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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神七戒

作者:黃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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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第六回

「平日妳沒有回去看看?」沈勝衣有些奇怪,小倩的好奇心應該也很重。小倩苦笑道:「這一次進入之後,我們才發覺第二次到那個地方,當年我離開,眼睛是給蒙著的,根本不知道是什麼地方。」「那麼這一次你們沒有給蒙上眼睛?」「沒有,大概是因為我們已不是離開時候的服從,而且關係到生命安危,說不定會有人忍不住有所行動。」「妳也有這種感覺?」沈勝衣接著問。「我只是不知怎的,總覺得當時那種環境不大妥當,一個個的反應就像是有了決定,不甘心就那樣被判處。」「你們到底都已是獨當一面的殺手,對這種殘酷的判處,當然不難發生反感。」沈勝衣沉吟接道:「亦可能是你們有一種被出賣的感覺。」「你怎麼知道的?」小倩甚感詫異,嘆息道:「我們就是殺錯人,也只是提供消息方面錯誤,那個提供消息的人,應該負絕大部分的責任,可是他一點事都沒有,太不公平了。」
午後,雲很多,背光的地方更陰冷,風不急,卻帶著一股寒意,令人有不怎樣舒服的寒意。屠龍這種身材又有這麼好的內功的人,對這種寒意應該毫無感覺,但他現在卻是真的感到不怎樣舒服。他揹那個流星錘大街小巷地走,惹來不少人的注目,卻都是短暫的,一直到他用過午膳,就發覺留意他的人非但越來越多,而且都很在意,那些絕無疑問都是江湖人,由飯店到大街到處都看見,他們雖然都是遠遠地看看,那些目光都猶如芒刺,令他感到渾身不自在。到底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他很想問清楚,但接觸他目光的人都像害怕得瘟疫般地遠遠避開。江湖人本來就令人避忌,何況那個流星錘那麼大,他有時的表情又有一點像是一個傻瓜。他一直都認為一個看來像是一個傻瓜會給人一種好感,傻瓜想是好欺負的,還有什麼人比傻瓜更安全,他要給人其實是一種安全感,卻不知道一般正常人最怕遇上的就是傻瓜。
小倩這時候突然道:「你們看那邊。」她策騎奔回峽道口,便一直看著那邊,眾人應聲回頭望去,只見那邊的天空上,一股血紅色的煙花正在爆開來,化成了一團血掌,然後逐漸的消淡。楊萬壽第一個臉上變色,也好像湧起了一股血雲,雙拳緊握,指節卻發白。柳清河的臉色亦變得很難看,那些煙花是他送出的,楊萬壽與小白龍的手下應該都已知道用途,而他們當然也不會胡亂施放。屠龍看著沈勝衣道:「你是對的。」沈勝衣道:「我沒有堅持。」屠龍道:「就是他們也不相信風神門竟然會這樣做的。」沈勝衣道:「連你們也不相信,我當然更不會。」屠龍道:「這我們要負責任。」沈勝衣搖頭道:「責任不該由我們來負,我們也無須再為這件事而難過。」小倩微喟道:「這並無好處。」
沈勝衣道:「你其實是一個聰明人。」屠龍道:「但看來很笨,我就是憑這個本領,活到現在。」沈勝衣接道:「我的意思是,你們剩下來的不妨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若真的全是錯誤,並不是什麼陷阱,再拚個你死我活也不遲。」屠龍道:「應該這樣,我們既然是將死的人,又何必再理會那許多。」沈勝衣道:「你們對風神門卻都積聚了一份恐懼,要你們任何一個人去做這件事,相信都沒有一個提得起勇氣。」屠龍道:「別的不知道,我就是這樣了。」沈勝衣道:「你們應該聯合起來。」屠龍道:「你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見我?」「你們七個人要殺的是我。」沈勝衣笑了笑道:「這是無妄之災,卻是不能不理會。」「一個人太有名並不是一件好事。」屠龍笑接道:「樹大難免招風,高處不勝寒。」
屠龍目光轉落在楊萬壽臉上,楊萬壽嘆了一口氣道:「他們的武功雖然不好,但都是血性漢子,否則不會放那股紅色的煙花。」葛衣人立即道:「這峽道之上,我已經準備了擂木石塊,只要一聲令下……」沈勝衣截道:「果真如此,你根本不會滾石示警了。」屠龍搖頭道:「我們都是風神門下,但像你這樣笨的卻沒有。」葛衣人冷笑道:「你們還是風神門下,怎會做這種背叛師門的事情?」「怎樣?」屠龍回顧沈勝衣。沈勝衣淡然一笑道:「他是在拖延時間。」屠龍立即振吭道:「我們立即下馬,分兩路登上峽壁,那便什麼事都解決了。」語聲一落,他手中流星錘突然脫手飛出,急如流星,飛向那個葛衣人,沈勝衣的身形同時離鞍,一隻飛鳥似地落在流星錘上。方纔他示意屠龍要做的就是這件事,他也完全能夠配合屠龍的行動!
半個時辰後,沈勝衣六騎來到了一個山峽前,峽道異常的平直,也異常平靜。沈勝衣六騎卻都在峽道外停下來。峽道也頗為寬闊,兩旁壁立如削,外望一線天,楊萬壽仰首望了一眼,打了一個寒噤。屠龍立時道:「這種地方通常都給人一種兇險的感覺。」楊萬壽道:「兩旁峽壁就像隨時會倒下來似的。」「這是錯覺。」屠龍笑了笑,道:「但這種地方卻絕無疑問是設伏的好地方。」「不錯——」楊萬壽打了一個「哈哈」,道:「只要在峽壁上準備了擂木石塊,等我們經過,一齊推下來,哈哈——」他又打了一個「哈哈」卻沒有說下去,屠龍看著他,說道:「給我這樣一說,大家也都心寒起來了。」楊萬壽大笑,道:「那要多大的人力、物力,他們若是有這許多人,昨夜早已經對我們展開全面攻擊。」屠龍笑應道:「攻擊我們要高手,搬進擂木、石塊卻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
沈勝衣這才問道:「除了墓地,還有什麼地方是你們認為該走一趟的?」邱大業、柳清河搖頭,屠龍看看,道:「只有從墓地開始了。」小倩接著問道:「什麼時候?」屠龍道:「當然是越快越好,由這裡到墓地有好一段路,在到達之前我們應該有足夠的休息。」楊萬壽立即道:「馬車有我打點,你們可以放心。」雙手一拍,幾個他的人便向這邊奔過來。他隨即吩咐去準備馬車,再三叮囑小心。聽罷他吩咐,各人都有一種慼覺,這個人在杭州能夠混到這個地位實在有他的本領。
那塊大石開始滾下來的時候,不見得怎樣大,落到了峽道,竟然有丈許方圓,像這樣大的一塊巨石,若是給砸中,後果實在不堪設想。巨石沒有砸中沈勝衣六人,卻撞陷了一片地面,塵土飛揚,整塊地面也震動起來,峽道中迴音不絕,驚心動魄。他們的坐騎也被驚嚇得急嘶起來,最是手忙腳亂的當然是楊萬壽,好容易將坐騎勒穩,他呆了一呆道:「原來老江湖也有走眼的時候。」邱大業居然還笑得出來,道:「幸好只有一塊,有驚無險。」「也只差一點沒有驚破我的膽子。」楊萬壽驚魂甫定,接道:「我看這也是警告性質。」「就只有這一塊。」屠龍往上看一眼,道:「除了警告,我也不以為還有什麼意義。」沈勝衣頷首道:「否則大可以等我們走到一半才推下來,堵住兩面出口,擂木巨石滾滾而下!」楊萬壽嘟嚷一聲,道:「我是第一個應付不來。」沈勝衣仰首接道:「除非是現成,要將擂木巨石弄上去,可不是一件易事。」屠龍道:「費了那許多力氣,卻是絕不會這麼容易洩漏出來,讓我們知所防範。」
邱大業一面接道:「過了這條峽道,便是那塊墓地。」屠龍道:「也就是說,要阻止我們,這是最後的地方,也是唯一適合的地方。」邱大業道:「要在這條峽道設伏,沒有足夠的人手,談何容易?」楊萬壽大笑道:「我絕對支持小邱這種理論,風神門不可能有這許多嘍囉小卒,所以這條峽道絕對安全。」語聲甫落,一陣奔雷似的聲音突然傳來,六人不由抬頭望去,只見前面一塊大石「毗毗隆隆」的從壁上滾下來。迴音激盪,就是這聲勢,已經足以令人驚心動魄。邱大業傻了眼,楊萬壽當然再也笑不出來了,他們的反應也都不慢,立即勒轉馬頭,奔了回去。
小倩聽著,不禁莞爾,沈勝衣接道:「不過看好了,別要太接近,他們都非常危險。」楊萬壽道:「危險的事當然由我們這些大人物去解決。」沈勝衣看了他一眼,剛要說什麼,楊萬壽已大笑著道:「你別看我平日養尊處優,武功可沒有放下,要不要試一試?」沈勝衣搖頭,卻沒有開口反對,他清楚這個人的脾氣,要管的事管定了,就是砍他的腦袋也不可能令他改變。小白龍那邊笑笑,插口道:「當然不能少得我這一份。」「你?你有多大本領?還是留在這裡好了。」楊萬壽第一個反對。小白龍還未回答,楊萬壽突然反問道:「你傷得到底怎樣了?」「不重,只是酒醉中傷口浸入水裡,再吹風感染了一些風寒,吃過藥,出了一身汗,好多了。」楊萬壽大笑道:「這是小孩子才有的病,你如此弱不禁風,還是留在這裡好了。」小白龍要說話,又被楊萬壽截下,道:「難道你以為我們三個人解決不了?你要是這樣說,看我不立即拆掉你這座莊院。」小白龍身子一縮,道:「你別嚇我,我膽小。」楊萬壽大笑不絕,接著對沈勝衣、小倩道:「我們走!」小倩第一個轉身,淌下了兩行淚,她看不得這種朋友之間的關懷,也是到現在為止她才有朋友,也知道什麼才是朋友。沈勝衣好像完全明白她的心情,卻沒有說什麼,只是輕拍了她的肩膀兩下,有些話是不用說的。
「除了這個人,還有什麼人?」沈勝衣又陷入沉思中。小倩想想,還是搖頭,小白龍看著他們,苦笑道:「這實在是一個奇怪的組織。」「這一點我完全同意,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一個這樣神秘的門派,門下的弟子除了自己,竟然會一無所知。」楊萬壽大搖其頭。「不過這也是這個門派成功的地方。」小白龍嗆咳一聲,道:「無論他們任何一個失手,對於整個門派都一點影響也沒有,江湖上我看也沒有第二個門派比風神門派更秘密的了。」沈勝衣突然道:「這一次的事若是風神門中人做的,除了要將風神門毀滅之外我是想不出還有其他的目的。」楊萬壽脫口道:「那他是瘋了!」沈勝衣接道:「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那是風神門的敵人,知道了風神門的秘密,利用這個漏洞讓風神門中人自相殘殺以至於毀滅。」小白龍道:「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那保管也不是好人。」楊萬壽說得很是肯定。
正常人無論做什麼都是可以理喻的,傻瓜卻不是,而傻氣發作起來,什麼都幹得出,這是傻瓜給一般正常人的印象。這個傻瓜還揹著那麼大的一個流星錘,當然是避之則吉。屠龍卻沒有發覺,繼續去表露他那種親切的笑容,然後他突然想起,要清楚還是問一問邱大業。那個邱大業與一般人一點分別也沒有,他應該很容易打聽到那是怎麼回事,甚至現在已經打聽到,那總該找個機會來跟他說一聲,好讓他心安,可是現在仍然不見。這個小子難道發覺了什麼不妥,突然變掛,不再跟我合作了?屠龍心念一動,不由鼻哼了一聲,他本來就不怎樣相信那個人,但這種環境,卻又不能不合作。難道是環境不合,找不到機會?心念再一轉,屠龍向那邊接近街口的小巷走去,邱大業若是仍然與他合作,一定會跟著進去。
葛衣人冷笑道:「你胡說什麼?」楊萬壽道:「天曉得你們在附近是不是設置了什麼埋伏,看見我落單,立即用什麼詭計陰謀將我拿起來,要挾我的朋友離開hetubook.com.com。」邱大業笑道:「以方纔的教訓,他們一定會好好設計,以生擒你為原則。」楊萬壽道:「我是跟定了你們,怎也不肯落單了。」一頓回顧葛衣人道:「除非你提出保證——」突然又一頓,搖頭道:「首先你還是得證明你的身份,讓我們看看你是否有資格說話作主。」葛衣人看著他們,沒有作聲,邱大業上下打量了一遍,接著搖頭道:「我看他也是我們這種身份,甚至連我們都不如。」屠龍大笑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沈勝衣這才問道:「你到來有什麼目的,現在應該可以說清楚了。」
沈勝衣道:「生意是你們接回去的?」「不是,我們要殺什麼人都有指示,用不著自己傷腦筋。」「那負責給你們指示的是什麼人?」「就是那個教我武功的人,與指示同時,銀子亦送上,至於他是怎樣接回來這種生意,我一直都沒有在意,這也許已經習慣了。」「那個人仍然是蒙著臉?」小倩點頭道:「我其實也很想知道他是什麼樣子,可是不敢問也不敢做。」「這相信是習慣了服從。」沈勝衣又問道:「你們一般是在那兒接受訓練的。」「一座古墓內,到認為滿意了才被送到另一個地方,我也就住在那個地方,一直到現在。」「指示就是送到那個地方?到現在也沒有變過?」「也許是為了方便他容易找到我。」「沒有再回古墓了?」「就是這一次,我們七個人接到消息,蒙上臉,到指定的地方由馬車接到墓地,進入古墓,接受處決。」
屠龍的推測沒有錯誤,風神門下的殺手果然混在小白龍、楊萬壽的人中,暗算的第一個對象也就是沈勝衣。小白龍、楊萬壽的人聽到竹哨聲便由那邊林子裡退出來,在退出林子前他們已經倒下了兩個。是哪兩個他們不知道,卻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看見那個襲擊他們的人,他們反而會安心。看見沈勝衣向他們這邊走來,他們的心還是放下了,有沈勝衣,那些殺手難道還敢輕舉妄動。沈勝衣來得很快,從他們當中走過,走向那個林子,眼看便要走進去,突然停止。在他身旁走過的一個不知道是小白龍還是楊萬壽的人即時出手,一劍刺向他的要害!
沈勝衣插口道:「竄上了你那輛馬車?」柳清河笑笑,道:「當時我也被他嚇了一跳!」屠龍道:「你設計那輛馬車主要當然並不是為了對付他。」柳清河道:「能夠請沈勝衣進去當然好,但六位之中有人願意進去,我當然一樣歡迎。」邱大業一旁道:「馬車與火藥好像並沒有什麼關係。」柳清河道:「我只知道馬車內能夠放置火藥,而為了放置火藥要我裝成什麼人都可以。」邱大業一怔,道:「你裝得很像。」「沒有你的好,以張大的見識,竟然看不出你是同道中人,那麼容易被你斬下一隻手來。」柳清河早上絕無疑問早就已在小巷子附近。邱大業打了一個寒噤,道:「我只是斬去他的一隻手,致命的是屠龍兄那一錘。」屠龍笑搖頭道:「你當然也看到是哪一個將張大的頭顱斬下來。」柳清河道:「這是閣下那一錘驚心動魄。」
楊萬壽倒是很同意這一點,微喟道:「他們將我們留在這裡,目的當然是乘機撤出墓地,或者需要在墓地做什麼準備……」沈勝衣搖頭道:「這都不成為理由,我們原就要留在這裡,他們要利用這一段時間,不來襲擊我們反而更加好。」「那到底為了什麼?」「除了要我們知難而退外,沒有更合理的解釋了。」楊萬壽大搖其頭,道:「到這個地步才要我們知難而退,怎會有這麼笨的人?」小倩插口道:「越是阻止,便等於越害怕我們闖進古墓去,我們更非要進去不可。」楊萬壽點頭道:「這是最簡單的道理,怎會不明白?」小倩道:「看來風神門中真的出事了。」邱大業道:「之前我們都是被召進……」屠龍道:「由邀請我們進去到恐怕我們進去,其間必然有什麼變化。」邱大業道:「我們現在進去是否來得及?」屠龍道:「什麼時候相信也沒有分別,但要弄清楚,再接近就是。」沈勝衣轉顧楊萬壽道:「你的還有小白的手下不能夠再分散的了,離開我們越遠,我們便越難兼顧。」楊萬壽道:「我以為既然已用不著,為了他們的安全,還是叫他們回去。」屠龍點頭道:「他們當然也明白,這不是我們輕視他們,而是真的為他們設想。」小倩輕嘆道:「也同時為了我們設想,只有在毫無顧慮的情形下,我們才能夠放開手腳。」
沈勝衣笑笑,道:「有沒有妳根本不能夠肯定。」小倩一怔道:「這也是,我根本連他是什麼人也不清楚。」沈勝衣道:「在墓地之內,你們應該問清楚這件事的。」「哪一個說話,哪一個便有危險,我們七個人當中只有一個矮小的人無意中說了話,後來他也管不了,不住地說,可惜全都不著邊際。」小倩苦笑道:「當時我想到那個問題卻不敢開口,給辨出聲音,只怕活不到現在。」沈勝衣輕嘆一聲道:「說話有危險,不說話卻連怎樣回事也不清楚,連分辯的機會也沒有,要陷害你們的人若是利用這一點……」小倩搖頭道:「為什麼要這樣做?」沈勝衣道:「聽妳那樣說,你們在風神門中都不可能與人結怨。」「我們雖然是風神門下,別的我不清楚,我們知道的就只是教我們武功的那個人,我是完全服從的,也從來不敢對他不敬,實在想不出哪兒令他生氣,非這樣害我不可。」
屠龍目光轉向北面林子,道:「那邊的又是誰?」車伕道:「不是叛徒就是了。」屠龍再問道:「你混在這些人當中幹什麼?」「當然是殺人了。」車伕手一揮,一根鐵管子在袖中出現,由一尺迅速變成一丈,成了一根接近透明的繩子飛向屠龍咽喉,「嗚」的一聲,摧人心魄。「這應該是拿來趕馬的。」說話的同時屠龍流星錘一揚,繩子射在錘上彈開,突然一轉,勒向旁邊一個小白龍的手下,勒住了他的咽喉。車伕手一揮,繩子便將那個牽得飛起來,一下骨折聲令人毛骨悚然,與之同時他手上那根鐵管子已從中一斷為二。邱大業的鍊子刀出手了,他看來是要救人,所以刀斬的是鐵管子,但到底慢了一分。車伕冷笑道:「你什麼時候學會救人的?」邱大業沒有作聲,鍊子刀一抖,斬向車伕的咽喉,車伕手中鐵管子擲出,撞開了刀鋒,雙手接拔出一雙短刀,屠龍的流星錘即時擊來。車伕滾身急閃,屠龍也及時收錘,隨即又擊出,接連九錘,那種迅速簡直匪夷所思。
沈勝衣道:「我想說是,套取你更多的話,但在目前這種情形,還是說清楚的好。」「說清楚?」屠龍搖頭道:「不明白。」「只有說清楚,我們才能夠做進一步合作。」「合作?」屠龍大笑起來。沈勝衣沒有笑,小倩也沒有,楊萬壽忍不住罵道:「你這個混小子,上了人家的當,還笑得這樣開心。」屠龍的笑聲一下停住,道:「什麼當?我上了什麼當,你們說。」沈勝衣道:「顧松年是一個清官,人盡皆知,叫你去殺他的人竟然不知道,是不是有問題?」屠龍笑臉收起來,道:「我也知道有問題,馬車裡坐的人我不知道,叫我去殺他的人應該知道的。」沈勝衣道:「除非他有心要你上當破戒,以風神門下戒條處決你。」屠龍嘟嚷道:「可是……」「就因為你不相信,才會上這個當,其他的人也一樣。」沈勝衣接道:「要你們殺人的人一向都沒有出亂子,一下子連續出錯,有沒有這個道理?」「沒有。」屠龍叫出來道:「別的我不知道,但這件事繼續下去,我們七個人就是死光,我卻是知道一點也不奇怪,到現在我們已經死了三個人,都是自相殘殺,而你還是活得好好的,再下去相信也不會有很大的變化。」
「以姑娘一向的行事作風,應該不會,但這卻是事實。張石這種粗漢是不會說這種謊的,也沒有這種必要,他也就是因為以為姑娘殺人滅口,晝夜逃開去。」小倩搖頭道:「我殺人一向有我的原則,何況這是破戒的行為?」小白龍道:「我們也知道有所謂風神七戒,問題也就出在這裡了,那個人所以這樣做,除了要姑娘破戒,似乎沒有其他原因了。」小倩沉默了下去,小白龍接道:「再根據近日我調查所得,風神門下其餘六個殺手都不約而同破戒殺人,然後又自相殘殺,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變化?」一頓補充道:「我是說在風神門中。」小倩搖頭道:「風神門中很平靜,破戒的只是我們七個,自相殘殺的也是我們七個。」小白龍道:「方纔街上發生的事,我的手下已經將消息飛騎送來了,我想來想去,除了自相殘殺之外,並不會有其他解釋。」小倩沉吟道:「這件事……」欲言又止。沈勝衣插口道:「看來妳也有懷疑,若無妨,跟我們說一遍。」
坐著的那個不是別人,赫然就是小白龍,擁著一張錦被,臉色蒼白,看著小倩,笑笑。小倩如遭電殛,心頭怦然震動,嬌紅的俏臉立時變得蒼白,手緊接著落在刀柄上。沈勝衣搖頭道:「別這樣衝動。」小倩看著沈勝衣道:「你早就知道的了?」語聲在顫抖,顯得很激動。沈勝衣道:「在路上知道的,孫顯暗中交給我一張字條,寫得十分詳細。」小倩道:「你已經知道我就是昨夜襲擊他們的人,是風神門下殺手?」沈勝衣點頭,小倩接道:「可是你什麼也不說,若無其事的將我送來這個陷阱。」她的語聲更激動,淒然一笑,接下去道:「像我這種人,你就是怎樣欺騙我也是值得原諒的。」沈勝衣搖頭道:「這不是一個陷阱,小白龍將我們請到這裡來並無惡意。」小倩笑起來,笑得很淒涼,沈勝衣接著道:「他只是發覺事情大有問題,希望大家能夠有一個明白,在路上我所以不說,只是因為覺得還是不說的好。」
也就在此時,街口那邊轉進了三個人,屠龍目光及處,認出了兩個,沈勝衣與楊萬壽。這麼巧,難道是來找我的?屠龍臉上卻仍然是那種傻瓜一樣的表情,再走前三步,還是停下來,沈勝衣、小倩、楊萬壽三人已停下,一字兒排開,擋住了他的去路。出了什麼事?屠龍的思想混亂起來,他雖然與外表不一樣,其實是一個聰明人,但沈勝衣來得這麼突然,來意實在不是他這個聰明人想得到。他索性不動,傻看著沈勝衣,看來更像傻瓜。沈勝衣第一個開口道:「好錘!」屠龍傻笑道:「你說我揹著的流星錘?」「只有這樣的流星錘才能夠一擊將馬車擊碎。」沈勝衣語聲平淡,道:「顧松年不要說手無縛雞之力,就是有一身武功,事發倉猝,也難免一死。」屠龍道:「你在說什麼?」沈勝衣道:「大丈夫敢作敢為,應該也敢承認。」屠龍又笑了,道:「你們若是沒有一點兒線索,當然也不會這樣找來的,是不是邱大業?」
屠龍、邱大業、柳清河本來有些不相信,但後來卻不能不相信。在他們的心目中,沒有什麼人的命比自己的更重要的了,小白龍、楊萬壽那些手下的這種保護,可以說最危險不過,隨時都龠送命,他們又不是傻瓜,怎肯做這種事?然後他們總算想到了是什麼原因,在他們道是前所未有的慼覺。「天下間果真有所謂俠義?」屠龍忍不住問沈勝衣。沈勝衣的回答是這樣:「有,只是不太多。」「那麼這些人……」「他們這樣做不全是因為俠義,還因為他們對他們m•hetubook.com.com的主人的忠心。」「楊萬壽、小白龍真的那麼得人心?」沈勝衣笑笑,道:「應該就是了。」屠龍道:「也許他們有一天會像我們一樣,不是楊萬壽、小白龍離棄他們,就是他離棄小白龍、楊萬壽。」沈勝衣只是道:「也許。」「連你也承認有這種可能?」沈勝衣道:「世事無常,沒有什麼事是絕對不龠發生的。」
楊萬壽笑笑,道:「這時用不著多做解釋的,他們都是明白人,明白自己的力量能夠做些什麼。」屠龍轉顧沈勝衣,突然問道:「你好像不放心讓他們離開?」沈勝衣沉吟道:「有些。」屠龍道:「難道對付他們比阻止我們進入墓地更加重要?」「應該不是。」沈勝衣微喟道:「我所以擔心,也許完全就是為了風神門昨夜的行動。」屠龍道:「我們在他們離開同時動身,阻止我們還來不及,應該無暇對付他們。」所有人都同意這一點,所以立即動身,楊萬壽、小白龍的人與馬車回頭走,沈勝衣六人輕騎上道,直奔墓地。這時候天已破曉。
屠龍道:「他們應該知道,我們不會這麼容易退回去,而若是疑兵之計……」沈勝衣截道:「快叫我們散佈在周圍的人回到馬車這邊來。」話是對楊萬壽說的,也不用楊萬壽吩咐,在他旁邊的兩個人已拿出竹哨吹起來。屠龍這才接下去道:「我們若是去追截傳訊號的人,實力必定會分散,不難被個別擊破。」「不去追截又如何?」柳清河追問。屠龍道:「也許他們就會襲擊我們散佈在周圍的人,看能否誘我們分散。」語聲甫落,一聲慘叫已然從北面一個林子內傳過來,沈勝衣突然道:「我過去看看,大家留在這裡,無論周圍出了什麼事,也不要理會。」小倩櫻唇一動,沒有作聲,屠龍也只是沉聲道:「小心!」沈勝衣身形展開,一支箭似地向北面那個林子掠去,又一聲慘叫同時從那邊響起來。沈勝衣身形更快。
沈勝衣笑笑,道:「也許他們會先將我解決,才再決定他們的生死,但即使最後一戰,能夠活下來的人只怕也未必有,他們同是風神門下,最後剩下的兩個人實力相當,極有可能是同歸於盡之局。」小倩點頭道:「我同意沈大哥這種見解。」沈勝衣道:「你們七個人互不認識是肯定的了。」小倩道:「這也是保密的一種方法,越少人知道我們的身份我們便越安全。」「表面看來是的,但同門不認識,不難會發生不必要的誤會,而缺乏聯繫,必要時亦很難發揮團結的力量,任何一個門派都以團結最重要,風神門卻例外,是不是有些奇怪?」沈勝衣望著小倩。小倩想想道:「我一直沒有考慮到這方面。」沈勝衣接著問道:「風神門中有多少人妳也是不知道的了?」小倩搖搖頭,沈勝衣沉吟著再問道:「妳若是不介意,我希望能夠從妳的口中知道有關風神門的情形。」
楊萬壽一怔,嘟嚷道:「怎麼我就是想不到?」沈勝衣道:「當然就是因為你平日養尊處優,不肯冒險到江湖上走走。」楊萬壽道:「我本來有些心動的,但聽你一說,我得重新考慮。」小倩插口道:「江湖險惡,能夠不走還是不走的好。」「所以我還有你們這些江湖朋友。」楊萬壽一頓接問道:「你們這些老江湖又可曾看出這條峽道有沒有什麼陷阱埋伏?」邱大業抬頭看看,道:「我看就沒有了。」楊萬壽詫異道:「你怎麼說得這樣肯定?」邱大業道:「風神門下都是高手,人數也相信不會太多,所以才能夠這樣秘密,若是這許多嘍囉小卒……」他只是搖頭,沒有說下去。「有道理,那我們進去。」楊萬壽韁繩一動,策騎奔前。沈勝衣只恐有失,緊追在一側,小倩、屠龍四人亦跟了上去。
沈勝衣搖頭,還未說話,楊萬壽話已接上,道:「幸好你搖頭,若是你點頭,我不免要懷疑我的腦袋是否有問題,竟然遲鈍到這般程度。」小白龍插口道:「看情形沈兄已經有些頭緒了。」「不會吧——」回答的又是楊萬壽道:「我連一些頭緒也沒有。」小白龍不由失笑,他是很明白楊萬壽要將這個場合弄得輕鬆一些,然後才方便說話,小倩似乎也明白,看著楊萬壽,再對沈勝衣道:「沈大哥——」這一聲「沈大哥」出口,她不禁又垂下頭去,她實在懷疑是否還能夠這樣稱呼沈勝衣。「小倩——」沈勝衣沒有改變稱呼,沉吟著道:「看情形你們是墜進了一個陰謀之中。」楊萬壽大笑截道:「這我早就知道了。」沈勝衣笑問道:「你知道那最後將會是怎樣的一個結果?」「最後?」楊萬壽大搖其頭道:「開頭還不知道怎樣,那麼快說到最後了?」小白龍道:「事情若不是有現在這個變化,最後應該是可以想像得到的。」「那說清楚啊,若不是我們插手,他們七個人自相殘殺,死到最後的一個還要應付小沈,當然亦非死不可,小沈的武功如何我們是知道的。」
邱大業隨即一聲嘆息,道:「你要我們怎樣做?」沈勝衣道:「事情水落石出後,你們喜歡怎樣做就怎樣做!」屠龍大笑,道:「盛名之下,果無虛士。」邱大業再看小倩道:「這位?」「叫小倩。」小倩異常的鎮定。邱大業目光轉落在刀上,道:「好刀!」小倩道:「不是我的,用完了要還。」這是她的心裡話,這個女孩子顯然已改變了很多。屠龍道:「我們七個死了三個,現在有三個聚在這裡,只差用火藥的那個了。」沈勝衣道:「他就在附近。」微抬頭。一個人即時從那邊的屋脊後翻過,輕飄飄地落在街上,屠龍不由又看了沈勝衣一眼,道:「現在我有些慶幸沒有向你襲擊了。」邱大業亦自嘆息道:「在這種情形之下,你居然還能夠兼顧那許多。」沈勝衣淡然道:「也許我很多次被襲擊,不能不處處小心。」
車伕連閃九錘,身形拔起,半空中突然火光暴閃,一股烈火在身上冒起來,迅速變成一個火人,他慘叫,身子在半空中勉強一折,撲向楊萬壽,屠龍的流星錘即時又打到,轟的一聲,車伕一團火球似地被撞飛數丈,楊萬壽等人莫不看得驚心動魄。小倩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冷然看著,邱大業的鍊子刀已回到手裡,柳清河那隻射出火藥暗器的手仍然在袖外,扣著一枚梭子似的暗器。他們都蓄勢待發,屠龍流星錘一擊不中,勢必會相繼出手,在那個車伕撲到楊萬壽身上之前,應該總會有一個將那個車伕截下來。楊萬壽一怔才道:「好錘。」屠龍道:「還是火藥暗器好!」柳清河笑笑道:「這不是客套的時候,什麼好不是一樣?」邱大業接道:「刀是不好,未能夠將那條繩子截下。」屠龍道:「我們之中沒有一個能夠截下的。」小倩頷首道:「我們都認為他繩子的對象應該是我們之中的一個。」屠龍接道:「我們也不能不承認他出手快得很,那種距離除非我們早有準備,否則很難阻止得住的。」邱大業道:「以他站立的位置,大可以用那種方式襲擊七個人。」柳清河道:「我們很難同時兼顧。」
剎那間非但葛衣人意外,小倩他們也一樣意外,尤其小倩,更不由輕呼一聲!「這個小子!」楊萬壽只是嘆了一口氣。流星錘屠龍全力擲出,轟轟隆隆,那種速度氣勢當然是驚心動魄,附在流星錘上的沈勝衣給人的感覺卻不是「驚心動魄」這四個字所能夠形容。看他附在流星錘上,輕捷如燕,又若飛絮,到流星錘去勢盡了,竟然還在那之上,這份輕功,這份膽量,江湖中絕無僅有。屠龍雖然盡了力,流星錘並沒有擲到葛衣人立足的那塊石,距離到底還是遠了一些。在那個葛衣人的眼中,那個流星錘卻像一定會擲到,那種氣勢,突然,已足以令他產生一定會擲到而且會被擲中的感覺。屠龍也只是要他有這種錯覺。他的身形不由自主拔起來,手一牽那條從峽壁垂下來的飛索,飛回峽壁上。
小倩考慮了一會,才點頭道:「風神門是什麼時候有的我也不清楚,門主風神是什麼人對我們相信都一樣,是一個謎。」「我們更不在話下。」沈勝衣接著問道:「那妳是怎樣變成風神門下?」「我是一個棄嬰,但到底是不是?連我也不清楚,我完全沒有記憶,由我懂事開始我便在風神門下練習殺人的本領,教導我的那個人一直蒙著臉,除了武功之外,他時常都教導我怎樣才能夠狠下心及殺人的種種樂趣。」「可怕!」楊萬壽嚷起來道:「那麼年輕的孩子又懂得什麼,長期灌輸這種思想,不難想像會變成怎樣。」小倩嘆息道:「我十四歲開始殺人,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也沒覺得有什麼樂趣,只知道要活著自己便得要賺錢,而殺人是最佳的賺錢方法。」沈勝衣說道:「生存對你們這群孩子來說,當然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應該不難說服你們接受這種思想。」「但人殺多了,不知怎的就覺得很討厭,逐漸,到底是樂趣還是一種例行公事,也……」小倩又嘆了一口氣。
屠龍搖頭道:「這還是次要,主要是肯定對方的實力,以決定我們的行動,若是對方實力遠遠在我們之上,我們還是趕快開溜,各自躲起來算了。」楊萬壽道:「若是實力有限,他這一去非但令你們信心大增,而且予對方相當的打擊了。」屠龍道:「換了我是他,也會這樣做。」說話間,西南先後又傳來了兩聲慘叫,楊萬壽、小白龍的手下四面八方向這邊退回來。屠龍目光一轉,突又道:「不要讓他們太接近。」「為什麼?」楊萬壽接著問道:「難道風神門下的殺手會混在他們當中?」「只怕萬一。」屠龍雙手抓住了鐵鍊子,那個奇大的流星錘彷彿隨時都會飛出去。柳清河雙手縮進了袖中,沒有人知道他這雙手伸出來的時候會射出怎樣的火藥暗器。小倩、邱大業的刀也已呼之欲出。楊萬壽感覺到他們那種激厲的殺氣,也不敢說沒有那種可能,機伶伶的突然打了兩個寒噤。
沈勝衣淡然一笑,屠龍又道:「看你也不是一個好名的人,可是名這種東西要來的時候,卻是躲也躲不開。」他現在的神態已完全不像一個傻瓜,但仍然像一個莽漢,這種話卻不像是一個莽漢說的。沈勝衣道:「你的意思怎樣?」屠龍道:「我雖然是一個殺手,但也有一般江湖人的豪氣,你這樣來見我,我若是不答應,那還像一個男子漢,況且這種合作對我來說只有好處,並無壞處。」「爽快。」沈勝衣方要再說什麼,屠龍已接道:「正所謂藝高人膽大,沒有你這種本領,也不會這樣來,我佩服,但還要試一試才心甘。」語聲甫落,也不見他怎樣作勢,那個流星錘便向沈勝衣飛去,風聲雷動,地上的沙塵也被錘激盪得疾提起來。
屠龍那邊倏地拿出一個只有巴掌大小,由竹管合成,猶如貓頭鷹似的東西撮唇吹起來。吹出來的是貓頭鷹的叫聲,小倩接著問道:「是不是一樣?」沈勝衣點頭,問道:「這貓頭鷹的叫聲是什麼意思?」小倩道:「是風神門緊急召集的訊號。」接著從懷中取出了另一個竹管合成的貓頭鷹。屠龍這時候已將貓頭鷹放下,道:「我們這種只能夠發出一聲!」邱大業接道:「那是一旦風神門出事,必須門下弟子趕回來救援所用,在聽到風神的使者吹出那三下貓頭鷹的叫聲,所有風神門的弟子便有義務將訊息傳開,同時趕赴約定的地方!」柳清河接下去道:「在那個地方就是沒有馬車也有人等著,接我們或者告訴我們hetubook•com•com去應該到的地方,做應該做的事!」小倩道:「訊息是不能斷的,一直到有另一個風神門下的人接下去,所以由將訊息傳開去那一刻開始,身份便已不成秘密!」屠龍點頭道:「所以不到生死存亡,風神門相信也不會這樣做!」
楊萬壽瞪大眼睛,道:「哪來的……」小倩插口問道:「沈大哥是要說服其餘的殺手,要他們加入我們這邊。」沈勝衣道:「正如妳一樣,我相信他們亦已有些懷疑,只要能夠把他們找出來,應該不難將他們說服。」「辦法是好的,只是未免太危險。」小倩看著沈勝衣,嘆息道:「這件事……」「你們七個人都要殺我,之前我卻是完全不知道,說危險,還有比這更危險?」沈勝衣一笑道:「這件事我當然不管也不成,說服其餘的殺手雖然不容易,但應該試一試,反客為主對我來說反而更安全。」小倩不能不同意,頷首道:「那我儘量提供有關他們的特徵,再與你到處去找他們。」沈勝衣道:「特徵若是有明顯的,我們可以交給別人做,發現了他們的行蹤,我們再找去。」小白龍道:「這件事我的人可以用。」「我的人當然也可以。」楊萬壽不甘人後。沈勝衣道:「他們若是在附近,有那麼多人幫忙應該很快有收穫。」楊萬壽接道:「你武功雖然好,尋人這種事卻不是武功可以幹得來!」「當然了,我只有一雙眼睛,兩條腿,能夠跑多少地方?觀察多少人?」楊萬壽笑道:「你這個小子很虛心,前途無限。」
那柄劍既薄且狹,也不知他從什麼地方抽出來,破空聲驚心動魄!若換是別人,不難為這破空聲所懾,武功差一點,根本閃不開這一劍的突襲。沈勝衣閃開了,腳步才停下,他身形便已七個變化,那襲來的一劍竟然有八個變化,最後一個變化沈勝衣以劍擋開。楊萬壽、小白龍的人齊皆怔住,沈勝衣急喊一聲,道:「快走!」劍同時又接下了那個人的十劍。那些人當然明白沈勝衣有用意,一齊舉步疾奔而出,沈勝衣不知道他們當中是否還有風神門下的殺手,但暫時已可安心對付眼前的一個。那個人才道:「好本領!」三個字出口又刺出了七劍。沈勝衣接七劍還七劍,道:「總算沒有倒在你劍下。」「因為我的殺氣?」「還有血腥。」「好靈的鼻子,你卻不像一條狗。」那個人冷笑。沈勝衣道:「你倒是很像,卻嗅不到劍上的血腥。」「我是風神門下的走狗,所以才為風神門效力,你又是什麼東西,跑到這兒來撒野!」沈勝衣道:「我只是要知道,為什麼風神門要唆使那七個殺手殺我!」
屠龍道:「就是弄清楚了這件事,我們不再是殺手,只怕也難以適應。」邱大業微喟道:「看來一個人還是不要做壞事的好,像我們連好好的睡一覺也不能夠。」「連別人的好意也不敢接受。」柳清河接著一聲嘆息道:「我唯一不服氣的只是我完全沒有選擇的機會,一生的命運完全由別人安排。」「風神——」小倩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彷彿那吹來的夜風中就藏著風神致命的一擊。柳清河苦笑道:「但若不是他,我們只怕也活不到今天,他救了我們,還養育我們,教我們武功,我們為他做些事也是應該的。」邱大業道:「其實他不應該這樣對我們,到現在我們還沒有意思背叛他。」柳清河道:「會不會他也是出於被迫?」屠龍目光落在柳清河臉上,道:「你已經懂得為別人設想了。」柳清河道:「可是經過這一次,要我再那樣殺人,我實在懷疑能否做到。」屠龍突然大笑道:「其實我們還不是太壞的人,只是自小便接受一種這樣的教導,要活下去就一定要殺人,天下之大也沒有多少人是不該死的,風神的選擇也絕對正確。」
一下貓頭鷹的叫聲就在這時候傳來,屠龍目光應聲而轉,冷笑道:「讓他叫。」楊萬壽點頭道:「我們的人都已經回來,再叫也叫不出什麼來。」語聲甫落,又一聲傳來,屠龍大笑道:「這隻貓頭鷹聽不到我們的話。」小倩目光卻轉向北面,沈勝衣正拖著一具屍體向這邊走來,楊萬壽、小白龍的人看著,不約而同一聲歡呼。屠龍笑道:「這個人比我們有號召力,就是這歡呼已經夠我們羨慕的了。」說話間,沈勝衣已走近來,屠龍上前看了看,搖頭,小倩、邱大業亦無表示,只有柳清河看著道:「這也是一個車伕。」「你以前見過他?」邱大業追問。柳清河道:「我用的火藥是他送來的。」沈勝衣沉吟道:「這似乎大才小用,看他的身手,做你們之前的工作,勝任有餘。」柳清河道:「看來這些車伕都絕不簡單,我現在更迷惑……」沈勝衣道:「總會有個水落石出,他們折了兩個人,影響之下,我們今夜大概可以過得比較舒服一些。」「只怕那些貓頭鷹叫——」屠龍嘆息。
接著又是一聲,這一聲卻是在西面傳來,楊萬壽身形欲動,被屠龍喝住,道:「留在這裡。」楊萬壽道:「有你們四個在這裡不是已足夠了?」屠龍道:「你自問若是有沈勝衣那種本領,我絕不會阻止你。」楊萬壽道:「本領高低有何關係?」屠龍道:「難道你只是過去瞧瞧?」楊萬壽冷笑道:「難道連一個風神門下的殺手我也應付不了?」屠龍道:「天曉得那邊有多少風神門下的殺手,你若是有什麼不測我們又焉能袖手旁觀,這一來力量更分散,如何應付其他的襲擊?」楊萬壽又一聲冷笑,道:「沈勝衣若是有什麼不測,你們卻準備袖手旁觀的了。」屠龍沉聲道:「他若是這樣容易受襲倒下,我們也不會以他為首到這兒來。」楊萬壽怔住,屠龍接著道:「你知道他為什麼要過去看一看?」「就是為了滿足你們的信心?」楊萬壽又是冷笑。
邱大業插口道:「我們也該看看這邊了。」左面峽壁上,一個葛衣中年人正抓著一條繩子滑下來,停留在突出峽壁的一角巨石上。沈勝衣看看,道:「你們認識嗎?」四人一齊搖頭,屠龍接道:「但可以肯定,一定是風神門下。」葛衣人立時道:「風神門下的人聽著……」屠龍揮手截道:「我們拒命而來,為的就是要一個水落石出,除非你能給我們一個滿意的解釋,否則什麼也不用說了。」葛衣人沉聲道:「你們四個是決定背叛風神門了?」「是風神門離棄我們,要我們自相殘殺,我們可以為風神門死……」「那就是了,何必多作解釋。」屠龍冷笑道:「我們的命無疑是一條賤命,但風神門應該讓我們有一個明白。」
楊萬壽點頭道:「風神門一直所以能夠不倒,完全是因為保密的工夫做得好,若是所有弟子的秘密身份都暴露無遺,危機就是能夠解除,這個門派也必須暫時解散或者遠遠遷開去,否則武林中人群起而攻之,並不難招致滅門之禍。」屠龍道:「就是我們所殺的那些人的親戚朋友聯合起來,已經夠應付的了。」楊萬壽接著問道:「風神門現在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沈勝衣道:「可能就是因為我們!」「應該就是了。」屠龍嘆了一口氣,道:「世間的事雖巧,大概也不會巧到這樣!」沈勝衣道:「他們卻是到現在才肯定我們的行蹤,知道我們將會對風神門不利。」屠龍嘟嚷道:「現在才發出求救訊號會不會已太遲?」沈勝衣沉默了下去,邱大業接道:「除非他們的人很多就藏在附近。」屠龍道:「他們不像那樣笨的人。」沈勝衣道:「那早就應該取得聯繫,用不著再發訊號,除非訊號是襲擊的意思。」屠龍搖頭道:「不會的,襲擊是另一種訊號。」一頓接道:「我懷疑這其中有問題。」「陷阱?」邱大業插口問道。
說話間兩人出手不停,那個人沒有回答,左手陡落,一柄劍突然變成了兩柄,左右齊出,襲向沈勝衣的要害。那麼薄狹的劍竟然還是兩柄劍合成,實在令人很意外,而他突然用到兩柄劍,當然是找到適當的機會,以為可以突如其來,一擊必中。沈勝衣的確意外,只是類似這種意外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間不容髮之際,將來劍閃開。殺著中還有殺著,在這樣的兩劍之間,沈勝衣能夠用劍的只有三寸空位。他的劍也就在這三寸空位之間一變再變,到第三變,人已脫出丈外。那個人右手的劍立時斷開了十數截,暗器般襲向沈勝衣,不用取暗器而施展暗器,同樣突然,以這種距離,沈勝衣似乎很難閃避得開了,但他卻閃避開了,只是雙袖各穿了兩個洞。那個人本已蒼白的臉上立時白紙似的,身形橫移,閃進了林子內。
邱大業接道:「我們是希望萬一遇上這種情形,他們都會屈服,只是我們不能夠肯定,你們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會不會一動手就下毒手,斬盡殺絕,一個也不留。」柳清河道:「看情形那即使不是你們的主意,行動也一定給他們這種感覺。」邱大業道:「那唯一的解釋就是,你們在那邊的人並不多,也許亦只有一個,不能不先下重手,企圖先擊倒部分的人。」葛衣人沒有作聲,沈勝衣接著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阻止我們進墓地秘室找尋答案?」屠龍不等葛衣人答話,大笑道:「當然是一個陰謀陷阱,只怕都是風神門下的叛徒所為,門主只怕也被瞞騙著,所以才害怕我們找到門主,問一個清楚明白。」葛衣人冷笑道:「除了你們之外,風神門還有什麼叛徒?」屠龍道:「我們也無謂多說廢話,只要你說清楚要怎樣?」葛衣人道:「你們要經過這條峽道,先得將我殺掉。」屠龍道:「還不容易。」「人質方面你們是決定完全不理會的了?」葛衣人問道。
小倩嬌靨微紅,沒有作聲,屠龍突然道:「小倩能夠接近沈勝衣也不容易,沈勝衣要說服她相信也一樣。」邱大業道:「你是說小倩是不知怎的跟沈勝衣走在一塊兒,目的其實在殺沈勝衣?」層龍笑道:「難道你以為他們本來是朋友嗎?」柳清河看著屠龍,嘆息道:「真是人不可以貌相,我們七個人當中,最可怕的只怕就是你。」屠龍道:「一般來說我這樣子的人給人的感覺都是頭腦簡單的。」柳清河道:「我現在知道不全是的了。」屠龍笑笑,道:「其實我也不見得怎樣聰明,只是你們將我看得太笨!」柳清河不能不點頭,屠龍看著沈勝衣,道:「我是很相信運氣的,這一次我是跟定你了。」柳清河道:「對你這個聰明人的選擇我當然是絕對擁護的。」邱大業接道:「只望這一次我們能夠同心合力,並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不是。」小白龍嘆了一口氣,道:「當然或者真的這樣巧,亦未可知,但這卻是明顯的有人企圖嫁禍,小倩姑娘的一件是最明顯的了。」楊萬壽不由笑道:「幸好你這條泥鰍福大命大,否則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昨夜我……」小倩說到一半沒有說下去。小白龍淡笑道:「我及時抓住了一個手下的屍體擋住了那七刀,黑夜水中看得本已難清楚,再加上血液在水裡散開來,姑娘還是被我瞞過了。」「屍體?」小倩垂下頭,心裡又是一陣不安,對一具屍體也連紮七刀,又是怎樣心狠手辣。小白龍接道:「只是一具屍體,所以姑娘也不用難過。」小倩偷眼看了看沈勝衣,顯然還是擔心沈勝衣的感受,突然又嘆了一口氣,她給沈勝衣的印象已經夠壞的了,又何必再在乎這些。
屠龍接道:「你們當然也留意到他襲擊的這個是七個當中最不易襲擊的一hetubook•com.com個,他懂得這樣襲擊,可見得他也是一個聰明人。」邱大業嘟嚷道:「像一個這樣聰明的人居然甘心做一個車伕,是不是有點奇怪?」屠龍道:「也許這是他掩飾身份的一種方法,但可以肯定,他的身份絕不比我們低。」小倩輕嘆道:「只看他負責攔截我們便知道,他知道的應該比我們多!」「又來了——」屠龍笑了笑,道:「難道妳以為我們能夠從他的口裡迫出什麼來?」小倩只有輕嘆,楊萬壽接道:「你們也不用因為救人不及抱歉,來到這裡的人我敢說隨時都準備接受死亡。」小倩道:「他們與……」楊萬壽截道:「生死有命,一定要死的,就是不在這裡參與這件事,時辰既到還是不免一死。」「太多了。」屠龍搖頭道:「卻又不能不相信。」
沈勝衣身形拔起,錘從他的腳下飛過,他雙腳隨即落在錘上,邱大業即時從旁邊巷子裡飛出,鍊子刀閃電一樣凌空斬下。刀斬空,沈勝衣的身形卻隨同流星錘飛向屠龍,那種速度匪夷所思,不是鍊子刀的速度所能夠追得及。邱大業看似要追斬,小倩的刀已出鞘,截斷了他的刀勢,楊萬壽一柄軟劍亦在手,迎風抖得筆直,劍尖「颼颼」抖動作響。邱大業沒有理會楊萬壽,也沒有動刀,目光落在小倩臉上,突然問道:「妳也是?」「我也是——」小倩話出口,沈勝衣已凌空倒翻,落在她身旁。邱大業收刀,笑道:「好身手,好膽量!」整個人變回常人一樣。屠龍那邊道:「他就是邱大業,我叫屠龍,他的刀專砍腦袋,其貌不揚,你們可要小心了。」沈勝衣上下打量了邱大業一遍,道:「你不錯,就是殺氣重了一些,看來只要有機會,你還要再試一刀。」屠龍、邱大業的瞳孔暴縮,邱大業在張大身旁走過,張大雖然心不在焉,卻毫無所覺,現在他為了在沈勝衣面前有所表示,裝得只有更像,而沈勝衣竟然還說他的殺氣重了些,感覺他還有試一刀的企圖,這個人的判斷力、經驗、感應,又豈是張大所能及。他們卻都是張大那一級的殺手。
小白龍點頭道:「那人是要風神門下七個殺手殺沈兄,沈兄可一直都代表正義。」「這我是絕對同意。」楊萬壽接道:「所以我才肯定他不是好人。」一頓轉問沈勝衣道:「你有什麼仇敵是不擇手段也要殺你,非殺你不甘心的?」沈勝衣只是笑笑,楊萬壽也好像突然明白過來,大笑道:「這沒有一千大概也有八百,你這個小子太好管閒事,仇家比任何人都要多,也太有名,就是我也有時考慮要一刀將你殺掉,到江湖上威風一下。」小白龍接道:「所以選擇他,也許就只是因為他的武功高強,可以解決最後的一個風神門下殺手。」沈勝衣終於道:「這也有道理,明白風神門的組織,再加上這次事件的特殊,小倩他們七個人團結起來是沒有可能的了,他們越接近我便越容易接觸,必會發生一連串的自相殘殺,剩下來的如果已帶傷在身,勉強要殺我,則不難倒在我的劍下。」楊萬壽道:「你謙虛什麼,單打獨鬥,江湖上有哪幾個是你的對手。」沈勝衣看看他,道:「幸好這句話你是對我說的,否則江湖上只怕再也沒有我立足之地。」「那你搬到我家裡好了。」楊萬壽大笑。小白龍笑接道:「我這兒也很不錯的。」楊萬壽惡狠狠地道:「你居然敢跟我搶人。」
小倩考慮了一會,終於將事情的始未說出來,說得很詳細,沈勝衣、小白龍、楊萬壽都聽得很用心,都是一臉詫異的表情。小倩越說也越發覺有問題,那實在太巧合,小白龍方纔的一番話,對她當然也有很大的影響,說到最後,她不由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然後怔住在那裡。楊萬壽這才道:「怎會這麼巧?」小白龍接道:「小倩姑娘只殺了謝安一個人,但謝安的孫女兒與船夫小汪相繼被殺,小倩姑娘也因而被裁定為破戒,這絕無疑問是有意嫁禍,這種嫁禍絕無疑問是來自風神門中。」楊萬壽道:「江順是孝子,奔父喪途中被殺,殺婁一劍的小老頭以為殺的是巨盜獨臂蕭殺,胭脂虎懷了四個月的孕,以她與白額虎的脾氣,應該不會是一個秘密,趙東樓是風神門下人也應該有跡象可尋,用以救濟萬千災民的二十萬兩銀子一劫再被劫,絕無疑問是一個佈局,佈局的早已知道那個殺手貪財的弱點,至於顧松年的被殺,若是事情發生前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似乎說不過去,還有這都是差不多同時發生的事情,以風神門消息的靈通,戒條的嚴厲,若全都是這麼巧消息來源有誤,以至一而再,再而三出錯,是沒有可能的事。」
屠龍正要回答,貓頭鷹的呼叫又傳來,接連三下,靜夜中分外恐怖,道三下叫聲才消散,一下貓頭鷹的叫聲便從東面不遠處傳來,只是一下。這一下之後不久又是一下,來自另一個方向,卻顯然有一段距離,叫聲低了很多。邱大業終於忍不住開口道:「訊號傳開去了。」柳清河接道:「最低限度已經有一個風神門的人在做這件事。」話未說完,相反的方向傳來了一下貓頭鷹的叫聲,邱大業一聲苦笑道:「有兩個。」柳清河道:「絕無疑問,是針對我們而發的了。」沈勝衣道:「這一個的反應是否太慢了,他顯然早已在那邊,在那三下貓頭鷹的叫聲之後便應該有反應的。」屠龍道:「你的意思是說,那三下與這一下的貓頭鷹叫聲都是由同一個人發出來的?」「不無可能。」沈勝衣一頓接道:「若真的是這樣,不是疑兵之計就是要攏亂我們的心神,崩潰我們的鬥志,要我們退回去。」
沈勝衣同時閃進去,刺出一劍,那個人接著一劍,身形拔起,一條壁虎似落在一株樹幹上,疾往上遊竄。沈勝衣劍一動,樹斷,那個人隨樹倒下,倒到了一半一彈而起,上了另一株樹的橫枝。沈勝衣同時掠到,那個人才發出一劍,橫枝已斷在沈勝衣劍下,身形與樹斷同時大亂,沈勝衣身形暴長,劍追擊,一劍緊一劍!那個人伏地滾身,身形九變刺出了十八劍,仍然不能夠擺脫沈勝衣長劍的追擊,再一變,後背撞在一株樹幹上,身形隨即倒翻,雙腳掛上了一根橫枝,便要再往上翻,沈勝衣的劍卻已洞穿了他的心窩。劍一入即出,那個人的屍體仍掛在樹上,來回地擺動,沈勝衣收劍,退到一株樹下,不再動,傾耳細聽。風吹葉響,除了葉響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楊萬壽喝停了靠近的人,隨即要那些人辨認是不是同伴。從北面林子退出來的人這時已將有人混在他們當中的消息傳開,每一個都很快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們很小心地辨認,也不用吩咐,四個一組的隨即分開來。一組是五個人,那五個人也絕無疑問是彼此認識,多出了一個並不表示有問題。有問題的只是孤立的那個人,在一組組分開之後的那個人便完全孤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人臉上,屠龍隨即道:「你啊!」那個人笑了,道:「別人你們認不出,我,你們應該認得出的。」楊萬壽忍不住問屠龍,道:「這是什麼人?」屠龍道:「我只知道他是風神門下的車伕,曾經用馬車接我們到墓地去!」邱大業接著問那個車伕,道:「你是忠的?」車伕又笑了,道:「風神門下的叛徒已經夠多了。」
小倩只是笑,沈勝衣又道:「路上我若是說出來,難保妳會立即走,我們若是阻止,妳的身份便會敗露,我雖然不知道風神門中到底出了什麼事,卻有一種感覺,妳若是暴露了妳的身份,不難招致殺身之禍。」他說得很誠懇,小倩聽得情緒似乎逐漸安定下來,咬咬嘴唇,欲語還休。「我相信小白。」沈勝衣說下去道:「他若是存心報復,根本不會這樣做。」小倩不能不同意這是事實,看看小白龍道:「你到底要怎樣對付我?」小白龍開口,嗆咳了幾聲,才以微弱的聲音回答道:「我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真相。」「然後才殺我?」「不一定——」小白龍搖頭道:「有時真相比報復更加重要,昨夜我趕得那麼急,只是為了朋友的安危,現在,我用這種方法將姑娘請來,也是經過冷靜分析,發覺事情的本身大有問題。」小倩搖頭道:「那跟你沒有關係。」小白龍嗆咳道:「在姑娘做出決定之前,先請聽我一些話,那可能姑娘亦會覺得很意外。」
船泊岸,孫顯、高成隨即將沈勝衣三人引到藏屍的地方,那是一個地下秘室,三人才進去,暗門便自後面關上。小倩立時有一陣不舒服的感覺,她沒有作聲,緊跟在沈勝衣後面,楊萬壽已迫不及待一溜煙奔下石階,穿過石階下的一道珠簾,奔了進去。然後他發出極其詫異的「哦」一聲,小倩應聲道:「這不像一個存放屍體的地方。」沈勝衣分開珠簾,一面應道:「本來就不是。」珠簾後是一座華麗的廳堂,當中一盞琉璃燈高懸,很光亮,左右一些精緻的架子,盛著種種珠寶玉石,一看便知道都是價值不菲。這非但不像存放屍體的地方,簡直就像是一座藏寶庫,而確實亦不見有屍體。當門的照壁前面也垂著三道珠簾,隱約可以看見珠簾後坐立著兩個人。「那是什麼?」小倩不由追問。沈勝衣悠然道:「是用來藏放珠寶,也是一個避難的好地方。」小倩搖頭道:「我不明白。」那三道珠簾即時左右分開,他們也同時看清楚了坐立在珠簾後的兩個人,立著的是楊萬壽,一臉的詫異之色,向沈勝衣一攤手。
小倩道:「那七戒還是好的,在那七戒的約束下,死在我們手下的人絕不會太好。」屠龍不能不點頭,邱大業接道:「我們所以這樣放心殺人,七戒的影響無疑最大。」柳清河看著屠龍、邱大業、小倩三人,苦笑道:「但我們若非天性好殺,大概也不能夠成為一個殺人的好手。」沒有人反對他的話,楊萬壽突然搖頭道:「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放開懷抱,好好地休息一下,準備應付明天的事情才是,怎麼還說這些,要大家思潮起伏,睡也睡得不舒服?」柳清河又苦笑一下,方要說什麼,三下怪異的貓頭鷹叫聲便已傳來,第一聲入耳,他的臉色就變了,聽到第三聲,什麼表情也沒有,泥塑木雕似的。小倩、屠龍、邱大業的反應並沒有分別,楊萬壽看在眼內,道:「那是什麼叫聲?」沈勝衣道:「貓頭鷹。」小倩突然問道:「是真的貓頭鷹叫?」沈勝衣道:「似乎不是真的。」
「入門的時候你們怎樣說的?」「一切命令必須服從,但這次卻是一個陷阱,一個騙局。」「所以你們便反了?」「我們的確不能夠忍受這種欺騙。」屠龍沉聲接下去,道:「這些年下來,我們不停為風神門殺人,從來都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風神門的事。」「這是應該的,沒有風神門……」「說不定我們都早已餓死街頭,我們也沒有要求什麼,只要求風神門將我們當作風神門的人。」「你們已能夠肯定那是一個陷阱、騙局?」「不能夠,可是有這樣跡象,我們有這種懷疑。」屠龍的語聲更沉,道:「倘若並不是,風神門又何妨對我們說清楚?」「說清楚還是一個問題,但是你們將外人帶進來,就是這件事已不值得原諒。」
屠龍目光轉向沈勝衣道:「若不是這個外人,我們現在仍蒙在鼓裡。」邱大業插口道:「這個外人也是風神門這個陷阱中要殺的人,我們認為他有權知道一切。」葛衣人冷笑道:「你們可以肯定他不是風神門的敵人,從來沒有做過對風神門不利的事情?」屠龍揮手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是另一回事。」葛衣人接顧楊萬壽道:「這個人又如何?」楊萬壽打了一個「哈哈」道:「你若是能夠作主,給他們一個圓滿的解釋,我當然不會插手。」葛衣人道:「那你離開。」楊萬壽搖頭道:「我不會輕信你的話,上這個當的,我這些朋友也不會看著我上當。」
小倩疑惑的目光一轉,沈勝衣接道:「他說得這樣肯定,你又何妨聽一聽。」小倩忽然問道:「我能夠不聽?」小白龍笑笑,道:「說完了,姑娘要走我絕不會留難,我的朋友也當然尊重我的意見。」小倩不相信地道:「我殺了你四個人……」「生死有命,不死的也死了。」小白龍目光一轉道:「我,妳可不相信,我的朋友妳總該信的。」楊萬壽插口道:「小白你這是廢話,小沈跟我這個姓楊的是怎樣子的人,難道還要說。」小倩目光從楊萬壽、沈勝衣臉上轉過,小白龍接道:「那個船夫張石在西溪看到了姑娘殺謝安……」「這是他的不幸。」小倩不由接上一句。小白龍接道:「根據我搜集的資料,姑娘從來都不會傷及無辜。」「那是風神門的戒條,我也不是那麼狠毒的人,謝安那個孫女兒與船夫的死我也覺得很遺憾。」小白龍等她說完了才道:「鶯兒給那個船夫小汪無意按進水裡溺死,也許是事實,但這種事實相信絕不是出於意外,張石當時藏在蘆葦中看得很清楚,小汪並非失足倒下咽喉湊巧插在蘆葦上,是一根蘆葦從旁飛至,射進了他的咽喉。」小倩一怔,脫口道:「我沒有這樣做。」
馬車一共準備了六輛,一輛馬車只坐一個人,照應很方便,就是遇到怎樣的襲擊,對也難以同時將六輛馬車摧毀。駕車的都是好手,速度控制得很好,車輪子上裹上了草包,除了減輕震盪,還有減輕聲浪的好處,以便車廂裡的人好好休息。小白龍與楊萬壽的不少人也跟了上來,分別做不同的裝束,走在馬車的前後左右,打探消息之外兼負保護之責。以他們的武功,當然不能夠與沈勝衣他們相提並論,但有他們在馬車周圍,要接近馬車的人都不難驚動他們,而他們遇襲,也不難引起馬車中各人的注意。楊慕壽的意思是各人必須得到充分的休息才能鉤應付突來的變化,他與小白龍的手下也全都是出於自願,並非出於被迫。
屠龍嘆了一口氣,道:「我還以為你發現了他們有什麼不妥。」沈勝衣一怔,道:「我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屠龍又嘆了一口氣,道:「他們這樣做與我們的人生觀有距離,我們與他們是兩種人。」邱大業接道:「與你也是,可是我們又不能不相信你們的誠意。」柳清河亦道:「所以我們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種希望——你們能夠安全回去。」小倩沒有作聲,從她的神情卻已看出了她的心意,沈勝衣聽著看著,道:「你們有這種感受,我們非常高興。」柳清河嘟嚷著接道:「到現在我才發覺活到現在並沒有什麼意思。」邱大業道:「除了殺人,我們的確也沒有做過什麼事。」屠龍沉吟道:「也許這一次……」這一次到底怎麼回事,他們這樣回去會不會就變得很有意思,沒有一個人能夠肯定。
楊萬壽看著他們,大笑道:「四個風神門下的殺手,一個沈勝衣這樣的劍客,還有我楊萬壽,還有什麼事解決不了的。」屠龍亦大笑,等他笑完了邱大業才問道:「你這一次到底又是什麼感覺?」屠龍笑道:「我應該開心的,可是實在開心不起來,還是有些恐懼。」邱大業無言,柳清河接道:「我們雖然是風神門下,對於風神門知道的實在太少。」屠龍大笑道:「現在我唯一放心的就是我們全都是風神門的叛徒,全部已非死不可,應該會非常合作,眾志成城,不難有一番作為。」柳清河點頭道:「我們要活下去就必須拚命,一個人肯拚命,必定能夠將潛力完全發揮出來。」屠龍笑容一斂,說道:「我們盡力而為,到頭來即使仍然非死不可,相信也會死得有一個清楚明白的。」柳清河道:「也就死得瞑目。」邱大業嘆了一口氣,道:「我就是不相信,連一個清楚明白也得不到。」「我也是。」小倩輕掠秀髮,語氣充滿了自信。
葛衣人目光一遠,道:「你們亦已經看到手下的人在告急的了。」屠龍道:「那又怎樣?」「傷亡在所難免,但現在肯定他們已經大部分被我們拿起來。」一頓葛衣人突然叫道:「喏,我們的訊號來了。」那邊的天空上這時出現了一團青色的煙霧,葛衣人接道:「這就是說,人已經大半給我們抓起來,我可以跟你們談條件。」屠龍信口問道:「什麼條件?」「只要你們退出去,三天之內,我們一定將人質放回,否則,便將人質完全殺光,一個不留。」葛衣人接道:「他們都是無足輕重,但你們可不是這麼狠心腸的人,絕不會忍心看著他們一個個被殺掉。」沈勝衣對屠龍作了一個手勢,接著對柳清河道:「告訴他!」柳清河點頭,振吭道:「我們動身的時候,給了他們兩種煙花,一種是白色,那是說他們身陷重圍或者遭受襲擊,大部分已經紛爭起來,另一種是紅色,意思一樣,卻告訴我們他們已經快要死光,但寧可死光,也不肯屈服。」
說這些的時候離墓地已沒有多遠,馬車停留在一片草地上,夜也已漸深。沈勝衣主張天亮才再上路,進墓地搜索清楚,對於這個建議沒有人反對。也許就因為他們背叛了風神門,光天化日之下他們反而有一種安全的感覺。馬都已解開,車子排成一個六角形的陣,那是屠龍的主意,為了彼此間易於照顧。在陣中燃起了一堆火,小白龍、楊萬壽的手下輪流值夜,陣內外都有。有他們的侍候,一路上各人能夠得到充分的休息,體力都保留在巔峰狀態。這也是令屠龍四個殺手最感觸的事情,也許這也是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能夠這樣安寢。看著那些人忙著去準備這準備那,屠龍不由又嘆了一口氣,道:「我其實並不喜歡這種生活。」邱大業接道:「這令我們很容易鬆懈下來,對別人也有了好感。」柳清河接道:「襲擊若是在這個時候出現,我們只怕很容易倒下。」小倩看著他們,苦笑道:「因為我們仍然是風神門下的殺手。」
這一夜,貓頭鷹果然叫個不絕。沈勝衣他們幾個高手沒有再出擊,也當然不能夠安寢,貓頭鷹的叫聲時遠時近,不無影響。楊萬壽的手下更如驚弓之鳥,他們雖然不畏死,卻不勝其煩。楊萬壽的意思是應該連夜上路,但沒有堅持,他們幾個武功好的當然不在乎,卻不能不為那些武功不好的設想。風神門顯然已決定不擇手段地截擊,以屠殺來阻止沈勝衣他們進入,實力就算不足以應付沈勝衣、楊萬壽以及小倩等四人殺手,對付楊萬壽、小白龍的手下卻是易如反掌,黑夜中難以兼顧,在到達墓地之前,只怕沒有多少個能夠活下來。楊萬壽不以為這些人是累贅,只是嘆息道:「想不到風神門的人竟然會用這種手段。」沈勝衣的意思卻是:「為了保障本身的安全,無論用什麼手段也是無可厚非,雖然有七戒,到底是一個殺人組織,況且他們已誘使門下弟子破戒。」
那個人這時候緩步走過來,道:「我是柳清河,那七個之一,龍五是我殺的,卻要多謝張大的畫像,否則沒有那麼容易。」邱大業道:「你其實一直在監視我們。」柳清河笑道:「所以我沒有對屠龍用火藥,怕你在一旁一刀斬來,腦袋搬家。」屠龍道:「你居然敢現身?」柳清河說道:「邱大業也敢,我為什麼不敢?而且我雖然聽不清楚,但看來看去,都不像有什麼危險。」屠龍道:「你沒有看到我那一錘,邱大業那一刀?」柳清河笑道:「錘雖然急勁,但缺乏變化,有餘未盡,那一刀雖然有變化,照我在小巷所見,卻是有所不如,兩位若是有意殺沈勝衣,怎會說那麼多話,又怎會不盡全力?」屠龍大笑道:「你這個老小子的運氣真不還錯。」柳清河道:「無論如何,總比龍五好,那個小子受不得驚嚇,由巷子竄出來簡直就像是一隻給燒著尾巴的老鼠。」
「現在想起來,我卻是捏一把冷汗,原來閣下那麼巧也在巷子裡,隨時可將我炸一個粉身碎骨。」屠龍大笑著。邱大業道:「可是你仍然笑得出來,我現在簡直就已像給拋進冰窖內。」屠龍大笑道:「你卻是不知道我心裡越害怕便笑得越大聲。」沈勝衣看著聽著心裡也一陣悲寒,這些風神門下的殺手非但本領高強,而且都各有一種掩飾身份的方法,屠龍的耿直,邱大業的貌不驚人,柳清河的裝什麼像什麼都令人很意外,而他們也能夠把握機會,予對手致命的一擊。屠龍彷彿看出沈勝衣的心意,笑著搖頭道:「運氣有你這樣好的人實在不多,我跟邱大業剛要聯手對付你,事情便有了這個變化。」邱大業目光陡然一亮,道:「他運氣既然這麼好,我們跟他走在一起大概多少也會沾上一些,不會再壞到哪裡去。」誰都聽得出他不是在說笑,屠龍看看他,道:「原來你的膽子其實並不大。」邱大業道:「所以我實在為你的安全擔心,沒有十足把握,我那一刀未必會削出去。」屠龍道:「我早就考慮到有這種變化,隨時準備開溜的了,我逃起來保證絕不會比你稍慢。」邱大業道:「這一點我絕對相信。」屠龍道:「現在我們當然不用逃的了。」邱大業道:「當然,別的人我們可以不相信,可是沈勝衣我們應該相信的。」柳清河接道:「看小倩這檬放心跟著他,就可以知道他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沈勝衣截道:「這是以後的事,目前你們還是先幫助小倩解決那個問題。」小倩道:「我可以應付得來的。」沈勝衣道:「不弄清楚事實真相,妳就是應付得再好也沒有用。」小倩嘆息道:「我應該怎樣做?」沈勝衣道:「只要我們不說,沒有人知道妳的身份,其餘的殺手相信也想不到妳是七個殺手之一,暫時來說妳應該是安全的。」「怎麼暫時?」楊萬壽忍不住又插口。沈勝衣道:「小倩的身份在其餘那六個殺手雖然是秘密,在風神門上面的人來說卻不是,要陷害他們的是風神門上面的人,最後只怕會揭露她的秘密以求達到目的。」楊萬壽點頭接著問道:「你有什麼好辦法?」沈勝衣道:「與其被動,不如主動。」楊萬壽道:「連小倩也不清楚風神門的情形,你如何主動去風神門查清楚這件事?」「最低限度,我們已知道有那塊墓地,何況還有其他的風神門下助我們一臂之力。」
沈勝衣彷彿在考慮什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小白龍笑了笑又道:「但主要還是我的水性也實在不錯,跟運氣其實並沒有多大關係。」楊萬壽打著「哈哈」道:「這一點我也同意,你的水性雖然沒有我的好,在這時候也很難有人比得上的了,所以我叫你泥鰍其實沒有錯。」小白龍道:「小倩姑娘的水性卻在我之上。」小倩搖頭道:「你只是喝了酒……」楊萬壽截著道:「要清楚還不容易,等你這條泥鰍傷好了,跟小倩姑娘一較高下,由我來主持公道,保管絕對公平,不會偏袒任何一方。」「什麼主意?」沈勝衣如夢初醒。楊萬壽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小倩說了那許多,你到底有沒有聽進耳?」「有,我就是在想……」楊萬壽截道:「你有這般聰明,這就想到了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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