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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神傳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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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竹林藏古廟魂驚絕地 官邸覓故人夢溯當年

第十二回 竹林藏古廟魂驚絕地 官邸覓故人夢溯當年

她想了一下,斷定自己現身出聲,並無用處。便又悄沒聲息地退回竹林中去,剛剛身形一隱入林中,忽見左面的竹林內似乎有黑影閃動。她在肚中暗哼一聲,左手摸出三枝奪命金針,腳下一用力,便宛如一縷黑煙,繞飛過去。她去勢神速而靈巧,那麼茂密的竹林,仍然沒有弄出一點聲息。但方一繞到剛才黑影閃現處時,只見前面人影復現,竟然縱出空地去。
她一邊抽泣,一面道:「你還打趣人家,敢情你是詐死的?」
眼淚在不知不覺中掉下來,今後天地茫茫,再到哪裏去找一個知心人?
她也十分欣慰,道:「那就好了,我不必上天柱峰求治。」
這時她志切報仇,疾如電掣般從後門飛出去,一手持劍,另一手中暗藏十餘枝金針。
且說宮天撫這一掌擊去,陰陽童子龔勝大駭,疾忙使個身法閃開,不敢正攖其鋒。
「老實說,真個問對了人,可是衝著你的態度,我不願意說出來!且慢……」
這崇陽府的知府姓劉,名國梁,年紀甚輕,只在三十三四左右。為人精練聰明,以進士出身,數年間便由知縣擢升為知府。正是少年得志的人。但他卻毫無狂傲自大的習氣,故此和手下都相處得極好,正因此故,他的政績聲譽也特別卓著。
劉知府恍然頷首道:「這就是了,怪不得那些捕快們吞吞吐吐,到底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這件事是這樣,今日在大道上發現一個小孩,駕著一輛雙馬的大車,車內還有五個小童。當下捕快把他帶回府衙一問,盤出他們全是被拐的孩童,卻在中途被人截住,那孩子姓岳名小雷,口齒清楚,但說到後來,卻也含含糊糊,弄不出所以然來。於是差役們又到出事之處搜索,在樹林中竟發現了三具屍體之多,那三具屍體,據說都是玄陰教的人。」
大家談了好一會,劉知府道:「石大俠你對江湖之事,當然十分內行,請問玄陰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且說那宮天撫正在調元運息,藉以恢復因施展三陽功而耗損的真元。
羅剎夫人大搖大擺走進石廟神堂之內,但見一地都是細小弩箭,認得是已死的愛徒寒梅道姑的拿手絕活,這刻睹物思人,心中恨火更熾。老婆子乃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大聲喝道:「後面有什麼人,快滾出來!」喝聲有如梟鳴,刺耳之極,但廟中空自餘音迴蕩,卻沒有人答腔。
這位知府夫人甚為美麗,眉宇間流露出精明幹練之色,她並不絮聒丈夫,任得他自個兒沉思,卻悄悄囑咐僕婢幾句話。
宮天撫想道:「原來他已聽到我和羅剎夫人對答的話……」口中嘲聲道:「老魔頭你枉自名震武林,原來一見到強敵來到,卻也只會裝孫子,縮起頭來。今日我宮天撫只問你一個人的下落,你如不敢回答,我的青玉簫下不認得人!」
竹林中傳出一個女人嬌柔的嗓子,道:「龔勝你敢下毒手麼?」
猛一睜眼,陽光滿地,已曬得身上十分暖和,青草和泥土的氣味撲入鼻中,令人浮起一種難言的情緒,不是惘悵,也非憶舊,但兩者都有一點兒!她張開眼睛好一會兒之後,這才完全恢復神智,隨即便記起可怕的往事,眼光也瞥見史思溫的面龐。她爬起來,跪在他身旁,舉手拭去淚痕。
兩人仰頭一飲而盡,劉夫人立刻執壺斟滿,將丈夫那一杯取過來,含笑道:「賤妾也敬石相公一杯,飲罷再談別的。」
宮天撫的青玉簫未曾取出,便借她鋤上風力,倏然如輕絮般飄上廟頂。
石軒中微笑道:「只有身體說得上好字,其他一概不堪提起。」
但見龔勝突然面白如紙,慘煞煞地十分驚人。宮天撫久聞這廝「混元一炁功」天下難敵,厲聲一喝,倏然撤出青玉簫。一股掌風迎面撲來,宮天撫十分聰慧,不敢疏忽,手腕一震,撒出一片簫影,宛如一堵牆壁般封住面前。
在這夜風蕭蕭,一片靜寂的淒寂中,她腦中浮出在方家莊的一幕。眼前是一片火海,一個丰神俊美無儔的美書生,在火海中飄飄飛渡,雙臂中還抱著一個美人……
他說得咄咄迫人,語氣冰冷。陰陽童子龔勝心中暗怒,但同時已想到這個美少年追問那上官蘭的下落,一定是涉及男女之情。記得曾經親眼目睹過史思溫對上官蘭作出親暱的行動,莫非他們之間因那美麗少女而纏夾不清?這麼一想,登時有了計較,當下壓住滿腔怒氣,緩緩道:「你這一問,老實說……」
她躍入廟中,但見滿地俱是小弩箭,再往後走,地上佈滿了黑色的小鐵屑。後門洞開,夜風直吹進來,那老魔頭分明從這裏溜走。
宮天撫道:「我只是要找隱匿此間的老魔陰陽童子龔勝查問一個人的下落,當然如果說不好時,我會殺死他的!」
羅剎夫人道:「此間之事一了,我就返回岳陽,這樣好了,三日後晚上酉時在洞庭湖君山等候,不見不散!」
魔籃與那團烏光撞上時,只因羅剎夫人眼力高明,及早認出,應變得快,竟然趕及在那團烏光未散之時,以那隻平生未曾離身的魔籃擲將過去,先一步撞散那團烏光。「波」的一聲,羅剎夫人退得雖快,但那「滿天花雨」更加厲害,居然已有三粒射到羅剎夫人身上。
過了一會,僕婦端來幾碟小菜,與及一壺暖熱的陳年上好花彫。擺好在一張小圓桌上,便完全退下。
陰陽童子龔勝有苦難言,他豈能說他的陰陽扇已被史思溫、上官蘭取去?這時只好陰惻惻冷笑道:「老朽用一雙肉掌就足夠了。」
「玲姑娘莫非與這宮天撫認識?本座若知是姑娘貴友,決不敢下毒手,現在姑娘請將貴友帶走,假使姑娘不怪本座的話!」
劉知府的清癯的臉上,愁雲暫斂,笑了一下,道:「本來也沒有什麼大事……」說著,舉杯敬夫人一杯,然後又道:「假如不再發生什麼事,那些孩子們派人一送,也就算了!」
石軒中並不推辭,一仰而乾,然後他又回敬他們夫婦一杯。
宮天撫剛由廟後繞到石廟右邊,忽聽風聲呼呼,兩條人影直撲而至。
他細細問及宮天撫的本領,對於他諳識天下各名門大派的絕技一事,感到十分詫異,因此對宮天撫的身世,起了莫大的好奇心。不過因上官蘭也不曉得宮天撫的身世,他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有這兩個原因,縱然陰陽童子龔勝知道宮天撫實在高明,也不能說出軟弱的話。
上官蘭將她在觀看他和陰陽童子龔勝劇戰時,無意在大石上挖出來的經過說出來,最後道:「我根本來不及看多一眼,便放在囊中。現在還是第一次細細觀看這件寶貝呢!」
鑽將出去一看,誰說不是,那一片黑壓壓的竹林,遠在十餘丈以外。她縱目回望黑暗的曠野,哪有一點可疑之處?不由得嘆口氣,返身又從洞口鑽入去。
老婆子頷首步向廟門,宮天撫道:「裏面埋伏厲害,須加小心!」
劉夫人執壺斟了一杯,送到丈夫面前,柔聲道:「相公請飲點酒,有甚麼事慢慢計議。」
羅剎夫人道和_圖_書:「我老婆子千里迢迢,來到這幕阜山,要報殺徒之恨,你的仇恨如比我的大,那就讓你先上。但如不比我的仇恨大,當然由我先上!」
她哭了起來,有如帶雨梨花,既可憐,又可愛。史思溫坐起來,忍不住攬住她的香肩,呵慰道:「別哭,別哭,一會兒教人看見,該多麼羞呢……」
陰陽童子龔勝明知對方不比等閒,光是看著他早先能夠力拒小東極羅剎宮的羅剎夫人,便知他可以躋身武林高手之列。但這老魔頭何以還會這樣對待宮天撫呢?原來是一來宮天撫之名不見經傳,年紀又輕,早先雖然抵擋得住羅剎夫人,但龔勝並未親眼目睹,是以他還不能確定宮天撫的功力。那羅剎夫人名聲雖著,但六十年都未履塵世,陰陽童子龔勝出道時,羅剎夫人已然歸隱,是以對於羅剎夫人的厲害,僅僅耳聞而已,也許如今因年紀太老,功力不進反退也未可知。這樣推論起來,宮天撫不見得一定十分高明便抵擋得住羅剎夫人。
這時史思溫可掩飾不住驚奇之情,嗯了一聲,道:「我沒有聽見你這樣說呀!」
史思溫豈是傻子,見她神情不自然,言語中又支支吾吾,不覺大起疑心,但並不追問,淡淡道:「原來你叫那宮天撫做大叔,我還以為是你夫家的人!」
她底腦中閃過好幾個人的面影,第一個是石軒中,這個面影停留得很長久和十分清晰。她柔腸寸斷,哀怨無邊地重溫當年和石軒中在一塊兒的經過!
上官蘭道:「我聽見簫聲趕來時,只見到你僵臥地上,那時你渾身冰冷,面色慘白如死。我……我也昏了過去,就倒在你身上,也不知過了多久,剛剛醒來,你也就睜開眼睛!」
但那陰陽童子龔勝卻立刻爬起來,原來當宮天撫一簫點到時,已中了他的混元一炁功,因此青玉簫準頭一偏,點在他右肩上,便自摔倒地上。
「我只問你,上官蘭的下落何在?」
她搖搖頭,道:「天知道賤妾的心意,嗯,恭敬不如從命,石相公你一向可好?」
朱玲微覺驚訝,忖道:「玄陰教的人真是驕傲大膽,居然現身邀戰!」正想之間,那道人影已直奔石廟。轉眼間燈光已照射在那人身上,敢情是個老道婆。但見她一頭霜發,身上的道袍絲光閃耀,分明是上好的絲質衣料。左手提著一個小籃子,右手卻攜著一柄藥鋤。
宮天撫心中暗暗生氣,須知他以往總自負文武全才,舉世無雙。但一遇強敵,便收拾不下,太過有傷面子。
劉夫人離座盈盈跪拜,石軒中好像已防她這一著,微微一抬手,她整個人為之動彈不得,怎樣也跪不下去。
且說朱玲一抱起宮天撫,但覺他一身冰冷,直像已經死掉。不過有點奇怪之處,便是他身軀十分柔軟。
三杯下肚之後,便談起舊話。原來這個劉知府官諱國梁,當年石軒中被鬼母擊落懸崖,僥倖不死,化名為鍾靈,住在懷慶府萬柳莊李府,在未被李家招為快婿之時,與莊中一家布店的劉掌櫃談得不錯,後來石軒中外出找尋其妻李月娟,劉掌櫃便托他去看看他的胞弟劉國梁(詳見拙著《關洛風雲錄》),這樣石軒中便認識了劉國梁,其時劉國梁十分落魄,因為年少血氣未定,涉足花叢,是以將生意都敗了。這時再沒有人會同情他的遭遇,石軒中卻慨然帶他上京,找到尚自墮落風塵中的劉夫人,替她贖身後,又贈他們夫婦一筆銀子過日。
本來她想放聲痛哭,可是史思溫面色紅潤,彷彿如生。是以她拒絕相信史思溫已死的念頭,因而抑制著自己,不肯放聲大哭!她知道史思溫之所以這樣,乃是宮天撫的簫聲所令致。這時,她忽然異常痛恨宮天撫,怪他怎可如此不分皂白,把一個好青年弄死!
原來她已認出這宗暗器,乃是宇內舉凡所有的消息埋伏中,最厲害的三樣暗器之一,稱為「滿天花雨」。這宗暗器不能用人力發出,必須用特製鋼筒,安上強力簧彈射出來。這團烏光乃是無數細如針尖的鋼屑,經過毒汁熬煉。若是只中上一兩粒,毒性不大,不能立刻致敵斃命。可是那一兩粒其細無比的有毒鋼屑,卻會順著血液流攻心臟,使人在不知不覺中,忽然暴斃。若是中得多時,則因毒性較大,可以即時斃命。
老魔頭受此奚落,氣得哇哇大叫,然而他又不能分辯說,他是因元氣未復,故而不能現身應戰。這個啞巴虧老魔頭只好嚥下去,終於忍住氣道:「宮天撫你休要節外生枝,閒話少說,究竟你要問老朽什麼話?趁早說了,老朽尚有要事!」
宮天撫在青玉簫上,確實有不凡的造詣,這刻見對方不肯亮兵刃,他心性高傲,立刻也收起青玉簫,怒叱一聲,重復徒手撲上。這一回大家都以死相拚,打得兇狠激烈之極,直是武林罕睹。地上的砂石被他們的拳風掌力刮得四下激射,聲勢甚是驚人。
他們乃是返回湘潭的打算,史思溫無論如何,也得回去向崔偉交代一下,免得師父到達後,老等不到他。然後,他可能陪同上官蘭到仙音峰去找宮天撫和朱玲。一則為了上官蘭,二則他私心想再鬥鬥宮天撫,這件事也有兩個用意,其一是為了自己昏倒在簫聲之中,十分有辱師門,二是為師父的關係,非鬥鬥那宮天撫不可。
傍晚時分,他們已經並騎在湘鄂大道上,兩個年青男女有時喁喁細語,有時眉目傳情,說不出多麼纏綿恩愛。
宮天撫在氣惱中,青玉簫指東打西,續使絕招,竟是施展出崑崙心法。只見他簫影如山,簫風叫嘯,「天女散花」,「舉火燎天」,「潛龍升天」,絕招如潮水般湧施不已。
宮天撫聲音比她更冷更硬,道:「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你這二十一手誅仙鋤和魔籃護身十大招,並非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藝,別人怕你,我宮天撫可不怕你」
宮天撫一生狂傲,這時放聲大笑。他雖然在大笑,但眼角仍然注視著那老道婆,嚴防人家暗算。老道婆雖然因他傲然長笑而現出怒容,卻沒有什麼動作。笑聲一歇,他道:「我姓宮,名天撫。你若要知我家派,何不就在武功上推尋?」
來人正是藏在林中的朱玲,這刻她一見宮天撫被人家毒功弄倒,登時芳心大震,不顧一切地飛縱出來。
宮天撫噫了一聲,道:「原來你不是玄陰教請來的,說起來我們倒是誤會了。那麼三日之約,在什麼地方見面?」
他如言細瞧一番,對方也自含笑向他頷首,溫文地道:「夤夜擅闖閨房,尚乞宥恕唐突之罪!」
「正是老朽,姓宮的你何事來找老朽?有什麼要老朽奉告的?」
宮天撫這次算是開了眼界,他已明白此處的消息埋伏,除非公孫先生親自設計,決不能如此神妙。而他本身對這一門學問,卻是間接由公孫先生所授。因此對於公孫先生親自安裝的埋伏,他焉敢大意?
好不容易等到歹人出現,卻不是老魔頭本人,於是她便和宮天撫遠遠跟蹤。以他們兩人的輕功,加上m.hetubook.com.com萬公明的大意,容容易易便跟到竹林內。但他們到底不敢迫得太近,是以玄陰教那人,乃是從什麼地方入廟的,根本沒有瞧見。
竹林中毫無敵人蹤跡,她知道陰陽童子龔勝功力大減,加之身上負傷,定然走得不快,但如今遍索不見,是何道理?
一言驚醒夢中人,朱玲立刻彎腰去抱那宮天撫。陰陽童子龔勝見她膚光勝雪,身段婀娜,暗中嘆口氣,忖道:「像那宮天撫那麼俊美,才配得上她這種美女……」一面想著,已乘她去抱宮天撫之際,咬牙忍疼溜入廟中,打後面穿出去,再繞回廟右,進入下面秘室中。
劉夫人笑道:「我們為石相公你丟了兩顆腦袋,算得什麼?」
龔勝忍疼爬起來,咬牙切齒,直奔向宮天撫,意欲立即加上一腳,把他頭顱踩碎,以洩心頭之忿。
他隨手一摔,把兩具小屍摔在地上,只見對面不及丈半之處,屹立著一個小童模樣的人。
老道婆冷冷道:「我老婆子六十年未履塵世,儘教你們這些娃娃輩稱雄,這番老婆子重現江湖,必須大開殺戒,好教後起那些小夥子們,知道我這老婆子沒死!」
羅剎夫人聽出對方言中之意,竟有到此尋釁而非本廟之人的意思。霜眉微豎,道:「你雖狂傲,但所言卻非無理。我今晚此來,乃是要找佔住此廟之人理論,聽你口氣,似乎也是與我一樣!這樣你我之間一段樑子,留待三日後清理如何?」
羅剎夫人出了廟門,狼狽異常地自閉穴道,宮天撫在門口已看清楚過程,等她運功之後,才道:「你恐怕得立刻覓地將鋼屑趕出體外才成呢!」她哼一聲,倏然轉身躍過空地,直入竹林而去。
但他只微笑一下,等到那頂知府大轎過去之後,才繼續找到客店,要了一間上房,準備安歇。
宮天撫力攻十招之後,倏然收簫退開,冷冷道:「羅剎夫人可認得出我宮天撫的師門來歷?」
宮天撫突然一睜眼睛,兩道目光如同電閃,看清楚這老道婆之後,冷笑一聲,縱出廟外。
「宮天撫和你有什麼關係?」他問:「還有朱玲,為什麼他們在一起呢?」
劉國梁原是讀書種子,自後鎮日苦讀,奮發用功,三年之後,居然高中進士,發放為知縣。由於他為人隨和,上下交融,加上那位劉夫人精明過人,每有疑難,多半都被她解決。政聲為之昭著,尋擢為崇陽知府。
一時掌影如山,把個陰陽童子龔勝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好個宮天撫這一招「急流鼓棹」,果真已使得入了化境,就在玉簫遞到對方三尺之內時,倏然也化出四五道簫影,剛好都點上對方的籃影。「錚錝」一片響聲過處,羅剎夫人竟因對方這一招太凌厲,無法不退了三四步。原來她手中的竹籃,竟是精鋼所製,故此簫籃相觸,會發出「錚錝」之聲。
宮天撫以簫護身,封得嚴密異常,轉眼間對方已打出六七陣掌風,面色依然那麼慘白驚人。他這時測不透對方究竟已施展那極毒的外門功夫來,心中猶疑一下,倏然長嘯一聲,身簫合一,化為一道青光,疾射向陰陽童子龔勝,只聽兩聲「噗通」響處,這兩人都一齊摔倒在塵埃。
史思溫認真地道:「不,不,我的傷已完全復痊,還是你留在身邊好些……」說著,他替上官蘭按按脈息,色然而喜道:「真是好寶貝,連你受鄭敖點穴的內傷,也完全好了,果真是無價之寶!」
試想那「滿天花雨」何等厲害,若然安裝在神堂之中,神仙難逃,卻偏偏安裝在後面,以至有一處死角可供躲避。那安裝消息埋伏之人,乃是高手,豈有漏下這麼大的破綻?後來的這片毒水,便是專門對付功力高到能夠逃脫「滿天花雨」大難而躲在這處死角的人。這一場毒雨乃是苗峒癸水聖后的絕活,只要沾上一點,保管全身糜爛而死。但厲害並非在此,而是那擺設埋伏的人,早已算定再高明身手之人,縱能躲到這處死角,身上也得中上一兩粒鋼屑。如讓人家有喘息閉穴的機會,這一兩粒鋼屑仍然沒有什麼大用。但經過這場毒雨一淋,因閃避不迭,焉有機會閉穴?這一來毒計得逞,對方勢必有如喪家之犬,逃遁不迭。
「這是什麼緣故,我又完全好了?」他一把抱起上官蘭,激動地叫道:「現在我決不會怕那宮天撫的簫聲了……」說到這裏,他激動的情感,忽被一種奇異的冰涼感覺抑制住,變回十分平靜。他虎目一眨,道:「你身上為什麼有那種奇異的力量?就像我臥在那大石槽中那種感覺一樣,甚且更加有力些?」
她道:「你身上有傷,把這東西留在身邊才有用。」
宮天撫抽出青玉簫,厲笑一聲,道:「我還要瞧瞧你的陰陽扇有什麼本領?快亮出扇來!」
這時,老道婆已瞧見廟內的宮天撫,見他半瞑屹立,暗自一怔,便叫道:「喂,小夥子你滾出來!」
石軒中矍然道:「真的?誰敢冒犯玄陰教呢?莫非是他麼?」原來他忽然聯想到那個冒自己名頭火燒方家莊和打敗飛猿羅章的人。
目光一掃,果然是那兩個被擄的童男女,這時全身其軟如泥,分明已被老魔弄死。
但他身形暴退得快,宮天撫變招更快,不知如何已移宮換位,手掌化為「馮夷擊鼓」之式,一股陰柔中帶著陽剛的力量,已襲上陰陽童子龔勝身上。
宮天撫哈哈一笑,道:「一言為定,就這麼辦。然則此間之事又如何?是讓你先動手呢?抑是我先上?」
上官蘭睜大眼睛,道:「什麼夫家,我不是告訴過你,我以前說的話不都是真,我……我其實還沒有丈夫哪!」
羅剎夫人的「魔籃護身十大招」,揚名天下,實在也神妙無方。只見她魔籃連舉,輕描淡寫中,已封架住對方的兩招。
史思溫恍然道:「原來是你救了我一命!這件寶貝專門克制陰陽童子龔勝那等外門奇功,是以你倒在我身上,便無意把我救了……」說到這裏,想起上官蘭對自己的情感,實在令人感動,若非有無比深情,怎會一看見自己僵臥地上時,便昏倒在身上。
她本來和宮天撫商量好,先不露面。但這時見宮天撫進廟之後,仍然一片靜寂。心中不免懷疑起來。她知道若不趕緊下手,則那兩名小童一定喪命在那老魔頭手上。
「啊,你在哪裏得到這件寶貝?可知道叫什麼名字?」他問。
這兩個年輕情侶,如今又不須隱藏住情感,因此形跡異常親密。可是在兩人最深的內心處,都隱隱有點不安。這種不安的情緒,每每令得他們在獨自休息之時,難以安寧,有如被一條無形的毒蛇,齧咬著那顆心。然而,他們卻沒有說出來,甚且極力掩飾住。不但要蒙住對方,還想進一步欺騙了自己……
陰陽童子龔勝果真已使出「混元一炁功」,那一絲奇寒極冷之氣,已夾在掌風中射向對方面門。這時一見對方有備,心想若然對方以這管青玉簫進攻,自己一則赤手空拳,二則運用了混元一炁功,功力www.hetubook•com.com削減,已是難逃一死之局。當下心生毒計,雙掌連環擊出。掌風一陣一陣地繼續不斷向對方撲去。
史思溫接在掌中,但覺遍體清涼,情緒穩定。一種十分舒服的冰冷感覺散佈全身。
朱玲呆呆地佇立在黑暗中,她雪白的衣裳,只能看出一點的灰影。
石軒中並不以他是知府之尊,便覺拘束,仍然十分瀟灑地舉杯,笑道:「今晚我也是無意得逢故人,特地來訪。」
廟內仍然一片靜悄悄,他走進去,打醒了十二分精神,轉過供桌,只見後堂滿地俱是黑色鋼屑,其細如針。看了不由得一陣悚然。
現在朱玲一方面為了宮天撫而著急,另一方面也為了那兩個童男女而焦慮。假如來不及解救他們,豈不是等如自己害死這兩個小孩?不過她精乖得很,決不肯打草驚蛇,因而被廟中的人也知道了她的蹤跡。眼光到處,只見宮天撫無恙屹立在廟內,眼睛半閉,正是在調勻呼吸的模樣。
這時地下秘室中的老魔頭陰陽童子龔勝,已精神奕奕地在廳中傾聽上面的動靜。宮天撫這一沿廟勘查,他便明白這個從來不見經傳的宮天撫,對於消息埋伏之道,乃是大行家。他當機立斷,馬上離開秘室。
這兩條人影俱甚矮小,宮天撫一掌擊出,猛然又撤回來,身形側處,那兩條人影果然直掠過去。但宮天撫身手更快,疾然一伸手,便抓住那兩條人影的後背。
他停頓一下,逗得宮天撫眼睜得如銅鈴大,喝問道:「老實說什麼?」
這位不速怪客正是一代劍客石軒中,他微微一笑,道:「國梁兄總算未忘故人,大嫂您好!」
上官蘭豈有不知朱玲和石軒中的一段往事,故此在石軒中的徒弟面前,決不能將朱玲和宮天撫的實在情形和盤托出。
這些已是六年前的舊事,石軒中想不到在這裏碰見劉國梁,故而乘夜色迷茫之際,直入內室。
這位年逾九旬的羅剎夫人見多識廣,這刻臉上顏色陡然大變,泛起滿面皺紋。
他大聲喝道,原來宮天撫已忍不住,揚手作勢,便欲攻擊。宮天撫身形凝定,冷冷道:「你敢不說實話,宮某掌下可不認人!」
其實這時危機已迫眉睫,任她武功蓋世,有各種奇功護身,但這種「滿天花雨」的鋼屑,一則由機簧彈射出來,勁力奇大,比用手發射的勁力大上許多倍。二則那些鋼屑經過特別製煉,全部是三角棱形,尖細銳利,專破各種內家力量。故此縱然是一等高手,也無法用掌力或各種護身功夫抵禦。
她為之苦笑一下,一面將太白劍歸鞘,一面想道:「我毋寧在黑暗中摸索,也不願看見光亮,在黑暗中,我覺得較容易逃避現實!唉,宮天撫他陪我離開仙音峰,本想除了為我求靈藥之外,再爭一點名聲,哪知這樣便慘遭毒手,而我呢,連他的仇人也沒有逮住殺死,為他報仇……」想到這裏,心中悲慘得很,熱淚簌簌灑下來。隔了片刻,仰天幽幽長嘆一聲,愴然忖道:「老天啊,難道我朱玲的命是這麼刑剋,任什麼人對我好一點,都得遭受劫難麼?」
宮天撫倒不知他說的竟是真話,反而誤會他是暗示上官蘭已落在他們手中,並且已遭蹂躪。登時怒火騰空,玉面變色,大吼一聲,施展出峨嵋派七煞絕招「天狼中矢」,迎面一掌猛擊過去。這一掌虛虛實實,明看是凌厲兇猛,其實掌力是外表剛猛暗中陰柔,底下的招數變化,精奇難測。
史思溫徐徐睜開眼睛,馬上因見到上官蘭而睜得更大,兩人對望一會。史思溫道:「我們不是在夢中麼?」
宮天撫本來想告訴她內中埋伏早已改設過,而且是由一流高手所改設,厲害無比。但見她神色冷傲迫人,他本來就是個心腸冷毒之人,這時連冷笑也沒露出來,反而附和道:「原來是這樣,那麼你快動手吧!」
卻聽宮天撫又道:「憑你的歲數名望,十招以上還認不出我的來歷,已經栽了一場。你如還要再分個高下,可以另外約定時地,宮天撫準要奉陪。但今晚之事,你卻不能架樑生事了。」
劉知府剛剛張大嘴巴,意欲喝問。卻聽夫人嬌滴滴的聲音道:「相公別驚動下人,你仔細看看是誰來了?」
清涼的夜風吹入來,她嗅吸一下,忖道:「難道這兒便是另一個出口?陰陽童子龔勝便是由此逃走麼?」
眨眼間她已停住去勢,摸出千里火,打亮一瞧,只見一個小|穴,約摸是三尺大小,穴|口野草小樹叢生!遮住了大部分空間。
陰陽童子龔勝怒極反笑,道:「今晚老朽真是栽到家了,小子你還有什麼可奚落老朽的,不妨儘量說出來。老朽數十年,已未曾聽過這種話。」他又頓一頓,然後道:「只有一點可以告訴你的,便是你問那個女娃娃,老朽曾經目睹她躺在一個少年懷中。」
朱玲呸了一口,繼續向前走,又走了二十五六丈之遠,發覺地勢漸高,甬道也越來越窄小低矮。
只見上官蘭低頭一笑,悄悄道:「好在是你沒聽見,否則你那樣子對待我……」下面的話沒說出來,但史思溫心中比她說出來還要清楚明白。他頓時忘掉一切擁抱住上官蘭,兩人沉醉在熱愛之中,已不知身在何方。
驀見前面兩點碧光一閃,與及有物體急掠而過的風聲。朱玲何等靈敏,左手一抬,一絲金光射出去。黑暗中但聽一聲極慘厲的叫聲過處,跟著又傳來「砰」地一響,一樣什麼東西掉在地上。她躍過去,太白劍擺掃一下,映出一道白虹,藉著劍光反射,已瞧出那樣被她金針射中的東西,敢情是一頭大野貓。
史思溫突然想起來,舉掌一擊腦袋,道:「我真糊塗,哎,那簫聲好生厲害,我忽然發覺渾身乏力,毒傷發作,心脈奄奄欲絕時,便昏倒在地上,不知後來怎樣?呀,你可看見他們?」
「奇怪呀!」他跳起來,暗中一運真氣,但覺絲毫沒有阻滯之象,居然已完全恢復常態。
人隨聲現,一條人影飄飄然自天而降。在這等黑夜之中,來人居然穿著一身雪白羅衣。
羅剎夫人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倏然舌綻春雷,大喝一聲,左手竹籃力擲而去。
他把這枚「寒星冷玉」放回上官蘭腰間革囊中,慎重地道:「這可是一件古今罕見的異寶,你必須小心收藏,更不可讓外人曉得,以至人家生心覬奪,惹來殺身之禍!」
原來當她一見到村落小童嬉戲,她便想到老魔頭既然急於擄掠小童以恢復功力,那輛馬車既然不來,他一定等待不及而到這村子來隨便弄兩個先用。是以她和宮天撫立刻設法隱藏起蹤跡。
朱玲在恨火熊熊之中,驀又一喜,壓劍護身,直闖進去。只要碰上那萬惡的陰陽童子龔勝,她左手的奪命金針,右手的太白劍,定然一齊施展,務教對方立刻血濺五步之內。她沿著石階下去,到了盡頭,只見一道石門,堵住去路。
龔勝這一驚真是亡魂皆冒,也自使出自己看家本領,疾然斜轉身,一肘撞出去。這一招稱為「沙鳥斜飛」,專門護身救命,老魔頭自出道以來和_圖_書,尚未試過狼狽得要使出這一招。「啪」地一響,龔勝跌撞開去,差點兒便扒倒地上。宮天撫神威凜凜,縱身追逼過來,繼續出招攻擊。
最後出現的,便是俊美無儔,心冷手辣而個性孤僻的宮天撫。現在他已死了(至少她認為如此),因此特別震撼心弦,而以往所不滿意的地方,現在都變得可愛可憶!
她雖中了三粒有毒鋼屑,但身形已及時轉入牆角,因此一任滿空黑影飛射,卻再也沒有打上她身。那羅剎夫人氣還未喘過來,猛然發覺頭頂有什麼東西壓下來。她這個老得不能再老的大魔頭何等靈警,連看也來不及看,施展出移形換位的奇功,疾如電掣般飛出廟門去。在這身形暴退之際,目光一掃,已看出敢情在剛才所躲的地方,頭頂處一片黑水,直灑下來。她這時已有點驚魂不定,平生委實未曾遇上這麼危險重重的地方。
宮天撫眉頭微剔,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小巧功夫,突然偏身一攫,五指已抓住刀背。大刀斫下來之後,便消失了力量,宮天撫看了一眼,心中微凜,原來此時他已瞧出這柄大刀,並非自動機關,而是需要有人操縱的機關。是以剛才這一刀,才會斫得這麼合乎時機。
腦筋一轉,立刻返身直撲石廟,要知她江湖閱歷也極豐富,加之昔日在碧雞山上,那玄壇聖地之內,原本由公孫先生擺設過埋伏秘道。平日已經看熟了。這座石廟內的機關,源出於公孫先生一脈,故此她看來看去已看出一點端倪。
然後厲魄西門漸的面容掠過心頭,他的樣子雖是那麼猙獰可怖,醜陋驚人。同時他滿身血腥,殺孽如山,心腸之冷之硬,幾乎可說是天下第一,但他對自己卻深情一往,馴服無比。是以在醜陋可怖中,仍有人性的可愛一面。不過這個面容很快便從她心頭掠過,說到底西門漸終非她曾付出感情的對象,只不過對這位大師兄,有一種難忘的印象和感激的心情而已!
劉知府立刻壓低聲音道:「石大俠當年出入宮禁,如入無人之境,這樁事天下誰不曉得?」
宮天撫一點也不放鬆,不屑地哼一聲,道:「什麼夫人,一個老妖怪罷了!」
石軒中甚為激動,道:「其實我那次僅僅是為了取回我的寶劍,以及找一個侍衛報仇,倒沒有什麼叛逆之心!現在咱們再說回剛才那回事,你到底如何處理這件三屍命案呢?」
這時候,石軒中已孤身離開了湘潭崔家,直向皖山天柱峰進發。他所騎的馬雖然駿健,但也得休息,是以三日之後,他才到達鄂省邊境的崇陽。
史思溫又問了一次,她才認真地想一下。
上官蘭微笑一下,她頗為歡喜看見這個一向淳樸老實的青年,變得孩子氣起來。
每個人都是這樣,當一件東西在手中時,並不覺得稀罕,有時甚且會覺得累贅,然而一旦這件東西永遠不屬你所有時,便大大改變了以往的觀感,往往要情不自禁地想起這件東西的好處來!對物尚且如此,對人更加要深刻一點,特別是涉及男女之情中的人物!
這後堂雖甚寬敞,但一目了然,後面有一道門,此時沒有關上,因此還可看見外面黑暗的空地。他皺皺眉頭,忖道:「莫非那廝從這後門逃走了?卻故意教追蹤之人入彀?」
這時不由得愣一下,然後道:「玲姑姑淒涼得很,她的事一時說不完。宮大叔的人長得好,但脾氣有點古怪,而且手底很辣……」
在黑夜中,有如出現了一頭白鳳,在竹林中飄忽往來。她已決定不顧一切,縱然會被那老魔頭暗算,但她一定在臨危之際,反送給他一劍和十餘枝奪命金針。
羅剎夫人腳步一停,冷冷道:「那是小徒昔年在此廟中清修之時所設,大概還難不倒我老婆子!」
這一簫雖然未取了陰陽童子龔勝性命,但已將他右邊肩胛骨點碎,同時這股力量也將功力削弱的龔勝撞得退開數步,跌倒在塵埃中。
「石相公知道是誰麼?」劉夫人察言觀色,立刻問道:「不過石相公來了,即使鬼母來此,也不怕她!」
「呼」的一聲,她那個精鋼所製,沉重之甚的籃子快如電閃般飛去,迎向射來的那團烏光撞將上去。同時身形倏然後退,往神堂供桌那邊閃過去。那裏正是死角位置,「滿天花雨」雖然籠罩幅員甚廣,卻不能拐彎射到牆角。
朱玲低頭一瞥宮天撫,只見他仰天而臥,面色慘白驚人。她的情緒波蕩之甚,嬌叱一聲,猛可一劍刺去!太白劍幻出濛濛白氣,凌厲無比。
這裏暫且按下朱玲的行蹤,回頭再說那上官蘭暈倒在史思溫身上,也不知隔了多久,她一縷芳魂,返歸竅穴,悠悠醒來。
劉知府降尊紆貴,巴巴地搬一張椅過來,請石軒中落座,然後又替他斟一杯酒,隨即舉杯相邀,慨然道:「石大俠你今晚突然駕臨,真叫做喜出望外。我們這些年來,幾乎沒有一日不提及你。」
羅剎夫人默然無語,右手揮鋤作勢。須知她好不容易才騰出手可以反攻,這刻容她施為的話,定必將平生絕藝功力都施展出來。甚至與敵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咬緊牙關想道:「那老魔頭定然藏在這裏面,我非找到他,決不干休……」當下仗劍直闖,但因太過黑暗,故此她不敢走快。
「你可是玄陰教內三堂香主之一的陰陽童子龔勝麼?」
朱玲不肯冒失,側耳而聽,內裏毫無聲息。當下暗暗咬緊銀牙,曲膝一頂。
但宮天撫到底臨敵經驗不足,三十招之中,雖然屢有機會可以擊敗對方,但總是不能及時抓住,第三十一招時,陰陽童子龔勝使出一式「仰射金牛」,拳掌齊飛,凌厲無比。這一招敗中求勝,宮天撫制之不住,只好退開一點。
羅剎夫人藥鋤斜舉,口中喝聲「看招」,倏然撞去。出手處不但快得出奇,而且鋤上帶出嘯風之聲,顯見力量剛猛驚人。
老道婆見他身法高明,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便舉鋤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學的是哪一家派的武功?」口氣冷峻,生似在拷問犯人。
這時天色已暮,他便準備在此城歇住一宿,翌晨再走。正在找尋客店之際,忽聽鳴鑼喝道之聲,石軒中也跟著街上行人一樣避開一旁,只見一頂八人大轎緩緩過去,石軒中眼力何等厲害,欻然掃過轎中,已瞧見那轎內穩坐的人是誰,不由得大為驚訝。
羅剎夫人完全叫得出美書生的招數,心中一方面為對方懂得這麼多家派的絕招而驚駭,一方面為了自家有力難施而難堪之極!
羅剎夫人年及九旬,久經戰陣,經驗何等豐富,一看對方身法以及青玉簫破空之聲,已發覺是峨嵋七煞劍中的一記絕招,稱為「急流鼓棹」,厲害無匹。這本來是劍招,但這少年以尺八長的青玉簫使出來,卻也不減分毫威力。這時不敢輕視,手中竹籃一舉,手腕一震,突然化出四五個籃影。
第二個原因是龔勝本人在武林中已有名聲和地位,縱然碰上強敵,卻也不能貪生怕死,露出怯色。
找到石廟右側,隱約可以瞧見僵臥和_圖_書廟前空地的宮天撫的屍身。她的恨火,直可以把整座石廟燒燬。她看了一忽兒,突然一劍刺向牆上,「嚓」的一聲,那柄削鐵如泥的太白劍,直刺入牆中,一塊方石被她的太白劍一挑,骨碌碌掉下來。只見內中一個小鐵環,她伸手一拉,「滴答」一聲,牆上出現了一道門戶。
走了四丈許,仍然未到盡頭,她心中更覺惕然,加緊戒備。
陰陽童子龔勝見是朱玲,知道她是玄陰教之鬼母座下一鳳三鬼中的白鳳,功夫甚高,在這刻他真元大大耗損的情形之下,豈敢和她動手?否則不拚命盡力將她擒回碧雞山向教主領功才怪哩!
陰陽童子龔勝努力一閃,身形不穩,差點兒摔倒地上。他急中生智,大喝道:「玲姑娘如不趕緊施救,只怕宮天撫性命不保!」
要知衡山猿長老以一手猿公劍法,以及無上輕功馳譽武林垂百年。剛才宮天撫借敵人強勁的風力,飄飛開去,這一手乃是猿長老的絕活,稱為「輕絮飄」。但縱有心法,卻也得身有異稟,或是服過千載罕見的靈藥,才能練成。
他朗聲大笑,倏然退出廟門外,沿著石廟查勘,由左方先查勘起。
這團烏光由鋼筒中彈射出來之後,因經特別設計,故此在半途中會忽然自行爆散,所籠罩的範圍廣達五丈方圓,神仙難逃。此所以會被稱為消息埋伏中三宗絕毒的暗器之一。
石軒中愕一下,道:「這是一個黑道上的組織,勢力之大,遍佈全國。又因為玄陰教主鬼母冷婀武功驚人,足稱為天下第一位高手,故此從來無人敢惹。」
忽然史思溫眼簾微動,上官蘭以為眼花,苦笑一下,揉一揉眼睛。定睛看時,史思溫居然長長吐一口氣,彷彿一個人睡得恬暢無比之後,快要回醒一樣!她為之愣住,就像一尊石像似的,動也不動地瞧著史思溫。
其實羅剎夫人更加比他難過,這羅剎夫人六十年前,即已歸隱小東極羅剎宮,不履塵世一步。當她歸隱之前,天下間好手如雲,她卻稱得上是其中出類拔萃的一個。目下她年紀已及九旬以上,經過一個甲子來的精修,本以為普天之下,可與她頡頏的,已沒有三兩人,哪知第一次出手,便碰上這麼一個美書生,功力之高,固然驚世駭俗,而那管青玉簫招數之精奇,更是匪夷所思。莫看她輕描淡寫便封架了宮天撫所施展的點蒼派兩式劍招,便以為她十分不錯。其實她卻無能出手反攻,這樣豈非只有挨打的分兒?
宮天撫取簫在手,冷冷道:「不見得吧!你豈能看出我的師承。」雙足一頓,身簫合一,電瀉而下,一點青光,直取羅剎夫人上中兩盤。
但她已經心碎魂飛,突然把宮天撫放下,重又拔劍在手,圓睜杏眼,找尋陰陽童子龔勝的下落。
石軒中聽了,豪氣飛揚,哈哈一笑,道:「好呀,你這不是窩藏叛逆了麼?」
今日他有點愁眉不展,晚上回府之後,在上房和夫人閒談,顯得有點不安。
這個不速之客,在燈光照射之下,全身都看得十分清楚。劉夫人但覺眼前一亮,敢情這個人面如冠玉,劍眉虎目,唇紅齒白。天生一種風流俊俏的模樣,好比玉樹臨風,丰神朗照。她這時也禁不住「哎」一聲,站起身來。
她從囊中取出一顆像鴿卵般大小的圓形白玉,上面有一層像絲網般的紅紋,十分好看。
「哦,我知道為什麼緣故了!」她歡喜地道:「你看看這個……」
石軒中笑一下,道:「我是胡亂猜想,只有那個人才敢碰玄陰教,但我還不知這人是誰,正想訪訪此人究竟是何來歷呢!我的本領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大嫂你別信口胡吹!」
羅剎夫人霜眉一皺,凶煞之氣甚是驚人。她道:「原來是衡山老猿的傳人!」
宮天撫長嘯一聲,劍眉斜剔,意氣飛揚,手中青玉簫,疾攻過去,「龍角插戟」,「捶力天鼓」,兩式使處,簫影滿天,把羅剎夫人身形完全籠罩住。這兩招乃是點蒼派昴日法中的絕招,看來的確不愧是大劍派的絕藝,氣派不凡。
拆了五十來招,陰陽童子龔勝已屈居下風,宮天撫乘勝更增銳氣,重手全出,恨不得一招便將對方擊斃。
羅剎夫人灑步直向神堂後轉過去,忽然「滴答」一聲由前面兩丈遠處傳來。這種彈簧聲甚為低微,但在她這種舉世罕見的內家好手,則聽得清晰異常。她目光一掃,只見一團碗口大的黑光,正從對面牆壁間射出來。她目光到時,那團黑光剛剛離開牆壁四五尺之多。
忖想間四下留神觀察,只見這後堂周圍已無可疑之處,但他仍然小心地四面轉個圈子。剛剛走到後門,「嚓」的一聲,一柄大刀從門邊直斫出來,疾猛剛勁,兼而有之。
這時朱玲心神彷彿,既不是悲哀,也不是仇恨,只覺得心頭一片空空洞洞。本來照理應該由上面奔回去,越過竹林,便可以見到石廟,這樣當然要快捷便利得多。但她心神迷惘,在黑暗中走了一段路之後,這才想到這一點。
這老道婆身手之迅疾,只看得朱玲秀眉大皺,忖道:「玄陰教幾時請了這麼一個能人,看來以往的六堂香主也比不過人家呢!她左手竹籃,右手藥鋤,這是哪一路高人的兵器?」
劉知府吶吶道:「尊……尊駕是……是石大俠麼?」
石軒中道:「大嫂你這樣子豈不是要逼我快點走麼?」
石廟外面竹林中,刷地縱出一條人影,輕巧異常地撲到石廟門前。燈光照射之下,原來是朱玲出現。她這時一身仍作書生打扮,僅僅在面龐上用一條黑巾包住口鼻,教人認不出廬山真面目。
龔勝大吃一驚,退開數步,眼光到處,只見來人美如仙子,一身白衣,更襯出那傾國傾城的花容月貌。他吃吃道:「玲姑娘是你?」
陰陽童子龔勝也退開幾步,暗中喘息一下。現在雖然讓他緩開手,可是對方功力之高,招數之奇,實在令他浮起怯戰之念。
正在說時,門簾忽然無風自動。桌上銀燈倏然明暗不定。他們齊齊驚疑而顧,忽見旁邊多了一個人,劉知府大吃一驚,失聲而叫。那位劉夫人反而沉得住氣,睜大那對水汪汪的眼睛,細細打量來人。
老婆子吃他道破來歷,不由得微怔,卻也更怒,長笑一聲,有如梟鳴般刺耳。然後道:「好,你既認得出我羅剎夫人,讓我也看看是什麼人教出如此出色的徒弟。」
那道石門呀地打開,只見前面一條通道,俱是巉巉岩壁,一股霉濕的氣味送入鼻中。只因甬道內十分黑暗,是以前面究竟如何,根本看不清楚。
羅剎夫人見多識廣,一望便知竟是「滿天花雨」這件暗器。她可真想不到在這偏僻的石廟中,居然會安裝有這種厲害消息,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她也知道普天之下,六十年前對於消息埋伏稱為第一位的是「千手觀音范慧」,她已在五十年前逝世。近三十年來,獨步宇內的則是公孫先生。像這等「滿天花雨」的暗器,除了這前後兩代的兩人之外,已無人會安裝。但這兩人嘯傲世外,豈肯為這座落處偏僻地方的石廟,安裝這種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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