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暗殺
景王沉吟不語，徐階又說道：「即使王爺想得出一個很好的理由，裕王爺方面亦未必會讓王爺將皇上平安送回皇城去。」
徐階沉聲道：「這件事一了，王爺必須能夠繼承帝位，才算得成功。」
徐階道：「以王爺的耿直，當然一直都瞧不起本官。」
天地寂靜，也所以那些馬匹的悶嘶聲，歐陽易行動時衣衫與草葉磨擦發出來的啐啐聲份外清楚。
張九成道：「昨天正午離府，入山狩獵，真人府的事發同時已著人追回，如無意外，拂曉必歸。」
徐階輕哦一聲，轉問道：「你是否認識那個人？」
往下望去，密室有燈光透上來，可是一些聲音也沒有，景王隨即移步往下走去。
張九成道：「王爺的性情，大人相信也很清楚，我們若是先跟他商量，他非獨不會答應，而且還會阻止。」
一支繩鉤正從他背後射來，急勁無比，但迎上劍光，立即被擊飛。
南宮絕道：「屬下可以與之一戰，只不知他們來了多少人，形勢不利，只有依照原定計畫撤出。」
景王沉吟著將高義放下，轉對張九成道：「起來。」
南宮絕的軟劍立即刺到，高義左手亦出現了另一柄薄刀，及時迎上來劍。
高義早已被驚動，卻沒有移動，左手扣著一支銅管，右手抓住了刀柄。
景王長嘆道：「縱然如此，兄長也未必會饒本王的性命。」
「意料中事。」徐階毫不在乎。
也只要事情成功，哪怕他連一根指頭也沒有觸及皇帝，所得到的賞賜也都是一樣。
這早已在南宮絕意料之中，轉身猛一劍劃出，裂帛一聲，劃開了高義後背的衣衫，劃出了一條逾寸深的血溝。
張九成唯一放心的就是這一點。
徐階笑笑道：「下官不敢肯定，只是下官也一樣想不出來。」
裕王笑截道：「是意外，本王絕不會因此而怪責你。」
徐階目光一落，喃喃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然又是一個不怕死的好漢，」
鮮血怒射，高義的去勢反而更加快。
徐階繼續說道：「一個人賣主求榮，有一次，亦會有第二次的，既然已再沒有用處，自然是殺了省事。」
張九成一直都不敢抬頭，說到最後，聲淚俱下，連聲該死。
景王又一聲嘆息，徐階隨即又道：「就算我們將皇上成功送回皇城，對於整件事情來說也沒有太大的幫助。」
景王道：「那本王便立即將父王送返皇城。」
看見皇帝仍能夠那樣坐著，景王才放下心來，一拜跪倒，膝行上前，方待開口請罪，皇帝已然發出笑聲。
四個黑衣人旋即拔刀插下，待要將暗門撬起來，高義就在這個時候撲到，手中刀首先脫手，射向一個黑衣人的後背。
張九成年已逾四旬，這個年紀還不是白髮的年紀，可是他的頭髮已經根根發白，面上的皺紋也很多，看來竟比徐階還要老。
他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裕王、景王已經由暗爭轉為明鬥，一件更可怕的事情也跟著就要發生。
景王苦笑，又問道：「本王實在不甚明白，徐大人何以會偏幫本王。」
南宮絕策馬如飛，裂開一條草浪，直奔至裕王面前，一勒韁繩，在坐騎人立來停之前，已然躍了下來。
也許是偏見，先入為主，裕王對他事實很不錯。
景王慌忙伸手扶起，接著問道：「徐大人以為我們目前應該怎樣做？」
那正是高義屬下的侍衛藏身的地方，每一個地方兩個侍衛。
他的眼睜著，呆呆地望著屏風上那一輪明月，一面的表情似笑非笑，那種表情絕難在正常人的面上發現。
張九成道：「我們只是上了劉總管的當。」
張九成嘆了一口氣：「大人可知……」
徐階嘆息一聲，道：「我還在奇怪，王爺怎會做出這種事，原來你們瞞著他，擅自作主張。」
徐階道：「他還與一群年輕劍客混在一起，時常與朝中官員開玩笑。」
這片刻之間，祖驚虹已然掠上那邊飛簷，翻過屋脊，一閃不見。
裕王果然已經在歐陽易的安排下到來，隨行的還有三百侍衛親兵，等候在離開景王府不太遠的草原上，只要南宮絕一有消息，立即直闖景王府。
張九成不敢隱瞞，將事情的始末細說了一遍，景王越聽面色越難看，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也不知道是驚懼還是憤怒。
高義在暗影中，一隻貓似的伏在一條橫樑上，再按機簧，將鉤收回，「嗤」的突又再射出！
石級的兩旁都嵌著長明燈，二十級之後一折，又是二十級，盡頭是一道鐵柵，景王伸手抓住了旁邊一個燈座，左一轉，右三轉，「咯噔」一聲，「軋軋」聲接響，那道鐵柵往上升起來。
一個侍衛拚死衝過了那兩組黑衣人，但立即遇上了第三組黑衣人的猛烈攻擊，眨眼間血肉橫飛，爛泥般倒下。
徐階接道：「在還未找到妥善的辦法之前，皇上還是留在這個密室之內，加重守衛。」
景王怒道：「你若不說清楚……」
歐陽易又沉默了下去。
看見了那朵煙花張九成脫口驚呼，面如土色。祖驚虹立即問道：「皇上就是在煙花出現的地方？」
祖驚虹應道：「大人放心，屬下總算及時趕到來。」
這個人雖然有些急躁，但仍然不失冷靜，處變不驚，又能得高義等人不惜為之殉死，可見實在是一個領導之材！
——根據景王府總管劉豐密報，本王知道父王被景王府的人在真人府擄去，只恐有什麼不測，所以立即趕到景王府一看究竟，哪知道去到的時候，父王已經在景王府遇害……
張九成絕對同意，徐階接著又道：「這時候他想必正伴著裕王爺在來此途中。」
也難怪徐階完全放棄這個人。
祖驚虹道：「他一身本領，但還不是南宮絕的對手。」
高義看著劍刺來，沒有閃避的餘地，但仍然忍痛一偏，「奪」地劍立時穿透他的左肩，他的刀也同時削斷了那黑衣人的咽喉！
景王只是望著徐階，徐階道：「這種事誰都知道遲早是一定會發生的了，所以在朝文武官員，無不早已作好了選擇。」
皇帝聽信道士的話，以為自己命中剋子，在太子載壑死後不僅遲遲不再立太子，而且不與裕王、景王見面，叫他們搬出宮中，另設裕王府和景王府。
高義整個身子幾乎抽搐起來，但仍然落在手執鉤索那個黑衣人身前。
南宮絕沒有再追擊，劍一抖，嗡的一響。
南宮絕身形一偏，袖箭從頭上射空，再一轉，閃入了一條柱子之後。
「那我們如何應付才是？」
南宮、慕容、諸葛被稱為武林三大世家，人材輩出，南宮絕據說更就是南宮世家年輕一輩武功最好的一個。
徐階道：「由這裡到皇城雖然路程不算太遠，可是也不怎樣好走，隨便的數來，便已有七處可埋伏襲擊。」
景王的性格與裕王恰好相反，剛烈而正直，對於道士、太監深痛惡絕，不屑為伍，朝中文武百官大部分對之甚具好感，有的甚至以為將來繼承王位的必是景王。
歐陽易道：「諒他也沒有這個膽量。」
南宮絕與他不同，所以效力裕王最主要還是因為裕王曾對他有過救命之恩。
裕王點點頭，歐陽易接道：「徐階這時候必定在秘密徵集能人高手，對付我們。」
張九成笑不出來了，沒有人比歐陽易給他的印象更深刻，他頭上的白髮最少有一半可說是因為這個人的影響。
十二個當值的侍衛七個倒在暗器之下，那都是特重的暗器，雖然沒有淬毒，卻開著幾道很深的血槽，連中要害，那還不當場喪命。
徐階輕嘆一聲，道：「這是事實。」
「正是——」張九成並沒有否認。
「快說！」景王厲聲催促。
張九成瞠目結舌，怔住在那裡，徐階接著道：「我一直就小心著你們，以防出亂子，若是我早就知道皇上到真人府，一定會加強真人府的守衛，可是我卻在皇上離宮之後才知道這件事，可見得這件事的保密工夫做得很足夠，反而你們會預先得到消息。」
祖驚虹無言頷首，徐階追問道：「那是誰？」
「那更就絕不會留下這個心腹之患。」
喝聲傳出老遠，不過片刻，周圍一靜，腳步聲接起，五個侍衛當先衝進了書齋，其中三個是祖驚虹的屬下，另外兩個目光及處，一齊飛奔到高義身旁。
這已是第二天的深夜，徐階回家稍作打點，改乘馬車，在祖驚虹等十三騎保護下，趕了差不多一天的路，實在已經很疲倦的了，但仍然抖擻精神，迫視張九www•ｈｅｔｕbook.com.cｏｍ成，劈頭第一句就說：「張九成，你們好大的膽子！」
徐階道：「南宮絕暫時是不會再來的，除非他完全摸清楚我們的實力。」
「何必動氣。」徐階笑接著道：「這種人反正是活不長的。」
「徐大人的意思……」
徐階道：「我已經叫張九成嚴禁所有人出入，可是百密難保有一疏，消息一傳出，裕王府的人不難會全力向我們進襲，他們有備而來，勢力自然遠在我們之上，我們帶來了多少人是瞞不了他們多久的，他們顧慮的其實只是我們來時，已否作好安排，這一點，他們當然也不需要多久便能夠弄清楚，所以我們唯一的辦法，其實只得安全將皇上送返皇城。」
「那還有誰能夠阻止你？」
徐階道：「辦法還未有，一錯不能再錯，我們這一次必須從長計議，每一個問題都必須兼顧，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南宮絕道：「這是事實，若非祖驚虹，有誰能夠衝得過我們的人的阻截？」
只有藏在竹林中的兩個侍衛僥倖逃過暗器的襲擊，而且利用竹樹的掩護擊倒了來襲的兩個敵人，一個隨即截住了其餘四個敵人，另一個立即一緊飛索，掠過了竹樹之梢，揚手射出了一支煙花。
再將他與裕王比，徐階口裡雖然沒有說，他心中已立定了主意！
這當然，名利也是一個很大的誘惑。
徐階冷笑道：「消息不用說是由你們的親信傳來，也是說，給你們消息的那個人只怕與景王府的人有很密切的關係，若是作內應……」話還未說完，張九成已倉皇轉身，馬奔般奔了出去。
徐階說道：「下官年紀已不少，官就是不做，其實也落得清閒，只是一想到，繼位的將會是什麼人，又將會做出什麼事情，還是不由不強自硬幹下去。」
張九成汗流浹背，道：「這件事……」
歐陽易嘆息接道：「希望事情並沒有弄得太壞。」隨即吩咐道：「小心戒備！」
「你與我說清楚！」景王震驚，追問下去。
「他到底有功勞。」張九成不以為然道：「裕王爺只怕已視之為心腹。」
徐階道：「那些丹藥下官也曾找人小心研究過，主要的成份，都是一些有麻醉作用的生草藥，一般拿來療傷止痛，外敷的多，甚少內服，多服了令人思想反應變得遲鈍麻木，亦意料中事。」
黑衣人一支利劍已等著，閃電般刺向高義的胸膛要害！
夜空中這一朵煙花格外觸目，呼喝聲立即四面響起來。
兩個侍衛上前接住了韁繩，南宮絕隨即朝裕王長揖施禮。
「你們護主情切，是值得原諒的。」
張九成道：「高義在書齋那邊，寸步不離。」
張九成接著道：「而且裕王爺必定會傾全力攻擊我們，到時我們非獨要保護皇上，還要兼顧王爺的安全。」
門被撞碎，那個侍衛摔倒在地上，高義看得很清楚，銅管半抬，對準了門口。
徐階道：「小錯也沒有？」
「南宮絕一得手，裕王爺定必會立即到來。」徐階淡然一笑：「南宮絕這時候與他們縱使還沒有遇上，消息相信也已經送到去。」
景王立即問道：「本王下一步，敢問徐大人，又該如何走？」
徐階道：「送皇上回皇城可是勢在必行之事，我們不管怎樣也得調集足夠的人力。」
徐階道：「就因為看出你們的疑點，劉豐才能夠令你們上當。」一頓，搖頭接道：「處事不周，用人不當，張九成，你有幾顆頭顱？」
刀劍相接，並不是只發出一下金屬交擊聲，是一連串，南宮絕一劍千鋒，高義雙刀相繼展開，整個身子都裹在刀光之內。
鉤子一牽之下，深陷入肌肉之內，痛徹心脾，高義發出了一聲悶哼，腳一頓倒撲向那個黑衣人。
「歐陽易！」徐階冷笑：「這個人大概你還不致沒有印象吧？」
徐階道：「那只是看在你的面上。」
高義的身子剎那間貼著牆壁迅速滑落，牆上原來他咽喉的位置立時多了一個劍洞，他若是稍慢半分，劍尖便穿透他的咽喉。
裕王微笑道：「不用難過，我們有的是時間。」
隊伍的前面燒著篝火，南宮絕一身白衣，火光中尤其觸目。
那一次他給十二個仇敵圍攻，雖然闖了出來，受傷亦不輕，若非遇上了裕王，他只怕已死在荒野之中。
一陣兵器聲響，長刀紛紛出鞘。
張九成脫口道：「他不是錢柱觀的主持麼？」
馬蹄聲由遠而近，一騎當先飛奔而至，正是南宮絕。
徐階搖頭道：「這件事我們可管不到。」
這片刻之間，屏風已然被斬至粉碎，四個黑衣人捧起旁邊一張祭壇木案，力撞在地面上。
所以他隨即接上口，道：「徐階不錯是一個聰明人，可惜實在太老了，一個人老了思想自難免遲鈍，看事也不會看得太準。」
景王歉疚地道：「本王……」
白衣人冷笑，回身，掌中軟劍猛一劃！
刀一直放在他身旁，沒有入鞘，他早就已準備應付任何突然來的襲擊。
徐階道：「這也不是說話的時候。」
裕王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道：「監視方面的工作做得還好麼？」
「來得總算不太遲。」
「祖兄——」他的語聲很激烈，道：「是徐大人要你來的？」
這所以他一方面儘管懷疑，一方面死心塌地為裕王賣命。
夜更深，徐階終於離開景王府書齋，那些侍衛亦已清理好現場，重新佈置好所有埋伏。
祖驚虹一怔，道：「這個人武功很好，的確可以助我們一臂之力。」
門外即時一陣騷動，腳步聲響，徐階、張九成先後急步闖進來。
景王詫異地望著徐階。
裕王又一笑：「這個人很會做官，據說從來做事都沒有出錯，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所以連嚴嵩，也未能將之如何，偏幫吾弟，當然經過審慎的考慮，認為吾弟成功的希望更大。」
最後一個活著的侍衛同時從竹林中撲出來，一身鮮血，卻奮不顧身，撲向立在門外那個白衣人。
「皇上——」張九成一頓，偏身道：「還是請王爺下去看一看。」
徐階淡然道：「擄父奪位雖然是罪人，比起弒父禍弟來卻要輕得多。」
慘叫聲不住傳來，都是那麼熟悉，高義的體內彷彿有烈火在燃燒，可是他仍然沒有動，他知道來人的目的，也知道自己責任的重大。
世宗皇帝一共有八個兒子，長子載基，是閻貴妃所生，出世不過兩個月，就得病而死。
門立時片片碎裂，那個侍衛鮮血腦漿激濺，去勢竟未盡，繼續跌進去。
隨來十二個侍衛八個跟了上去，四個仍留在徐階身旁，徐階把手一揮，道：「你們也去！」
裕王搖頭道：「不要太著重私人的仇怨，大事為重，天下一定，自然什麼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徐階方面……」
徐階道：「那你還不快帶我們去皇上那兒？」
景王長嘆道：「本王這不忠不義不孝的惡名，卻是傾盡了黃河之水，也洗之不清的了。」
張九成這才真的大吃一驚，但笑容反而更盛，徐階看見這種笑容就有氣，不待他答話，冷笑一聲接道：「你一向自詡聰明，怎麼看不出，真人府的召鶴，乃是陷阱。」
在徐階他們進入景王府差不多同時，裕王府的人也到了。
那些黑衣人已然又分成了三組，一組擋在書齋的前面，另外兩組截住了衝進來的侍衛。
高義的下屬每一個都有一身本領，但事前即沒有任何的聲響，一下子突然撲來六個人，無不亂了手腳。
祖驚虹目注暗門那邊：「對這附近的環境他們俱都瞭如指掌，若是說沒有人在這兒臥底，絕不可能這樣。」
徐階搖頭道：「這狩獵相信也是你的主意。」
張九成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那些黑衣人都是裕王府百中選一的殺手，七八個人同時向一個人襲擊，那個人除非本領超群，否則自必是難逃一死。
祖驚虹淡然一笑，道：「也不太麻煩。」
徐階、祖驚虹一旁看得清楚，從景王的反應看來，顯然是毫不知情。
張九成戰戰兢兢的上前，道：「南宮絕率領殺手連夜到來偷襲，又有劉豐做內應，高義他們措手不及……」
另一條索鉤住了他的右小腿，他方待沉刀削去，南宮絕的劍已經到了，他不能不揮刀擋去，還未接實，那條鉤索已給牽起來。
景王試探道：「徐大人真的只是為了父王？」
從他們的行動出手可以肯定他們都是殺人的好手，那些倒下去的人，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語聲一頓，「嗤」的一劍疾往前刺出，劍光暴射，和圖書不可迫視，祖驚虹穩立原地，劍一引，排山倒海般迎前！
景王目光轉向徐階，自從被遷出皇城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皇帝，但徐階身為首輔，侍候帝側，應該清楚。
顯然在南宮絕意料之中，左手一探抓住了繩子的另一端，高義雖則意料之外，反應卻非常敏銳，身形迴轉，一柄薄刀在右手出現，在南宮絕牽動繩子之前，已然將繩子削斷，但身形已不由落下。
「真人府那兒我也覺得事情實在太順利，想不到果然是一個陷阱……」
徐階索性問道：「皇上在哪兒？」
「只得一顆。」
張九成脫口道：「他們乃是兄弟……」
「也所以高大人才會不惜冒死上書。」張九成又道：「那些藥若是真的能夠長生不老，那邵元節、陶仲文兩個道士也不會為病魔所纏，疾逝真人府，但若非能夠引導皇上進入幻境，皇上也不會如此信任他們。」
南宮絕冷冷地笑道：「他已經給我殺掉了。」
「大人……」張九成的笑容立時去了一半。
裕王目光一落，道：「失敗了？」
像一個這樣的人繼承帝位，將會有什麼結果？並不難想像。
他沒有忘記，保護皇帝才是最要緊。
「胡說八道！」景王仍然懷疑。
張九成愕然道：「南宮絕還會再到來襲擊？」
張九成點頭，道：「他一向負責打聽皇城方面的事情，也一向忠心一片，五年以來，未嘗犯過任何過失的。」
張九成道：「方今道士得寵，太監專權，民不聊生，皇上每天只顧煉丹吃藥，不問政事……」
「九成斗膽，乘皇上御駕真人府的機會，令高義將皇上擄了出來。」
張九成道：「裕王府的人那樣做……」
「就是你？」徐階的笑容更盛。
徐階接著道：「我倒是喜歡信任那些偶而犯些小過錯的人，那最低限度，除了長處外我還知道他短處，知道可以讓他做些什麼事。」
南宮絕步步緊迫，劍勢越來越凌厲，顯然是要速戰速決。
盤落在地上，片片碎裂，劍終於相交，書齋中陡然一亮。
歐陽易道：「徐階怎會幫助景王？」
景王的手停在半空。
徐階冷截道：「外寇蠢蠢欲動，皇上不問政事，已經夠麻煩的了，我只是不想再有任何麻煩。」
張九成道：「不管怎樣，我也要將他抓回來治罪。」
高義一眼瞥見，心頭大急，刀勢終於出現了破綻，南宮絕看在眼內，猛喝一聲，一劍急落。
徐階道：「景王爺也是這個意思？」
裕王略微想想，道：「這個人的武功很厲害？」
「父王——」景王心頭一凜，他是突然想起，到現在仍然不見皇帝現身。
以徐階平日的行事作風，應該是投向裕王那方面才對，因為徐階從來都不反對皇帝寵信道士、太監的，又將獻給神仙的青詞寫得那麼好，所以徐階現在選擇了他這方面，他反而殊感詫異。
南宮絕倒退三步，劍劃十字，左手一捏劍訣，拇中指並壓在劍柄上，冷笑道：「少林達摩劍，姓祖的？」
景王搖頭嘆息道：「這倒是最重要的問題。」
徐階移步到暗門之前：「我們也該下去看一看皇上，方才一番廝殺，皇上相信已經受了很大的驚嚇了。」
扶著他的兩個侍衛一齊跪倒，祖驚虹一聲嘆息，伸手抹下高義的眼蓋。
張九成點頭道：「兩全其美最好不過，只不知……」
木案轟然碎裂，地面亦被撞開了一個洞，露出了一角石階。
一陣急驟的腳步聲接傳至，景王在十數個侍衛護衛下，迅速奔入書齋。
「祖驚虹！」
徐階道：「王爺以為還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張九成急忙迎上，景王目光一轉，落在徐階的面上，一怔，道：「徐大人。」
張九成搖頭，徐階冷然道：「這樣謹慎的人倒是罕見，若非天性如此，其狡猾可想得知。」
歐陽易道：「那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一頓一嘆道：「南宮他們只怕此行是失敗了。」
徐階淡然道：「除了擄劫皇上，沒有第二個更好的辦法了。」
景王怔怔的聆聽，膝行上前，皇帝始終一些反應也沒有，自顧在怪笑。
「別的在下小人不知道，只是方浪，據屬下所知，只有一個人能夠左右他的意見。」祖驚虹沉吟接道。
「那都是一些貪贓枉法的官員，對於大人，他們從來都沒有到來騷擾過。」
皇帝毫無反應，景王招手在皇帝前搖了一搖，皇帝連眼珠子也不一動。
景王轉看高義道：「本王只是可惜高義他們。」目光再落道：「他們追隨本王原是希望有一番大作為的。」
書齋外打鬥聲一直沒有停下來，這時候卻已迅速的接近。
張九成一驚，卻露出笑臉，以笑容來掩飾道：「大人言重了。」
「高義算得了什麼？」徐階腳步加快，道：「但望他能夠支持到祖驚虹趕到去……」
在離開真人府的時候，徐階已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徐階背負雙手，緩步踱了開去，道：「南宮絕一擊不中，立即撤退，可見他們已考慮到失敗，也是說他們已另外作好了準備。」
「你們到底闖了什麼禍？」
高義靠坐在那邊，一雙眼睜著，目眦迸裂，一身衣衫早已被鮮血濕透，胸膛那一道口子隱約可以看見一條條白森森的肋骨，就是這一劍，已足以奪去他半條命，他且只憑著一口氣，支持到現在。
景王大著膽子膝行到屏風之旁，總算看清楚皇帝的表情。
「南宮絕為什麼突然前來偷襲？」景王迫視張九成！
張九成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
張九成聽得真切，垂下頭，他這內心卻很難過，事情弄到這個地步，死了許多人，可以說完全是由於他的錯誤判斷。
張九成眼淚淌下，叩頭不已，徐階隨亦拜倒在景王之前，一連叩了三個頭。
徐階看著他，嘆息道：「你們也未免太大膽了。」
裕王就像是那種人，誰給他意見，是怎樣卑鄙的意見也不在乎，只要對他有利。
黑衣人一聲也沒有吭，當場喪命，身體往石階下滾落，來人也就背貼著地回劍連接南宮絕十三劍斬刺，藉著雙劍一奪一撞，偏身躍起來。
景王頹然放下手，點點頭。
張九成心頭一凜，冷汗從頭上滴下。徐階接道：「若是有可乘之機，說不定他們還會再來。」
事實他的推測並沒有錯誤，皇帝的確是高義劫的。
景王怔住，徐階接著道：「他們九泉之下，相信絕不會有一個後悔。」
徐階嘆息道：「這一次來襲的最好不是南宮絕。」
「大人深夜到訪，不知道有何貴幹？」甚至語聲也是保持平靜。
景王從未聽過這樣的笑聲，怔在那裡。
景王一笑，道：「只怕很不好了。」
南宮絕再刺七劍，都給封開，來人身形與劍配合得恰到好處，身形一穩，劍已然將密室的進口堵住，由靈活而變為沉重，劍勢再展，竟有如一道劍牆似的，攻向南宮絕壓過去。
徐階冷截道：「藍田玉不錯由嚴嵩上書推薦給皇上，表面看來就像是嚴嵩在討好皇上，但你們有沒有查清楚藍田玉是什麼來頭？」
一接近書齋所在的那個院落，他們便再分為六組，同時襲向六個隱蔽的地方。
他恭恭敬敬地將徐階、祖驚虹等人迎進了景王府大堂，心裡儘管很不安，表面仍裝作若無其事。
歐陽易奇怪道：「不是說，高義絕不是你的對手？」
南宮絕點頭道：「徐階看穿了我們在真人府的計畫，率領手下，趕程來救。」
「王爺回府之時，米已成炊，當然只得由你們擺佈了。」
裕王終於開口，道：「來了。」語聲亦是那麼柔。
他們所過的地方，一個活口也不留，任何遇上他們的人，都立被擊殺，而屍體也隨即被藏入陰暗的地方。
「消息傳來，皇上有意在日內宣召裕王進宮，據說就是為了傳位一事。」
慘叫聲急起，一下飛上了半空，白衣人一劍竟將那個侍衛攔腰斬成兩截，上半截曳著血雨激飛上半空中。
那種笑聲有時顯得很興奮，有時卻透著淫邪的意味，他們並不難聽得出皇帝到底在幻想什麼。
徐階道：「我明白你們目的在脅持皇上，要皇上下旨傳位給景王爺。」
「父王到底怎樣了？」景王忙問張九成。
來的也是三十七個人，三十六個一身黑衣，另外一個人卻是一身白衣如雪，分從三個方向進來，直撲書齋。
裕王呻|吟一聲道：「徐階？」
那剎那和_圖_書高義完全不感到疼痛，只是看見自己的右臂一下子突然長出了許多，竟到了丈外面對的牆壁上，握著的那柄薄刀緊接嵌入了牆壁內。
「徐大人到底眼光獨到，有徐大人祖兄等扶助，我高義還有什麼放心不下？」高義大笑起來，連笑三聲，便自氣絕。
來人身形被震得往上彈起，一偏即已落下，反應之敏銳，動作之矯活，實在不多見，在他落下同時，亦將南宮絕三劍接下！
「有備無患。」徐階沉著聲道：「替裕王爺安排一切計畫的是歐陽易，這個人城府深沉，每一種可能我們都得考慮在內。」
張九成伏地道：「這與我們沒有關係，皇上醒來便是這個樣子。」
「父王——」景王終於叫出了這一聲。
「投靠裕王那方面？」
夜風終於吹來了遠處的馬蹄聲。
徐階也不敢怠慢，一面走一面吩咐道：「驚虹，你小心守著這書齋，裕王府的人雖然不一定會重臨，但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兩個侍衛掩上門，守在廳堂外，徐階揮手著祖驚虹坐下，才道：「目前的形勢你清楚的了。」
祖驚虹道：「不錯，但景王府之內，除了劉豐之外，未必再沒有裕王的奸細。」
徐階淡笑道：「王爺這樣說，不覺得太見外？」
南宮絕冷笑聲中，身形一旋轉入了第二條柱子，高義同時凌空撲向另一條橫樑，也就在這時候，南宮絕從柱後轉出扣在左手的錐鉤曳著繩子射向高義。
景王毅然站起了身子，道：「這就是地獄，本王也與你們攜手共赴就是了。」
祖驚虹笑笑，徐階並沒有發現這笑笑之中的那一絲怪異的神色。
劍未相交，兩人的衣物已獵然飛揚，旁邊的一個几子突然寸斷，几上的一個盤載翻倒飛開，那株虯結的短松一下子只剩下光禿禿的虯枝，松針盡散！
「王爺恕罪——」張九成跪倒地上。
但他也沒有懷疑徐階的誠意，若非徐階及時看出破綻，率人來搶救，皇帝現在已倒在裕王來人的手下，萬事俱休。
「由發現藍田玉到將藍田玉送上京，將皇上誘至真人府，歐陽易花的心思可真不少，他們卻非但沒有在真人府採取行動，而且讓你們如此輕易得手，好像你這種聰明人難道還想不到是什麼原因？」
歐陽易與張九成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種人，張九成一臉正氣，完全就是一個智深遠慮的謀臣，歐陽易卻尖嘴削腮，倒吊眉，三角眼，活脫脫就是一個卑鄙小人。
張九成接道：「王爺立大志，做大事，便應該有做大事的果斷、氣魄。」
景王喃喃道：「你們是要迫本王大逆不道？」
他伏地滾身，施展地趟刀身法，刀削南宮絕下盤，招式之狠辣詭異，實在罕見。
張九成冷汗披面，身子佝僂了起來。
裕王每一個人都知道他非常溫順，跟任何人都談得來，對於道士、太監雖然沒有太大的好感，也沒有惡感，閒著偶然亦會要道士打醮唸經，與年輕時的皇帝並無多大分別。
景王好一會心情才平靜下來，道：「你真的是該死，但事已至此，即使將你殺掉也於事無補。」
歐陽易道：「絕不會有問題的。」
他擬出來的計畫也是卑鄙得很，裕王卻完全同意，連裕王都同意，其他的人更不會反對了。
張九成目光一亮，道：「王爺的意思？」
祖驚虹道：「大人是要我偷出去找些人來助我們一臂之力。」
他腳步不停，直往內闖，目光亦只是往前望，高義藏身的地方很隱秘，他沒有看見，也沒有察覺到，可是機簧聲一入耳，他手中軟劍立即揮出，寒光暴閃！
這時候，不用輪值的二十四個侍衛亦已被打鬥聲及示警煙花驚動，急急趕來。
徐階接到嚴嵩上書力薦藍田玉，皇帝御駕真人府觀賞召鶴之術的消息，便想到可能有事發生，匆匆趕來，但仍然遲了一步。問過藍田玉，他立即知道這是景王方面幹出來的事情。
景王動容道：「徐大人一片苦心，本王可是到現在才知道。」
景王道：「本王想不出，徐大人以為，有沒有？」
「我是問，到底是哪一個將他推薦給嚴嵩？」
徐階嘆著氣，道：「這並不是難過的時候！」
「可不是——」張九成接道：「九成曾經冒險吃過那些丹藥，雖然不太多，卻已有飄飄欲仙，不知人間何世的感覺。」
「住口！」徐階斷喝。
祖驚虹沒有追，按劍守在暗門旁邊，只是傾耳細聽。旋即他聽到了南宮絕一聲暴喝：「走——」
徐階道：「只要王爺肯解散部屬，入住裕王府，相信裕王爺也會念兄弟之情，不為已甚。」
歐陽易一眼看見，心頭一涼。
「好一個劉豐，果然早已有安排。」張九成雙拳怒握。
歐陽易如夢驚覺，道：「現在他們當然是如何誘使皇上立下詔書，將皇上送返皇城，我們只要盯緊他們，不讓他們將皇帝送到皇城去就是了。」
張九成仍道：「裕王爺平日只懂得吃喝享樂，又愛與道士、太監混在一起，所以才甚得皇上歡心，若是由他來繼承王位，大明江山，勢必不保，只有……」
「徐階這樣做，一定會後悔。」
激鬥聲便迅速傳下來，一陣呼喝聲「追！」，「別放走他們……」緊接著此起彼落！
「是——」南宮絕有些奇怪，他從來沒有聽過裕王說這種話。
景王道：「這所以徐大人不敢反對。」
歐陽易卻顯得有些焦躁：「徐階，徐階……這個老頭兒，偏在這骨節眼上……」
「高大人不錯是這樣說過。」
徐階又截道：「事情若是裕王府的人做的，絕不會留藍田玉活口，我離開真人府的時候，藍田玉仍然活著。」
張九成接道：「微臣就是看見再也遲不得，乃出此下策。」
「大人神機妙算，還望教我。」張九成長揖到地。
景王道：「徐大人莫非還有更安全的地方！」
裕王看了看歐陽易，漫應道：「是麼？」
「颼颼」劍鋒一陣急響，那個侍衛刀尚未劈落，白衣人的軟劍已然毒蛇般纏上了他的腰！
景王豪笑道：「那本王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由始至終，他沒有說過半句話，那是因為他知道高義是怎樣的一個人，要高義罷手，只有將高義殺掉。
他們絕無疑問是要將景王府的侍衛盡擋在書齋之外，好讓他們的頭兒有足夠的時候完成任務。
張九成道：「我們……」
張九成一怔，徐階又說道：「裕王府那邊是絕不會留他活口的。」
四個黑衣人迅速從門外竄進來，都是南宮絕的人，南宮絕頭也不回，道：「下密室殺人！」
徐階嘆息道：「知道下官真正的用心的人，事實上是少了一些。」
「絕不會公然有所行動，否則秘密一洩漏，皇上被擄一事他亦脫不了關係。」歐陽易肯定地道：「只要皇上一天在他們手中，回不了皇城，我們仍然是穩佔優勢。」
張九成道：「王爺從來沒有說過什麼……」
暗器盡打在柱上，南宮絕提劍悠然從柱後走出來，高義橫樑一翻，暗器再出手。
張九成終於嘆息道：「大人明察。」
南宮絕腳踩七星，急閃七刀，高義沒有再攻，騰身飛滾，撲向那邊。
南宮絕冷應：「這本來就不是一場公平的決鬥。」半身猛一俯，一掌往暗門印下。
張九成苦笑，欲言又止，徐階待問，一個侍衛已匆匆進來以急速的語聲道：「王爺回來了。」
徐階沉聲道：「皇上若是死在景王府之內，你以為將會有什麼事發生？」
張九成叩著頭，說道：「王爺如若並無此意，大可立斬九成，將九成的人頭與皇上一併送到裕王府就是。」
南宮絕白衣如雪，面寒如水，終於走進來，劍垂著，倒上一滴血也沒有。
「可……可是……那個地方很秘密。」張九成腳步欲起未起。
徐階留下了帶來的大部分侍衛，只帶著兩個心腹侍衛與祖驚虹進入張九成替他安排好的院落。
祖驚虹亦急步走了過去，只看傷口，他便已知道高義已無可救藥。
徐階緩緩轉過身，忽然問道：「擄劫皇上這件事，你們是否已經得到王爺的同意？」
他整個身子也跟著撞向那面牆壁，在還未撞上之前，總算轉過來，坐倒在地上！
祖驚虹道：「在路上襲擊我們，可是比在這裡襲擊更加簡單。」
南宮絕一呆橫跨，便要往密室的石階躍下，來人的劍卻已迅急回攻，接連七劍截住了他的身形。
他的語聲異常尖銳，思想也是。
這種劍法就像是毒蛇似的，迅速而毒hetubook.com.com辣。
四個侍衛應聲奔出，張九成忙亦揮手，喝令身旁的侍衛前去協助。
森寒的劍氣緊接襲來，高義耳聽風聲，身子急往前一撲！
徐階道：「下官以為，我們現在應該先去一見皇上，看皇上情形如何再作打算？」
景王垂下頭去，徐階接道：「幻境之中，有什麼事不能夠從心所欲，道士之所以得皇上寵信，也就為他們能夠令皇上得到現實生活中不能夠得到的滿足。」
徐階亦不例外，他在景王身後一旁跪下，聽得笑聲，先自一怔，隨自膝行上前。
景王突然有一種陌生的感覺，他再呼一聲：「父王——」
「那位劉總管的消息？」
到現在為止，他仍然在懷疑，投靠裕王是否一個明智的選擇，但他一直都盡心盡力去做，當作是一場豪賭，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
人未到暗器先到，破空聲暴響，暗器從那些黑衣人的手中激射而出，四方八面襲向那些侍衛藏身的地方。
裕王道：「本王以為應該重新再作部署，因為我們添了另一個敵人。」
張九成只是嘆氣，兩個侍衛即時進來稟告，道：「劉總管遍尋不見，據說事發之前已離開，一直都沒有回來！」
「大人教訓的是。」
徐階道：「也不難明白。」
歐陽易看來是最緊張的一個，背負雙手，踱來踱去，內心的焦急，表露無遺。
「也幸好如此。」景王由衷道：「徐大人此恩此德，本王絕不會……」
他不喜歡說廢話，就像他的劍一樣，絕沒有一劍多餘，高義幸好都能夠將他的每劍接下！
這也是事實。
對門是一面屏風，左右寫著詩，當中畫著一株蒼松，虯枝屈伸，松枝上兩隻白鶴，一隻垂首輕啄著肋下翎毛，一隻展翅欲飛未飛。
南宮絕道：「好劍——」目光一轉身形往上急拔起來，人未到，劍先到，老大的一片瓦面劍光中猛揚了起來，一片片碎裂飛激，出現了一個大洞，南宮絕穿洞而出。
張九成又拜倒，沉聲道：「皇上寵信道士，落得如此下場。裕王爺一樣與道士混在一起，若是由他來繼承，大明天下，是沒有希望的了。」
「好身手——」張九成不由讚道：「莫非就是祖驚虹？」
徐階忙回禮道：「王爺言重，徐階食君之祿，原就該擔君之憂，又怎能坐視不理？」
張九成目光一掃，面色慘變，徐階的面色亦很難看，脫口問道：「驚虹——」
景王面色一變，看看張九成，沒有再問，急步走到暗門的旁邊。
徐階道：「王爺也是只得一顆。」
那支煙花發出一下尖銳的破空聲，射上了半空，「噗哧」的在空中炸開，像流星般四散。
裕王微笑道：「有種人雖然老了，卻是絕不會變成老糊塗的。」一頓轉向歐陽易道：「歐陽先生，下一著我們應該如何？」
徐階吁了一口氣，道：「也正是時候。」
張九成才點頭，祖驚虹一個身子已然疾射了出去。
這絕無疑問，是一個很堂皇的理由，歐陽易甚至連說話也已替裕王擬好。
「是你的妹妹。」徐階若有所覺，笑笑道：「那若是太麻煩，不必勉強。」
高義騰身舞刀，砸避開大部分暗器，腰脊仍然被兩支透風鏢射中，後背那一劍傷得實在不輕，使他的身形大受影響，他旋即刀削飛來鉤索，兩種八支暗器接射向當前兩個黑衣人！
祖驚虹劍眉一皺，大喝一聲，道：「不要追。」
他屬下高義乃少林弟子，武功很不錯，父親高直是太僕卿，曾經上疏反對道士過問政事，被皇帝廷杖而死，對景王的忠心是可以肯定地。張九成是景王的智囊，也事實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只是這一次，墮進了裕王的陷阱仍然不知道，可見得，遠不如徐階。
好像他這種高手，所用的當然是殺人不沾血的好劍。
皇帝被藏入景王府書齋下的密室，高義親率三十六個侍衛分三班日夜嚴密守護，而高義本人更就寸步不離，睡也是睡在書齋內。
張九成爬起身子，景王隨向徐階施禮道：「徐大人相助之恩……」
徐階淡然道：「若是裕王，就不會問這句話的了。」
白衣人的眼睛亦有如毒蛇一樣，陰險而殘忍，一張臉卻英俊之極，年紀也甚輕，絕不超過三十。
徐階冷笑道：「裕王既然已忍心弒父，又怎會在乎再負上殺弟的惡名。」
是南宮絕的劍，急如掣電，高義的後背立時多了兩個血洞，鮮血激射，一條右臂幾乎同時齊肩斷下來。
徐階嘆息道：「王爺亦明白，雖然他們是先動手，卻是裕王方面誘發，但是追究起來，兩方面都要負責。」
每一個人都已經作好準備，騎來的也都是百中選一的駿馬，一聲令下，便能夠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去景王府。
他手下有兩個人，歐陽易城府深沉，南宮絕武功高強，據說還是南宮世家的人。
皇帝繼續笑，雙肩聳動，衣衫闊大，人卻是那麼消瘦，使他看起來，活脫脫就像是一隻大猴子。
裕王笑笑：「既是如此，還不簡單？」
「九成該死。」張九成拜倒。
景王面色驟變，張九成接道：「哪知一切都是出於裕王爺擺佈，高義將皇上送進書齋密室，南宮絕的人便來偷襲了。」
門外兩個侍衛應命奔出，張九成咬牙切齒的道：「除了劉豐，沒有別人了。」
他完全沒有景王那種威猛的氣勢，鳳目龍眉，面如冠玉，唇若塗丹，姣好如女子，十指纖細，亦是有如春蔥，坐在馬上，弱不禁風的模樣。
他們雖然快，那個侍衛也不慢，竹樹上一滾避開，也不戀戰，急掠向書齋。
「嗤嗤」的兩聲，那兩條鉤索才落在他的身上，已被他削斷，可是仍然拉下了他兩片皮肉，他射出的八支暗器亦有三支射進了一個黑衣人的面門咽喉！
「幸好本王知道得還不算太遲。」景王接著道。
祖驚虹點頭道：「大人的意思，是要我怎樣做？」
景王道：「本王實在想好好的考慮一下，可惜，已沒有時間給本王考慮。」
景王是一個怎樣的人，他與歐陽易一樣清楚，卻不知怎的，總覺得景王欠缺了一些什麼。
「果然是你！」南宮絕又一聲冷笑，道：「徐階也插手了，很好。」
「王爺息怒——」張九成隨即解釋道：「皇上平日為求長生不老，不住煉丹吃藥，那種東西吃得多了，對精神難免有些影響，藍田玉的召鶴之術，令皇上更大感興奮，由此而陷身幻境，不能自拔。」
「高義——」張九成奔前去，手一探，那隻手突然停在半空，死人他雖然沒有見過幾個，但亦不難看得出高義已經是一個死人。
那看似是不敵南宮絕的腕力，可是人在半途，高義已鬆手，半身一轉，四支袖箭急射南宮絕，雙腳突接鉤上另一條橫樑，三種十二支暗器同時從雙手中射出。
當然他也已想到裕王府的人若是採取行動，必定會傾巢而出，未必是高義他們能夠抵擋，也所以他慌忙將徐階他們引去。
南宮絕的劍乘隙而入，劃開了高義的胸膛，六枚暗器緊接打在高義的身上。
高義腰身一轉，便已讓開，哪知道繩子去勢一盡，倒捲回來，在他快要落在橫樑上之際，正好捲住了他的右腳足踝。
張九成頭又垂下，道：「這……」
「沒有。」徐階嘆息道：「除了皇城之外，沒有地方安全的了。」
「我只知道裕王必然在來此途中，景王府附近必然暗伏無數線眼，聖上若在景王府中遭遇不測，萬事俱休！」
景王道：「徐大人的青詞寫得很好，也很懂得做官。」
松鶴之外，還有一輪明月，那絕無疑問是出自高手筆下，松鶴俱都栩栩如生，活靈活現，便是那一輪明月，亦有如真的一樣，散發著清冷的光華。
鐵柵後面是三道珠簾，穿過珠簾，是一座佈置得雖然華麗，仍不失清雅的密室。
歐陽易緊接翻身上馬，這個人非獨深謀遠慮，而且謹慎，所以得寵，實在有他應該得寵之處。
「嗆」的一連火花迸開，南宮絕面色又一變，再三劍刺出！
密室的通風設置非常，並沒有予人任何不適的感覺。
徐階欠身施禮，道：「王爺安好。」
景王道：「徐大人仁心愛民這一點，本王也看得出來，那也是事實。」
高義一退再退，後背終於抵住了牆壁，退無可退，南宮絕劍勢更凌厲。
白衣人也正是裕王屬下的殺手首領——南宮絕！
景王又一怔，霍地回頭望著張九成：「你們和圖書到底怎樣了？」
那個黑衣人回身急擋，高義右手薄刀，立即削進了他的小腹。
「如大人認為這是大逆不道，九成無話可說。」張九成慘然一笑。
兩個黑衣人急迫，但追之不及，那個侍衛凌空落在書齋門前，伏地滾身，還未躍起來便已看見了一雙白鞋子，一驚仰首，刀緊接著劈出。
張九成沉默了下去，不能不同意徐階的說話。
徐階點頭，張九成又道：「大人慧眼識英雄，算無遺策，這一次得大人相助……」
「幸虧得大人及時看出來，否則，不堪設想。」
他長身玉立，一臉正氣，目光閃亮，舉止矯活，內外功顯然都很不錯！
張九成後背衣衫濕透，徐階接著問道：「王爺現在在什麼地方？」
張九成如聽晴天霹靂，三魂去二，七魄留三，徐階催促道：「還不快引我們去？」
徐階道：「在朝文武官員既然都已經作好了選擇，下官又豈會例外，在更早之前，下官已經決定為王爺效命，所以才會如此留意王爺的動態。」
這一刀才劈到一半，一寸劍尖已然刺進了他的眉心，雖只一寸，劍上蘊著的內力已將他的頭顱震開兩邊，一個身子亦被震得倒飛了出去，正撞在門上。
徐階點頭，拾級而下，張九成亦跟了下去。
景王府之內，果然有人被裕王收買，提供準確的消息，裕王府的人也所以才能夠如此順利闖進來直迫皇帝藏身所在。
南宮絕沉聲道：「我們解決了高義的人，連暗門也弄開，只差一點便成功的了，哪知道卻被人突然來阻撓。」
景王目光從徐階身旁落下，落在高義身上，面色一變，脫口道：「高義——」急奔前去，也不避血腥，將高義的屍身抱起來，神情激動，絕不像是做作。
徐階長吁了一口氣，張九成仍問道：「皇帝真的平安無事？」
「哪一個？」
張九成不敢抬頭，接說道：「王爺大概還記得，高義的父親，太僕卿高大人曾經說過，皇上坐朝都是恍恍惚惚，有時候無故發笑，言談舉止完全不能夠自我控制。」
那個侍衛手才放下，左右已然有兩個黑衣人冒出來，兩柄長劍迅速刺至，一蓬暗器並打向面門。
南宮絕道：「屬下必與祖驚虹找一個機會決一死戰。」
煙花在夜空中炸開的時候，張九成正引著徐階、祖驚虹等人步出大堂。
徐階道：「不出我所料，對方志在必得，高手盡出。」
次子載壑，是嘉靖五年王貴妃所生，嘉靖十八年被立為太子，到了嘉靖二十八年，也得病而死，其他還有四個兒子，都是活不到一年。八個兒子就只有杜康妃生的載垢，盧靖妃生的載圳仍能夠活到現在，亦均於載壑被立為太子之時，同日受封為王，載垢被封為裕王，載圳被封為景王。
歐陽易一聽腳步立即停下，雙眉一展立即又鎖上。
歐陽易沉默了下去，他絕不否認徐階是一個聰明人，也絕不否認景王較之裕王更得人心，事實他亦曾經考慮過投靠景王，可是景王屬下已經有一個張九成，一山又焉能藏二虎。
徐階冷笑道：「那你們是存心做成事實，強迫王爺負上這大逆不道的罪名？」
徐階看著張九成，嘆了一口氣，他是嘆息這個所謂聰明人，非獨看事不準，用人同樣不當。
世宗皇帝年輕的時候，也有過一段精明的日子，這個裕王自懂事開始，便是優柔寡斷，頭腦即不靈敏，行動又笨拙，擺出來就是一個既無德，又無能的庸材。
「祖驚虹！」南宮絕一字一頓。
景王並不覺得奇怪，他早已得到消息，也多少知道在朝文武官員的選擇，只是在此之前，他仍然不知道，也看不出徐階竟然會投向自己這方面。
徐階微喟道：「王爺只是看到這些？」
那種笑聲說不出的怪異，就像是一個人清早醒來，突然發覺前後左右，全都堆滿了黃金。
他動的也都是比較卑鄙的主意，以景王的正直是否會接受，連他也不敢肯定，裕王都是言聽計從的，讓他自由發揮，這除了增加他的信心之外，還令他感到深受尊重，若是在景王那兒，卻未必能夠如此。
裕王沉吟道：「大概還不會公然調動軍兵……」
裕王嘆息道：「我若是真的能夠放心就好了。」仰首向天。
徐階道：「方今天下是怎樣一種局勢，王爺當然是很清楚的了，太監道士若是再鬧下去，大明要不亡才是奇怪，但皇上寵信道士、太監，誰要阻勸，有什麼下場，之前已經有很多例子。」
暗門硬硬被震碎，與之同時，一面窗櫺「嘩啦」的碎裂，一道閃電似的的劍光破窗而入，直射南宮絕！掌方收，劍已至，南宮絕面色一變，一劍疾削了出去。
裕王反而顯得很平靜，他與景王就表面看來，已經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祖驚虹冷冷地瞟了張九成一眼：「全賴高義拚了命，死守到那個時候。」
在他身旁那個黑衣人不用吩咐，把握機會向石階滾落，他雖然快而且突然，可是來人的反應實在迅速，一偏身，南宮絕的劍在他頭上空同時，他的劍已洞穿了那個黑衣人的咽喉。
景王沉吟不語，徐階看著他，暗自點頭。
整個院落卻已被那些黑衣人完全控制著，景王府的侍衛衝進來，立即遇伏，被那些黑衣人迎頭痛擊，一下子被擊倒了幾乎半數，其他的雖能夠把握其間的空隙纏住了那些黑衣人，卻無法迫近書齋。
他連殺兩人，白衣上一滴鮮血也沒有，劍一垂，舉步往書齋內闖進去。
祖驚虹道：「大人放心。」
歐陽易一怔，問道：「祖驚虹不是徐階的人？」
徐階道：「對於這件事，王爺又準備如何解釋？」
那三個黑衣人拔刀讓退，暗器一齊出手，射向高義，跟著飛出鉤索。
景王頷首道：「而且以為徐大人已經作出了選擇。」
景王一怔，道：「這件事可是九成他們……」
景王等走到他身旁，他仍然沒有回頭，彷彿並沒有發覺他們接近。
徐階道：「首先當然是嚴密監視這附近一帶，隨時準備在途中襲擊，阻止你們將聖上送回皇城，王爺的安全，亦甚成問題。」
刀劍交擊聲中，高義雙腳著地，那片刻之間，竟然被迫退了逾丈，雖說他人在半空，不能夠充份發揮雙刀的威力，但他的刀對南宮絕構不成威脅也是一個原因。
景王搖頭道：「本王若是肯依附兄長，也不會有今天的事。」
張九成嘆了一口氣，道：「大人明察秋毫。」
徐階沉著臉：「我倒要看看，王爺知道了這件事又如何說話。」
皇帝一面淫邪的神色，笑得卻像是一個白癡，一雙眼睛睜大，眼神卻是一片白癡的空白。
「王爺言重。」
徐階道：「看皇上的情形，短期內是不會清醒的了，留皇上在這兒，隨時都會出事……」
密室的暗門，也就在屏風之後，在進來之前，他們非獨有準確的消息，而且每一個都將這附近一帶的設置穩記心中。
祖驚虹搖頭道：「所以他若不是對大人甚有好感，我就是跟在大人身旁，他也是會跟大人搗蛋。」
祖驚虹深注著徐階道：「祖秋霞。」
歐陽易抬首看著裕王：「這一次……」
徐階緩緩道：「事已至此，王爺也不用猶疑了。」
皇帝就坐在這面屏風之前的地毯上，身上仍穿著那件寫滿了字的白衣。
張九成霍地回頭，道：「你們去兩個人，立即將劉總管抓來。」
三個侍衛負創闖出來，立即陷入包圍，在十多個敵人的襲擊下也支持不了多久便已被刺殺。
這一劍高義不得不橫刀硬擋，「嗆」的他左手薄刀立時被齊柄斬斷，後背亦被震得撞在牆壁上，南宮絕劍一引，直迫高義的咽喉。
徐階道：「我記得你曾經提及一個叫做方浪的人。」
這一刀用得既兇且狠，高義不等將刀拔出，一蓬暗器已射向其餘三人。
南宮絕並不在乎皇帝是否死在他的手上，只在乎能否將皇帝成功地在景王府殺掉。
歐陽易道：「王爺放心。」
他雖然以手擲出，去勢之急勁，不下於發自機簧。
兩人的身形一合即開，中間空出了兩丈距離，劍勢卻方才一樣。
張九成追問道：「又會如何？」
「卑鄙——」高義和著血吐出了這兩個字！
南宮絕冷笑，軟劍「嗡」的暴長，鎖住了錐鉤，左手接一翻，抄住了繩子，猛一抖，高義立時連人帶繩子飛離橫樑。
徐階一頓又說道：「這一點王爺相信已經很清楚，很清楚的了。」
南宮絕同時轉身，目光一抬，穩盯著高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