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高力士
十六
「什麼？！」
「——」
李輔國和皇太子日益親近後，便操弄了這件事。
「怎麼可能……」
「你們不是同一夥嗎？」
說到李輔國，在黃鶴一夥人深入內廷時，還只是個默默無聞的人。
皇太子登基，玄宗變成太上皇時，我已全然失勢了。
誠如黃鶴所言。
唉，誠然如此。
唉——
「為何我非殺那男人不可？」
「連我也沒考慮到李輔國的事——」黃鶴低聲喃喃自語道。
自己的性命可能因為此人而縮短的眼下，我內心竟然萌生一種既非恐怖，也非畏懼，更不會不快的感覺。對於黃鶴，竟然懷抱一種類似親密感的莫名感覺。
「不是同一夥。不是同一夥的。那些人、那些人……」
「逃走？」
將太上皇與我隔離開，那麼，我就不是高力士，玄宗也不是玄宗了。
即使不能制止我被流放黔中，我也想見太上皇一面。
他確實深入內廷，每每陪侍皇上身邊。如果打算這麼做，殺死皇上的機會多得是。如果殺死皇上後連命也不要，那麼，陪侍皇上身邊的許多人也有這個機會吧。
「結果，我是被我自己擺佈了——」
「說，黃鶴。」
「ｈetubｏok.cｏｍ.coｍ我們意外地又在此相逢了。就算是你，對於又能在此相逢，我還是感到很高興。」
然而，那或許不是向著黃鶴，而是對自己的呼喊吧。
「這世上豈有不落魄之人？這世上豈有從未遭遇不幸之人？或是不受命運擺佈之人？」
那是當時的我最想知道的事。
為何會如此？
天寶年間，職司閒廄使的王鉷賞識李輔國的畜牧才能，推薦他為東宮屬官，方才開始發跡的。
「我被他們背叛了。」
我哭了。
「一個棄置不理也會自我毀滅的人，而我，竟然還特意……我真的是幹下無聊的事——」黃鶴有氣無力地自嘲說道。
此時，我的眼睛也湧出溫熱的東西出來了。
這個黃鶴，究竟為了什麼，要做出這樣的事來？
此後，黃鶴說出了讓人驚嚇不已的話。
使我和太上皇疏遠的，也是這個李輔國。
「唔……」我點點頭：
「什麼？」
原來這人也跟我一樣，不但共同生存在同一時代，且在自己無法左右的巨大力量面前，一起垂頭喪氣。
「如今已是廣德皇帝之世了。」和*圖*書
黃鶴沉默不語。
那三人——指的是楊玉環、白龍、丹龍。
「——」
「不知道。」我回答：
「可是，黃鶴啊——」
「怎麼了？」
我內心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情感。
「光只是要殺他的話，我隨時可以下手。這點你應該很清楚……」
問題是，殺了皇上之後，自己能不能逃得掉。
我凝視著黃鶴。
「說完後殺了我也行。那麼，知道你所說的事情的人，將從此消失於人間。即使你不下手，我也會死。對於將死之人，若有什麼事，你就說吧。我洗耳恭聽。」
「——」
因安祿山之亂和楊國忠的事，導致我沒注意到李輔國這人。
馬嵬驛事件之後，皇太子與避走蜀地的玄宗分隔兩地，他與群臣一同遷往北邊的靈武，在背後出主意的正是李輔國。
這是我的肺腑之言。
「是啊。我也沒想到李輔國會那麼狠。」
「好吧。我就說給你聽。讓我來告訴你吧。」
黃鶴游離的視線投向遠空，像是說給自己聽，他自言自語著。
真是突如其來的一段
和*圖*書話啊。抵達靈武之後，皇太子立刻登基為天子，不消說，也是受到李輔國強力影響。
「誰也不是。想擺佈你卻被你擺佈，想擺佈玄宗卻被玄宗擺佈，想擺佈白龍卻被白龍擺佈，想擺佈丹龍卻被丹龍擺佈——」
那時，如果有人可以制止我的黔中行，那就只有太上皇一人。
正因為背後有太上皇撐腰，才有我的存在，而且，這話雖然聽起來很誇張，但也可以說，正因為有我，才有玄宗皇帝的存在。
他的臉上、唇邊已不見一絲笑意。
「喔……」
「想擺佈別人，最後卻被人擺佈。」
對於眼前這個人，或許可以說，與黃鶴初次見面以來，我第一次對他萌生一股類似親密的感覺。
登基之後，皇太子改元至德，李輔國也登上現在的位子。
「聽好，黃鶴！」
經我這麼一說，黃鶴又像往昔般哧哧地笑出聲來。
「讓楊玉環入宮的目的，是為了將我的血脈注入大唐王朝。」
「被人擺佈？」
「喂，高力士，剛剛提到的今上也已經死了，取廟號為肅宗。」黃鶴突然說道。
當我這樣看著他時，黃鶴覺察到了，「你看到我這副落魄模樣了……」黃鶴說
https://www.hetubook.com.com道。
我不知道，這到底該說是力量還是命運，總之，在那力量或命運當中，曾經倚恃其才氣而翻雲覆雨之人，如今竟也跟我一樣，在此互相暴露其龍鍾老態了。
「說什麼？」
「我的時日已經不多了。本以為將獨自一人死在這裡，沒想到竟還能與你重逢。即使現身在我面前的是安祿山，對於此刻的我來說，還是會覺得很開心吧。」
「怎麼可能……」
「嗯。」
玄宗、我往南走避蜀地——皇太子與李輔國向北遷駐靈武。
「背叛？」
「沒錯。」
「李輔國那傢伙，跟皇太子沆瀣一氣。」
「——」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男人沒被安祿山殺害，卻被兒子給殺了……」
「——」
可是，最後還是沒能實現。
「你也知道的。今上一直怠慢玄宗太上皇，不是嗎？挑撥你和玄宗太上皇的人應該也是他。離開長安之前，你不是想盡辦法要見太上皇一面嗎……」黃鶴說道。
那是淚啊。
「聽好，黃鶴啊。」
「喔。」
「說你的事。」
「聽好——」我的聲音變得大聲起來。
究竟這男人和那三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呢？
「落魄又如何？若說www•hｅtｕbｏｏk.ｃom.coｍ你此刻落魄了，那我又該如何說呢？曾經在宮裡呼風喚雨的我，如今這模樣，又該如何說呢……」
「什麼？！」
「高力士，你為何而哭？」黃鶴問。
「可以說是被兒子所殺的……」
我一追問，他像是要說什麼，張開嘴後卻又閉上，看似痛苦地在那裡扭動身子。
誠然如此。
「被誰？」
「我的事？」
「不！」黃鶴搖頭：
皇上得知這個李輔國之後，便日漸寵愛他——
「不知道。不知道卻淚流不止。」
晁衡大人。
我多麼想見太上皇一面啊。
「說來李輔國那傢伙……」
不只是黃鶴，我也想說給自己聽的吧。
如果是黃鶴，利用下毒或法術，讓眾人無法查出是誰殺了皇上，應該辦得到才對。
此人會如此苦悶地扭動身子，至今為止，根本無法想像。
黃鶴一面流淚一面笑道。
「自我毀滅？」
「為何你要帶楊玉環入宮？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呢？」
「從我這裡逃走的那三人。」
「你聽好，那男人是自我毀滅的。」
「一點沒錯。」我附和道。
當我們為這些事焦頭爛額之時，李輔國已計劃奪權了。
「——」
「好好聽著。」
「楊玉環，說來是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