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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宇宙所有的一切，其存在並無高下之分。」

「雖然我嘴上說涉入大唐的這件大事，其實，涉入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不論大言不慚的逸勢，或驚恐的逸勢，或說那個國家只是個小國的逸勢，或懷念那國家的逸勢，以及在我面前望著我的你，全都是橘逸勢。無論哪一個，都是你，不是嗎？每個逸勢的存在，都是必要的啊。」

「——」

「哪裡不可思議？」

「聽你這麼說，我似乎明白了某些道理，不過，愈聽也愈糊塗啊——」

「感覺你好像也將我比作狗屎。」

「或許明天睡醒後，會比今天更後悔答應了那樣的請託。」

「——」

逸勢以大醉驟醒的神情說道。

「嗯。」

空海停下腳步，手指逸勢腳前的小石子。

「假使桃花是對的，那麼，就算是路邊的狗屎，也都是對的。」

「我們腳底下，你瞧，那兒有小石子。」

「逸勢，你放心。」空海揚起唇角，微笑著說：

「總覺得，我們好像已踏進可怕的事情之中了。」

「我也沒這樣說啊。」

「空海啊，我深刻理解一件事了。」

「嗯。那又怎樣呢？空海—和*圖*書—」

「可是，真的碰上了。」

「是嗎？」

「我可沒騙你。」

「那時我雖然那樣說，現在其實害怕得很。答應時也怕——」

「空海，我現在似乎非常興奮。空海啊，我剛剛也說過，我真的非常害怕。現在體內也還有另一個我，正在後悔為何要建議你接受柳大人請託。可是，同時也有能與此大事牽扯上的驕傲。明明有個對那小國毫不在乎的我，卻又有個無限懷念它的我……」

「我只是說感覺而已。不過，你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男子啊，空海——」逸勢不勝感慨地嘆了一口氣。

「喂，空海。」逸勢說：

「理解雙手環抱這宇宙的自我，其實和其他事物一樣，同時也整個兒被這宇宙所環抱。」說到這裡，空海停了下來，直直望著逸勢。

「什麼意思？」

「如此，就能理解了。」

「我沒這樣說。」

「這樣問，是什麼意思啊？空海。」逸勢也跟著停下腳步。

「沒有。」

「嗯。」

「是嗎？」

「嗯、嗯……」

「總覺得……」逸勢邊走邊說。

「嗯。」

逸勢的聲音逐漸微弱下來。

「——？hetubook.com.com」

「噢。」

「因為桃花芳香所以是對的，狗屎惡臭所以是錯的，這是人講的道理。」

「空海，我不太明白，這樣問不是有些奇怪嗎？」

「譬如，那邊有開著的桃花吧。」空海手指夕暮大街旁尚未凋零的桃花說道。

「喔。」

「嗯、嗯、嗯。」

逸勢不時向空海搭話。

「況且，玄宗皇帝與貴妃的秘密，我們都一清二楚。在倭國時，說什麼也想不到自己會碰上這種事。」

「如果桃花的存在是正確的，小石子的存在就不是錯誤。如果那小石子正確，那麼，那桃花也不會錯。」

「致謝？」

逸勢說話時，第一聲暮鼓已開始敲響。

「沒有。」空海笑道。逸勢跟著微笑起來。

「就是剛剛那事，這樣接受託付妥當嗎？」逸勢用不安的語調問道。

此刻開始，暮鼓會一直響著，一小時之後才停止。待鼓聲停歇，各個坊門便即刻關閉。屆時，若還在街道走動，將遭受盤查或責罰。

「任何人都不能決定，哪個逸勢該留下來，哪個又該捨棄。我跟你都不能決定。因為那些全部整合一起，才正是橘逸勢。」

「www•hetｕbｏｏk•ｃom.ｃｏm你這樣說，我就稍稍鬆口氣了。」

「——」

「區分事情是對或錯，那是人講的道理。」

「——」

逸勢聽畢，瞬間流露一副摸不著頭緒的表情，再度問道：

「正是如此，逸勢，」空海破顏一笑，再度跨開腳步：

空海愉快地微笑著，又問了一遍。

「那時我也說了，倭國人——不，即使是大唐任何人，誰能有機會與此事發生關聯？」

「嗯。」

「——」

「嗯、嗯……」

「別瞎扯。我是想向你致謝。」

「——」

「畢竟此事攸關大唐天子性命。」

「我也不知道。」

「怎麼了，逸勢。」

「大概有吧。」

「督魯治咒師不是殺了好些人了嗎？有人自煮而死，有人慘遭割喉——」

「我也害怕。」

「可是，不是有生命危險嗎？」

「是嗎？」

「你覺得怎樣？」空海問道。

「你不也是平常的你嗎？」

「後悔？」

「你不是總能保持平常的你嗎？」

「小石子和桃花哪個正確、哪個錯誤，很難作答吧？」

空海和逸勢往西明寺方向而行。

「什麼啊？」空海反問。

「什、什麼？」

「空海啊，莫https://m.hetubook.com.com非你是將我比作毒蛇？」

「逸勢，你在意些什麼呢？」

「是啊。你總是跟平常一樣，結果，連我也感覺茅塞頓開似的。」

「我只是說，所有一切的你，存在於此都是對的。」

「這天地間所有的一切，它們的存在可說全是正確的。」

「停留在大唐期間，有你這樣的人在身旁，我真是覺得榮幸。在這個時候，我從未想過哪個逸勢是我所需要的，哪個又是我所不需要的——」

步履雜沓的人群，行色匆匆，趕在暮鼓鳴響前奔返各自的街坊。

「喏，空海，明天之後，不知我的心情是否還跟今天一樣——」

「沒問題。」

「這裡的小石子和那裡的桃花，哪一個是正確的，哪一個又是錯誤的？」

「此話怎講？」

「會說有些事是正確，有些事是錯誤，那不是天地之理，只有人才這麼說的。」

「可是，你剛剛說不是講了很複雜的話嗎？」

「空海啊，看情況，我們或許也會這樣慘死，不是嗎？」

「理解什麼？」

「不過，空海啊，我一點也不後悔——」

「在莫名其妙的當兒，我似乎又上了你的當。」

「事情到此地步，我再度深深感覺…和-圖-書…」

「那樣真的好嗎？空海。」

「——」

「怎麼了？」

「不是講了嗎？」

「什麼事？」

匆忙趕路的行人，從後方以奇怪眼光打量這兩個來自東方的倭人，從兩人身旁通過。

「萬一因為此事，慘遭不測，無法回到那個小國去，也無所謂了。」愈說聲音愈大，逸勢突然一本正經地說：

「——」

「喏，空海啊，你不害怕嗎？」逸勢仰賴般地望向空海。

「都死得很慘。」

「我只不過是個偶爾與你共處的人罷了。這樣的我那般大言不慚，真是不成體統。對此，我很有自知之明。」

「逸勢啊，我是問你，小石子和桃花，哪個正確，哪個錯誤？」

「密法教義的首要之事，便是向自己的靈魂大喊，這天地間的所有一切都是對的。也就是說，必須雙手環抱這宇宙間存在的萬事萬物——」

「逸勢，你放心吧。」

「換言之，如果那小石子是正確無誤的，那麼，即使是具有毒性的蛇，也是對的。」

「所謂敬愛密法，就是敬愛天地——敬愛宇宙間所有一切。不分其中哪些是清淨的，哪些是不清淨的，或者哪些是正確的，哪些又是錯誤的。」

「——」

「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