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高力士
十五
那是昨晚的事。
那臉孔一邊笑一邊望著我。
「可是，不用我下手，你也快死了。」
我點亮燭火，一面揉拭模糊不清的雙眼，一面寫這封信。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的，高力士大人，原來你那天晚上聽到我說的話了……」黃鶴低聲笑道。
聽到他的聲音時，我腦裡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有關昨晚所發生的事。
不知是否風向改變，火焰竟晃動了起來，映在信紙上的我的手影，搖擺不定。
說來我會病倒此地，全都因為皇上的死訊；一名來自www.hetubook.com.com長安的流人告訴我的。
「讀過了？」
突然——
「難道是你殺死太上皇的？」
我在遙望長安數百里之外，臥病朗州某驛站，而寫下了這封信。
咯呵呵呵……
晁衡大人。
抬頭朝窗口一看，嚇了一大跳。
「再仔細一看，我發現你正在寫很有趣的東西呢。所以每次都趁你睡覺時潛入，全部讀了。」
我知道這條命只剩一、兩天了。不，必須跟您說的事，並非指我這條命。
若有可能，真想在皇上還在和_圖_書人世之時，由我直接告訴他這封信裡所寫的一切。
我又有一件事非跟您說不可。
咯呵。
「你怎麼知道？」
黃鶴宛如痙攣般低聲嗤笑著，臉上也流下淚來。
圓窗外出現一張臉孔。
原來黃鶴正一面笑一面哭著。
正是那位告訴我皇上死訊的老流人的臉孔。
為了透風，我打開窗子，讓舒暢的夜氣流通進來。
「所以，你全都看過了——」
「我本來打算通知你玄宗太上皇死訊之後，當晚就把你勒死，所以才潛入這裡。」
那張臉孔，我曾和圖書經非常熟悉。
就算因此而遭到皇上憎恨甚至被殺，我也會這樣做。
一瞬間，流人的容貌改變了。
正當我想出聲問他有何貴幹時，老流人伸手撫摸自己的臉孔。
那臉孔在燈火掩映下，從窗外笑著、凝視著我。
「是的，全都看了。」黃鶴說道。
同樣是老人臉孔，卻是另一個人。
建巳之月（四月）已過大半，長安以南的朗州，夜裡就算打開窗子，也不覺得寒氣了。幾隻小蟲從窗口侵入，在燈火四周飛舞，對於我這已覺悟將死的人來說，讓人倍感蒼涼。
https://ｍ.hetuｂooｋ•coｍ.cｏm「你寫的那封信，昨晚趁你睡覺時，我潛入屋裡讀過了……」
「什麼——」我高聲說道。
「你說的沒錯。這條命已來日無多了。」
結果，黃鶴的身體宛如痙攣般開始抖動搖晃。
「難道——」我的聲音加大了起來：
細長宛如鶴鳥一般的頸項。
既然我在信中已提過不空和尚的事，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對您有任何隱瞞了。
在生命之燈即將熄滅之前，我要盡快說出來。
「我已經讀過了。」
五年之前——
他的臉上有一股無法形容的哀傷神情。
「黃鶴m.hetubook.com.com……」我忍不住叫出他的名字。
我是如何期待與皇上重逢啊。即使是已注定無法重逢的今天，我對皇上的思慕卻愈發強烈了。
纏繞耳朵左右的白髮。
那是黃鶴。
「——」
貴妃、丹龍、白龍忽然從華清宮消失後，也隨之失蹤的黃鶴，他那張臉孔又出現在這裡，一面看著我一面得意洋洋地笑著。
彷彿有某物擋住窗口吹來的風。
晁衡大人——
禿得精光的頭頂。
雖然笑著，但那臉孔憔悴且瘦削，過去那種傲慢神情已不復可見。
咯呵。
「而且，鬆動扎針的也是您高力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