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把車後退，轉頭，追向她的車後。她開的是兩年前出廠的雪佛蘭，我必須把油門踩到底，她第一個十字路口闖的紅燈，但其餘的十字路口尚依燈號行事。所以我才能追近，見到車號是ＲＴＤ六七一。
我把追蹤器打開，信號又響又清楚。
我追蹤的人曾把窗帘拉下，但是沒有拉到底，在窗檻和窗帘之間可以見到一條橫的光線。
她離開我車子，走進去拿漢堡，我把追蹤器打開，繼續追蹤姓杜的車後有規律傳出來的電波。我看到女侍者過來，又把它關掉。
「可以給你空一個出來，目前是臨時停車的旺季，包一個車位價格可不便宜。」
假如我追蹤的人已經離開了，他是聰明人，沒有開車走。是我活該，讓肚子主宰了腦子，他的車子停在門口，但人恰不在屋裏了。
完全沒有聲音。
我慢下腳步。眼睛不能不看她，有如指北針不能不指向北面一樣。
我把車停回十三號房前，拿出鑰匙，進入屋內，把門鎖上，自手提箱拿出竊聽器，把麥克風貼向靠十二號房的牆壁。
「謝謝妳。」我告訴她。
「不錯，」她說：「你挺逗的，叫什麼名？」
他也寫下了他的車號，不過把最後兩個號碼對調了。雖是個老的詭計，但仍十分有用，十之八九汽車旅館的管理人不會去查客人登記的車號和真正的車號是否相同。即使他去查看，可能一下子不會注意兩個號碼寫倒了。萬一他發現了，也會認為不是故意的錯誤。
十分鐘之後，我又回來。「忘了一件東西在車裏。」我一面說，一面給他看停車票。
我等候管理員忙著招呼別的客人的時候，溜到ＪＹＪ一一四號車的後面，把追蹤器向後保險槓的背面一點，磁性的追蹤器就吸住在保險槓背面。
「我叫黛比，下個禮拜──見面。十點五十五分，別忘了。」
天色已晚，有很多車輛的時候我可以把車開近一點跟蹤，但是車輛一少我必須儘量落後。要不是有個電子追蹤器在他車上，我的車頭燈不可能不引起他注意的。嗶嗶聲又響又清楚，但是突然之間變成嗡嗡聲。我知道他在我後面了，當然是他停車了。我轉回來，見到他把車停在一家高級餐廳之前。
我一直試著讓他早點把錢拿走。「我現在在趕時間，」我說：「我知道車在那裏，我自己去開出來，好嗎？」
他拿住停車票一角看了一下，向一個方向一點和-圖-書頭。「車在後面第三排。你自己能找到嗎？」
用完餐，我把車頭燈開亮，她就帶了帳單過來，我照單付帳，另加小費一元。
後窗的燈光照到我，她一定是感受到了我的凝視。她沒有喊叫，也沒有找東西遮蓋，祇見她鎮靜地把身體移向我知道電話在那裏的一個方向。
「減肥太可怕了。」她說：「她超重多少？」
看到車號已經夠了。我也祇能提供這一些時間，我自己尚有案子要辦。我把車迴轉，回向汽車旅館。
「沒有，」她笑著說：「反正是十元錢。冰塊可以自己到製冰機去拿。辦公室這裏有一台，房子的最最後面也有一台。一起有三台自動販賣機可以買飲料。假如有什麼人會來參加你的行列，請保持安靜。我們希望這裏是個又好又安靜的休息地方。」
我的目標在公寓房子裏逗留了二個小時，然後他出來，向海的方向開去。
這家速食店在晚上並沒有太多顧客，招呼我的女侍穿得極少。上身是緊身薄毛衣凹凸明顯，一條迷你裙，一雙褲|襪──有意和我寒暄一下。
我找了一個可以監視的地方留在車裏，突然我體會到自己肚子也餓了。我停車的地方正好是餐廳廚房的下風，我聞得到炭烤牛排的香味，偶然也有咖啡的芳香傳過來。
「是的。」我告訴他。
我拿起放冰塊的玻璃缸走出去，發現有條小通道可以到屋後去，那裏有個製冰機，免費供應冰塊。
「你太太不會隨後跟了你來嗎？」
才離開旅館半條街的距離，一輛警車鳴著警笛自我車旁經過，駛向日泳汽車旅館。
我用了個張羅達的假名，登記了車子前三個字母，再加上第一和第三個阿拉伯數字，對公司車車牌當中一個數字就隨便寫了一個。
我把車停在半條街外，坐在車裏等候。
我又斜眼看了另外那張登記卡一下，拿起她交給我十三號房的鑰匙，慢慢地把車開向後面。
我開自己車，匆匆來到速食店，要兩個漢堡，什麼都要加，一杯咖啡，而且要求要快。
「喔！」她說：「大家都這樣亂吃豆腐的，到時鬼影子也沒有。那個嗡嗡叫的是什麼玩意兒？」
「張先生，你是一個人嗎？」
我用一付小的電子竊聽器，貼上靠十二號房的牆壁，我可以聽到鄰房的人在走動，聽到他兩次咳嗽聲，聽到廁所沖水聲和水龍聲。
我開公司車回到杜漢伯辦公室m•hetｕｂook.coｍ•ｃｏｍ所在大廈那條街，再開下半條街，開進一個停車場。
把車頭調轉，嗡嗡轉成嗶嗶，信號十分正常。
「實在也不多。」我說：「但是她堅決保持身材。」
我下一個路口也左轉。大概是轉早了，所以他的車仍在我車前，但是在我車的右側了。然後，嗶嗶聲變了嗡聲，我知道他的車在我車後了，看來他是在我右面的那一條路停車了。我彎了一大圈，發現他把車停在一幢公寓房子外的路邊上。
我在車裏吃，她決心要在車外候等。「決心要帶人家出去玩，自己先吃飽了，不嫌自私一點嗎？」她問。
一下她生氣的臉紅了。然後大笑說：「好吧，你試著下次來吧，下次可沒那麼容易約我了。」
「我們這裏有規矩不准和顧客訂約會的。」她說：「不過──」
這時追蹤器的嗡嗡聲重新提起我的注意力，我知道我這次真的陷入困境了。
腳還在那裏，仍在老位置。這一次我又見到了別的東西──一條深紅色的流液沿了地毯在延長，就我看的一點時間，它延長了十六分之一英吋的樣子。
我和他一起走回入口附近，他給我一張停車票，由他代我把車子停進去。
我走到我自己的車子，從車箱裏拿出一組電子汽車追蹤器。這是目前警察最常用的一種，一個小小的圓盤，裏面有個水銀電池，短距離之內用追蹤器可以定位。
「不見得。」我說：「對她好才這樣，她在節食，她晚飯祇吃一片烤得焦焦的土司麵包和蔬菜。我吃飽了陪她吃一樣的東西，免得她嘴饞。」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可能性。
「沒問題。」我告訴他。
「我十點五十五再來。」我說。
我說：「喔，保險帶沒扣上，它就自動提醒你，我忘了關上了。」我伸手把追蹤器關掉。
「你們給常客的車位都是安排在哪裏的？」我問。
我把停在固定常客車位上的車子看了一遍，很容易就找到了那輛車牌ＪＹＪ一一四的奧斯摩別爾。
我懷疑是不是裝備發生故障了，我把麥克風試用到靠十四號房那面牆上。
「我們在這一區的車位目前都已經租給常客了。你決定要的話，下面第十個位置可以固定留給你，給你漆上你車號或你的大名。」
「我可能馬上變你包月的呀。」我說。
「不過，不是今晚的十點五十五分。」我說：「是下一次的十點五十五分。」
「我是m.hetubook.com.com有要緊事，小漂亮。」
我端詳著走過去，一面看那些停車的位置。
他走進停車場，走向他自己的車子，我跟在他後面進入停車場。
她噘起小嘴說：「我十一點才下班，我的夜晚十一點才開始。」
「噢，沒錯。」他說：「你可能馬上是包月的客人。我認為路邊停得到車的地方，一定不是商業區，沒生意可做的，你會選中這一帶來做生意的。」
「再見了，小漂亮。」
足足等了二個小時，我要等的男人才自大廈出來，他是一個人出來的。
她煽動地向我示範道：「好的身材是要天生的。」又故意搖曳著離開我。
我記得這就是最近連鬧兩次偷窺狂的地方，沒想到竟是個相當好的地方，門口霓虹燈照耀得十分明亮。
「好吧。」我向管理員說：「我租好辦公室，就到你這裏來租車位。」
警察是一定會檢查被謀殺的男人開來的奧斯摩別爾車子的，一個追蹤器吸在後保險槓上是不可能逃過他們法眼的。
竊聽器功用極為正常。兩個人在床上耳語，耳語聲聽得清清楚楚，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辨。
「真心真意。」我告訴她。
起初的十五，二十分鐘，還可以看看附近櫥窗裏的陳設，或來往人群。此後，身體和心情都疲乏起來。身體的症狀出現越多。吃一行怨一行的冤氣越來越沖天。先是腿及背部的肌肉疲乏起來。然後腳跟疼痛起來，水泥的人行道越來越硬。
「是的。」
這家汽車旅館在設計上就有易於偷窺狂的人下手的缺點，一長條房子每一間都是長方型的。後半部的地方隔出一間浴室來，使房間成為『Ｌ』型。向後院祇有前面一半大的地方利用來放一隻早餐桌和一隻長凳，角上有窗使房內空氣可以對流，窗上也有向下拉的窗帘，但是必須伸手經過桌子才能夠得上。由於窗外是空曠的大黑後院，所以大家就不大注意到把窗帘放下。
她把小費放進褲|襪，「謝了，帥伙子。」她說。
「房租價格有差別嗎？」我問。
「假如你是在等她隨後來的話，」她說：「你最好加上夫婦二個字。是規定，你知道。」
「那一邊，靠牆──這是專為固定客人專用的。二個出口出去都非常方便。車子一律停在門口，全由我們停進來。」
「女的可不會等。」
我慢慢跟了十條街的距離。總是在半條街之外，讓很多車夾在我們之間，我不必一定看和圖書得到它，祇要聽嗶嗶──嗶嗶──就行。
我又把竊聽器放回靠十二號房的牆上再試。
「我想在附近找個地方可以做辦公室。」我說：「你們這裏有固定停車位出租嗎？」
「不會。」
「帥伙子，」她說：「十點五十五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看到好幾個房間的後窗都有燈光直接射出，我慢慢小心地移向十二號房的後窗。
我跟蹤的人所填的登記卡仍在櫃檯上。我注意到管理者給他的是第十二房，他登記的名字是白豪斯夫婦，也寫了一個舊金山的地址。
我換上一個備用的新電池，如此可以保證信號會強一些。帶了它在口袋內，走到固定月租的車位，又端詳這一帶地勢。
開了十五分鐘車輛很多的街道之後，他轉向左。我看不到他車，但是車子在直前的時候，嗶嗶聲是固定的，前車在左嗶聲轉短，前車在右，嗶聲轉長。
胃空太久了，各種生理現象都通知我太餓了。在工作的時候，忙得落掉一餐本是常事，但是餓過了頭，靜下來，知道要等一個吃飽了的人安睡後，才能進食，是另一件很惱人的事。
「還沒能決定。」我說：「是轉租的。我有二個地方選一個；一個就在這附近，另一個附近經常可以路邊停車。」
以汽車旅館來說，這裏的房子是造得相當堅固的了。一條長的白色門廊，出租的平房一間連著一間。隔開中間的牆壁相當堅固，隔壁的聲音不是很容易會傳到這邊來。
其實也是過份的小心，那女的管理者根本對客人寫什麼車號毫無興趣。因為法律規定住汽車旅館的必須登記車號，所以登記卡上有車號這一項，事實上她才不在乎去查對車號以免把客人嚇走。
我慢慢出場也左轉，發現它已經不見了，交通非常擁擠。
「夜還早得很，天才黑，還有的是時間。」
管理員這一次認識我了，他說：「辦公室租妥了嗎？」
就那麼險！
我回想到四分之一哩之外有一家汽車可以開進去買東西的速食店。我放在他車上的追蹤器，不怕他逃到哪裏去，我肚子實在是太餓了。
我又打開追蹤器，心裏怕一耽誤追蹤器聽不到聲音了，嗡嗡聲又響又清楚。
「你真的有要緊事嗎？帥伙子。」她問。
其他什麼也見不到。
我向管理員打過招呼，離開停車場。
「我馬上先叫個人給你開出來。」他說：「這裏除非包月才可以自己開進去開出來，臨時停車都是我們和-圖-書代著開進開出的，這是這裏的規定。」
此時我又看到了別的東西，窗玻璃上有一個子彈洞，但是窗帘上沒有洞。這表示有子彈自窗玻璃通過，而後裏面有人把窗帘幾乎全部拉下。
絕對的沉寂，連呼吸聲也沒有。
不管他等的是什麼人，人還沒有到，一定是過一下來相會。她一定知道到哪裏來相會，因為他沒有打電話。
一個女人自十四號房浴室出來──任何人都會連看好幾眼的美麗身材女郎。
我繞過十四號回房，抓住竊聽器往手提箱裏一塞，關上門，跳進公司車，發動引擎，把車倒退，調轉方向。
「路邊停車最靠不住，惱人得很，尤其下雨的時候。」
正在把車開進汽車旅館的時候，一輛車開出來。我的車頭燈一下照過對面那輛車開車的人。我必須緊急踩煞車以免她的車撞上我車頭。她車從汽車旅館出來，車子開得太快，在轉向鋪有路面的大路時，車子的輪子嘰嘰的發出聲音。
「忘不了。」我告訴她，把車開出速食店。
我的前燈掃上她臉時光線很強，我祇是半秒鐘的一瞥，但已經深深刻入腦中，她的臉部表情是極度的震驚。
我跟的人在一個小時之後出來，開向海濱，右轉沿了海邊開了半哩路，開進了日泳汽車旅館。
他想說什麼，突然笑道：「噢，你是想租固定車位的。」
「唐諾。」
我笑向他，給他兩元錢算是小帳，說道：「等我弄好包月的車位，我會買盒好雪茄給你的。」
我把音量控制調整到最高，還是沒有一點點聲音。
我走過去，把眼睛湊上這條縫。我看到地上有一隻腳，穿了皮鞋，但是側放在地上。也看得到上面腳踝上的薄羊毛襪。
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把這個女人和我在辦的案子連在一起。但是凍結在她臉上的懼怕，她開車的那種方式，和我的好奇心，反正使我甘心冒個險。
私家偵探最難過工作之一，是站在大街上，看住一個大廈的出入口，要等候某一個人出來，又要不受人注意。
我匆匆向通道上下看看。心裏在想，被人捉住在這個特別汽車旅館裏偷窺是十分受窘的事，連前兩次的事件都會算到我的帳上來，但是那隻腳又太詭異了，我重新再把眼睛湊上那條縫去。
我開始退回我自己的房間，但是仍要繞過十四號房，那後面才是製冰機所在的地方。
我管自進去，跳進公司車，發動引擎，正好看到我要跟蹤的車子出場左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