聞。我相信不為幻術所惑的您，一定會答應我所相求之事。」
「如何？」
空海正在狼吞虎嚥。
空海報上名字後，老人也把自己的名字告訴空海。
籐原葛野麻呂也問空海。
聽空海如此說，老人欠身行禮回道：
能夠吃掉一半的還算狀況好，多數的人都剩下一大堆。
當時的車輪是木製。當然沒有彈簧。
於是，老人謙恭地向一行人鞠躬行禮後，告辭回房去了。https://m.hetubook.com.com
廚子鬆了口氣，沒想到翌日晚上……
所有人的視線，全部集中在那個空海的身上。
「是的，又出現了！」老人回道。
除了空海外，所有人對於這種辛辣，連一口也吃不下去。
「今日那手已經出現了嗎？」空海問道。
只是，老人會用「天賦稟異的和尚」稱呼自己，倒是料想不到。
「如此說定。」
經過通譯轉達，大伙也都明白事情原委了。
之所以特地詢問，是對從日本而來的遣唐使一行人的禮貌性尊重。
這些談話，通譯都翻譯給眾人聽。
「失禮了。我還以為已經用餐完畢了。」老人說。
每個人都疲倦極了。
說得比通譯的唐語還要流利。
那隻手的手掌往上，上下微微搖動。
連假寐一下都不成，因為身體左搖右晃。
最近，他經常臥病在床。當一行人抵達洛陽時，由於老人——孫岳梁臥病在床，葛野麻呂獨自一人前往老人的病榻。
用不著特地詢問，老人所說的「和尚」，誰都知道就是空海。
晚餐後，這裡的廚子，利用灶火烤栗子時。www.hetubook.com.com
「其實，這屋子旁邊有一間廚房。奇怪的事情，就出現在那裡。」
因此，廚子把烤好的栗子放進那手掌上，手迅速縮了回去，聲音也沒有了。
「若是那樣的話，就是我了。」空海一邊咀嚼，一邊以流利的唐語回答。
「有法子嗎？空海。」
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個例外的人，還在進食當中。
仔細一看，從那窗子，往屋內伸出一隻手來。
「是這官棧的掌櫃，有一事相求。」
「還沒呢。每次都是晚餐後，工作收拾好，廚子開始烤栗子時才出現——」
「在您旅途疲憊之時來打擾您，真是萬分抱歉。首先請聽我把話說完。」
「留學僧空海。」
當老人剛說畢，空海抬起頭。
這個廚子很愛吃栗子，很喜歡在工作完了以後，自己烤栗子吃。
所有人都以充滿好奇的神情，注視著空海。
抬頭一看，和昨晚一樣，從那裡又伸進一隻手來。
「船到橋頭自然直。」空海只露出微笑，爽朗地回答。
從水路轉成陸路的汴州算起，這已經是第六天了。
「給我！給我！」怪手又說。
「給我！給和-圖-書我！」怪手如此說。
那是被車輪輾得凹凸不平的道路，屁股就這樣碰來碰去。
最初出現，是在五天前的晚上。
空海以試探的視線望向籐原葛野麻呂。
「您真的是倭人嗎？」老人問。
說到用餐，那也是異國風味。異國所產的食料，以異國方法烹飪、調理出的菜色。一切都和日本不一樣。
「沒問題……」
廚子將栗子放在那手掌上，滿是皺紋的那隻手，立刻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
正當栗子快烤好時，窗子那兒又有動靜了。
好辣啊！
這一行人幾乎都在拉肚子，個個都有拉肚子的經驗。
「如此，已經連續四天了。」老人說：「今天是第五天。」
「事情是這樣的：從五天前起，客棧廚房出現異象。請您無論如何要幫忙——」
操著一口比唐人發音還正確的唐語，老人對這位日本留學僧，好似已經全然為之傾倒。
「喂，好像是指你喔。」坐在旁邊的橘逸勢，以手肘碰了一下空海。
滿是皺紋，像是歷經歲月的老人的手。
老人——孫岳梁環視大家一下後，注視著空海。
橘逸勢掩不住興奮的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