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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覺時，有個傢伙摸我懷裡。驚醒後，和他們打了起來。打倒一個時，被另一個拿著圓木棍，從我後腦打下去。」

「為何呢？」空海事不關己地回答。

漢子說話時，腹部「咕嚕咕嚕」作響。突然一個踉蹌，「咚」一聲，巨岩發出響聲落在地上。然後，漢子整個人癱坐在那裡。

「你為何不哭呢？」逸勢問。

逸勢的神情，就如他自己所言，一派輕鬆舒暢，完全看不出方才嗚咽的模樣。好似甩掉什麼包袱一般。

「因為被看到流淚而懊惱嗎？」

「兩人都被我抓起來，交給衙役了。不過，後腦被如此一敲，到底要找誰，卻想不起來——」

「閒暇時，我想去找個人……」

漢子說話時，腹部還在發出響聲。

「半對半錯。」

「說得也是。」

逸勢從馬上用手指戳一下空海肩膀問：

「空海——」逸勢做出「不要理他，走吧」的表情。

「當然不假。」

不僅如此。因為不只是要取得密法而已，經典及佛具也必須帶一些回去。

「不過，空口說白話，小孩也會啊！」

那漢子喃喃自語，立刻站起來。一站立起來，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身體有多高大。

「那麼，你會說天竺話？」空海問道。

「因為被你看到了。」

「什麼地方奇妙？」空海依舊注視著和_圖_書前方答道。

「這個……」漢子以粗壯的手指伸到亂蓬蓬的頭髮裡，把頭皮抓得咯吱咯吱響。接著嘟囔一句：「我啊，很壯！」

「說得也是。」

不過，空海依然從馬背俯視那漢子。

「嗯。」

「先說出來的，不是逸勢嗎？」

走過滻水，已經可以看到對面的長樂坡。

逸勢不知不覺中已對那漢子產生興趣。他也不是全無唐語素養就來到此地的。

那是個令人著迷、高大魁梧的漢子。

「我也不知道。原本應該知道才對，半個月前，遭到強盜——」

「對，雇我。」漢子坦率地回答。

「看吧！」

「為何要受雇呢？」空海問道。

空海又轉向那漢子。

「要不要僱用我呢？」漢子問道。

「空海！總而言之，我舒暢多了。」逸勢說道。

「會講天竺話是很好。不過，你到底需要多少錢？」

「多少都行。由你決定就可以，只有兩個條件。首先，一定得讓我吃飽，人家吃剩的食物也無所謂。我食量很大，一看也知道——」

「那還用問？當然是沒錢啊！」漢子說道。

被陽光曬得黝黑的臉上，滿是油垢和塵埃。

「有何貴幹呢？」空海說道。

「不過，空海！你這人啊，實在太奇妙了。」逸勢的口吻，好似有何不滿般。

「是你的事和圖書。不要像在說別人的事一般。」

「找誰？」

「有錢嗎？」漢子坐在岩石上問道。

「啊！唐語說得如此好，真令人驚訝！我看不出來。只是方才聽你和同伴談話，那不是唐語——」漢子伸出粗壯食指，在鼻子下方搔癢。那鼻子筆直又高挺。

不過，空海和逸勢剛開始都不認為是在叫自己。

「很舒暢——這件事，很重要喔。」

「喝！」漢子從喉嚨發出短短的一聲。

「喂！那樣說，好嗎——？」逸勢人在馬上如此警告空海。

「這也忘了。既然會忘記，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很奇怪卻一直惦記著。」

「只是找人，當然沒問題。不過，更重要的是告訴我，你能夠做什麼呢？」

空海在馬上放眼望向遠方，一直注視遠方。他彷彿在呼吸著天地之間廣闊之氣。

「為何要找人呢？」

「喔……」看到那漢子，空海忍不住叫出來。

空海和逸勢，慢條斯理地策馬緩行。

儘管不修邊幅，光是走過他面前就可聞到惡臭，若是重新裝扮，洗洗澡，換套好衣服，只怕走到妓院，女人們都不肯放他走呢。

「雇你？」空海反問。

大漢子屁股底下的岩石相當巨大，漢子的體重看似和岩石不相上下，或許還更重些。

「曾有兩次，用棍子打死老虎。雖然和圖書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我啊，舒暢多了！」

「看來確實是很壯，到底有多壯呢？」

「令人驚訝！你為何懂天竺話呢？」

「真是傷腦筋。」

「我曾有一次，赤手空拳打死一隻老虎。」

「哦！怎麼回事？」

碰到那漢子，是在歸途。

「看到什麼？」

「唔！」

「若是平時，我可以舉得比頭還高，現在肚子委實太餓了——」

霎時，漢子全身充滿力量。肩膀和手腕的肌肉，像肉瘤般隆起。

盜匪——逸勢只差沒說出口而已，空海卻已完全明白逸勢所要傳達的意思。

「赤手空拳？」

「如此人來人往之處，不致有盜匪出沒吧！」空海斷然回答。

被空海如此一說，逸勢為之語塞。

「何事？」空海直視著前方答道。

漢子對空海露出微笑。

「只懂一點點。」

「正是這說法！這說法，就像是別人的事一般。」

「呆子！傷腦筋的人是我才對。」

最近，已漸漸習慣唐音，在和妓|女交談中，只要不是很艱澀的會話，總也可以聽得懂、說得出來。

「那漢子，說些什麼呢？」

空海的回答原本就是事實。畢竟是帶著二十年的生活費來的。

「不要緊嗎？」

經典，還得靠抄經。抄經，總不能自己一個字一個字慢慢抄，那就太浪費寶貴的時間。僱人來m.hetubook.com.com抄經，才是最上策。因此也得花錢。

繼續前進時，那聲音又叫起來：

兩人如此走到長樂坡之時。

坡道左右，並列著好幾家可以拂去旅人風塵的茶亭。

「逸勢幹嘛傷腦筋？」

「就是這樣。」

漢子的嘴裡，霎時，嘰哩咕嚕說出另一種語言。語畢，又露出潔白的牙齒。

「我出生在天竺。父母雙方，一方是天竺人，一方是唐人——」

那漢子，依舊微笑。不是帶有惡意的笑。格外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

因此，最初空海和漢子的談話內容，他還聽得懂。但那漢子開始說天竺話時，就不知兩人談些什麼。

那塊巨岩，被舉到漢子腹部。

「找人？」

「相當多。」

瞬間，一動也不動。然而，不動也只是那瞬間而已，那塊巨岩突然動起來了。感覺像看到奇蹟。

不知是否聽到空海的驚歎聲？大漢子厚厚的嘴唇露出微笑。出人意表的潔白牙齒，從唇間露了出來。

「原來如此。不過，雇不雇你，還要看你到底會做什麼。」空海道。

好吧——

「不要問，空海。我很懊惱啊！」

「喂……」是個很粗野的男人聲音。

不過，空海和逸勢是以日語交談。漢子不可能明白其意。

「我坐在這裡，喊住好多來往的人，卻沒人搭理我——」

那金額，不會是區區之數。這和-圖-書些，空海都是有備而來的。

「另一個呢？」

「他說，他能說天竺話，聽過他說的天竺話後，希望我下決定雇不雇他——」空海說道。

滿臉鬍鬚。蓬亂的頭髮，看不出到底是髮、還是髯。

這些談話，當然傳到漢子耳朵裡。

「當真？」

「我要在長安找人。」

「空海！」騎在馬上的逸勢，叫了一聲。

空海和逸勢把馬停下來。一看，有個漢子坐在道路右方大岩石上。

漢子一說完話，就站在方才坐的那塊巨大岩石前。他毫不猶豫地蹲了下去，用雙手環抱起那塊巨岩。漢子全身的體積，和那塊巨岩的重量似乎不相上下。

「原來如此。」空海不禁笑了出來。

「這件事，不要再說了。」

「雇我吧！」漢子對空海說。

那漢子好像已經動不了，盤腿坐在地上，抬頭對著空海微笑。

身上所穿的衣物，襤褸不堪，不知何時洗過，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倒是那口白牙，非常顯眼。年齡約莫與空海相近，或許更年輕些。

「喂……」突然聽到有人在喊叫。

騎在馬上的空海，說話時的視線和他幾乎是等高。

「你也不是唐人？」

「你不是唐人吧？」

「有啊！」空海漫不經心地回答。

「是嗎？」

「看得出來？」

「強盜？」

「有多少？」漢子問道。

「嗯。」空海漠不關心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