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風神七戒

作者:黃鷹
風神七戒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回

第二回

年輕人道:「白額虎、胭脂虎應該是死於火藥暗器下。」小老頭道:「以你鼻子的靈敏,接近你的人若是身上有火藥暗器,應該嗅得出來。」年輕人接道:「趙東樓背後有兩個紫黑色的掌印,殺他的人練的也許是鐵沙掌。」小老頭道:「那他的鐵沙掌相信已練到第十層,登峰造極,鐵沙掌練到這個地步的人據我所知還沒有,而且留在趙東樓背後那兩個掌印非但完整,而且光潔。」年輕人道:「不會是鐵沙掌之類的硬功?」小老頭道:「我看有點像密宗的大手印。」「大手印?」年輕人一怔。小老頭嘆息接道:「可惜經常練大手印的人表面卻是很難看出來。」年輕人接道:「顧松年的死因有待調查,那張黃榜並不能告訴我們什麼。」小老頭只是聽,年輕人又道:「江順、謝安顯然都是死在很鋒利的兵器下,什麼兵器都可能。」小老頭道:「婁一劍你當然知道是我殺的了。」年輕人道:「你以為他是獨臂蕭殺?」小老頭道:「我本已有些懷疑,像他那樣的一個巨盜看起來怎麼會很像一個老好人。」一頓又道:「又怎會找沈勝衣一較高下。」年輕人笑道:「你是事後才懷疑的,也許在知道死者是婁一劍之後。」小老頭大笑道:「我就是怎麼也不會懷疑到提供消息給我的人。」「我也是。」年輕人一嘆道:「連這個人也不相信,我們連殺手也做不成的了。」
日出,基地東十里的路上由村莊那邊來了一輛騾車,驅車的是一個小老頭。殺婁一劍的也就是這個小老頭,但現在卻無論怎樣看也不像一個殺手,他的身子佝僂著,有氣無力地揮動手中竹鞭,趕著那頭老騾子。他的眼神甚至也像那頭老騾子一樣,非但缺乏神采,而且有些兒混濁。車上放著四個大酒缸,以繩子固定,也不知是送酒去還是賣酒去,更不知他如何弄來這輛車子,多了這輛車子,他看來自然更像一個鄉下老頭。路旁樹下的一塊石頭上坐著一個青年,一身豹皮縫的衣服,看來卻不像是一個獵人,也不像屬於這附近的村落。豹皮衣服上有很多袋子,其中幾個有暗器外露,這個人其實是一個暗器高手,連杜千手那樣的暗器高手遇上他也得送命,可見他在暗器上的造詣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他看來並不快樂,也難怪,由現在開始,他只有二個月的命,手上雖然有二十萬兩銀子,卻只怕已沒有太多時間去花。那件事他已經很小心,跟蹤賽孟嘗,到了三里外的密林才動手,事後也很小心的將屍體埋掉,花了四天,用了幾種方法將那二十萬兩銀子送到他認為秘密的地方藏起來。
「還有四個原因?」狄嘯天怔住在那裡。也就在此際,龍五突然一掌拍在他壓著的那個酒缸上,酒缸飛出,他的身子亦飛出了車座。這一掌一樣在狄嘯天意料之外,他的身子仍然能夠在半空中滾轉,雙刀隨同轉向龍五刺回,另一個酒缸同時從車座上飛起來,正好撞在他雙刀之上。酒缸碎裂,狄嘯天雙刀亦脫手,一個身子倒飛逾丈,凌空掉下來,一頭撞在地上。一枚暗器隨即射至,射進了他的咽喉,他看著暗器射來,卻已沒有閃避的餘力。龍五的身子這才離開車座,落在狄嘯天身旁,搖頭道:「好奇心太重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在一個殺手。」一頓接著又道:「多少個原因還不是一樣,你本已準備拚盡最後的氣力反擊,還說這許多,問這許多幹什麼?」狄嘯天沒作聲,一頭撞在地上的時候他已經是半個死人,那枚射在他咽喉上的暗器,當然令他死得更徹底。龍五將打進他體內的暗器一一拔回,再拾回射空掉在地上的暗器,然後走進右邊的樹林,也就在樹林中消失。那輛騾車並沒有停下,繼續前進,雖然慢,終於亦遠去不見。
其實他沒有將他們放在眼內,那四個風神門下,若是混在其中,那個乞丐就是其中之一,他想著不禁心頭一寒,那個乞丐即時道:「那你知道怎樣做的了?」「怎樣做?」他反問。「錢,給我錢我便替你守秘。」乞丐怪笑道:「不會太多的,我知道我這種人不能太貪心,否則非但什麼也得不到,而且性命說不定會保不住。」那個人道:「給你錢你就會永遠替我守秘。」乞丐笑了笑,道:「最低限度在錢用光之前絕不會給你任何麻煩。」那個人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我知道你是什麼樣子便成了。」乞丐目光盯穩在那個人臉上,就像要將那個人的面貌深印在腦子裡,那個人也就在這個時候動了,鬼魅般一閃,雙掌已印在乞丐的胸膛上。乞丐剎那間也彷彿才看出那個人的可怕,身子很自然地一縮,後背便撞上後面的一株樹幹,他的胸膛幾乎立即塌下去,那株樹幹卻同時一斷為二。那個人的一雙手與一般人並無分別,可是擊在乞丐胸膛上剎那間彷彿大了一些。在他雙手抽回同時,那個乞丐胸膛的衣衫便碎了,片片碎裂,蝴蝶般飛舞,肌膚上迅速出現了兩個掌印。他的胸膛卻沒有碎,身子也沒有斷,反而挨著的樹幹斷為兩截,血隨即從他的口中噴出來,混著無數內臟的碎片,他的內臟絕無疑問同時被震碎。
那個人也是第一次看見狄嘯天、龍五的真面目,他沒有理會狄嘯天,像他們這種殺手,當然絕不會再為一個死人浪費任何時間。他只是將龍五的特徵記下來,距離並不遠,以他目光的銳利,已能夠看得非常清楚,何況他注意龍五,跟蹤那輛騾車已有一段時間。那是龍五登上那輛騾車之後,他沒有龍五那麼敏銳的鼻子,也是在龍五登上騾車後才注意狄嘯天。離開了墓地之後,他一直就是走在荒野樹林中,而發現龍五,不為龍五發現,只因為他比龍五到得還要早,歇在一株樹上。正如龍五、狄嘯天一樣,他也有一種草木皆兵的感覺,任何人他都會注意到,何況龍五總有些迥異常人。可是他看了好一會,仍然不能夠肯定龍五是不是七人之中的,甚至到龍五躍上騾車,他還是追了下去,一直到龍五殺狄嘯天,他終於肯定。那之後他便沒有再動,彷彿已變成那株樹的一份子,已不再是一個人,只是一叢技葉。他身上確實也插著不少枝葉,衣衫是綠褐色,否則實在不難發覺樹上藏著一個人。
他是一個很仔細的人,所以暗器才能夠練到www.hetubook.com.com這個地步,除了稍為貪財之外,並沒有其他壞習慣,財貪來他也非常小心,一直都沒有出過漏子,只有這一次例外。這一次漏子到底出在什麼地方,到現在他仍然想不透,卻已有一種感覺,二十萬兩銀已不為他所有,這當然並不是一種好感覺,但他也並不在乎,在他來說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如何活下去。他坐在那裡並無目的,也不在乎別人瞧著懷疑,那個人是七個殺手之一。像他這樣的暗器高手像是一頭全身佈滿了尖刺的刺蝟,隨時都能應付任何襲擊,他也絕對有信心在遭遇襲擊同時予以對手致命一擊。
好一會,仍然沒有人上前,那個聲音才又道:「不管是有意無意,觸犯了門規,也就得依照門規處置。」七個黑衣人不約而同一齊抬起頭來。「可是你們入門以來一直都沒有犯過錯誤,若是一次或者完全偶然的錯失即按照門規處死,難以服眾,所以,仍然給你們一個機會。」七個黑衣人不由自主舒一口氣。「七個人一個機會,也就是說只能一個人活下來,也是說你們每一個都是本門這一次派出去執行任務的殺手。」七個黑衣人相顧一眼。「哪一個能夠完成任務,哪一個便能夠活下來,換言之,在準備完成任務同時,你們還要阻止別人去完成,而即使完成,還要能夠活著回到這裡,這當然並不容易。」七個黑衣人只是聽,他們都已經明白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一次他們非但要去殺人,還要被人殺,他們要殺的除了指定的對象外,還有己方的六個殺手,每一次都是這樣,生存的希望,其實是非常渺茫。
那個人收掌立即暴退,一支箭似地竄進樹林深處,他竄動的身形很奇怪,身子傾斜,手腳併用,與野獸並無分別,只是更靈活,更迅速。荊棘矮樹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他不是能夠及時讓開,就是能夠及時在上面越過。半個時辰之後,他已經越過那片樹林,翻過三重山脊,再穿過一片更闊的樹林,橫跨一株斷落在溪流上的樹木,進入另一片林子內。然後他爬上了一株古松,那株古松異常高大,從樹梢可以清楚看見周圍的情形,他這才停下來,靠在松樹上喘氣,眼睛卻沒有闔上,除了留意來路,還小心周圍的環境。沒有人追蹤來,周圍也沒有人,他仍然是在樹幹上停留了半個時辰才動身,樹梢過樹梢,走向密林的深處。
那些村民擾攘了一會,終於抬著屍體離開,那個人仍然沒有動,只是分開了蓋在臉上的枝葉,吁了一口氣。枝葉蓋著的是一張很年輕的臉龐,與龍五差不多,只是臉色比龍五還蒼白,蒼白得連一點血色也沒有。龍五像是一隻野獸,終日在荒野中奔竄,皮膚古銅色,這種膚色令人想到了烈日,想到了風沙,想到了人間豪放粗獷的一面。那個人眼神的兇殘也野獸無異,卻同時予人一種陰森的感覺,令人想到了泥土,想到了地獄。有什麼野獸是終日在泥土裡,彷彿來自地獄的深處?他終於從樹上滑下來,從龍五離開相反的方向,手足並用地爬下樹幹,然後迅速橫過路面,竄進了對面的樹林。右側不遠一叢矮樹即時一響,那個人應聲轉身,同時竄進了一株樹幹的後面。矮樹叢中傳出幾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一個人接著在樹叢中冒出來,衣衫襤褸,眼睛睜得老大,眼珠子就似兩顆石珠子,瞪著那株樹,怪笑道:「你跑不了的,我知道你躲在那兒。」那樣子像個乞丐,神態卻是與白癡無異,說著像一隻猩猩似的向那邊走去。
他不能不承認狄嘯天的見識在他之上,最低限度狄嘯天看出趙東樓是死在密宗大手印之下,可是狄嘯天的話實在太多,也實在太容易相信別人,連自己所用的兵器是一雙短刀也竟說出來。若不是知道狄嘯天用的是一雙短刀,他也不敢這麼快下手,也沒有這麼容易用暗器將之射殺。不錯,暗器能夠在遠距離殺人,但對方的兵器說不定也能夠還擊,風神門下殺手每一個都有一身本領,一個殺手能夠活到狄嘯天那個年紀也實在不容易,龍五實在已考慮了很久,算準了萬無一失才敢動手。事實證明他算得很準,非但擊殺了狄嘯天,而且一點損傷也沒有。與一個這麼容易墜入別人陷阱的人合作,無疑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何況這個人的聲音已為人熟悉,一開口身份便會暴露。所以龍五一點也不覺得可惜,那之後,只是考慮在他擊殺狄嘯天的時候,其他五人會不會這麼巧也在附近。他的耳目雖然敏銳,那片刻卻完全集中在狄嘯天身上,別人接近而他並沒有發覺,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那五個到底是一流的殺手。他們若是真的在一旁窺伺,在他離開之後就是不去看看狄嘯天的屍體,也不會再逗留。折回來之後他便藏在那裡,聚精會神,傾耳細聽,靜觀其變,卻並無發現,他並不以為別人也有這種耐性,所以他現在走得實在很放心。
小老頭道:「你是說,你在我身後,以你的一雙手、一雙眼,即使我的本領在你之上,你還是有絕對的把握將我射殺?」年輕人道:「我雖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麼兵器,但肯定絕對不是暗器,當然也絕不會是你手上那條竹鞭。」小老頭心頭又是一凜,年輕人接道:「那條竹鞭現在當然也成為你的致命傷,你必須先棄鞭,才能動用自己的兵器,所用的時間雖然不多,對我來說已足夠。」小老頭冷笑道:「那你為什麼不動手,還要說什麼?」年輕人道:「我要動手,何必要跟你說這許多話?」小老頭道:「你的話的確多了一些,做我們這種工作的人,話這麼多不是一件好事。」年輕人道:「也要看情形,在現在來說,就是一件好事了。」小老頭道:「你是希望藉此消除彼此的敵意?」「看來我已經成功了,」年輕人笑笑,道:「那我們便可以進一步合作。」小老頭道:「可惜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年輕人道:「你不以為我們應該合作?」「合作什麼?」小老頭反問。年輕人道:「對付其他五個人。」
風神門下的殺手每一個都保持著相當秘密,同門即使聚結在一起,也都是在這種情形下,彼此不知道對方的身份甚至於面目,知道的只有高高在上,暗中控制著他們的人,也因此更m.hetubook.com•com顯得這個組織的可怕。沒有人知道這個組織有多少大,門下有多少殺手,只知道,事情只要交給這個組織,除非你要殺的人在風神門七戒保護之下,否則都絕不會失望。他們做生意的手法也非常特別,完全是採取主動,所以除非他們找來,否則根本不知道如何與他們接觸。江湖上有人說每十個死去的江湖人最少有八個是死在風神門的殺手下,這也許有些誇張,但由此亦可以知道這是怎樣可怕的一個組織。在這個組織內的殺手也沒有一個敢背叛,縱然是觸犯門規,也大都出於無意。他們也大都養成了絕對的服從,主要也當然就是因為他們對本門的一切知道得實在太少。
第六塊石塊上只放了一柄摺扇,當中穿了一個洞,那個聲音道:「七月十六,鎮遠鏢局杜千手一行十三人在豫城東七里的山道上被殺,保暗鏢犯了江湖大忌,可是他們押的二十萬兩銀子卻是用以救濟千萬災民,萬萬動不得,先動那二十萬兩銀子的是賽孟嘗,事後與十二個手下亦被殺,那二十萬兩銀子同時失去,到現在仍無下落。」最後的第七塊石塊上放著一具屍體,赤|裸著上身,頸掛著一條金鍊子,相連一塊紫黑色,只有銅錢大小的玉,一見這塊玉,右面一個黑衣人的臉孔便暴縮。「趙東樓——」那個更陰沉,道:「七月十八死在麗春樓紅妓鴛鴦的房間內,鴛鴦的床上,本門弟子,編號十,從無犯過。」七個黑衣人都垂下頭,一聲也不發。那個聲音接道:「你們可以上前看清楚,當然,心中已有數的可以留在原位。」沒有人移動,也仍然一聲不發。那個聲音又道:「你們自認為的確沒有觸犯戒條的,也可以上前來分辯清楚,但若連自己也沒有信心,還是不要開口的好。」
張大會不會作詩不知道,但肯定會畫畫,而且是丹青妙手,他的記性也很好,並未因為那一陣急趕狂奔而忘掉,龍五在他筆下栩栩如生,任何人只要看見這張畫,再見龍五就一定能夠認出來。他有這種信心,在他這也不是第一次用這種方法來找人,也從未失敗過。他一口氣畫了五張,然後在畫上題字,當然也不是詩句,只是龍五的武功特徵,作風,還有身高等等。龍五當然不需要這畫像,他也一樣不需要,狄嘯天已死,需要這畫像的只有四個人。還有一張畫像他又準備送給哪一個?
年輕人道:「我們目前要做的就是先將其他人找出來,個別擊敗。」小老頭道:「好主意,只是如何找?」年輕人道:「你不認識他們?」小老頭道:「一個也不認識,否則現在就是不去找他們合作,也已去暗算他們,或者躲起來,以免被他們找到來。」年輕人點頭道:「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在那種情形之下見面,彼此不認識亦不足為怪。」小老頭笑了笑,道:「我們這種人確實不適宜有朋友,因為我們彼此並不需要朋友的幫忙,而朋友的關懷卻往往會破壞我們的工作。」「就是這樣。」年輕人接道:「不過以我們的武功,就是無意闖出什麼名堂也一樣不足為怪。」小老頭道:「你是說我們也許能夠從死者的身上知道他們的身份?」年輕人道:「最低限度也可以知道他們的殺人方式。」小老頭沉吟道:「可惜死者並不齊全。」
年輕人笑道:「不錯,在那些屍體上你還有什麼發現?」「沒有了。」小老頭反問道:「你呢?」「真的沒有了。」龍五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沒有聽清楚狄嘯天後面的問話。狄嘯天道:「我已看得很仔細的了,聽你的口氣,似乎有些東西我應該看出來,結果卻沒有。」龍五道:「也許你當時只顧說話。」狄嘯天追問道:「到底是什麼?」「是——」龍五一個字出口,身子突然暴長,十四枚暗器急打狄嘯天的後背。狄嘯天的反應不能說不敏銳的了,可惜距離實在太近,而他對龍五的戒心既已放鬆,龍五的襲擊又實在太突然,到他發覺的時候已來不及閃避。可是他仍然閃開了七枚暗器,一雙短刀隨即倒剪,這一剪的速度,尤其在殺害婁一劍那剪之上,後背的劇痛卻令他推進失了準頭。打進他後背的七枚暗器幾乎完全沒進去,剎那間,他卻是一點疼痛的感覺也沒有,所以才能夠回攻出那兩刀,那其實是他的意志都集中在反擊上,感覺也因此變得遲鈍起來。
那個人看著龍五離開,這已是第二次,這一次他才放心地吁了一口氣。他一直藏在十丈外的一株樹上,那株樹並不太高,周圍差不多都是那樣子的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由那裡監視,並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在他來說卻也沒多大困難。任何惡劣的環境他都能夠適應,這也是一個做殺手的條件。周圍有很多其他更適合的樹,可是他寧可放棄,經驗告訴他藏身在越惡劣不為人注意的地方,也就越安全。他並不害怕龍五,只是沒有把握將龍五擊倒,也不知道附近是否還有他這樣的人,在他將龍五擊倒之後才出手暗算。雖然他已經很小心地觀察周圍,而並無發現,但這並不是等於沒有人藏著,正如龍五一樣,何嘗不是已經很小心,不是也一樣沒發現他的存在?他們七個人都有一身本領,尤其是掩飾身份,藏躲暗算,所以他們才能成為一個成功的殺手。他們的面目也是一個秘密,那甚至令他們時常有一種錯覺,以為風神門下就只有自己一人,雖然他們都曾經有過這種經驗,在墓地秘室中見過幾個蒙面的同門。
秋初的夜風非常清爽,隨著夜風馳來的那輛馬車也所以給人一種輕快的感覺。那個人給車伕的感覺卻像是一根豎立在路旁的石柱,風吹不動,也沒有生命。他一身紫黑色的衣服,頭上也罩著一個黑色的布袋,只露出一雙炯炯發亮的眼睛,也只有這雙眼睛使他看來還像是一個活人。馬車在他的身旁停下,他揚起了一隻手,車伕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隨即一點頭道:「請——」他將那塊玉收回,隨即走到車廂後面,拉開門,走進去。車廂非常寬敞,已經盤膝坐著六個人,裝束與那個人並無分別,也是蒙著面,只露出一雙眼睛。他們只看了那個人一眼便閉上眼睛,也不發一聲,彷彿來人與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那個人也沒有理會他們,從容在一旁坐下,隨手將車廂和*圖*書的門關上。馬車隨即往前繼續馳去,駕車一共有四匹馬,雖然多了一個人,速度並沒有改變。原已荒涼的古道在夜間更陰森,也只有這一輛馬車在奔馳。
他也是到了這株樹上這樣裝扮的,在龍五殺狄嘯天之後甚至一動也不動,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這當然是因為他知道龍五不比一般人,任何的異動都足以將他驚動。龍五第一次離開他並無反應,他知道龍五絕不會就此離開,否則也不會如此輕易擊殺狄嘯天,事實證明他的推測並沒有錯誤。也因為這個證明,他放棄了襲擊龍五的計劃,雖然他的狡猾絕不在龍五之下,卻不認為襲擊一個這樣狡猾的人能夠全身而退。現在他非但要殺人,而且還要保命,即使能夠殺掉龍五,還要將本身的損傷降至最低,若是因此而重傷,結果還是不免要死亡。龍五之外他還要應付其餘四個殺手,還要對付一個沈勝衣那樣的高手,而限期一至,沈勝衣仍然活著,他就是還能夠活下去,亦難以擺脫追殺的厄運。風神門的勢力風神門下人都很清楚,這所謂清楚其實也是不清楚。他雖然身為風神門下弟子,並不知道風神門的組織有多大,根據地在哪兒,而除了與他接洽的人外,他並不認識其他風神門弟子。他清楚的其實只是一人風神門,終生都是風神門的人,任何背叛風神門的人都難逃一死。每當風神門處置門下叛徒時他們都會知道消息,只要他們有興趣,都可以前去看一看。他一次都沒有去,那是因為他還沒有忘記他本身的身份也是秘密,給別人知道這個秘密,並不是一件好事。非但他,其他人都明白這一點,這種保密的結果,也就是一無所知。無知的本身就已是一種恐懼。
那個聲音這才說道:「期限三個月,沈勝衣現在杭州,日出之前,此地周圍十里之內不得動手,日出之後,盡可以各憑武功,決定生死!」語聲一落,沉下去的那面壁畫便升起來,古墓的進口,同時打開。七個黑衣人先後站起來,矮小的那個隨即道:「以我看,還是先解決沈勝衣!」沒有人理會他,舉步外行。才出古墓,石碑便移回原位,七個黑衣人相顧一眼,身形展開,掠向不同的七個方向。那一眼之中,充滿了敵意,也充滿了殺機。日出之後,他們便成為仇敵,為了讓自己能夠生存下去,必須展開角逐、刺殺。原則上,他們似乎真的應該先解決沈勝衣,然後再決定七個人的生死,但若是發覺要殺的同伴在旁邊,是否殺掉比較好一些,省得日後的麻煩?他們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從來只有暗殺別人,這還是第一次面臨被暗殺的危機、威脅,而且還是六個同級的好手。這難道就是報應?
馬車穿過一條峽道,駛進了一片墓地,在一座奇大的古墓前停下。那片墓地絕無疑問年代久遠,排列得本來很規則,只因為不少已崩塌,驟看來顯得有些兒凌亂。那座奇大的古墓獨處中央,一共有三層,四面各立著一塊石碑,各有一條碎石小路直抵石碑前,兩旁都是石翁仲、石駝、石馬,雖然很多都損壞,氣勢看來仍很大。石碑上的字已剝落,迎著馬車的那塊,在馬車停下同時「軋軋」的一旁移開,露出了一個發亮的進口。亮光來自兩排石燈,在石燈當中一道石階直往上伸展,石階兩側齊腰的欄杆,雕刻著種種奇形怪狀的圖畫,已有不少剝落。七個蒙面的黑衣人相繼下了馬車,走進古墓,沿著石階往下走,彼此間都保持半丈的距離,都仍然一聲不發。石碑隨即移回原位,車伕緊接著驅車繞到另一個方向的碎石小路,往墓地外奔出去。墓地很快又恢復一片死寂。
騾車駛過,年輕人才站起來,身形倏地展開,從後掠上了騾車。小老頭立即發覺,卻裝作沒有發覺,繼續揮鞭趕著騾子。年輕人身形落下,確實一點聲響也沒有,靠著一酒缸躺下來。前行差不多三十丈,年輕人才問道:「老人家可否載我一程?」小老頭佯裝大吃一驚,回頭一看,險些從車座上掉下去。他總算坐穩了身子,揉著眼睛道:「你要到哪兒?」這句話出口,他便知道說錯了,雖然他自信裝得很像,絕不會露出破綻,語聲也壓得有些吵啞,可是這句話卻不是他裝的這種鄉下老兒說的第一句話。這句話實在冷靜了一些,與他的舉動並不配合。年輕人應道:「你到哪兒我便到哪兒。」他非但舉止出乎小老頭意料之外,說話也一樣,小老頭有一種狼狽的感覺,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年輕人接道:「你裝得太像,連我這麼仔細的人也差一點給你騙過了。」小老頭疑惑地搖頭道:「年輕人,你到底在說什麼?」年輕人道:「你不用壓著嗓子,在殿堂中說話的就是你,我的耳朵很敏銳,任何聲音只要聽過一遍就不會忘記,即使怎樣改變,也能夠立即聽出來。」
小老頭道:「其實那個人一直都沒有欺騙我們。」年輕人道:「那把摺扇是我用暗器射穿的,杜千手、賽孟嘗等人也全部是死在我的暗器下。」小老頭道:「好厲害的暗器。」年輕人道:「沒有你的剪子厲害。」小老頭笑道:「不愧是暗器高手,眼睛果然銳利,看出婁一劍的肚子是給剪開的。」年輕人道:「除了剪子外,你還有一柄劍,致命的應該是貫穿心臟的那一劍。」小老頭道:「劍是婁一劍的,那也不是剪子,只是兩柄刀。」他笑著接道:「你大概還不知道,我本來是一個裁縫。」「難怪你能夠將兩柄刀用到剪子一樣。」小老頭忽然問道:「那二十萬兩銀子呢?是不是落在你手上?」年輕人道:「我本來想將那二十萬兩銀子送到災區去,但考慮清楚,還是留下來自己用的好,換轉是你,只怕也會那樣做。」小老頭道:「若是年輕十年,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留下來,現在還是命要緊,反正這些年來所賺所積的,已經夠我活得很舒服的了。」年輕人笑道:「現在我更放心跟你合作了。」小老頭道:「可惜我們最後還是只得一個活下來。」年輕人道:「也許兩個都不能夠。」一頓接著問道:「高姓大名?」「狄,狄嘯天。」小老頭笑道:「這個名字很有氣勢,可惜個子不配合。」年輕人道:「我叫龍五,是個棄嬰,同時入門的四個也是,卻以我最小。」小老頭道:「那四個就是不姓龍,和-圖-書也是以長幼數字排名的了?」年輕人道:「只有我一個姓龍,那四個我也不知道姓什麼名什麼,說不定其他五人中還有一個。」小老頭道:「可惜你不能夠肯定,那也是很普通的名字,隨便可以找來一百五十個。」
第三塊石塊跟著就升了上來,之上只有一張黃榜。「顧松年,七月十一微服外出追查一個殺人案子,十五回衙門,途中被伏擊,人車俱碎,官府懸賞白銀一千兩緝兇!」那個聲音一頓才接道:「誰都知道顧松年是一個清官!」第四塊石塊上有兩具屍體,一老一小,那個聲音道:「謝安,七月初十在西溪被殺,死不足惜,可是隨同墜水,淹死在水裡的他那只有七歲的孫女兒,卻實在死得太無辜。」坐在右面的一個黑衣人渾身一震。跟著第五塊石塊,上面也放著兩具屍體,一男一女,死狀都非常難看,男的那個簡直就是半截焦炭。「白額虎、胭脂虎,七月十三被殺,死不足惜,只是胭脂虎已懷了四個月的孕。」「難怪——」左面的一個黑衣人脫口一聲,他就是殺那兩隻惡虎的中年人,當然不會忘記白額虎當時曾問他安胎該服什麼藥物。
古墓裡更寂靜,那七個黑衣人移動間,竟然一些聲響也沒有發出來。下了那一道石階,是一個平臺,九道短短的石階由平臺通往下面的殿堂,那個殿堂異常寬敞,三面都是壁畫,左右壁畫之下,各有一行為數九座的石案。面向著石階那邊的壁畫下也有九座石案,卻是分成三層,下面的兩層每一層有四座,左右各兩座,當中一條石階直通至最高的第三層那座石案前。那座石案也遠比其他的大上很多,上面卻一樣空無一物。七個黑衣人在階下石壁旁的石案後盤膝坐下,左三右四,其中一個比較矮小的伸了一個懶腰,脫口道:「十年沒來了。」所有的目光立時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一呆,聳了一下肩膀,垂下頭。一個陰沉的聲音自對門畫壁內傳出來,道:「也所以所有的規矩你都快要忘掉了。」語聲甫落,那面畫壁「軋軋」地緩緩往下沉,七個黑衣人目光同時移向那邊。畫壁後是一塊石壁,一橫七直,刻著八行字,橫刻的也只有四個字——風神七戒。
那個聲音已接道:「這個人姓江名順,天風鏢局的副總鏢頭,七月初九在驛道上被殺,當時正要趕回去看他重病垂危的父親最後一面,是一個孝子,殺他的人其實可以等他了卻這件事後再下手,天風鏢局上下為此揚言不惜代價也要找到兇手的下落,討一個公道。」第二塊隨即升上來,上面放的是一個獨臂老人,胸腹給剪開。「婁一劍!」那個聲音道:「華山派的劍客,為了證明朋友的清白,不惜傾家蕩產,甚至斷去一條右臂,義薄雲天,黑白兩道的朋友都讓他三分,七月初十,在楓林渡被殺,俠客沈勝衣,正在追查這件事。」那個矮小的黑衣人脫口道:「他不是巨盜獨臂蕭殺?」「蕭殺有誓一生不出遼東。」那個聲音回答。「可是……」那個聲音冷截道:「殿堂內嚴禁說話,對你也並無好處。」矮小的黑衣人再看看婁一劍的屍體之後,沉默了下去。
路上恢復本來的靜寂,差不多又過了半個時辰,才被路過的幾個村民驚破,那幾個村民看見路上死了人,當然震驚,一陣大呼小叫,齊皆回頭走。村莊那邊不久傳來了一聲鑼響,大群村民隨即向這邊奔來。與之同時,右邊樹林中的一叢枝葉一動,露出龍五的半張臉,他這才吁了一口氣,轉身再走進樹林深處。不錯他方才離開了,但暗中又折回來,目的當然是要弄清楚他殺狄嘯天的時候是否已經在別人眼中,已被其他五人之一發現。像他這樣小心的人並不多,這所謂小心當然也就是狡猾的意思!連賽孟嘗那種老奸巨滑的人也折在他手上,狄嘯天又豈是他的對手,他其實也是真的有意思與狄嘯天合作,只是談下來他突然發現跟狄嘯天合作原來更危險,才動了殺機。
那個人神色一點變化也沒有。一直等到那個乞丐走近,才問道:「你是什麼人?」乞丐道:「我叫阿呆,這附近的官府都知道有我這個人。」那個人吁了一口氣,乞丐接道:「那個老頭兒就算不是你殺的,也一定與你有關。」那個人道:「這是什麼意思?」乞丐自顧道:「我早就知道只要等在這裡遲早一定會有發現的。」那個人道:「你只是一個小流氓?」乞丐道:「還是個小叫化,爛命一條,所以你是嚇不倒我的,而且你要殺我,也沒有殺那個老頭兒那麼容易。」那個人嘟嚷道:「我竟然不知道你藏在這兒。」他當然也知道是什麼原因,那是他全副心神集中在龍五那邊,其他地方雖然也兼顧,所留意的只是他認為他們那種人會藏身的地方。那個乞丐藏得那麼近,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他甚至不知道那個乞丐是什麼時候到來,那些村民到來的時候他也沒有細數他們一共來了多少人,離開的時候是否仍是那個數目。
那個陰沉的聲音接道:「本門七戒,一不殺孝子,二不殺清官,三不殺義士,四不殺孕婦,五不殺無辜婦孺,六不貪非份之財,七不得同門傷殘!」語聲來自石壁後,講的正是石壁上刻的七戒,殿堂內迴蕩,驚心動魄。七個黑衣人的六個目光不由自主又回到矮小的那個人身上,矮小的那個目光一閃,臉上的黑布顫動了一下,好像嘴唇翕動,要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那個聲音接著道:「本門之所以有這七戒,當然有必須立這七戒的原因,你們既然是本門弟子,當然亦必須遵守這七戒,一如入門時所立下的誓言。」七個黑衣人相顧一眼,無言垂下頭,那一眼之中不乏疑惑之色。石階下的一塊地面旋即「軋軋」地下沉,才消失不見,一塊約等於那塊地面七份之一的石塊便從地洞裡升上來。石塊上放著一個年輕人的屍體,身首異處,七個黑衣人中的一個目光及處,身子微微地抖了抖。
那兩刀卻才刺出一半,疼痛的感覺到底還是來了,而且是那麼強烈。他一切的反應卻都在龍五意料之中,暗器出手,龍五的身子便倒回車子上。雙刀從龍五的胸膛剪過,龍五隨即一腳將一個酒缸挑起來。狄嘯天雙刀剎那再剪,正剪在那個酒缸上,酒缸一下被剪開,藏在酒缸中那個老頭兒屍體的頭顱亦被剪掉,撞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蓋子漫天飛舞。雙刀一剪再剪三剪,那個酒缸再剪掉一截,可憐那個老頭兒也不知前任生前做了什麼事,死於非命之後也不得全屍,一再被剪開三截。三剪之後,狄嘯天的氣力似亦剪盡,趴在靠近的酒缸上喘著氣問道:「我們不是說好了聯手的?」龍五仍然臥在車子上,笑答狄嘯天道:「這個主意好像是我提出來的!」狄嘯天道:「不是我當然是你了。」龍五道:「既然是我的主意,我突然改變,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狄嘯天怒道:「你……」龍五道:「活到這個年紀還這麼容易就相信別人的話,連我也奇怪你竟然能夠活到現在。」狄嘯天臉上的怒容立時盡散,嘟嚷道:「該死。」龍五接道:「這只是我要殺你的五個原因之一。」
小老頭道:「你好像忘記了我們只有一個活命的機會,只容許一個人活下來。」年輕人笑道:「我只知道我們若是合作,要殺掉其他五人,應該不太困難,就是對付沈勝衣也一樣,到最後,雖然其中一個必須死亡,活命的機會卻是那麼大。」小老頭點頭道:「我們若是不合作,現在便得死掉一個,活著的一個除了要應付其他五人之外,還要殺掉沈勝衣,活命的機會有多少,算一算便已夠令人心灰意冷的了。」年輕人笑接道:「尤其是你。」小老頭道:「不錯,我只要一開口,他們便能夠認出來,應該就是第一個要死的。」年輕人道:「可是你現在沒有。」小老頭道:「那是你老弟高抬貴手,看來我不跟你合作簡直就是不識抬舉的了。」年輕人道:「你可以考慮清楚,這條路反正半盞茶時間。」小老頭笑道:「我只有半盞茶之內不會走完。」年輕人道:「像我們這種人,這已經太多。」「若是不能夠當機立斷,我們根本不能夠活到現在。」小老頭一頓道:「我已經考慮清楚了,依你的。」年輕人道:「好像你這樣爽快的老人家實在不多。」「活到像我這個年紀還活不膩的人卻是多得很。」小老頭接著道:「我們現在大概可以談談一些細節了。」
小老頭只是搖頭,他並非懷疑一個人的耳朵能夠這樣敏銳,只是沒有忘記年輕人並不是因為聽到他說話聲音才走上來。年輕人接道:「我的鼻子也一樣敏銳,尤其是血腥,老遠就能夠嗅出來。」隨即抓起了旁邊酒缸的蓋子。酒缸內裝著一個老人屍體,咽喉仍然有血淌下!小老頭的臉色終於變了,那些皺紋同時變得刀劍一樣,目光亦變得刀一樣銳利,藏在袖裡的那雙短刀已隨時準備倒削出去。年輕人接道:「我們都是同一級的殺手,彼此之間也許有些距離,但相信不大。」小老頭的語聲也變了,冷冷地道:「那又怎樣?」年輕人道:「你應該瞧出我是練暗器的。」小老頭心頭一凜,道:「你方纔已經告訴我你的耳朵很敏銳。」「一個人要將暗器練好,耳朵敏銳其實並不太重要。」年輕人緩緩將酒缸蓋子放回原位,道:「最重要的還是一雙眼,一雙手。」
黃昏時分,那個人出現在十里外一個市鎮的客棧裡,用的姓名叫張大,自稱是一個行商,而他確實亦換上了行商的裝束。他在大堂用膳,舉止與一般行商無異,不同的只是膳後叫小二替他準備文房四寶,送進房間。他說是途中經過一個很有詩意的地方,詩興大發,要寫上幾首詩,才不枉此行,小二當然奇怪,在他的印象中,讀書人與生意人完全是兩種人,懂得作詩的商人,他這還是第一次遇上。張大的解釋卻是很有道理,他說他本來是個詩人,但突然發覺詩人隨時都可能餓死,商人餓死的機會雖然也有,在太平盛世,卻是百與一之比。小二完全同意,也沒有興趣留意張大作的詩,這不是他認為做生意的詩人筆下不會有多大靈氣,而是他完全不懂,完全提不起興趣,他需要的只是發財的門徑,如何做一個客棧的老闆。張大打發這個小二當然很容易,車船店馬腳,見錢眼開,這個小二也沒有例外,而且保證不會打擾他的詩興。關上門,他隨即動筆,卻不是寫詩,而是畫畫,畫的也不是山水花鳥蟲魚,而是人像。龍五的畫像。
騾車到了他身旁,他仍然沒有反應,小老頭也沒有驚動他。以小老頭這種老江湖瞧得出這個年輕人絕不簡單,卻不能肯定這個年輕人是否風神門下,這一次事件的七個殺手之一。小老頭也考慮到要設法一試這個年輕人的虛實,他的腦筋很靈活,很快便有了三個辦法,卻是一個也沒有用,那是他忽然發覺這樣做對自己一點好處也沒有,證明了年輕人是七個殺手之下,卻沒有一擊必中的把握,而與之同時,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後患無窮。他們離開古墓的方向雖然各異,走上這條路未必只有一兩個人。動念間他不禁由心內寒出來。草木皆兵,危機四伏,他活到這把年紀,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你們要殺的就是沈勝衣!」那個聲音說到沈勝衣三個字,特別提高了一些。一聽到這三個字,七個黑衣人幾乎同時目光一亮,渾身一震。沈勝衣名動江湖,劍下也不知擊敗了多少高手,要殺這個人已經不易,何況殺了他之後,還要應付其他六個殺手的襲擊?「婁一劍的事沈勝衣是管定了,顧松年與粉侯白玉樓是忘年之交,沈勝衣是白玉樓的好朋友,二十萬兩銀子的事鎮遠鏢局的遺屬亦已交給沈勝衣,無論他先要管哪一件,都會追查到本門頭上。」那個聲音接下去道:「這個人一向運氣不錯,武功既好,江湖經驗又豐富,只要他追查下來,都會威脅到本門安全,是非殺不可。」七個黑衣人沒有作聲。「不管怎樣,他只是一個人。」矮小的黑衣人突然道:「可惜我們只有一個活命的機會,否則七個人聯手,沈勝衣便是三頭六臂也難逃一死。」目光都轉到他身上,他卻若無其事地接道:「我實在不該開口的,我們都互不知道相貌,只有找特徵,聲音給認出來,實在危險得很。」沒有人回答。「可惜我話早就說了,以大家的聰明,相信已穩記在心,又何妨痛痛快快地說下去。」矮小的黑衣人笑接道:「各位要殺我,雖然未必有殺沈勝衣的困難,可也不容易。」還是沒有人回答。「我也不想再說什麼,只祝活到最後的那一個能夠平安而完整地回到這兒來。」他隨即打了一個哈哈。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