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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殺手

作者:黃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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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樓驚變 紅顏遭殃

藥樓驚變 紅顏遭殃

黃昏。赤仙娃的屍體仍然全無反應。下人送來了飯菜。赤燕霞吩咐在樓外擺用,他就在樓外吃過了一頓晚飯。吃得並不多,赤燕霞郭藥的胃口顯然都不好,沈勝衣的胃口雖然好得很,看見同桌的人這樣子,不由也打了一個折扣。下人收拾碗碟桌椅離開的時候,奉命搜索那具骷髏白骨的門徒已先後回來。他們已搜遍附近一帶,可是並沒有找到那具骷髏白骨。赤燕霞立即吩咐他們通知附近一帶的人家在夜間緊閉門戶,以防萬一。莊院內也一樣。其實不用再通知,太陽一下山,赤家莊附近一帶的人家已經門戶緊閉。骷髏復活人,有一具從赤家莊走了出來的消息,早已傳遍附近一帶。赤仙娃的暗器功夫這附近誰都知道厲害,連赤仙娃也死在骷髏的手下,還有誰敢冒這個險?
「找我幹什麼?」「希望小姐能夠答應我一件事。」「什麼事?」「以後請不要再去找朱庭玉。」「哦?」「小姐那樣子對他是害他。」「你是他的什麼人?」「義兄。」「我跟他的事就是他的親生父母也管不了,用得著你來多說話?」「小姐難道不為他的前途設想?」「他的前途又與我何干?」「小姐這樣未免太自私了。」「我就是這樣自私,倒要看你又能夠將我怎樣,殺了我?」「我……」「滾!」赤仙娃與方信的說話,小香記得很清楚。她當然不能夠一字不易的說出來,但意思卻是一樣。赤燕霞聽著皺起了眉頭,他實在聽不懂。郭藥也好像聽不懂。小香接道:「給小姐那麼一喝,方信就非常生氣的走了。」赤燕霞道:「接著,小姐就一個人走進竹徑去?」小香點頭。赤燕霞追問道:「後來怎樣?」小香道:「沒多久,我忽然聽到小姐在叫救命,慌忙走進去看發生什麼事情。」赤燕霞道:「你看到了什麼?」小香道:「小姐倒在藥樓裏,一動也不動,我伸手一探鼻子,已經沒氣了。」赤燕霞道:「那麼你怎麼知道是棺材裏的死人走出來殺死了小姐?」小香道:「小姐的身旁有幾條折斷了的欄干,我下意識抬頭望去,就看見樓上走廊的欄干不見了一截,一個骷髏憑欄伏在斷口的旁邊,只剩白骨的一隻手正指著小姐的屍體!」赤燕霞沈勝衣郭藥三人,這才真的變了面色。他們當然都聽得出,看得出小香不是在說謊。小香顫聲繼績道:「那個骷髏再過就是一副棺材,棺材蓋卻打……打開了……」不等小香話說完,赤燕霞已然飛身撲出,撲向堂外,沈勝衣是第二個。郭藥居然也不慢。小香連忙追了出去。到她追出堂外的時候,除了郭藥還可以清楚看見之外,其他兩人已經遠的只見拳頭般大小的兩團人影,在瓦面之上起伏,根本分不出那一個是沈勝衣,那一個是赤燕霞。三人的去向卻毫無疑問是藥樓那邊。
赤燕霞如遭雷殛,渾身猛地一震。郭藥亦不禁一怔,道:「仙娃怎會是這種女人?」赤燕霞點頭,道:「可是沒有那種事別人怎會那樣說?」郭藥道:「見到方信朱庭玉之後,我們就清楚的了。」赤燕霞道:「不錯。」郭藥又沉默了下去。赤燕霞轉顧沈勝衣,苦笑道:「事情現在更複雜了。」沈勝衣無言頷首。赤燕霞接道:「你先後曾經解決過不少複雜的事情,這一次也請費些心思!」沈勝衣道:「只怕不便。」赤燕霞道:「我做事向來都不會拘私,也沒有所謂家醜不出外傳這一套。」沈勝衣道:「如此我就放肆了。」赤燕霞道:「你準備先從那裏著手?」沈勝衣道:「趁現在有空閒,先仔細檢查一下那三副棺材與及那兩具骷髏白骨。」赤燕霞道:「也好。」郭藥插口道:「沈大俠是肯定殺人的並非骷髏?」沈勝衣道:「現在焉敢肯定。」他一笑接道:「相信你也一樣不敢肯定殺人的必然是骷髏。」郭藥不能不點頭。
書房內有書架有藥架。一種奇怪的氣味蘊斥整個書房,也不知是藥香還是紙香。書房左右各開了一排窗子,左面那一排窗子之下放了一張桌子,幾張椅子。「那個藥瓶本來就放在這桌子之上。」郭藥手指那張桌子,面色突又一變。那張桌子的桌面之上赫然有一個腳印。左腳的腳印,濕泥形成的腳印。水濕未乾。一扇窗戶打開,窗櫺之上也有一個腳印,卻是右腳的腳印。沈勝衣赤燕霞亦看見了,他們的目光跟著腳印移動,移到房門的一側。由桌子到那裏還有五個不大完整的腳印,都是濕泥形成的。赤燕霞問道:「這是誰的腳印?」郭藥道:「不是我的。」沈勝衣道:「窗戶又是否你打開?」郭藥道:「不是。」三人不約而同一齊舉步向窗戶那邊走去。由那扇窗戶下望,他們看見了一片泥濘。泥濘上有兩行腳印。一行從那邊竹林走出來,一行向竹林那邊走過去,來的一行很整齊,去的一行顯然有些零亂。
赤燕霞看見沈勝衣怔在那裏,又問道:「在想家?」沈勝衣搖頭道:「我無家可想。」赤燕霞思索著道:「據講你是一個浪子,終年浪跡江湖。」沈勝衣道:「就像是風中的柳絮,水中的浮萍。」赤燕霞道:「到處行俠仗義,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但最好卻是還有一個家。」沈勝衣道:「也許是的。」赤燕霞道:「不敢成家立室的男人大都是懦夫。」沈勝衣道:「哦?」赤燕霞道:「養妻活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個男人在決定負起這個責任之前,必須拿出很大的勇氣。」沈勝衣不由點頭。赤燕霞道:「我知道你並非一個懦夫,相信只是仍然未找到一個合意的女孩子。」沈勝衣淡然一笑!赤燕霞接道:「若是找到了,可別忘了我那一杯。」沈勝衣道:「一定。」
沈勝衣插口問道:「你怎麼將棺材豎起來擺放?」郭藥說道:「這是為了方便對骷髏施用藥物。」赤燕霞道:「既然你沒有將藥物放在這個骷髏內,怎麼這個骷髏竟能夠從棺材中走出來?」郭藥苦笑道:「我也不明白。」他望了那副棺材一眼,道:「也許這個骷髏不過是從棺材中跌出來。」赤燕霞搖頭道:「跌出來絕不會跌到那麼遠。」由棺材到欄干差不多有兩丈距離。沈勝衣接道:「況且骷髏的姿勢亦顯示它是撲出來,不是跌出來。」郭藥無言苦笑。赤燕霞忽然道:「你過去打開右面第一副棺材看看。」郭藥點頭道:「我們的確必需檢查那副棺材一下了。」
出了藥樓,赤燕霞腳步加快,兩三步走到沈勝衣身旁,還未開口,沈勝衣已問道:「仙娃她喜歡不喜歡珠寶?」赤燕霞一怔道:「喜歡極了。」沈勝衣道:「可不可以舉一個例子說明白一些?」赤燕霞道:「兩年前我與她在附近的縣城走了一趟,本來是打算讓她見識一下附近的名勝古蹟的,結果整整一個月,每一天都是在珠寶店子裏徘徊,回來的時候,我身上只剩下幾兩銀子,此外全都給她買了珠寶。」沈勝衣再問道:「除了珠寶之外她還有什麼東西特別喜歡?」赤燕霞道:「據我所知就沒有了。」沈勝衣一笑頷首,目光又落在竹樹之上。赤燕霞追問道:「何以突然問起我這件事來?」沈勝衣正想回答,竹徑那邊已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他循聲望去,旋即看見八個佩劍青年推著一個人穿出竹徑,向他們走來。
沈勝衣目光落在瓷瓶之上,脫口道:「這個瓷瓶莫非就是裝那些藥物用的。」郭藥道:「正是。」沈勝衣問道:「不是你放在骷髏的嘴巴之內?」郭藥斬釘截鐵的道:「不是我。」沈勝衣道:「那麼…」赤燕霞那邊突然截口道:「莫非給你下了藥物的那具白骨骷髏生還之後,偷來這瓶藥,倒入他的兩個同伴的口中,企圖搶救他們的生命?」郭藥不敢肯定,道:「也許就是的了。」赤燕霞道:「可是他怎知道這樣做能夠救回他兩個同伴,又怎能夠這樣做?」沈勝衣接道:「他的眼睛顯然已經被那種化屍散化去,沒有眼睛,如何看見東西?」郭藥想了想,道:「骷髏白骨復活之後,誰知道變成怎樣的一個人,或者他只憑感覺就能夠做出這些事。」他一頓接道:「不過無論如何用藥的份量他一定不怎樣清楚,所以兩個同伴不能夠好像他那樣生還離開。」赤燕霞沈勝衣無言點頭。郭藥又說道:「也許用藥的份量正確,可是回魂的時候,先後給仙娃與我們驚散了。」赤燕霞沈勝衣沒有說話。這種事他們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遇上,亦遠超出他們知識的範圍。郭藥苦笑接道:「事情在現在惟有就這樣解釋。」沈勝衣目光又落在那個瓷瓶之上,道:「這個瓷瓶本來是放在什麼地方?」郭藥道:「書房內的桌子上。」他隨即舉步走入書房。沈勝衣赤燕霞當然亦跟了進去。
來到藥樓,他們已看見郭藥。郭藥正與一個青年在竹林外梭巡。赤燕霞一見,問道:「怎麼你不留在藥樓內?」郭藥道:「方纔我彷彿看見有人持劍在竹徑外走過,所以走出來一看。」赤燕霞道:「那相信是莊中弟子!」郭藥一指後面抬著骷髏的幾個兄弟,道:「已將他制服了?」赤燕霞道:「他根本就沒有反抗。」郭藥道:「也許藥力已消失。」赤燕霞道:「即使還未消失,也不能再作惡的了。」郭hetubook.com•com藥道:「哦?」赤燕霞道:「我與沈兄,已將他的四肢斷去。」郭藥道:「這也好。」他的目光忽落在朱庭玉的面上,道:「已找到他了?」赤燕霞冷然頷首。朱庭玉上前一步,道:「郭師兄…」郭藥立刻截斷了他的說話,道:「這樣稱呼我擔當不起。」他的語聲、面容冰雪一樣。
赤燕霞脫口一聲暴喝,道:「什麼人在外面吵鬧?」一個女孩子應聲飛步走進來。這個女孩子面色蒼白,神態倉皇,跌跌撞撞的走進來,好幾次幾乎摔倒地上。赤燕霞一眼看見,詫異已極的「嗄」了一聲。沈勝衣隨口問道:「她是那一位?」赤燕霞說道:「小香,她是小女的近身侍婢。」語聲甫落,小香已走到三人的面前,一望赤燕霞,她噗的拜伏地上,喘著氣道:「老爺你回來了。」赤燕霞道:「什麼事你這樣慌張?」小香吃吃地道:「小姐……」赤燕霞道:「我不是吩咐你小心侍候小姐,怎麼到處亂走。」小香道:「小姐她……」她欲言又止,臉色更蒼白。赤燕霞看在眼內,心頭突然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連忙問道:「小姐她到底出了什麼事?」小香顫聲道:「被人殺死了。」
郭藥道:「那麼無憂子與無恨子到底是死在那一個的手下?」沈勝衣道:「我並沒有出手的機會。」赤燕霞道:「對於這件事,我實在抱歉得很。」郭藥道:「我已經開棺檢驗過他們的屍體,如果我的推測沒有錯誤,他們的肌膚顯然是被一種化屍的藥粉化去。」赤燕霞道:「那是化屍散,無恨子一心以這種毒藥對付我,誰知道被我一劍擊回,受害的變了他們。」他一笑又接道:「不過我也實在給嚇了一跳。」郭藥道:「那種化屍散無疑非常厲窖。」赤燕霞道:「只不知對於你這次的藥物試驗有沒有影響?」郭藥道:「相信沒有,那種化屍散雖然化去他的肌膚,還不致化去他的靈魂。」沈勝衣插口問道:「那種藥物真的能夠生死人,肉白骨?」赤燕霞接道:「沈大俠對於這件事非常感興趣,所以隨我走一趟。」沈勝衣道:「我這個人的好奇心向來都大得很。」
郭藥入門一聲驚呼,腳步更快,急奔到仙娃身旁。他俯身拿起了赤仙娃的一隻手,臉色立即就變了。赤燕霞看在眼內,急問道:「她怎樣?」郭藥搖頭嘆息道:「沒救了。」赤燕霞雖然早已知道,仍不由感到一陣失望,慘然道:「怎會這樣?」他連隨舉步奔上樓梯。沈勝衣郭藥忙亦跟了上去。樓上是郭藥的書房。書房與欄干之間是一條寬闊的走廊。房間打開,門右側一排放著三副棺材。那三副棺材並不是平放在地上,是豎起斜靠著牆壁擺放。當中那副棺材已打開,棺材蓋倒在一旁,棺中並無死人!死人是不是已走了出來?是不是也就是伏在欄干口的邊,手指赤仙娃屍體的那具白骨骷髏?
赤燕霞喝走了方信,便與沈勝衣一同走回樓內!他們進去的時候,郭藥已經將赤仙娃的屍體抱起來,放在樓中那張八仙桌之上。跟著,他從樓上書房拿來兩個瓷瓶。兩個瓷瓶都滿盛藥粉。他將一瓶藥粉和水灌到赤仙娃的口內,還有的一瓶,卻用空心的金針注入赤仙娃全身的穴道之內。這種工作顯然頗費心力,到他放下金針的時候,渾身已汗水濕透。赤燕霞沈勝衣一旁靜靜的看著,雖然很奇怪,卻不敢出言詢問,只恐令郭藥分神,下針刺錯了位置。一直到郭藥停手,赤燕霞才忍不住問道:「要用這麼多的藥粉?」郭藥以袖拭汗道:「仙娃的體質虛弱,雖然是新死,不用這麼多的藥粉,只怕仍然起不了作用的。」說完這句話,他就在旁邊的一張椅子坐下來,瞬也不瞬的盯著赤仙娃的屍體。赤燕霞、沈勝衣不由自主的亦在旁邊椅子坐下來。半個時辰不覺就過去,屍體一些反應也沒有。郭藥赤燕霞繼續守候,沈勝衣卻似已不耐,悄然站起身,踱出了樓外。他就在樓外徘徊,腳步放得非常輕,似乎不想驚動樓中兩人。樓中兩人也沒有理會沈勝衣,只是在沈勝衣站起身的時候望了他一眼,之後目光又回到赤仙娃的臉上。藥物到底什麼時候才生效?
沈勝衣接著道:「那個姓烏的客商,將棺材交給張成莫根他們,正是在劫案發生之後不久。」赤燕霞道:「你懷疑他就是烏鴉?」沈勝衣道:「有此懷疑。」赤燕霞道:「這是說烏鴉得手後,將劫來的珠寶放在棺材之內,佯言是他老婆的屍體,假手張成莫根將那副棺材運出城外?」沈勝衣點頭道:「這無疑是一個很好的辦法。」赤燕霞道:「即使真的是這樣,與仙娃的被殺似乎並沒有什麼關係。」沈勝衣道:「表面上看來的確是沒有。」赤燕霞聽不明白。沈勝衣也沒有多作解釋,緩步踱出樓外。他有意無意的打量著樓外的竹樹。看樣子,他已經有所發現。事實在檢查那兩副棺材的時候,他的確發現了兩點可疑之處,只是他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知道不是時候,而且那兩個疑點在目前亦起不了多大作用。赤燕霞當在發覺沈勝衣的言談舉止有異,也追了出去。郭藥沒有動,他站在原地,望著沈勝衣赤燕霞兩人的背影,神情很複雜。複雜而怪異。
赤燕霞笑接道:「也許你以為她是我的女兒,所以我才這樣說,但你要是見到她,一定不會再懷疑我說的話。」沈勝衣道:「聽你說得這樣肯定,現在我已經不懷疑的了。」赤燕霞笑道:「她出世的第一天,我便已看出她將來必然是美麗如天仙。」沈勝衣道:「因此,你替她取了仙娃這名字。」赤燕霞點頭道:「結果真的不出所料,她越大越漂亮,人如其名,簡直天仙化人,可惜就是身體不好,自小已病痛多。」他嘆息接道:「這或者就是天意,不讓世間有一個十全十美的人。」沈勝衣沒有作聲。赤燕霞又道:「亦因為體弱多病,我的劍法她連三成也學不到,一柄劍在她來說也的確重了一些,是以劍練得不好我也由得她,卻迫她認真的練了十幾年暗器。」沈勝衣道:「一個女孩子即使不懂得武功也不要緊。」赤燕霞道:「可是她不同。」沈勝衣道:「因為她太美了,你擔心壞人打她的主意?」赤燕霞道:「擔心得很。」
可惜烏鴉的本領雖則比不上赤燕霞,卻是在他之上。烏鴉的輕功尤其高強,左閃右避,起落如飛!郭藥一連幾劍都落空。烏鴉連避郭藥幾劍,道:「你既然動兵器,我也不對你客氣了。」說話間他手裏已多了一支劍。也是軟劍。他揮劍又道:「我將你拿下,那怕你不說出珠寶的所在地。」語聲未已,郭藥的劍已又向他殺到,一連十幾劍像要拚命的樣子。烏鴉倒也不敢大意,慌忙招架。郭藥卻並不是真的拚命,十幾劍砍殺落空,身形忽然一偏,竄入了旁邊竹林。烏鴉失笑道:「想逃?沒有這麼容易!」他身形忽起,緊追在郭藥身後。以他的輕功,應該很快就追上郭藥。只可惜郭藥在這條竹徑進出,已不知幾千百次,雖然是在黑夜之中,對他也並無絲毫影響。烏鴉反而不敢將身形放盡。對於他,這個環境到底是陌生。
赤燕霞連隨走出書房。沈勝衣郭藥兩個舉起腳步。他們走出藥樓的時候,一群人已然等候在藥樓之外。除了小香,還有幾個婢僕,其餘都是佩劍的青年。那些青年都是赤燕霞的門下弟子。赤燕霞並沒有開宗立派,可是追隨他學習武功的人,前後已不止二百。這二百多人之中,大都與他有多少親戚關係,其次就是慕名前來拜師的各地青年。只要他們人正直不曾做壞事,赤燕霞很少拒絕,即使不怎樣正直,一入他門下,也會變得正直起來的。他門規之嚴,絕不在任何名門大派之下,教導的認真也是。當然他不能夠一一親自教導,但由他指派,代替他教導的弟子,無論教什麼,最少也已有他的五成火候。到他們練得七七八八,他就會親自示範幾次。是以他的弟子,每一個都有幾下子。他們不少已經離開赤家莊,或者回家,或者在江湖上行走,但最少的一個時期也有超過一百人留在赤家莊之內。因此赤家莊附近一帶,一向都非常太平,即使赤燕霞外出,也沒有人膽敢在附近生事。赤家莊之內更就不在話下。現在卻竟然有人在莊院之內被殺,而且還是赤仙娃,難怪聞訊趕來的上下人等無一不是一面詫異之色。
棺蓋一打開,三人不由都變了面色。棺材中空無一物。骷髏那裏去了?郭藥失聲驚呼,棺蓋失手「蓬」的摔在地上。赤燕霞脫口問道:「骷髏呢?」郭藥顫著聲音說道:「我事實並沒有將骷髏搬出來,放下了藥物之後,亦連隨將蓋蓋好……莫非——」他面色突然一變。赤燕霞追問道:「莫非什麼?」郭藥的面色一變再變,也不知是恐懼抑是高興,道:「我那些藥物真的部份已經有效,骷髏在棺中復活,推開棺蓋走出來?」赤燕霞道:「去了什麼地方?」郭藥苦笑道:「誰知道?」赤燕霞說道:「這又與當中那副棺材中的骷髏有何關係?」郭藥回答不出來。赤燕霞思索著道:「還有的那副棺材也打開來。」郭藥如言過去hetubook.com.com將那副棺材的棺蓋拿開。一具白骨骷髏從棺材裏跌出來。郭藥驚呼急退。沈勝衣赤燕霞不由自主亦一旁跳開。那具白骨骷髏噗的倒在地上,倒地不起。他們一顆心尚未放下,郭藥忽然又一聲驚呼,手指著骷髏的嘴巴。骷髏的嘴巴之中,赫然咬著一個青色的瓷瓶。
烏鴉道:「我一再搜索,可是找不到那批珠寶,卻看見你的一切舉動,當時我非常奇怪,到今天下午,聽到了赤仙娃的被殺,才知道你的目的,所以我立即返回去將那副棺材運回來,將棺材中的那副骷髏搬到莊門外,現在那副骷髏骨總算被發現了。」郭藥恍然大悟。烏鴉又道:「那副骷髏白骨出現使你那個骷髏殺手的計劃更加完善,你應該開心才是。」郭藥並不開心,冷然瞪著烏鴉,好像不明白烏鴉在說甚麼。烏鴉繼續道:「我幫了你那麼大的一個忙,你當然也應該多謝我。」郭藥冷冷的道:「多謝!」烏鴉道:「就只是一聲多謝?」郭藥道:「你還想怎麼?」烏鴉道:「想你交還我那批珠寶。」郭藥道:「我不知道有甚麼珠寶!」烏鴉臉色一變,道:「你這是說笑還是認真?」郭藥冷聲道:「我並不是一個喜歡說笑的人!」烏鴉道:「這是說,你是立心吞滅我那批珠寶了?」郭藥冷笑不語。烏鴉道:「就不怕我找赤燕霞,揭發你的秘密?」
赤燕霞沈勝衣問得很詳細,張成莫根亦知無不言。他們頭腦雖然不怎樣靈活,聽說赤仙娃被棺材裏走出來的死人殺害,亦知道事情嚴重,是以幾天來的遭遇,一些也不敢隱瞞,事實他們也沒有隱瞞的必要。赤燕霞知道他們是怎樣的兩個人,也聽得出,看得出他們並沒有說謊,問過了就讓他們回去。沈勝衣沒有阻止。因為他也聽得出,看得出兩人沒有隱瞞什麼。他目送那兩人去遠,忽然道:「赤兄是否還記得日前我們聽到的那一件劫案?」赤燕霞道:「鎮遠鏢局的那一件?」沈勝衣道:「不錯。」赤燕霞:「當時你曾經說過,那個賊做案的手法與大盜烏鴉很相似。」沈勝衣道:「也許的確是烏鴉下的手。」赤燕霞奇怪的望著沈勝衣,他實在不明白烏鴉的劫鏢與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黃昏逝去,黑夜降臨。入夜之後,赤家莊內外更是一片死寂。可是這時候,竟然還有更鼓聲。打更的是這裏的更夫,姓丁,排行第三,今年已經五十出頭。丁老三向誇膽大包天。他的膽子事實也不小,膽子小的人,也根本不能夠做更夫這種工作。不過今夜他即使不打更,也沒有人怪他。他也明白這一點。可是到時候,他還是走了出來。因為他與人賭了五兩銀子。賭他膽敢今夜出來打更。五兩銀子已足夠他喝半個月的酒。他決定贏這五兩銀子,所以喝了半斤老酒壯膽,一到時候就揹了更鼓,提了燈籠出來。起更的地方,是赤家莊的正門。初更將盡的時候,丁老三又向赤家莊的正門走來。他一路東張西望,不時還回顧身後,神色亦顯得有些驚恐。一路他並沒有遇見甚麼人,無論是死人或是活人。每一家都是門戶緊閉,就連鎮口那兩間夜店也一早就關上。這附近一帶簡直就像是變成一處死城,只有他一個人在街上徘徊。所以他膽子雖然大,還是不禁由心寒了出來。現在他甚至已有些後悔。
赤燕霞一驚而起,手中茶杯失手摔碎在地上,叱喝道:「你胡說什麼?」小香叩頭道:「我不是胡說,小姐真的給人殺了。」赤燕霞變色道:「給什麼人?」小香忽然打了一個寒噤,道:「死人!」這句話出口;不單止赤燕霞,沈勝衣,郭藥亦為之色變!赤燕霞拍案道:「豈有此理!」小香悲呼道:「真的是放在藥樓上那三副棺材中走出來的死人殺死了小姐。」三人聽說不由都怔在當場。赤燕霞連隨問道:「這到底是怎樣一回事,快與我細說分明。」小香道:「飯後小姐叫我陪她回房休息,可是,一出到院子她又變了主意,叫我陪她先到藥樓去。」赤燕霞道:「小姐到藥樓去幹什麼?」小香道:「不知道。」赤燕霞道:「你不是陪著她?」小香道:「可是來到了藥樓前面,小姐便不許我再跟在後面,吩咐我在竹徑的出口等候,方信追著她進去,亦給她趕了出來。」赤燕霞道:「方信怎會走到那裏?」小香道:「他到處找小姐,找到那裏。」赤燕霞道:「方信找小姐有什麼事?」小香道:「他有話要跟小姐說。」赤燕霞道:「你有沒有聽到是什麼話?」小香點頭。赤燕霞道:「說!」
赤燕霞目送他們離開,回對沈勝衣道:「我這樣處置,沈兄認為如何?」沈勝衣道,「換轉是我,也是這樣,在見過方信朱庭玉後,事情也許就會比較明朗。」赤燕霞道:「最低限度也許就能夠確定仙娃的死因!」沈勝衣忽然問道:「方信朱庭玉到底是什麼人?」赤燕霞道:「他們是結拜兄弟,也是我的兩個門徒,追隨我學劍已經有很多年。」沈勝衣道:「為人怎樣?」赤燕霞道:「尊師重道。」沈勝衣道:「武功現在相信當不錯。」赤燕霞道:「朱庭玉比較聰明,大概已經有我的五分功力,方信雖然肯苦練,但限於天資,始終比他遜一籌。」沈勝衣道:「他們住在什麼地方?」赤燕霞道:「就在這個莊院之內。」他霍地轉向郭藥,道:「仙娃是不是時常找朱庭玉?」郭藥搖頭道:「不清楚,白天我因為需要煉藥,大都是留在藥樓這裏,小香她——或者知道一些…」
沈勝衣又說道:「如果殺人的並非骷髏,在棺材骷髏之上,我們也許就可以發現多少線索。」郭藥道:「事實如果證明真的是骷髏殺人又當如何?」沈勝衣道:「我們仍須弄清楚一件事。」郭藥道:「什麼事?」沈勝衣道:「赤仙娃為什麼走來藥樓,打開那副棺材。」赤燕霞道:「她一定有她的原因。」沈勝衣道:「當然,無論是否骷髏殺人,我們都必須找出她這個原因。」赤燕霞一面點頭,一面又舉步走向樓上。沈勝衣當然亦跟了上去。經過一番仔細的檢查,沈勝衣赤燕霞都發現其中的兩副棺材曾經被撬開再釘上。他們問郭藥。郭藥沒有隱瞞從張成莫根兩個仵工口中知道的事情。赤燕霞立即著人找來張成莫根。這兩人都在家中,比朱庭玉方信兩人好找得多了。他們找到來的時候,朱庭玉,方信仍未見人。
赤燕霞沈勝衣在次日中午過後不處便已到達赤家莊。他們才來到大堂前面,郭藥已飛步從大堂內迎出來。赤燕霞一見大笑,道:「你算準我這個時候必到家?」郭藥道:「所以才等在這裏。」赤燕霞道:「我給你介紹一位大俠。」郭藥目光轉落在沈勝衣的面上,道:「這位是……」赤燕霞道:「沈勝衣沈大俠!」郭藥一驚道:「原來是沈大俠。」沈勝衣道:「閣下想必是郭藥兄。」郭藥道:「正是郭藥。」沈勝衣道:「幸會。」郭藥道:「彼此。」赤燕霞笑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竟會認識沈大俠?」郭藥道:「很奇怪。」赤燕霞道:「因為我從來沒有在你們面前提及。」郭藥道:「事實如此。」赤燕霞道:「我的認識他只是這幾天的事情。」郭藥道:「願聞其詳。」赤燕霞道:「他追蹤無憂子,無樂子,無恨子,準備找機會除掉他們,他們卻因接到我的挑戰書,前來會我,也就因此遇上了。」
郭藥忽問道:「你知道赤燕霞是怎樣一個人?」烏鴉道:「你說呢?」郭藥道:「他生平嫉惡如仇,壞人遇上他,據我所知一向是九死一生!」烏鴉冷笑道:「對於殺害他女兒的兇手,我相信他一定不會手下留情!」郭藥道:「只不知他相信你的說話還是我的說話。」烏鴉怔住在那裏。郭藥接道:「那具骷髏你已經送回來,我實在想不出你還有甚麼證據證明你的說話?」烏鴉嘆了一口氣,道:「那麼多珠寶,一個人獨佔,你難道不覺得太過貪心?」郭藥笑了,說道:「你見過嫌錢多的人沒有?」烏鴉道:「還沒有。」他面色一沉又道:「你這是迫我用強?」郭藥一笑。一笑未絕,他腰間三尺軟劍已出鞘。人劍齊飛,突然飛前,飛刺烏鴉。烏鴉大笑後退,一退半丈,道:「想殺人滅口?」郭藥一聲不發,軟劍嗡的抖得筆直,追前刺出。他的劍快而狠!本來他就是赤燕霞的門下弟子,雖然因為喜歡研究醫術,煉藥的時間多過練劍,幾年以來,最少也有赤燕霞的三四分功力。
郭藥道:「人就是這樣,對於新奇的事物總是特別感興趣,想知道究竟。」他忽然想起還未回答沈勝衣的問題,接說道:「那種藥物是否有效,現在我實在很難給你一個答覆,因為我也不知道。」沈勝衣道:「這還是第一次?」郭藥道:「在目前來說,這仍然是一種嘗試,不過成功抑或失敗,很快就會知道了。」沈勝衣道:「哦?」郭藥道:「我也想早些知道結果,所以已先在其中的一具屍體之上放下部份藥物,現在只要將其餘藥物放進去,就會有一個解答。」赤燕霞笑道:「這最先也得讓我們坐下,緩過一口氣再說。」郭藥亦自笑道:「當然,急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https://m•hetubook.com•com。」赤燕霞道:「棺材是昨日運到?」郭藥道:「昨日中午就到了。」赤燕霞道:「張成莫根這兩個小子雖然有點傻氣,做起事來倒也盡責。」他接問道:「棺材是否三副?」郭藥道:「一副也不少。」赤燕霞道:「屍體如何?」郭藥道:「三具都完整無缺。」
小香仍然站立在旁邊。赤燕霞立即目注小香,問道:「你是否知道?」小香點頭道:「小姐不錯是時常去找朱庭玉少爺。」赤燕霞道:「找他有什麼事?」小香道:「這我就不清楚了,小姐她也沒有對我說。」赤燕霞道:「你不是侍候小姐左右?」小香道:「小姐去找朱少爺的時候都是獨個兒去,從來不許我跟隨著她。」郭藥插口道:「怎麼你從來都不告訴我這件事?」小香道:「小姐吩咐我這件事任何人都不可以說。」郭藥沉默了下去。赤燕霞瞪眼問道:「你知道的,就是這許多?」小香囁嚅道:「有些事小婢雖然知道,卻是不敢說。」赤燕霞道:「為何你不敢說?」小香道:「小婢只是從別人口中聽來,並未曾目睹。」赤燕霞道:「你究竟聽到了什麼?」小香道:「很……很多人都說,小姐……小姐她……」赤燕霞追問道:「她怎樣?」小香低聲道:「小姐與朱少爺有私……」這句話出口,小香便拜伏地上。
赤燕霞截口問道:「你越窗進入書房,是否就躲在房門之後?」方信點頭道:「我無意躲在那裏,可是正當我準備走出房門的時候,忽然看見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赤燕霞急問道:「到底什麼事情?」方信的面色逐漸起了變化,道:「我看見仙娃小姐一面笑容的捧著一塊棺材蓋,似乎要將這副棺材打開來,我方在奇怪為什麼她這樣做,她已經將棺材蓋揭開……」赤燕霞急不及待的追問道:「棺材蓋揭開了又怎樣?」方信醉紅的臉龐這片刻竟發青,語聲也顫抖起來,道:「我立即聽到一聲非常恐怖的怪叫聲,一個身穿道袍的骷髏疾從棺材中撲出來,猛撲向仙娃小姐。」赤燕霞驚問道:「仙娃她當時又怎麼樣應付?」方信顫聲道:「她失聲大叫救命,雙手發出了很多暗器,可是並未能夠阻擋那個骷髏的來勢,結果給追的撞斷了一片欄干,跌了下去。」赤燕霞剎那如同置身冰窖。
赤燕霞沈勝衣只聽得呆在那裏。他們不能不承認郭藥的說話有道理。「但——」赤燕霞忍不住追問道:「已化成骷髏白骨的死人,怎能夠走動?」郭藥回答不出來。赤燕霞面色忽然一變,驚呼道:「莫非你放在骷髏內的部份藥物已能夠起死回生?」郭藥搖頭道:「我那些藥物並不是放在這個骷髏內,所以即使部份藥物已能夠起死回生,復生的也不是這副骷髏白骨。」赤燕霞道:「不是這副是那副?」郭藥手一指,道:「右數第一副棺材裏載著的那副。」赤燕霞道:「沒有記錯?」郭藥道:「沒有。」赤燕霞道:「會不會是莫根張成兩人調亂了?」郭藥道:「他們將棺材搬到這裏放好之後,我便已叫了他們離開。」赤燕霞道:「那之後有沒有其他人接觸這三副棺材?」郭藥道:「我是一個人撬開這三副棺材,擺放成現在這個樣子,並沒有任何人幫忙。」這件事他的確可以一個人辦妥。
赤仙娃的眼睛死瞪著藥樓的二樓。小香並沒有說謊,藥樓二樓的欄干已斷了一截。一個人正伏在右側斷口之上。死人!死人的頭顱是一個骷髏,露出衣袖外的一雙手亦只剩白骨。骷髏沒有眼球的眼窩正向赤仙娃,內裏彷彿隱藏著無限怨毒,白骨雙手一手抓著旁邊欄干,一手卻戟指赤仙娃!死人的身上穿著一襲道袍,毫無疑問是赤燕霞一手製造出來的三個死人之中的一個。到底是無憂子?無樂子?抑或是無恨子?赤燕霞沈勝衣正想上樓去一看究竟,郭藥已奔來。他們舉步又放下。事情實在太詭異,詭異得令他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郭藥精通醫術,對於赤仙娃是否真的死亡這個問題,他應該可以給他們一個肯定的答覆。他們等候郭藥的答覆。
沈勝衣道:「昨夜這裡下過雨?」郭藥點頭道:「是黎明時分下的,下得很大。」沈勝衣點頭道:「所以,就多了這一片泥濘。」他轉顧赤燕霞道:「這件事只怕並不是骷髏復活殺人的這麼簡單。」赤燕霞道:「你是說仙娃的死是人為?那個人殺死了仙娃之後將骷髏弄成這樣?」沈勝衣道:「不無可能。」赤燕霞道:「可是,仙娃的身上並沒有傷口。」沈勝衣道:「從她面上的表情看來,她顯然是給嚇死的。」赤燕霞道:「這個……」沈勝衣道:「她的膽子大不大?」赤燕霞道:「不大,曾經有一次,她在院子裏乘涼,一條毛蟲突然從樹上掉下,掉在她的裙子上,她一見大驚,就昏倒當場,事後還病了好幾天。」沈勝衣道:「好像她這樣膽小,而且體弱多病的人,恐懼太甚不難就引致死亡。」赤燕霞不由點頭。沈勝衣道:「兇手可能就是利用她這個弱點…」
穿過竹徑,出了月洞門,郭藥突然高呼道:「有刺客!」烏鴉在後面聽到,不由就一怔,追前的身子連忙向後退回。因為他在月洞門口已瞥見幾個人正穿過那邊庭院,向莊門那方奔去。那幾個都是佩劍青年,也是郭藥的師兄弟,他們當然聽到郭藥的呼叫,身形一頓,立即轉向郭藥這邊奔來。烏鴉連忙竄入竹林之內。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個學問,烏鴉早就懂得了。那幾個佩劍青年很快走到郭藥身旁,其中的一個連隨問道:「郭師兄,刺客在那裡?」郭藥見烏鴉沒有追前,知道他避忌,心中已有了主意,道:「方纔我看見一個人握劍從竹林外走過。」那個青年道:「也許是我們的師兄弟。」郭藥道:「是也未可知,你們現在都是趕向莊門那邊?」那個青年道:「很多人都已去了。」郭藥道:「這一來莊內豈非中空?萬一有敵人乘機混進來如何是好?」眾人不由點頭。郭藥接道:「我以為應該留幾個人在莊內梭巡一下。」一個青年道:「這倒是。」另一個青年道:「郭師兄,有沒有見到師傅?」郭藥道:「師傅已經與沈大俠趕出去莊外了。有師傅與沈大俠兩人,那邊相信已不成問題。」眾人不由點頭。郭藥接道:「所以我才沒有出去,只是在這附近梭巡。」一個青年道:「我們也應該這樣才是。」眾人立時散開,梭巡起來。郭藥看在眼內,笑在心中,他沒有回藥樓,背負雙手,亦在附近徘徊。
一見小香,沈勝衣心念忽一動,趨前道:「小香姑娘,妳說的那個方信離開的時候走向那一方向?」小香手指左方道:「那方。」沈勝衣回顧赤燕霞,道:「越窗進入書房的那個人也許就是方信。」赤燕霞點頭,道:「還有朱庭玉,我們也應該找來一問。」他隨即目注門下弟子,道:「你們八個立即將朱庭玉,方信兩人找來,其他的則召集所有同門,搜索這附近一帶。」一個佩劍青年脫口問道:「搜索什麼?」赤燕霞道:「一具身穿杏黃道袍的骷髏白骨!」那些佩劍青年不由的一怔。赤燕霞接道:「搜索的時候必須小心,切記不可一個人走遠,那具骷髏白骨也許還能夠殺人的呢。」那些佩劍青年聽說更詫異,他們正想問清楚,赤燕霞又道:「若是找到了那具骷髏白骨,先斷他四肢,再搬來這裏。」他跟著拂衣,一聲:「速去。」那些佩劍青年應聲忙退下。
棺材雖然有三副,屍體卻只得兩具,為什麼他要說謊?赤燕霞當然不知道郭藥在說謊,點頭道:「想不到他們能夠這樣小心。」他從容下馬,沈勝衣亦自從馬上躍下來。不用赤燕霞郭藥吩咐,左右僕人已上前接過馬韁,將馬拉開。三人連隨舉步上石階,進大堂。一坐下,香茶便奉上,赤家莊的僕人每一個都彷彿經過嚴格的訓練。赤燕霞舉杯呷了一口,輕吁道:「我本來還準備在外面逗留多一天半天,可是一來到附近,不覺就催馬急向家門奔來。」沈勝衣道:「你這個家本來就不錯。」赤燕霞道:「最主要還是年紀大了,老年人總是比較戀家。」沈勝衣道:「家本是令人留戀的地方。」赤燕霞道:「你家在何處?」沈勝衣一怔。他不由想起了相思小築,想起了在相思小築等候他的那個美麗的女孩子步煙飛。相思小築卻不是他的家,步煙飛也只是他的一個朋友。不過無論如何,他也應該回去的了。因為他答應步煙飛回去。他離開相思小築,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年。
方信事實已喝了不少酒,但是並沒有醉倒,而且似乎還很清醒。所以他沒有追隨那八個佩劍青年離開,抓著他肩膀的兩個佩劍青年雖然鬆手,他也沒有摔倒地上,卻突然跪倒在赤燕霞面前。他跪地叩頭,口稱:「師傅——」赤燕霞冷笑一聲,道:「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師傅?」方信一再叩頭道:「徒兒從未稍忘師傅教導大恩。」赤燕霞道:「那麼你就從實說來。」方信道:「師傅要徒兒說什麼?」赤燕霞道:「方纔你是否找過我女兒仙娃說話?」方信道:「是。」赤燕霞道:「你給她趕走了?」方信道:「是。」赤燕霞道:「之後hetubook•com•com你去了什麼地方?」方信道:「我沿著圍牆繞了一個彎,越過圍牆,穿過竹林,走來這裏。」赤燕霞道:「跟著穿窗而入,偷入二樓的書房?」方信沒有否認,點頭。赤燕霞瞪著他,問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做?」方信恨恨道:「我越想越不服氣,立心再找她說個明白,如果她再不答應,就揍她一頓,揍到她答應為止。」他越說越激動,也不知是否因為有幾分醉意,還是因為太激動,忘記了他口中要揍的人是赤仙娃,忘記了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赤仙娃的父親,是他的師傅赤燕霞。
幸好,就在這時候,他終於看見一個人。那個人挨坐在赤家莊門旁的一株白樺樹下,好像在乘涼。赤家莊大門不分晝夜,終年大開,悶熱的晚上,莊中子弟及看門人都會坐在石階,或者門旁的白樺樹下乘涼。可是今夜並不悶熱。難道那個人也是與人打賭?丁老三急步走了過來。無論如何有個人作伴總是好的。那個人卻似乎並未察覺到丁老三向他走來,他屈膝坐地,雙手擱在膝上,整個頭都埋在臂彎之內。丁老三走到了他的身旁,他仍然那個樣子,沒有將頭抬起來。莫非他已經睡著了?丁老三下意識俯身伸手往那個人的肩頭上拍,道:「朋友你……」三個字出口,他突然住口。他已經發覺那隻手拍著的是沒有肉的骨頭,亦留意到那個人身上穿著一件道袍。那個人給他一拍,立時一旁倒下!一雙手連隨滑下,一個頭就露出來。燈光下,丁老三看得非常清楚。那個頭赫然是一個骷髏,那雙手赫然只剩白骨。丁老三當場魂飛魄散。那個骷髏的兩排森森白齒即時彷彿一咧,彷彿就要跳起來,向丁老三撲過去。丁老三那裡還敢再留下來?他失聲大叫:「救命!」失聲大叫:「骷髏殺手來了!」他大叫著狂奔向莊門那邊,燈籠鼓棒都丟了。他扯開喉嚨大叫,靜夜中更加響亮。赤家莊之內立時燈火四亮,開門啟戶之聲,此起彼落!
兩人身形幾乎同時展開。匹練也似的兩道劍光亦幾乎同時飛閃!周圍的燈光剎那一暗。劍光一閃即逝,兩人身形亦鬼魅般一閃即回,回到原來站立的地方,劍竟然都已入鞘。那具骷髏的四肢亦已四分。他也不知道是無憂子?無樂子?還是無恨子?不過,是無憂子也好;無樂子無恨子也好,即使他們還未化為骷髏白骨,在兩人聯劍這一擊之下,結果只怕也是一樣。周圍各人只看得瞠目結舌。赤燕霞連隨目注沈勝衣道:「好身手。」沈勝衣道:「彼此。」赤燕霞道了「你我若是相鬥,敗的一定是我。」沈勝衣道:「未必。」赤燕霞道:「即使你我功力一樣,你到底比我年輕,反應也必然比我敏捷。」沈勝衣道:「經驗也是勝負關鍵。」赤燕霞笑道:「這件事我卻不想以事實來證明。」沈勝衣道:「我也不想。」赤燕霞大笑。沈勝衣亦自一笑,回顧地上那具骷髏道:「他顯然已經死亡。」那具骷髏始終沒有絲毫反應。赤燕霞目光一落,道:「即使他還有知覺,現在也不能夠再作惡的了。」他雙手連隨一拍,道:「你們將這具骷髏搬到藥樓去。」幾個青年應聲上前。
那八個佩劍青年就是赤燕霞派去找尋方信朱庭玉的那八個。他們奉命找尋方信朱庭玉兩人,現在卻只找來一個。他們找來的這個到底是方信還是朱庭玉?沈勝衣心中這個疑問方生,八個佩劍青年已推著那個人走到赤燕霞的面前,其中的一個青年立刻走上一步,道:「師傅,方師弟找來了。」原來是方信。沈勝衣下意識仔細打量了方信一遍。方信也是一個年輕人,五短身裁,就相貌看來,非常忠厚。他的臉龐紅得很厲害,一身酒氣,顯然喝過不少酒。赤燕霞也發覺了,道:「你們在什麼地方找到他的?」「在莊外的一間酒館之內,當時他正在喝酒。」赤燕霞:「朱庭玉呢?」「我們找到他家中,他不在。」「去了那裏?」「他家中的人說,他一早便已到鄰鎮去了。」「這麼巧?他到鄰鎮去幹什麼?」「據說是祝壽。」「祝壽?」「今天據說是他一個伯父的生日,他那個伯父就住在鄰鎮。」「什麼時候回來?」「最快只怕也要明天中午,因為他那個伯父一定會留他下來喝杯壽酒,歇宿一宵。」「你們飛馬趕去將他找回來。」「現在就去?」赤燕霞厲聲道:「現在就去!」八個佩劍青年不敢逗留,一聲遵命,忙又退出去。
赤燕霞鐵青著臉,道:「當時你怎樣?」方信道:「呆住了,因為我實在想不到他們竟然會做出這種事。」赤燕霞道:「他們又如何?」方信道:「仙娃小姐立即叫我滾出去。」赤燕霞道:「你出去了?」方信道:「是朱庭玉將我推出去。」他一頓接道:「之後我在外面窺伺了幾天,幾乎每一天都看見仙娃小姐來找朱庭玉,我實在忍無可忍,夤夜約了朱庭玉出來,質問他這件事。」赤燕霞道:「他怎樣說?」方信一嘆,道:「聽他說,他也是身不由己。」赤燕霞道:「哦?」方信道:「他根本無法抗拒仙娃小姐的誘惑。」赤燕霞無言頷首。他不能不承認赤仙娃的誘惑是那麼厲害。方信接道:「所以我只好找仙娃小姐,請她罷手,因為那樣繼續下去,終會有一天被師傅或者郭藥師兄發現,那麼,他的這一生,也就完了……」
赤燕霞轉顏郭藥,說道:「仙娃近日怎樣了?」郭藥道:「精神非常好,只是十日前腸胃有些不適,吃過一服藥,便已沒有事。」「這孩子實在令人擔心。」赤燕霞搖頭一聲嘆息,道:「現在她又在什麼地方?」郭藥道:「飯後她覺得疲倦,叫了小香扶她回房休息。」赤燕霞道:「體弱的人,總是特別容易疲倦。」郭藥道:「月來只是今天才這樣。」赤燕霞道:「是否又感到不適?」郭藥道:「不見得,她也沒有這樣說。」赤燕霞道:「我還是有點不放心,一會得進去瞧瞧她。」郭藥沒有置議。赤燕霞回對沈勝衣道:「沈兄也請隨我走一趟。」沈勝衣道:「只恐不便。」赤燕霞道:「我這兒不拘俗禮,不去是你的損失。」沈勝衣道:「哦?」赤燕霞接道:「我平生有兩件最值得驕傲的事情。」沈勝衣道:「請說。」赤燕霞道:「一件就是我走馬江湖二十年,未逢敵手。」沈勝衣相信這是事實,頷首道:「還有的一件又是什麼?」赤燕霞道:「有一個仙娃那樣的女兒。」他眉飛色舞的接道:「我敢說你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好像她那樣美麗的女孩子。」沈勝衣笑笑。
午後雲漫天。秋雲似薄羅,陽光透過薄羅般秋雲散落,溫柔得就像是情人的眼波。這溫柔的陽光再透過濃密的竹樹,卻變得陰森。竹林內淡霞迷離,雖然是白天,這一片竹林仍然蘊斥著一種莫名的詭異氣氛。竹林中的藥樓在這種詭異的氣氛包圍下,亦變得詭異起來。藥樓裏現在的情景更詭異。赤仙娃事實已經死亡!屍體仰臥地上,眼瞪大,嘴張開,面上的肌肉扭曲,一切都顯示出赤仙娃死前正陷極度恐懼的狀態中。她的後腦破裂,後腦枕著的一方赤磚亦破裂,這一撞之力已足以引致死亡。她的面上卻沒有絲毫痛苦的神色。莫非在後腦撞落地面之前她已經死亡?這若果是事實,她只怕就是給活活嚇死的了。除了後腦之外,她身上並沒有其他的傷痕。甚麼事令她這樣恐懼?
赤燕霞突然過去一把抓住道袍,硬將那具白骨骷髏扯起來。這個人的膽量本來就大得很。沈勝衣郭藥那邊看見,一聲小心都尚未出口,赤燕霞已失聲驚呼。「什麼事?」沈勝衣一個箭步急竄到赤燕霞身旁。赤燕霞道:「你看!」他的手一轉,那具骷髏白骨面向沈勝衣。骷髏上,道袍上,甚至白骨雙手上,赫然都插滿了暗器。十幾種暗器!每一種暗器最少也有十幾支。沈勝衣一怔道:「這些暗器……」赤燕霞道:「都是我女兒仙娃的暗器。」沈勝衣又是一怔,道:「為什麼她將這些暗器打在死人的身上?」赤燕霞不能回答。郭藥即時說道:「依我看,事情也許是這樣……」赤燕霞道:「怎樣?」郭藥道:「仙娃不知道是好奇抑或是什麼原因,走來這幢藥樓一看那些白骨骷髏,誰知道一將棺材打開,棺材裏那副白骨骷髏便出來向她撲過去,她驚慌之下暗器出手,全打在那副骷髏白骨之上,可是並未能夠阻擋那具骷髏白骨的來勢,她倉皇後退,結果撞斷了欄干,失足跌到樓下就摔死了!」
郭藥接口道:「當然,這個人我們也必須將他找出來,從他離開這裡的腳印,可以想像他當時亦是非常驚慌,也許一切他都已看在眼內。」赤燕霞道:「由門側腳印的位置的確可以看見棺材那邊的情形。」郭藥道:「還有那一具失去了的骷髏白骨,我們也非要找回來不可。」赤燕霞道:「哦?」郭藥道:「事情如果真的是方纔我推測的一樣,離開了這裏的那具骷髏白骨隨時都可能殺人,無憂子無樂子無恨子沒有一個不是性情兇殘,他們那一個復活都是一樣。」赤燕霞道:「死人復生,未必仍然是生前那樣子。」郭藥道:「只怕還是生前那樣子,若是他已經忘記本來,又怎會取藥企圖救活兩個同和圖書伴呢?」赤燕霞一想也是,說道:「我立刻召集莊中各人搜尋那具骷髏白骨。」沈勝衣聽在耳邊,暗忖道:「這個赤燕霞果然也是俠義中人,雖則痛心愛女身亡,仍不忘他人的生命安全!」
沈勝衣道:「在赤家莊之內,有誰敢欺負她?」赤燕霞道:「我本來是準備帶她到江湖上見識一下的。」沈勝衣道:「後來沒有?」赤燕霞道:「沒有。」沈勝衣道:「你親自教她練了十幾年暗器,能夠接得住她的暗器的人相信已不多。」赤燕霞道:「最低限度她的八個兄弟只有兩個能夠接得住,不過目下江湖卻實在太險詐,我怎能夠放心得下。」沈勝衣道:「這樣也好,一個女孩子,本來就不適宜在江湖上行走,尤其是美麗的女孩子。」赤燕霞道:「我也是這意思。」他舉起茶杯,又呷了一口。也就在這個時候,大堂外突然響起嘈雜的人聲,並且迅速的傳來。三人聽的奇怪,不由的一齊往外面望去。
朱庭玉的面色不由得變了。他畢竟也是一個聰明人,立時想到他與赤仙娃的秘密也許已經被揭發。郭藥沒有再理會朱庭玉,回對赤燕霞道:「先回藥樓再說。」赤燕霞點頭。郭藥第一個轉身走入月洞門,走入竹徑。他知道這時候烏鴉必然已開溜,即使未開溜,也不敢走近來,更不敢暗算他,所以他放心舉步。
方信顫聲接道:「我當時還以為是有人裝神弄鬼,可是看清楚,那的確只是一個骷髏,雙手亦只剩白骨,不由就慌了起來。」沈勝衣道:「一驚之下,於是就越窗逃去,逃到酒館裡喝酒來鎮驚?」方信不覺連身子都顫抖,道:「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那樣恐怖的事情。」赤燕霞目注沈勝衣,慘笑道:「真的是骷髏殺人?」沈勝衣只有苦笑。他聽得出方信並不是說謊,這叫他還有什麼話說?郭藥已不知何時走了過來,這下忽然嘆息道:「我這樣的與天爭命,也知道必遭天譴,果然救活了一個人,立即就賠上一個活人的性命。」赤燕霞道:「這也許是巧合,你不必太難過……」他眼睛突然一亮,脫口叫起來:「那些藥既然真的有效,何不給仙娃一試,說不定服藥之後,她一樣能夠起死回生!」一言驚醒夢中人,郭藥立即道:「我現在就去準備藥物。」他連隨轉身走入藥樓。方信當然聽不懂,他不由自主舉起腳步,跟在郭藥的後面,可是,才走出一步,就給赤燕霞叫住:「這裏已沒有你的事,你可以回家了。」方信道:「我……」赤燕霞輕叱道:「你什麼,快回去。」方信不敢再多說什麼,也不敢再留下來。他當然看得出赤燕霞的心情很惡劣。
街頭那邊適時傳來急遽的馬蹄聲。九騎快馬未幾如飛到來。赤燕霞派去的八個弟子,終於將朱庭玉找回來。朱庭玉是一個很英俊的年輕人。赤燕霞門下弟子之中,最英俊的也是他。這一點沈勝衣一見面便已發覺。他由心嘆了一口氣。好像這樣的一個青年人竟然做出那種事,的確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赤燕霞心中也在嘆息。他本來很喜歡朱庭玉這個徒弟,現在卻只是覺得厭惡。朱庭玉一見赤燕霞,慌忙勒住坐騎。他讓鞍下馬,倒頭便拜,口中恭聲說道:「師傅——」赤燕霞偏身讓開,截口道:「朱公子請起,赤某人受不起這個禮。」他這樣說話,無疑已斷了師徒關係。其他人聽說了都一怔。朱庭玉更加詫異,道:「到……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赤燕霞道:「我的女兒赤仙娃,被人殺死了。」朱庭玉道:「幾位師兄弟,已經告訴了我,這……」赤燕霞又截口道:「你大概也想一見她的遺容?」朱庭玉道:「我想……」赤燕霞再截道:「那麼請隨便上藥樓。」他連隨與沈勝衣打了個招呼,轉身舉步。朱庭玉只好爬起身子,跟他們進去。
赤燕霞居然沒有生氣,又問道:「那麼你何以不從正門進去?」方信道:「因為小香姑娘在門外,我不想這件事鬧開去。」赤燕霞連隨問道:「你到底要她答應你什麼?」方信道:「不要再找朱庭玉。」赤燕霞道:「她時常去找朱庭玉?」方信道:「尤其是這個月來,差不多天天都去。」赤燕霞道:「找他有什麼事?」方信道:「每一次她都是走進去朱庭玉的房間,除了那件事,還有什麼事?」赤燕霞面色一變,道:「你沒有說謊?」方信又叩頭,道:「徒兒是怎樣的一個人,到今日,師傅難道還不清楚?」赤燕霞默然頷首,道:「你如何知道這件事情?」方信道:「十日前,徒兒無意中聽到別人這樣說……」赤燕霞道:「原來只是聽說。」方信搖頭接道:「當時徒兒並不相信,親自走去質問義兄,誰知道正好就碰上他們兩人同在房內。」赤燕霞道:「你說詳細一些。」方信道:「當時我拍力拍門,朱庭玉開門看見是我,怎也不肯讓我進去,我奮力推開他闖進門內,就看見仙娃小姐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
沈勝衣赤燕霞出到莊門的時候,已經有三四十個佩劍青年聚在那邊。他們一個個一手執燈籠火把,一手緊握利劍,圍著門外那株白樺樹,神色凝重,如臨大敵。火把燈籠照得那附近亮如白晝。挨坐在白樺樹下的那具骷髏白骨在明亮的燈光之下,亦發出淒冷的白芒,卻一動也不動。眾人也沒有動。他們事實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是好。沈勝衣赤燕霞藝高人膽大,分開眾人,兩步上前。赤燕霞目光一落,厲聲道:「站起來!」那具骷髏彷如未聽,毫無反應。赤燕霞一等再等,轉顧沈勝衣,道:「他莫非裝死,等我們上去,才突然出手?」沈勝衣道:「也許根本已死去。」赤燕霞道:「你是說藥力已消失?」沈勝衣皺起眉頭,說道:「這樣說亦無不可。」這件事他本來已經有些眉目,現在卻又如同墮身五里霧中。赤燕霞道:「但我的推測亦不無可能。」沈勝衣信口問道:「依你看,怎麼樣處置他?」赤燕霞道:「無論他是否還能夠作祟,為安全設想,先斷下四肢。」沈勝衣道:「好,你斷他左肢、我斷他右肢。」赤燕霞道:「我們動手。」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竟然發覺竹林中人影一閃。「誰?」他一聲輕叱,右手已按在腰上。他的腰間纏著一支三尺長的軟劍。「是我!」一個人應聲從竹林中走了出來。一個黑衣中年人,手中捧著一個木鳥籠。罩在籠子上的那塊錦布已經掀起來,捲在籠頂上。樓中射出來的燈光,照亮了那個人的臉龐,也照亮了那個大鳥籠。郭藥並不認識那個人,卻認識養在籠子內的是一頭烏鴉。他脫口道:「烏鴉!」黑衣中年人一笑,道:「我正是烏鴉,大盜烏鴉!」郭藥淡應道:「哦?」烏鴉接道:「也就是拜託張成莫根運送一副棺材的那個烏老闆。」郭藥道:「你深夜走來這裏有何貴幹?」烏鴉道:「你應該明白。」郭藥道:「就是不明白。」烏鴉淡笑道:「我那副棺材之中,滿載珠寶,那是我劫自鎮遠鏢局,為了方便運出去,才交託張成莫根,誰知道半途中出了亂子,竟然與車上你那三副棺材其中一副調亂了。」他聳聳肩膀,接下去:「珠寶於是就變了一具骷髏白骨,昨日我已經發覺了,昨晚已經找來這裡。」郭藥道:「哦?」
「骷髏殺手來了!」一個傳一個,沒有多久這消息已經傳入藥樓。沈勝衣赤燕霞郭藥仍然在藥樓內守候著赤仙娃的屍體。聽到這消息,三人都為之色變。赤燕霞忙問:「現在在什麼地方?」入來稟告的那個弟子應道:「聽說在莊門之外。」赤燕霞一望沈勝衣,說道:「我們出去會他!」沈勝衣正有此意。郭藥道:「我也去看看。」赤燕霞搖頭道:「不,你留在這裏守著仙佳的屍體!」語聲甫落,他已奔了出去。沈勝衣並不比他慢,那個弟子亦自跟著追出。郭藥目送他們的背影先後在樓外竹徑消失,皺起了眉頭。「這到底是甚麼回事?」他喃喃自語,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子,緩步踱出藥樓外。整座藥樓現在就只有他一個人。竹林外卻人聲嘈雜,都向莊門那邊迅速的移去。郭藥聽在耳裏,面上疑惑之色更重,忍不住步下樓前石階。他實在想走出去一看究竟。
郭藥截口道:「這比骷髏殺人,更難以令人置信。」沈勝衣道:「何以見得?」郭藥道:「那具骷髏白骨,顯然是從棺材中撲出來,仙娃那麼多的暗器,又全都打在上面。」沈勝衣道:「兇手可能是先將那具骷髏白骨從棺材中搬出來,一齊躲藏在門後,出其不意從房中將那具白骨推出去。」郭藥道:「但是兇手怎知道仙娃竟然會走來這裏?」沈勝衣道:「平時她很少來?」郭藥道:「一年也難得一次。」沈勝衣沉默了下來。赤燕霞道:「也許兇手是看她進來,才採取行動。」郭藥道:「那麼,兇手的身手一定非常敏捷。」赤燕霞道:「能夠從地下飛躍上二樓的人,身手相信也不會慢到那裏去。」郭藥道:「不單止身上敏捷,而且還要頭腦靈活,否則不會這麼快想出這個辦法,即使真的有這樣的一個人,在仙娃未踏上樓梯之前,相信他也不能夠肯定仙娃會不會走到樓上,何況,他那些腳印只是來到房門,並沒有走出房外。」赤燕霞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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