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銷魂令

作者:黃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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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第六回

青兒的屍體仍然在那兒,湘雲頹然坐到旁邊的地上,失魂落魄。她原是仍抱著一線希望,現在連這一線希望都已破滅,楚萬里事實並非在開玩笑,青兒的死亡已是最好的證據。一直以來,她都認為自己是一個很幸福的女孩子,也以有楚萬里這個父親為榮,雖然被秦百川抓進水繪園,始終她都不覺得傷心絕望,也深信正義始終會戰勝邪惡,沈勝衣的出現自是令她的心念更堅定。現在一切都突然完全改變,而改變這一切的也正是她一直尊敬的父親,這在她來說,又是何等重大的打擊?她雖然沒有倒下去,思想剎那間已完全抽空,變得空白一片。沒有人理會她,事實這個院落除了青兒之外,也沒有其他的人了。她也沒有呆上多久,幾個丫環便從外面進來,攙扶著她離開。那幾個丫環全都配上兵器,從舉止看來,顯然都有一身很不錯的武功。湘雲也根本沒有抗拒,聽由她們攙扶出雙魚塘,上了一輛馬車,那輛馬車也隨即上路。楚萬里看著湘雲上車,也看著馬車遠去,腰身不知何時變得佝僂。
楚湘雲的確來得很突然,她的手落在青兒的肩膀上,嚇得青兒一聲尖叫,一個身子不由自主地跳起來。「你怎樣了?」湘雲奇怪地望著青兒。青兒這才看清楚,吃吃地道:「是……是……啊!」「怎麼?連我也不認識了?」青兒苦笑道:「怎麼小姐會在這裡……」湘雲道:「我是睡不著,來找你聊聊,到了這附近,聽到好像你在叫。」一頓,轉而問道:「蕭大哥方才在這兒?」青兒點頭,還未回話,湘雲已問道:「怎麼我一路走來遇不著?」青兒道:「他走了已有一段時間。」「你是以為他仍然等在門外?」湘雲笑著問道:「他來到底跟你談些什麼?」「沒什麼。」青兒目光閃動,又左看看,右看看。湘雲笑著接道:「連我也不能說?」青兒把頭亂搖,湘雲又問道:「他是不是求你什麼,你說要考慮,現在考慮清楚要找他,人又不知道哪兒去了?」青兒只是搖頭,湘雲接著又道:「蕭大哥雖然很喜歡跟女孩子走在一起,可是臉皮子很薄,給瞪一眼便趕緊逃去,所以到現在仍然是一個人……」「小姐說到哪兒去了。」青兒的臉還是不由紅了起來。湘雲失笑道:「還要否認呢?」
湘雲詫異地望著青兒,道:「妳一點也不害怕嗎?」青兒道:「我爹媽其實已經有些後悔,他們在生我的時候,一直在找機會希望能夠將我送走,但始終都不能夠。」湘雲道:「是不是一直都有人在監視你們?」青兒道:「監視得很嚴密,這種監視可不是單方面的,與之同時我們亦在監視著他們。」湘雲道:「妳是說,我爹根本就不曾信任任何人!」青兒道:「可是知道這些的人並不多,大爺很多方面都做得很成功。」湘雲道:「也是說,不加入我爹這一夥倒還罷了,否則終此一生都得為我爹做事。」「除非不要命。」青兒淡然一笑道:「我早就明白,也不想爹媽難做,他們既然都死去了,我也再沒有什麼顧慮的了。」湘雲怔怔地看著青兒,緩緩地道:「你不用害怕,我一定會跟爹說清楚絕不會為難你。」青兒一點反應也沒有,湘雲接道:「我也會將妳安全送走。」青兒道:「小姐妳喜歡怎樣做便怎樣做好了。」湘雲道:「妳不相信我?」「若是不相信也不會說這許多。」「妳可放心,我爹從來就沒有拒絕我的要求,我還要他答應從此洗手不幹安享晚年。」青兒一點表示也沒有,湘雲接道:「我一定能夠做到的。」她的語氣充滿了信心,一頓接道:「妳跟我走一趟好不好?」青兒搖頭道:「有我在旁邊,不方便說話,還是小姐妳自個兒去好了。」「那妳在這裡等我?」湘雲轉身快步奔了出去。
湘雲雖然已知道,這下子還是猶如晴天霹靂,思想一下子變得空白,跌坐在一旁。楚萬里沒有回頭,過一會才道:「妳要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還不回去好好地休息!」湘雲如夢初覺,驚愕地望著楚萬里背影,喃喃問道:「爹知道罌子粟是什麼東西?」楚萬里道:「這種東西又叫米囊子、玉米花、象殼,中原一帶,大概沒有其他人比你爹知道得更多的了,否則也不會只得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爹才懂得從中提煉出福壽膏。」湘雲道:「這種東西曾經被官府禁絕,差不多百年未見出現的了。」楚萬里道:「這也是你爹的運氣,能夠重新培植製煉出福壽膏。」「又是為了什麼?」「除了販賣這種東西之外,沒什麼能夠做到了一本萬利的了。」湘雲道:「我們並不需要那麼多的錢。」「妳知道追隨爹的有多少人,這需要大量的金錢來維持,他們的生活不能夠獲得解決,要他們賣命可就沒有那麼容易的了。」湘雲吃驚地問道:「爹要那麼多人追隨左右幹什麼?」楚萬里道:「要幹的當然是大事,妳知道是大事也就夠了。」「這時候爹還要瞞女兒?」「做大事必須公私分明,妳雖是我的女兒,卻不是這個組織的一分子。」楚萬里的語聲沉下來,道:「妳知道的也已夠多了,由現在開始,妳必須守口如瓶,若是有半句洩漏出去,莫怪爹心狠手辣。」他終於轉過身,面寒如霜。
青兒的眼淚繼續流下,道:「事情反正也不能再瞞得小姐妳多久,我就跟小姐說個清楚明白……好讓妳也知道。」楚萬里那邊聽得很清楚,手中竹枝幾次要擲出,但結果都沒有擲出去,那片刻他心情起伏,也不知轉過了多少個念頭,但考慮的其實只有一個問題,就是事情由他親自告訴湘雲,還是由青兒。最後他決定還是由青兒來說,在決定同時,那支竹枝亦從他手中落下,不偏不倚地插回原來的位置,然後他悄然退了開去。他雖然不知道湘雲將會有什麼反應,卻可以肯定無論是怎樣的反應,都不會令他感到高興。還有誰比他更清楚湘雲?
青兒知道的雖然不多,已足夠令湘雲吃驚,在她的心目中,楚萬里一直是一個好父親,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傑。她自小博覽群書,當然知道罌子粟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東西,也知道製煉罌子粟的應該是怎樣的一種人,所以她覺得實在有些懷疑青兒的話,但青兒看來卻一點也不像在說謊。「你說的都是事實?」她還是這樣問。青兒道:「是不是事實,小姐一定會有一個清楚明白,這日子也不會遠的了。」湘雲嘟喃道:「其實我也已有些奇怪,以秦百川的富有,為什麼還要不擇手段,不惜賠上那麼多人命,來打雙魚塘的主意。」青兒嘆息道:「福壽膏一本萬利,而且還有其他很多用途,像秦百川那種人,又怎會不動心,又怎會不打主意?」湘雲沉吟著又道:「不知道高傑師兄是否也知道這件事。」青兒道:「他與我爹一樣都是大爺的心腹,應該知道的,但小姐是要證實這件事,為什麼不直接去問大爺?」「我爹?」湘雲一怔。青兒道:「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而且在這個時候,我不以為他還會再隱瞞下去。」
湘雲進入內堂的時候,楚萬里已經從後面窗戶先進去,背負雙手,背門立在照壁之前。在湘雲的感覺,他一直就立在這裡,在考慮如何解決某些事,她是很不想驚擾他,躡著腳步走到一旁,怔怔地等著,等楚萬里回轉身子來。那其實是短短的片刻,在湘雲卻已猶如過了大半個時辰,她終於忍不住,乾咳一聲。楚萬里這才應聲道:「是雲兒嗎?」湘雲還未回話,楚萬里已接道:「這麼晚了,不去休息,莫非是有什麼事?」湘雲一咬唇,道:「女兒就是睡不著去找青兒閒聊,從她的口中知道了好些秘密。」楚萬里道:「青兒既然知道那是秘密,為什麼還要說出來?」湘雲忙分辯道:「是女兒迫她說的,女兒也不以為事情還能夠秘密多久。」楚萬里道:「這當然是青兒的意思,不過這也是不錯。」湘雲接著又問道:「青兒所說的到底是否事實?」楚萬里道:「妳一定要知道?」湘雲毫不猶疑地道:「一定——」「是事實!」楚萬里淡然應道。
宋五道:「哪走得這麼容易。」江北流道:「這盒福壽膏是我重金買來的,官府目前也沒有明文規定收藏這個有罪,也不知多少王公大臣在抽這東西。」宋五道:「這盒福壽膏若非關連七十二條人命,我們才不要理會你這種廢物呢!」江北流掙扎道:「我沒有殺他們,你們也沒有證據拘捕我。」農夫冷然道:「和_圖_書據說,抽福壽膏的人骨頭比一般人軟。」江北流叫起來道:「趙老大你要幹什麼?」趙老大鐵青著臉,道:「這事若冤枉你,姓趙的,還你一條命!」宋五接道:「還有姓宋的!」江北流面色這才大變,嚷道:「我要見義父,向義父解釋!」宋五冷笑道:「方纔你不是說,不在乎司馬大人這個義父。」江北流一呆,趙老大接道:「司馬大人公正嚴明,你就是去跟他說,他也一樣會秉公辦理。」江北流立即大聲道:「那送我去!」趙老大道:「可惜我們立即便要清楚一些事。」「我什麼也不知道!」江北流大叫。趙老大沒有理會,轉對沈勝衣道:「沈大俠,我們到那邊看看。」一抱拳,接著舉步。
崔無命道:「搬回我們的根據地,我們也暫時藏起來。」高傑問道:「到底是出了什麼漏子?」崔無命道:「據說那個沈勝衣大有問題,頭兒暫時還不想跟這個人正面衝突。」高傑道:「這個人的確麻煩。」崔無命接道:「可是沒有他幫助,我們要解除秦百川的威脅,也沒有這麼容易。」高傑轉而問道:「我們在什麼時候動身?」崔無命道:「我出來的時候已經準備得七八,頭兒也是要我找到你,立即回去。」一面故意張頭探腦的。高傑嘟囔道:「看你這樣子,好像就害怕給什麼人看見。」崔無命道:「你不是不知道,沈勝衣雖然走了,還有一個蕭烈留在這兒,這個人跟頭兒雖然是好朋友,卻一向以身為俠客自豪,絕不會跟我們走在一起。」高傑點頭道:「這倒是,不過相信這時候已睡著了,我從那邊走來,也沒有看到他。」崔無命道:「小心些總是好的。」說著兩人一起轉身舉步,蕭烈看著幾乎由心地笑出來,沒有跟下去,繞了個彎,還是走向後塘那邊,他以為很聰明,不知道正在踏進一個陷阱中。
湘雲呆望著楚萬里,感覺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楚萬里接著道:「守秘是妳要學的第一件事,誰要洩漏組織的秘密,都是死。」湘雲心頭一凜,脫口道:「青兒告訴我這些……」楚萬里道:「若是我不想她告訴妳,她根本沒有開口的機會。」湘雲心念又一動,楚萬里接道:「可惜她並不是只準備將她知道的告訴妳一個人。」湘雲試探道:「蕭大哥?」楚萬里冷冷地道:「這個人本來就不怎樣聰明,這一次的行動更加愚蠢。」湘雲忙道:「青兒還沒有機會告訴他。」「這與他自己找去並沒有什麼分別。」「找到哪兒去?」湘雲驚問。「我們製煉福壽膏的地方。」「他怎會找到呢?」湘雲突然一呆,道:「是你們誘他到那兒去的?」「是他一定要找死!」楚萬里的語聲更冷酷。「他救過女兒的命…」楚萬里道:「我絕不否認,如果不是他,沈勝衣絕不會到來,妳現在相信仍然被困在水繪園,但這是兩件事,焉能混為一談。」湘雲呆了呆,道:「那青兒……」「她父親對我一片忠心,就是她本人,也曾為組織出了不少力,但現在她的意思準備背叛,卻是功不抵過。」湘雲搖頭道:「看在她父親份上……」「妳現在說什麼也遲了。」楚萬里冷然坐下。湘雲渾身一震,楚萬里接道:「太遲了,我已經叫了人去殺她。」隨把手一拂,一片樹葉從他的袖中飄墜。湘雲目光落在那片樹葉上,既絕望,又是不相信地搖頭再搖頭,道:「殺她的,是爹你……」楚萬里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有說出來,湘雲也沒有再說什麼,突然轉身狂奔了出去。目送她離開,楚萬里不但目光冷酷,整個人彷彿亦變成了一個泥塑木雕,沒有生命的玩偶。
蕭烈聽出青兒說話矛盾,道:「那可是楚萬里的意思啊?」一聽到楚萬里三個字,青兒的身子便不由得一震,蕭烈看在眼裡,接著問道:「楚萬里其實一早便應該考慮到他們的安全,先作好防備。」青兒身子顫抖著,半晌才道:「我有點兒不適,得回房間去了。」蕭烈不由自主地伸手一扶青兒的肩膀,道:「我送你回去。」青兒沒有拒絕,默默離開,蕭烈亦步亦趨,幾次要開口,但都忍下來了。出了院子,繞過了一個池塘,出月洞門,穿花徑,上迴廊,再過一道月洞門,一條花徑,才到青和圖書兒房門前。兩人一直都沒有再說什麼,直到推開門戶,一步跨進,青兒突然轉身,仰首望著蕭烈,才道:「蕭大哥……」蕭烈道:「什麼事?」青兒訥訥地道:「事情已經了結,沈大哥也走了,怎麼蕭大哥仍然留在這兒?」蕭烈笑道:「反正閒著無事,這附近也只有在雙魚塘才能夠吃到可口的鱸魚,不留在這兒,到哪兒去?」青兒又問道:「蕭大哥很喜歡吃鱸魚?」蕭烈道:「除了鱸魚,這附近還能吃到什麼?」青兒再問道:「但席間燒得那麼好的鱸魚,蕭大哥卻是吃得不大起勁。」蕭烈一怔,笑道:「心情尚末安定下來,胃口難免有些影響。」青兒想想,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道:「若是沒有必要,蕭大哥還是離開這裡的好。」
她知道的雖然不多,但已經足夠,她也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子,看蕭烈的行動,亦知道蕭烈是看出了不妥,要追查究竟。這番話下來她更加肯定,只是蕭烈行動一貫魯莽,實在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連她也輕易瞧出來,其他人更是不在話下,尤其是楚萬里。楚萬里是怎樣精明的一個人,她雖然看不出,從她父母的口中亦知道得很清楚,她也從未見過父母對一個人竟然那麼畏懼。楚萬里的厲害是可以肯定的,蕭烈處境的危險亦不難想像,這個人曾經救過她的命,她應不能見死不救?到底怎樣做才對?青兒不由得大感迷惑。她挨著門戶躺坐在地上,雙手捧臉,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突然站起來,將門拉開。院子外寂靜無人,蕭烈已不知所蹤,青兒一聲:「蕭大哥!」便疾奔了出去。過了月洞門,仍不見蕭烈,青兒更彷徨,呆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是好。
蕭烈聽到了青兒的叫聲,那傳到他匿身的地方雖然有一段距離,青兒的叫聲已變得很微弱,他還是立即聽出是青兒在叫他。可是他沒有理會,在他的前面不遠,有兩個人正在談話,他實在不想驚動這兩個人,而這兩個開口的第一句話,便已抓住了他的心。「頭兒吩咐,要我們立即將秘窖裡的東西由後塘水道搬出去。」說這句話的是鬼杖崔無命,也就是因為看見崔無命走來,蕭烈才藏進花木叢中,他雖然不認識崔無命,但一看那裝束還是想起來了。崔無命畢竟是一個有名的殺手,有關他的傳說江湖上實在不少。與崔無命一起走來的就是高傑,應聲道:「這不是大麻煩?」崔無命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高傑道:「那搬到什麼地方去?」他這是明知故問也絕無疑問,與崔無命是故意這樣交談,目的在誘蕭烈上當,他們也當然已發現了蕭烈的所在。蕭烈卻是完全不知道在他離開青兒那邊的時候,便已落在崔無命、高傑的監視中,一聽得二人這樣說,只道是終於有所收穫。
青兒目送湘雲的背影消失,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楚萬里將會怎樣應付,卻肯定楚萬里絕不會因為湘雲而放棄一切。楚萬里是怎樣的一個人,只要是他的屬下,應該都知道。青兒也並不擔心湘雲的安全,所謂虎毒不食兒,何況楚萬里一直都那麼疼愛湘雲?她擔心的只是蕭烈,所以她突然生出了一種衝動,要追上前去叫住湘雲,叫湘雲替蕭烈求情,但她到底仍是沒有叫出口。楚萬里的決定是不是湘雲能夠阻止?她實在懷疑。也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聽到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妳應該跟湘雲走一趟。」她一驚回頭,就看見楚萬里站在身後三丈的花叢前面,背負雙手,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看來毛骨悚然。「這最低限度,可以多活好些時。」楚萬里接道。青兒這片刻神態已恢復正常,道:「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楚萬里忽問道:「妳父母真的並不是對我一片忠心?」青兒道:「我只知道他們很討厭做這種事,可惜沒有機會逃跑。」楚萬里點頭道:「我相信你說的,只可惜有些工作一開始,便要幹下去,唯有死亡才能夠終結。」青兒道:「你可以出手了。」
「念在妳父母多年辛勞,也看在妳這一份視死如歸的豪氣,我給你一個痛快!」楚萬里說著緩緩地抽出了他藏在背後的右手,手之上又是一支竹枝。青兒閉上了眼睛,剎那間,那支竹枝猶如弩箭般飛插在她的眉心上。鮮血飛濺,青兒的身子和*圖*書在悶哼聲中飛摔了出去,雖說是明知道眼前只有死路一條,別無選擇,能夠做到她這樣鎮定,視死如歸的人到底不多。楚萬里看著她倒下,神情一點變動也沒有,像他這樣冷酷無情的人也一樣不多。然後他轉身,雙袖一振,飛鳥般掠起,從另一個方向向內堂那邊掠去。這些年以來,說順雖然順,但很多時他亦會遭遇到一些困難,但儘管怎樣困難,他還是很快就想到辦法去解決,即如這一次秦百川將湘雲擄去,在他仍然不覺怎樣煩惱。唯一令他深感煩惱的,其實就只是如何向湘雲解釋他何以要煉福壽膏這件事。若是他能夠解釋得來,也不會等到現在,他雖然心如鐵石,到底還不致完全滅絕人性,否則湘雲便是天性如何的善良,耳濡目染,日久必會有所改變。他雖然一直將自己的罪惡在湘雲面前隱藏起來,但亦考慮到有敗露的一天,只是一直想不到一個解決的辦法。現在也一樣沒有,當然他是很希望能夠逃避,一直到他有一個妥善的解決辦法,但最後他還是決定面對現實。
花樹叢中,楚萬里即時現身出來,右手拔出了插在旁邊的一支裝飾用的竹枝。那種竹枝繞著花樹也不知有多少支,在他的手中,這樣的一支竹枝與利劍,已並無分別。他的一雙手出神入化,有魔手之稱,內功的修養亦到了飛花卻敵,摘葉傷人的地步,青兒現在又是在失魂落魄的狀態下,除非他的竹枝不出手,否則如無意外,必殺青兒。在這座雙魚塘之內,唯一敢阻止他擊殺青兒的就只有一個蕭烈,方纔他已經清楚看見蕭烈離開,也肯定蕭烈絕不會回來,他就是用怎樣的一種方式擊殺青兒也應該一樣,一點分別也沒有。他所以選擇竹枝,完全是因為他要知道將內力用在竹枝上,到底能夠發揮多大的威力。這支竹枝卻沒有擲出去。就在他準備將竹枝擲出剎那間,在青兒身旁忽然多了一個他雖然至愛,卻絕不希望在這種環境之下出現的人。
沈勝衣催騎,跟在趙老大的後面,頭也不回。他們走了不多遠,後面傳來江北流淒厲的慘叫聲,趙老大腳步不停,忽然道:「這種人是死不足惜的。」沈勝衣道:「罪魁禍首,是那些製煉福壽膏販賣的人,但這種人明明知道一沾上手便前途盡毀,終生墮落,還是要去買,去抽,的確亦罪無可恕。」趙老大點頭道:「福壽膏的害處,江北流應該比誰都清楚。」沈勝衣道:「我不知道他怎會抽福壽膏,那也許是被人引誘進了圈套,不覺上了療,但,關連七十二條,甚至還有更多的人命,他就是怎樣,我也不認為值得同情。」趙老大道:「一個抽上了福壽膏的人,無論他做出什麼事,原就都不值得奇怪。」沈勝衣接著問道:「沒有人能夠戒絕?」趙老大道:「那需要很大的決心勇氣,以我所知道沒有這種人。」沈勝衣沉吟道:「只要在戒絕之後,不會導致死亡,事情就好辦了。」趙老大道:「雖然很辛苦,死亡卻是肯定不會,當然,受不住這種苦而自殺是例外。」沈勝衣道:「若是因此而不惜自殺,死不足惜。」趙老大笑道:「沈大俠原來也主張以強硬的方式來阻止。」「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沈勝衣目光一掃,不由嘆息一聲,事實他怎麼也想不到楚萬里竟然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卻也不能不承認楚萬里掩飾得實在很高明。趙老大接道:「也許在斷絕了福壽膏來源之後,我們會找到其他辦法。」「也許。」沈勝衣沉默了下去。想到楚萬里他難免想到楚湘雲,還有青兒,死的那個少女到底是誰?
蕭烈總算聽出青兒話中有話,追問道:「你這樣說到底是什麼意思?」青兒連忙搖頭道:「沒有,只是我總覺得像蕭大哥這樣的英雄豪傑,要做要管的事情不多,似乎不應該為了吃幾頓可口的鱸魚留在一個地方。」蕭烈盯穩了青兒,緩緩地道:「也許你已經看出我目的並不是為了吃幾頓鱸魚。」青兒勉強一笑道:「除了鱸魚之外,這兒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了。」蕭烈迫問道:「真的沒有?」青兒倒退了一步,搖頭道:「我要歇息了。」伸手便待將門關起來。蕭烈探手抓住了青兒的一隻手,道:「你到底有什麼話要跟我說?」青兒不住地搖頭,眉宇間一片和圖書哀愁,蕭烈看在眼內,忽然將手鬆開,道:「你不說我也絕不會迫你說出來,我是怎樣的一個人,你應該明白。」青兒不由自主地點頭,蕭烈笑著接道:「天下間沒有絕對的秘密,我要知道的總會知道的。」「我……我……」青兒欲言又止,還是搖頭。蕭烈仰首一看天色,又笑道:「的確是歇息的時候了。」隨即轉身踱出去,青兒呆了呆,將門掩上,也就靠在門上不住地喘起氣來。
農夫的目光落在宋五的臉上,道:「也沒有主錄留下?」看來他的職位還在宋五之上,該為眾人之首。宋五點頭道:「那是日後用做呈報上頭,依規矩,存放在司馬大人那兒。」農夫道:「司馬大人赤膽忠肝,若是有問題,侯爺也不會對他如此的信任。」宋五接道:「能夠自由進出司馬大人秘室的只有他的義子。」書生的臉色立即變了,搶著道:「我沒有進過義父的秘室。」宋五冷冷地接道:「江北流,你還不夠冷靜。」農夫隨即一聲暴喝道:「搜他的身!」左右幾個人應聲上前,江北流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沈勝衣旁邊再將坐騎勒住,他當然亦看出這個書生江北流作賊心虛。江北流的態度原是很倔強,可是那個銀盒子從他的身上搜出來,立時變得像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不像剛才的鎮定。銀盒子內滿載福壽膏,農夫嗅了嗅,搖頭道:「你也抽上了這種東西?」江北流看著那個銀盒子嚥了一下口水,道:「我喜歡抽什麼你們可管不著。」農夫冷笑道:「很多人都抽這種東西,我們也的確儘管知道了,還是束手無策,可是你不同。」江北流道:「這個官我可以不做,我也不在乎做不做姓司馬的義子,將這盒福壽膏還給我,我立即就走。」
清晨,雙魚塘迷離在朝霧中,猶如人間的仙境。馬蹄聲驚破了這仙境的靜寂,十三騎快馬,以沈勝衣為首,如飛衝進了雙魚塘。隨後十二騎都是錦衣武士,也是白玉樓指派在附近隨時準備接應沈勝衣的人。他們大清早這樣衝進來,難道已掌握了什麼證據,準備採取什麼行動?二十多個士農工商不同裝束的人隨即從雙魚塘中迎出來,看來都不像是雙魚塘楚萬里的手下。沈勝衣才勒住坐騎,一個農夫裝束的人已上前稟告道:「沈大俠,雙魚塘裡面的人全都走光了。一個人也沒有。」沈勝衣意料之中,微喟道:「有什麼發現沒有?」「只找到一個女的屍體。」沈勝衣心頭一凜,道:「勞煩你引路。」催騎前行。農夫轉身舉步,走在前面,旁邊一個武士,插口道:「奇怪,那麼多人離開,我們竟然一點發現也沒有。」農夫應道:「我們跟在這附近監視的七十二個人無一倖免,俱已殉職。」武士面色一變,沈勝衣接道:「由我們發現雙魚塘不妥到通知你們派人來監視,並無多時,奇怪消息這麼快便漏出去。」農夫道:「最奇怪的卻是我們派出的人竟全被他們找出來。」「負責調動人手的是哪一個?」一個書生道:「是宋五。」旁邊一個大腹賈接道:「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知道我調動的是什麼人。」他就是宋五。
青兒嘆了一口氣,脫口道:「我只是提醒他不要再留在……」話說到一半她才知道說漏了嘴,後面的話慌忙嚥回去。湘雲詫異道:「不要再留在這裡?留在這裡有什麼不妥,為什麼要提醒他?」青兒沒有回答,倒退了兩步,湘雲追前,迫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青兒一再搖頭,湘雲亦搖頭,道:「妳騙不了我的,看妳的神情我便知道一定有事情發生?」青兒連聲否認,道:「真的沒有,若是出了事,小姐怎會不知道。」湘雲道:「你不要再否認了,我早就看出蕭大哥的神態有些特別,你再不跟我說清楚,我就跟爹說,讓他問你。」青兒的面色立時變了,慌忙搖手,湘雲更不放過再次迫問道:「你說,是怎麼回事?」青兒倒退了三步,後背抵在月洞門旁的短牆上,呆望著湘雲,眼淚忽然流下來。湘雲又是一怔,青兒流著淚,道:「這件事小姐總有一天會知道的。」「那你何不索性說出來?」湘雲看看青兒,心頭不覺軟了,搖頭道:「妳若是真的有難言之隱,也就不用說了,我也不會將你送到爹面前,你知道我不是那麼不近人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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