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貓道士
二
大致聽完劉雲樵的說明後，鳳鳴低聲自語：「事情原來如此。」又轉向空海，簡短問道：「意下如何呢？」
「春琴被附身還可理解，為何說劉雲樵被附身呢？」
鳳鳴在他的敘述當中，不時插嘴提問。提出問題的，只有鳳鳴。基本上，局外者立場的空海和橘逸勢，只是默默聆聽。
「這好像是歌詠一位非常美麗的女性的歌。」
「劉施主，有一位舊識的妓|女，名叫麗香的，也在那裡嗎？」
「這，這樣不會太麻煩嗎……？」
「怎麼一回事呢？」
空海以決然的口吻點頭，劉雲樵立刻起身。
「春琴為何變成老太婆，倒有幾個可思考的方向。」
「對。」
鳳鳴話到一半，劉雲樵臉上的不安，明顯地轉為恐怖的神情。
「是的。那男人想向麗香借錢。聽口音，好像南方來的人。在長安，這種事並不稀罕。想必是游手好閒的無賴漢。以為到京師會有什麼好事，結果找不到落腳地方，盤纏又用盡，只好向人伸手要錢度日的混混。」
「相當兇惡的妖物附在春琴身上，或者附在劉雲樵身上，也有可能兩者都有，總之有種種的情況。」
「哇！」
「你是指埋在土裡幾十年啦、絹啦什麼的嗎？」劉雲樵說道。
雖然知道在唱歌，但那低低的聲音，加上讓人很不舒服的沙啞聲，聽來更像咒語一樣。
劉雲樵打著哆嗦說，他和妻子春琴久別後想共寢，春琴突然變成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太婆。
「然後呢？」
會向瑤台月下逢。
「我還沒餘裕去鑽研舞蹈。但是，卻可以模仿剛剛那舞蹈模樣，向某人問問看。」
劉雲樵露出畏怯的神情，開始述說那晚的經過。
「其他還有嗎？」
一個滿身皺紋的裸體老太m.hetubook.com.com婆，佇立在床邊。
劉雲樵侷促不安地舉起雙手，咚一聲，右腳輕輕踏在地板上。劉雲樵以不純熟的動作舞動著。
那時，劉雲樵在床鋪上等著春琴。
「我當然沒問題。」全程觀看事情演變的呂家祥說道。
「可以嗎？」
感覺到春琴在垂著絹帷床鋪的另一邊，把裹在身上的衣物脫掉了。
「大約半年前，我到西市想買些西域珍品，送給另一位相識的妓|女。」
「接下來……」鳳鳴再度看著劉雲樵。
「沒有。」劉雲樵答道。
「那，從此時開始，我就住在這裡。這件事也得趕緊通知青龍寺。如此一來，萬一我不在時發生什麼事就不打緊了。等一下就寫封信吧！因為也得準備一些必要的東西。剛好也讓青龍寺再派一個人來，如此我行動也比較方便——」
像這般美麗的人，若不是在群玉山見到，就一定是在瑤台月下相逢。）
「她對我這金吾衛衛士身份，好像頗感興趣，經常東問西問，我也盡量回答——」
「當然，一來要你不嫌棄，另者也要呂兄允許——」
「若是還記得的話，可否照著春琴的姿勢比給我們看。」
「嗯。」逸勢明白似地點點頭。
「我找到了琉璃耳飾，正想購買時，看到麗香——」
「當然。因為我是搭救過她的恩公，當然比普通客人更加親密。」
「一是春琴真的變成老太婆了。」空海說。
眼前是個皮包骨的老太婆。眼窩深陷，眼睛周圍滿是眼屎。白髮蒼蒼。
「她在西市被惡棍糾纏時，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劉雲樵以不安的眼神回望鳳鳴。
鳳鳴對劉雲樵說完後，又轉向空海，像是試探空海地問：
妖貓如此預言，劉雲樵因為膽怯而向青龍寺求救。青龍寺的僧人才hｅｔuｂooｋ.cｏm.ｃｏm前往劉雲樵家中降妖。理應不再有事的，卻不知發生何事，以致劉雲樵呈半瘋狂狀態。今日鳳鳴才找上劉雲樵。因此，鳳鳴大致也清楚經過情形才對。
「那時，有男人在欺侮麗香嗎？」
老太婆問道，轉動著滿是眼屎的黃眼球，緊盯著劉雲樵。
劉雲樵大聲驚叫，從床上站了起來。他張大嘴巴，死命地喊叫著。
「怎麼說？」
鳳鳴問到後，劉雲樵一確認日期，然後才浮現放心的表情。
「那首歌是第一次聽到，那舞也是第一次看到。」
「那位道士，是誰介紹的呢？」
「不知道。聽說好像已經離開雅風樓了——」
她邊裹，還邊低聲不知說著什麼。說是在講話，還不如說是在唱歌。
你該不會說，日後一定會把我挖掘出來，而把我埋在土裡幾十年也不理我吧！
（看到雲想到你天衣飄逸，看到花想到你的容貌，
「什麼都談。」
「不知道。」
「是的。」
「是的。」
可能因為畏怯和興奮，劉雲樵同樣的話一再重複，或者前後不一致時，鳳鳴就會出聲問清楚，劉雲樵的敘述才總算理出了頭緒。
「我變成老太婆後，你還愛我嗎？」
老太婆的身體，配合著歌聲，開始動了起來。手舞。足蹈。還轉動脖子。
春琴的手伸進絹帷內。那也不是春琴的手，而是一隻滿佈皺紋的手。那隻手把絹帷拉開。
劉雲樵簡直魂飛魄散。
空海和逸勢也聽過那些事。
「麗香。」
「如同方才所言，也許劉雲樵中了什麼邪術，才把春琴當成老太婆，把老太婆當成春琴。」
「另外呢？」逸勢問。
春琴站在垂著絹帷床鋪的另一邊躊躇著。就在兩人交談之時，春琴抽搭抽搭地啜泣起來。
然後——
「是的。」
「你有沒有什麼線索？」鳳鳴問劉雲樵。
和圖書她的影子，映照在絹帷上。看來怪怪的。瘦小、駝背、又彎腰。
「還有一件事想請教，聽說妖貓預言你一個月後會死掉。」
「春琴和老太婆，在劉雲樵上床後被巧妙掉包，或者劉雲樵本身中了什麼邪術——」
「一切全靠您了。」
老太婆佇立在床邊。
「有什麼想法呢？空海——」逸勢問空海。
「是的。那些事都和麗香商量過，找道士商量也是麗香教我的。」
春琴邊說，邊把柔軟的絹布纏繞在劉雲樵的脖子上。
雖然長著頭髮，卻少得可憐。頭上僅有稀疏的白髮。
春琴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沙啞。那不是劉雲樵所熟悉的春琴的聲音。
「因此，你就拔刀相助？」
「感情非常好嗎？」
老太婆伸出瘦如枯枝的手，拿起掉落在地上的春琴的衣物，往自己身上裹起來。
她以貓般閃著光芒的眼睛盯著劉雲樵，以牙齒銜住垂在床鋪周圍的絹帷，然後狠狠地把它咬碎。
「當然不會呀。」劉雲樵回答。
「在雅風樓時，都談些什麼呢？」
「正是。我是金吾衛的衛士，對付那些無賴早已習以為常——」
劉雲樵被變成老太婆的春琴盯著看時，身子一動也動不了。
我變成老太婆後，你還愛我嗎？
「當然。因為惠果師父已經把這件事委託我——」
「不，不過……」
「你和這個麗香姑娘，是如何相識的呢？」
「不知道？」
雲想衣裳花想容，
雖然劉雲樵仍不能去除心中不安，可是若不懇求幫忙，他也不知要如何度過這段日子，所以只得低頭求助。
「春琴唱的歌嗎？」
「那麼，就……就萬事拜託了。」
「真是不可思議。」空海說道。
「說來也是因為我們以為妖貓已經被降伏了，才和圖書會發生今日這種事——」
不過，確實是一首歌。
「還有舞蹈。」
劉雲樵的臉上一下子浮出「安心了」，一下子又出現「真能相信這個年輕和尚嗎？」的不安而複雜的表情。
春風拂檻露華濃。
「那些事也都說給麗香姑娘聽嗎？」
「你不會殺了我吧？」
「空海師父，你還有其他問題要問劉施主嗎？」
脖子一被勒住，漸漸失去知覺，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醒轉過來時，已是翌日被傭人們發現在吃自己的糞便了。
「你認為如何呢？空海。」
「你知道她現在如何了嗎？」
「說介紹有些誇大，她只是告訴我幾個長安道士的名字，我從中挑選了一個……」
空海一說道，鳳鳴立刻點頭。
話匣子一打開，劉雲樵就滔滔不絕。
「說的也是。我心中也有個譜。關於這舞蹈，我也想去調查。配合那舞蹈的歌詞，應該是個重要線索。」鳳鳴說道。
你不會殺了我吧？
「因此，和麗香姑娘相識了。」
「這有什麼問題嗎？」
老太婆走近劉雲樵身邊。裹著老太婆身體的春琴的美麗衣物，一件件掉落到地上。
「我，漂亮嗎？」
空海語畢，向劉頷首致謝。
「是的。還剩九天——」他說。
「從現在開始，千萬不要一個人外出。就寢時，我也跟你睡在同一房內……」
「還有就是絹布。」空海說道。
「唷——」他大聲叫道。
「是。」
花的濃香藏在露珠之中，春風輕吹才散發出來。
「是嗎……？」鳳鳴好似在思考什麼般，簡短自語。「明白了。那麼，這九天當中，我就和你在一起吧！反正，看來你好像也沒什麼工作，我應該不會妨礙你吧。」
「劉雲樵認為是春琴的人，根本就不是春琴，自hｔtｐs://m•hｅｔubｏｏk•ｃｏm.ｃom始至終就是那個老太婆——」
「大概就是這樣——」舞罷後，劉雲樵自語道。
「那首歌呢？」空海問道。
「是的——」
「空海，你知道嗎？」逸勢問。
「為何用那種眼神看我呢？」老太婆說。「我的姿態，是那麼醜陋嗎？」
「這是絹布唷！我要用這絹布把你勒死。絹布是很牢固的——」
「無法全部記得，有些動作還很清楚記得，我可以比給你們看——」
「不錯。」鳳鳴點頭答道。
胸前肋骨浮現，脖頸上青筋暴露。乳|房皺巴巴地往下垂掛，緊貼胸前。
「現在嗎？」
「不，這方面我完全不懂——」呂家祥搖頭說道。
「沒什麼線索。」
「春琴說出好些值得推敲的話來。」
劉雲樵急忙問春琴何以哭泣，她的回答實在出人意外。
「呂施主，這舞你知道嗎？」鳳鳴替空海問道。
「妖貓預言的日期，不是還有十天左右嗎？」
「唔。」空海低聲說：「劉施主，你曾經為妖貓的事找過道士，對嗎？」
「不，只是有點感興趣而已——」
「大抵就是如此吧！」
若非群玉山頭見，
空海看著鳳鳴說道：
「喔！」
「嗯……」空海把視線轉向劉雲樵。「劉施主，你經常出入一間名叫雅風樓的妓院嗎？」
「你該不會說，日後一定會把我挖掘出來，而把我埋在土裡幾十年也不理我吧！」春琴又說。
「還有呢？」
劉雲樵的頭髮，一夜之間全變白了。
「是的。」
老太婆，配合自己的歌聲，竟然舞蹈起來。
「對於這舞，你心裡有譜嗎？」
優美又感人的詞曲，聲音卻斷斷續續，舞動的姿勢也不像舞蹈。老太婆突然停止不唱，以怨恨的眼神瞪著劉雲樵。
「像是用絹來絞首。」
「原來如此。」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