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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神傳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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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風雲變色鬼母顯神通 啼笑縈懷佳人嗟感遇

第二十一回 風雲變色鬼母顯神通 啼笑縈懷佳人嗟感遇

大家方看見她時,這玄陰教主鬼母冷婀,已跨進廳內。玄陰教眾香主,一齊起立相迎,便鐵心大師、天殘地缺、于叔初等人,俱都起立。
鬼母冷婀陰沉地笑一下,道:「憑你們也配問我?」左手一揮,一股無形罡氣潛湧出去。
無情公子張咸厲聲道:「鬼母把朱玲怎樣?」
石軒中仗劍緩步過來,神威凜凜,俊朗照人。鬼母冷婀和他目光一觸,心頭微動,暗想這石軒中丰神絕世,和朱玲才是天生一對!
宮天撫性情再傲,也不能堅持戰下去,便隨著于叔初和鐵心大師退開一旁。
只有朱玲面上一片怔忡之情,鳳目中淚光瑩然,心中苦楚萬端,百感交集。只因她一向密切注視著一切動靜,直到宮天撫、張咸兩人齊齊縱出之時,她深知這兩人的厲害,尤其是他們的武功路子,一正一反,俱是當世出名的絕招,若然同時出手,恰好相合。這時芳心大震,深恐石軒中抵禦不住。血染當場。第一次擋是擋住了,但各各退了數步,可見功力方面,已扯了個平手。如此則在招數方面,可能要輸。到第二次三人在空中相碰,她驚駭得張口尖叫起來,全心全意均注在石軒中身上,誠恐他登時屍橫就地。
要知當今天下各派中,若論起尚存高人,則崑崙山的鐘先生比之峨嵋三老之一的赤陽子、衡山猿長老、和青城天鶴真人等,還要高出一些。在鬼母這等不可一世的怪傑異才眼中,崑崙派鐘先生,才是宇內唯一敵手。不過鐘先生自從一甲子前回山清修,便已不理世事,故此她一向都很放心。
宮天撫也冷冷道:「你敢說出來給我們聽聽麼?」
于叔初也道:「算啦,還有什麼好打的?」
這三人的招數,無論哪一招都是武林百年罕見的絕藝,是以廳中擠擁的人們,一直在喊叫鼓掌,情緒緊張,場面熱烈之極。
要知宮天撫和無情公子張咸,一是身兼正派各家的絕藝,那支青玉簫上,招數繁複神妙無比。一是棒聚邪派各位高手的絕藝,融冶於一爐,有神鬼莫測之能,這兩個人合起來,廳中高手如星宿海兩老怪、碧螺島主于叔初、少林鐵心大師,都自問無法與抗。
石軒中不理會鬼母的譏諷,默然緩步走出廳外。
天殘冷冷道:「你們三人合力,縱然取了此子性命,也不覺得如何光鮮,何不暫時罷手,靜候你們的大敵到達?」
這一戰的確好看,群雄中猶有許多人兀自眼花繚亂。
星宿海兩老怪和東海碧螺島主于叔初,俱是一般心意,暗想那散花神婆昔年名震中土,武功自成一派,但可惜都未見識過。現在一方面既可看出石軒中劍上功力深淺,一方面又可得知散花神婆的獨門武功究是如何。這樣真是一舉兩得之事,俱都凝神觀戰。
方才德貝勒使的一下身法,正是崑崙派震驚天下的「鳳舞九天連環七式」的身法。以大名鼎鼎的鬼母冷婀,也僅僅耳聞這路身法之名而未親眼目睹過。原因是此藝已絕響近百年之久,相傳崑崙本門也失去此一心法秘訣。誰知今日居然大開眼界,可見流言之不可信,更暗驚那崑崙鐘先生的深藏不露。
鬼母冷婀起身道:「你留此不妨,本教主還要後面去細審此女……」
他們一齊出手,已足以教天下群雄大大騷動,再加上他們無頭無尾地交換的這麼一句話,更令人迷惑。
朱玲感到他身上有一種自然的尊嚴,以及充分自信,這種氣質使人在困窘中,特別生出一種安慰。
這幾句話雖然表白出他當晚何以輸敗之故,但亦不啻親口承認了曾一度輸給史思溫。大廳中眾人俱交頭接耳,詫聲四起。
朱玲一面看著惡鬥中的張咸,一面又不住地瞟向宮天撫。有一次突然和他銳利的眼神相觸,芳心咚地一跳,趕快移開眼睛。
「奪」地一響,那條寬可兩尺,長達丈半的紅羅帶,宛如火龍飛出,電掣風馳地捲向石軒中身上。
無情公子張咸哈哈仰天長笑,道:「史思溫你的武功果真不弱,居然能把這位宮大俠擊敗,但本公子可得提醒你一句,便是切勿自傲自大,必須記住洞庭湖濱本公子活擒住你之事!哈……哈……」
石軒中彬彬有禮地向鐵心大師和鐵夏辰打過招呼,輪到天殘地缺兩老時,朗聲笑道:「他們兩位早在五年前已曾相識了,石某至今猶甚佩服星宿海的青竹杖法呢」
驀見人叢中出來兩人,一個是風流瀟灑的美書生宮天撫,一是華服英挺的無情公子張咸。
人叢中有人大叫道:「劍神加點勁……」群雄都騷動起來,不少人跟著狂叫「劍神」。這時石軒中渾身射出寒芒劍光,威風凜凜,果然像是司劍之神。于叔初撫劍無言,茫然如有所失!
石軒中哪肯示弱,傲然道:「不必了,但這裏地方夠大麼?」
這兩人兵器齊舉,眼看先要廝拚一場。石軒中自然含笑不語,樂得讓他們鬼打鬼去。
無情公子張咸大怒道:「你是什麼東西,竟敢罵人?」
德貝勒含怒力攻兩劍。迫得石軒中封架不迭,詫驚地偷覷他一眼。
白鳳朱玲動也不動,鬼母冷婀也沒理他。等到德貝勒走上台階之時,才冷冷道:「無知小輩滾開!」說時右手微揚,一股無形罡氣潛撞過去。
西門漸一聽此言,氣得七竅生煙,轉身方要發話,對方已長笑道:「張某如不先行動手,只怕你們師兄弟們不一定會一齊上來……」言猶未畢,金光騰舞如龍,疾捲玄陰教三鬼。
此人口音好熟,她回眸一瞥,敢情是德貝勒。
德貝勒心中大急,暗忖再有延緩,朱玲一條性命,可能便得送在鬼母毒手之下。於是又大喝一聲,「刷刷刷」一連刺出數劍,分攻戰陣中三人。但壓力偏多於石軒中。
猛見人影連閃,戰圈中陡然多出三人。他們動作如電般分別架開玄陰三鬼攻出的一招。
這時他也覺得有點出乎意料之外,只因這位鬼母冷婀不但以武功稱霸天下,而她的殘忍心腸,也極是膾炙人口。但如今一見,她長得不但不獰惡可怖,甚且還有點風韻。
廳中群雄都十分奇怪這一對師徒,何以表現得如此兒女情長。
這一趟鬼母冷婀不禁抬目去看,等他腳沾地上,才緩緩道:「鐘先生遁跡仙山,不問俗事,本教主一向對他甚為尊重,但你這廝居然敢來碧雞山中撒野,鐘先生可知道麼?」
她的眼淚簌簌地直灑下來,她極衝動地想撲倒在石軒中腳下,求他寬恕自己曾經和別的男人愛戀過的罪行!但同時她也激動地要跪在宮天撫和張咸的面前,因為她的不夠堅貞,以至於騙取了他們最純真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感情!
她沒有使出「期門幽風」的功夫對付石軒中,只因她知道石軒中識得達摩三劍,劍尖上能射出一縷劍氣,雖然甚是幼細,但可以破解她的罡氣。
石軒中捧劍向四周人群作了一禮,然後向鬼母道:「你如沒有什麼話交待,石某便要發招了!」聲音平靜得出奇,剛才心緒紊亂的跡象,已經消失。
群雄一聽這少年史思溫,竟是石軒中弟子,然已能將宮天撫擊敗,這宗事果真駭人聽聞,不由得全場哄然。朱玲在人叢後看得清楚,芳心一陣翻騰,一方面為宮天撫在天下群雄之前失了面子而代他難過,因為只有她深知他的性情,驕傲無比。這樣失面子法,真比殺死他還要令他痛苦些。但另一方面,她又為了石軒中能有這麼高明英勇的徒弟而高興。眼見石軒中神采煥發地含笑望著徒弟,她也不由得愉悅起來。這兩種不同的情緒,一齊湧上心頭,滋味十分奇怪,說出說不出來。
這時,連厲魄西門漸也站起身,面上的神情說不出來。
二十招之後,風聲凌厲急響,那條紅羅帶所罩範圍之內,已激起無數風柱,旋轉排擠。石軒中使出師門絕藝「伏魔劍法」,僅以小九式迴環運用,便已能動如脫兔,靜如淵岳。
德貝勒發了數招,但覺石軒中威名果然不虛,劍上威力十足,動輒有送命之虞。當下使出一路護身劍法,一面叫道:「你們停停手行麼?」
且說石軒中愈戰愈勇,他的劍法光明磊落,大開大闔,是贏是輸,立刻便可看出。他起初時劍上只用了七成真力,故此看起來被困在紅羅帶影中似的,其實卻穩固如山,牢不可破。這刻已戰了將近三十招,覺出對方的獨門絕藝有一宗奇處,便是紅羅帶捲起的風力,全是成為柱狀,疾旋不休。越打得久,則風柱越多。這些風柱自行撞激,更加覺得壓力沉重。怪不得阮大娘曾誇口說不怕他的奇妙輕功,敢情這種風力,如若施展那種輕功,正好自投羅網,根本出不了圈子。
宮天撫冷冷道:「石軒中說得好,咱們在手底下分個高下最好!」
德貝勒一向端凝厚重,但聽她說得如此淒涼,禁不住問道:「石軒中呢?他也不理你麼?」
德貝勒繼續道:「你們打得激烈時,鬼母以氣功傳音之法,將朱玲召到後面。我趕去一看,鬼母說是她教內的私事,我不能管,這可把我難倒,眼見她們又到後進去了,這才出來告訴你們。」
鬼母冷婀傲然道:「比劃一場,乃武林中人常事,何必多言!」
阮大娘心中暗自焦急,原來她早已出了全力,並將師門自成一派的奇特武功施展出來,但仍無法將對方擊敗。
只見他手中捧著一柄利劍,大喝道:「你們暫且住手,我有話說!」
當下美眸中流露出感激之色,大聲道:「石大俠既然這麼說,我便不能再纏戰下去,免得敝教主責怪我貽武林同道以車輪戰之譏!今日承教,實感榮幸,此生難忘!」
這時石軒中力戰宮天撫和無情公子張咸兩人,其力已耗損極多。但他的劍法,乃是昔年獨步天下,稱雄武林數百年的「伏魔劍法」。大九式小九式一共十八式,變術生化無窮。
原來大凡走中宮踏洪門,最易失之呆滯,加以劍勢平出,在敵則易於撩開,在己則門戶大敞。這都是不符合劍決所謂以翔動為主的要點。可是崆峒山伏魔劍法,稱尊天下數百年,為了表示名家風度,第一招勢非如此出手不可,但同時自然亦有補救之方。就在群雄駭然不解之時,石軒中的長劍已遞到敵人胸前。只見他健腕一振,劍身上突然發出龍吟虎嘯之聲,一柄劍登時化為四五支,劍尖俱指敵人胸前各大穴。
天殘突然大聲道:「已經第五十招啦!」話聲雖然不甚響亮,但全場皆聞。
石軒中吸一口氣,暗運真力,驀然踏中宮,走洪門,一劍平刺出去。這一招乃是伏魔劍法小九式的起手式,光明磊落之極。但只有像石軒中這種功力火候之人,才能將這一劍威力發揮至極點而不易為敵人暗算。
宮天撫和張咸本在相持不下,她這一出手,恰好解了圍,便皆同意她的建議,各各退開。
阮大娘和他對面而立,相距不及一丈,是以看得更加清楚,但覺這位年輕劍客俊美之中,另有一種令人傾慕的恬淡高華之氣,心中微動,敵意為之消了大半。口中也溫柔地道:「石大俠先請!」
無情公子張咸招數之奇詭繁雜,端的不在宮天撫之下。是以支持到六十招之後,這才開始顯出危殆之勢。
那碧螺島主于叔初生性驕傲自大,但見到那同時出手的少林高僧鐵心大師,卻也未敢輕侮,倏然左臂疾劃如劍,化開黑無常姜斤攻來的一戟,面上卻微笑道:「大師好快。」
石軒中舌綻春雷,大喝一聲,「叮叮」兩下微響過處,又和上一次一樣,劍尖分別點在兩人兵器之上。宮天撫和張咸兩人身在空中,功力又弱了一籌,吃石軒中劍上真力一迫,「呼呼」兩聲,飛退尋丈之遠。石軒中竟然停頓在碰頭之處,猶自在空中冷笑一聲,然後飄落地上。
無情公子張咸暴叫一聲,罵道:「蔣青山、呂聲你們幹什麼的?」
廳中群雄,知有好戲上場,俱都興奮地拍掌叫好,不少人已狀類瘋狂,不但鼓掌喝采,還大聲喊叫:「石軒中萬歲。」
朱玲芳心大跳不止,正在忖想自己是否要出去攔阻他們再打下去。耳中忽聽一個女性的嗓音,清晰地道:「朱玲過來!」
忽然大廳門口有人接著道:「他說的全是實話,不信可以問問本教主……」
人隨聲現,只見一位裝束樸素,身量高大,面如滿月的中年婦人,手執一根其長及胸的黑鳩杖,站在大門口。
史思溫突然躍到師父身邊,握住石軒中的手,道:「師父千萬要小心點。」
「我們到外面去,你一定還記得那塊方坪!」
石軒中劍眉微剔,英風颯颯地撤劍出匣,舉手投足,莫不瀟灑之極,果然不愧是一代大劍客的風度。
大廳中語聲漸漸平息,不久已恢復平靜,大家都焦急地盼望石軒中快點出現,因而也可見到名震天下的鬼母亮相。
石軒中記得昔日曾被他逼得走投無路,但今日他居然拿自己如熟朋友,心中暗覺好笑,走將過去。
越想越對,急忙也向廳後走去。從廳子側門走出去,穿過一座院落,忽見又有一座花廳。
碧螺島主于叔初一生練劍,火候精純無比,眼力奇高,今日親見石軒中神奇絕世的劍法,不由得瞠目結舌和_圖_書,細心揣摩。不消多久,便已記得石軒中小九式之中的六七招。
石軒中朗聲一笑,道:「教主說得好,分出勝負之後,石某僥倖贏了的話,才向教主要人便是。」
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德貝勒想起此生唯一所愛的珠兒,心中一陣惘然神傷,嘆口氣,道:「情海最多波瀾,最好看破紅塵,與世違隔……」
于叔初指著鐵心大師道:「這位是少林寺達摩院首座鐵心大師,還有這位是移山手鐵夏辰。那邊是星宿海天殘地缺兩位老兄。」
德貝勒倏然一縱,飛上半空。剛好避過她發出的「期門幽風」奇功。
石軒中遠在八尺之處,喝一聲「從命」,利劍一揮,一股劍氣無形無聲地劃到。阮大娘玉腕一扭,紅羅帶化為一道火龍,匝繞住劍身,微聞「蓬」地一響,已硬接了石軒中一記!
此人出手奇快,那條紅色火龍又十分長,晃眼間已捲到石軒中身上。石軒中卻仍如未曾覺察,廳中群雄見有人突然偷襲,而石軒中仍未知道,不由得一齊鼓噪起來。
事實雖然擺明石軒中確有神鬼莫測之能,但她因此而發現了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這三人都同是她所關心和愛上的人,可是在這生死關頭,卻顯然可以衡量出他們在她情感上的份量!
石軒中已仰天一聲長笑,道:「似這等口舌之爭,又有何益?那麼張咸你那天晚上,不敢與石某動手,又作何解?」他們這麼一弄,有些人已搞不清楚了。
朱玲雖在驚濤駭浪中,仍然覺得師父此言大奇。以她所知,師父平生自傲自尊,從不講理論情,只有一個碧螺島主于叔初,因昔年另有瓜葛,故此總是讓他一頭。除了于叔初之外,她從不理會任何人。但現在她卻和德貝勒說起理由來,豈不可怪。
廳中響起一片椅子移動聲,大家都紛紛離座,儘量設法先出廳一步,以便佔到有利的觀戰位置。
張咸和宮天撫兩人,一齊試圖抵擋,「蓬蓬」連響過處,這兩個氣焰迫人的年輕人,忽如喝醉酒般,蹌踉直退,終於收腳不住,倒在人叢中。她一舉手間,便已制住宮、張兩人,天下群雄均為之大大失色,但天殘地缺于叔初等高手卻明白宮、張兩人已達力竭地步,故此一觸便倒。
三十招之後,形勢漸變。
大廳中一片嗡嗡語聲,大家都低聲地交頭接耳,暗暗猜測前有鐵心大師和于叔初架樑,後有天殘地缺和于叔初出手,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朱玲馴如羔羊,垂首跟著鬼母進去。
石軒中尚未答話,大門外縱入一位少年英雄,面上一團正氣,相貌忠厚端方。這少年腳一沾地,已厲聲斥道:「宮天撫少發狂言,可記得洞庭湖君山山麓的一戰,你倉皇曳甲遁走麼?」跟著面向大廳群雄一揖,朗聲道:「小可史思溫,乃崆峒弟子,家師在此,小可不便多言!」
石軒中外表雖然毫無變化,但其實內心紊亂無比。那可憐的朱玲已落在著名殘酷的鬼母手中,多半是凶多吉少。他雖想忘掉朱玲,但現在聽到她這種可怕的消息,心湖登時掀起滔天巨浪,已無半點平靜之處。
朱玲聽到她的叱咤聲,突然如在噩夢中驚醒,一身沁出冷汗,但卻安慰地長長吁口氣。
此言一出,真比什麼符咒都具有更大的魔力,那三人齊齊罷手,瞠目看他。
這等一代高手的招式,解釋時頗費時間,其實卻極快。石軒中一眼看破其中奧妙,但同時又掠過一個念頭,暗想自己若不露一手,天下群雄一定會以為石軒中乃是盜名欺世之輩。是以故意不動聲色,等到敵人紅羅帶及身之際,突然捨棄右手長劍不用,快如閃電般伸出左手,圈指一彈。
鬼母冷婀先向那幾位武林高人頷首為禮,道:「各位不辭遠道而來,適值我閉關之期,有失迎迓,至祈見諒。諸位請坐。」
兩人各各自忖本身能為,最多和人家扯個平,動輒還恐輸多贏少。正想之時,阮大娘已冷笑一聲,然後向旁邊兩位俊美的年青男子柔聲道:「我不怕他這種輕功身法,你們兩位可肯暫讓一場麼?」
這一招已可窺見石軒中功力之深厚,不可測度。若換了旁人,挨上這一下,雖不至於斷為兩截,但必負重傷無疑。碧螺島主于叔初以劍術稱霸天下,自然更比旁人深知這一招奧妙難練,臉上微微變色。
二十招之後,宮張兩人便配合得十分神妙,一攻一守,此進彼退。守時不但顧著自己,還能呼應同伴,登時威力大增。
德貝勒又道:「可惜我們都太遲了一點,縱然在青燈黃卷之前,也難以不去緬懷舊事,愴然魂消……」
九指神魔褚莫邪本是壯著膽子出來,這時見石軒中的對手,竟然還有與鬼母齊名的星宿海二老,心中更寒。其餘的香主們如火判官秦崑山、雪山鵰鄧牧等,都深知石軒中厲害,也不敢哼氣。只有阮大娘面上一片躍躍欲動的神情。
他劍眉一挑,仰天清嘯一聲,威風凜凜。大廳中群雄,包括少林鐵心大師、移山手鐵夏辰、星宿海兩老怪、碧螺島主于叔初等,都情不自禁地大聲喝采,衷心讚佩他這一手出色的劍法和超凡入聖的功力。
石軒中微微一笑,步入廳中。于叔初叫道:「石軒中可還認得本島主麼?過來,我給你引見一些朋友!」
座中突然縱出一人,身法奇快。跟著「奪」地一響,一道大紅長龍電捲而出,徑從宮天撫和張咸之間穿過,直取石軒中。
這時石軒中已朗聲道:「思溫不得多言,到那邊坐著,今日之事,你完全插足不上!」
他又微笑一下,道:「我想你大概還記得我,不過你卻越看越不似當日容貌呢!」
無情公子張咸見她走開,大為訝異,但這時因眾目睽睽,都在注意著他,不便出聲詢問和叫喚,只好怏怏落座。
大廳中群雄又一陣哄動,如果照這樣推論起來,宮天撫顯然遠弱於無情公子張咸。
她苦笑一下,道:「韻光荏苒,風塵憔悴,誰憐一枝零落向殘陽……」
耳中忽又聽到她師父冷哼之聲,更加變得面無人色,腦海中陡然想起昔年師父鬼母處置她一個師姐的殘酷景象,但覺胸中作惡,直欲嘔吐。
德貝勒問道:「你沒事了麼?」
朱玲微微呻|吟一聲,嬌軀顫抖,雙腿軟弱無力。德貝勒睹狀已知來人必是石軒中無疑,定睛細看之後,低聲道:「真是一代英俠,光是這等儀容,已足以令人心折。」
朱玲這時已魂飛魄散,明知剛才那一聲叫喚,乃是她師父鬼母冷婀以上乘氣功,傳音發令。若果不是德貝勒這等內家好手,聽覺特佳的話,平常人站得再近些,和*圖*書也聽不到一點聲音。但她這時哪有功夫向他說明,身軀不住顫抖,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手輕功,的確足以蓋古凌今,連那盡得猿長老真傳的飛猿羅章,也打心眼底佩服出來。他當日在方家莊被宮天撫打敗過,那時還以為是石軒中,其時輸得心中還有點不服氣。是以聽說石軒中要鬥鬼母,便趕到碧雞山來,瞧瞧石軒中在第幾招上被鬼母擊敗!但宮天撫現身之後,他才知道自己張冠李戴,錯認了杭州作汴州。現在看過石軒中這一輕功,直比之他的「輕絮飆」身法,尚有過之而無不及,因而佩服得死心塌地!同時也大為慶幸,慶幸那石軒中畢竟是俠義中人,沒曾幹那火燒方家莊,燒死莊中婦孺的卑鄙事件。
群雄一聽他口氣好大,話中之意,一似石軒中以往曾經在他手底逃跑似的,不由得盡皆駭然!
鬼母點頭道:「這話說得對,只要你贏得我手中黑鳩杖,隨便你說什麼,本教主無不唯命是從!」
那條長達丈半的紅羅帶越舞越不起勁,石軒中的長劍卻光華大盛,矯健如龍。
這次西門漸的確怒不可遏,恨聲道:「你們三位是什麼意思?」
張咸怒道:「石軒中你別以為本公子怕你,宮天撫你且等一等,本公子決要先將這廝擊敗,方始甘心!」
突然人影乍分,原來是石軒中躍出戰圈,斜抱著長劍,溫和文雅地笑一下,道:「今日石某已見識過交趾獨樹一幟的武功,的確不同凡響,但石某今日此來,主要是找鬼母冷婀,並非要結仇天下,阮大娘暫退如何?」
大廳中霎時鴉雀無聲,靜得連一口針跌在地上,也可以聽到。
兩人立刻又爭吵起來,石軒中又好氣又好笑,耳中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下極低微的哼聲,簡直低得比呼吸還要輕。但他卻真切地聽到,雙眉一挑,突然躍出門外,揚目四矚,廳外鬼影也沒一個,心中甚覺奇詫,暗忖當今之世,只有鬼母一人可能躲得開自己的突然搜索,可是如是鬼母,則何不現身?
史思溫躬身應了一聲「是」,便退開去。
石軒中面容一整,凝視史思溫一眼,才道:「你回座去,我會小心的!」
「去你的!」張咸也忿忿叫道:「本公子就是要先上!」
鐵心大師含笑不語,似是默許于叔初代表說話。
眨眼之間,石軒中身形已困在紅羅帶圈中。但石軒中卻毫不緊張,劍式簡簡單單地晃舞吞吐,敵人那條紅羅帶空自灑出滿空紅蓮,奪目眩神,有如天女散花,卻絲毫奈何不了石軒中。
宮天撫大喝道:「小雜種休得胡言妄語,宮某那天晚上情形特殊,豈足為憑?謂予不信,現下便可再鬥一場!」
鬼母冷婀仍然沒有抬目,冷笑一聲,右手揚處,另發出一股罡氣,疾襲身在半空的德貝勒。德貝勒看準她手勢來路,突然清嘯一聲,身形在空中有如飛燕般橫閃開去。
阮大娘心中大為感激,她當然知道自己縱然能夠再支持一段時間,但那樣子苦熬下來,非死必傷。如今石軒中居然在適當時候,及時撤退,為自己保全威名,此恩非同小可!
她不得不認真地回憶一下,當她被宮天撫或張咸擁抱住之時,是否能夠像在石軒中懷抱之中?當她溶化在他們的熱吻中時,能否暢坦地接受而不須努力壓抑著石軒中的影子?
石軒中朗聲道:「鬼母還不現身,石某可要找她去了……」一言方畢,倏聞喝叱連聲,兩條人影迅如鬼魅,齊齊撲向石軒中。
鬼母大為凜駭,暗忖若在五年之前,自己恐怕已抵擋不住他這一輪功力十足的快攻。但她在應付維艱之中,仍然微露喜色。只因石軒中乍看雖是神勇無儔,其實決不能持久。尤其這樣快攻,更耗氣力。
無情公子張咸透一口大氣,游目一看,敢情替他解圍的人,乃是以脾氣古怪聞名天下的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還有一人,又是東海碧螺島主于叔初。
宮、張兩人奇招雖多,但五招之後,奇招也變為平淡。而且他們的功力都比不上石軒中,是以消耗得只有比石軒中更多。
七十招之後,石軒中力戰這兩個頑敵,已覺得自己內力消耗甚多,雖然他的劍法,能夠配合吐納之道,氣力生生不息,但因對方功力本高,聯手時又因他們的武功路子,剛好湊合,威力更大,因此迫得他使盡十成真力。這種形勢便不同於以一敵一,故而真力之消耗多而補充少。
她渾身大大震動一下,雙膝一軟,直跪下地去。剛剛跪了一半,德貝勒已然發覺,暗中運力將她托回原狀。他輕輕道:「你怎麼啦?剛才好像有人喚你,是麼?」
她玉腕一挫,紅羅帶如靈蛇掣動,倏然收回。這條紅羅帶一發一收,激出狂風陣陣,兩旁的宮天撫和張咸,衣袂為之飄舞。而且還得在腳底潛加力量,才站得穩身形。登時已明白這個容貌美麗的中年婦人,功力之湛深和奇特,平生罕見。比起早先鬼母座下三鬼,可又高出不少。
大廳群雄,俱是來自各方的武林中人,不論南北十三省,以至於邊荒異人,都在這座大廳之內。此時但見所有的人全都激動異常,個個目射光芒,凝注戰場。大部分的人都鼓掌喝叫助威,一時戰雲匝地,殺氣沖天。
德貝勒呆了一下,覺得她這下舉動十分可疑。凝眸微一忖思,驀然驚想道:「她莫非覺得心靈破碎,無意再留戀紅塵麼?」
那道血紅的火龍,原來是一條長達丈半的紅羅帶,方捲到石軒中身上,只見石軒中身形如輕絮著風,跟著那條紅羅帶的去勢,直飄開去。
德貝勒聞言一怔,果然語塞。
石軒中的劍法古今罕睹,不但能將一身封護得嚴密無比,還能抽空進攻,每一出劍,總得教敵方兩人中之一,欻然驚退。
果然阮大娘這時真力突發,前端正要彈射出去,吃他手指輕輕沾了一下,忽覺力道中斷,無法貫注到紅羅帶盡頭,暗中為之駭然,趕緊變招換式,紅羅帶化剛為柔,飄舞起來。
德貝勒發了一會怔,正不知是否要趕進去維護朱玲?抑是置身事外?他委決不下,在花廳中大踱圈子。
石軒中得見大廳中人頭湧湧,心中微窘,但在這等大場面中,他卻不能露出半點不安,當下向廳中拱拱手,朗聲道:「在下石軒中,今日來踐自訂的半月之約,不料武林朋友俱來助興,石某三生有幸!」
鬼母一面揮杖抵禦,一面怒目瞪老怪一眼。
鐵心大師以少林寺百步神拳,「呼」地橫搗出去,迫退西門漸攻來的身形,也自含笑道:「島主手法高明,老衲欽服。」
那個使用紅羅帶的人,正是年約和*圖*書四旬的美婦人交趾阮大娘。她乃是昔年位列武林高手之一的散花神婆的嫡傳愛徒,一身技藝,比之乃師當年,尚有過之。在玄陰教中內外六堂以及刑堂天龍堂等諸香主中,稱得上是第一把交椅人物。
這時石軒中雖然仍以伏魔劍法的小九式應敵,但劍上已出全力。將對方舊有的風柱逐個破掉,復又處處搶佔機先,讓她無法做成新的風柱。這一著果然有效,本來吼嘯得廳中屋瓦微震的風聲,已逐漸微弱,終至於無!
他們一出來,彼此卻先怒盯一眼。石軒中一見宮天撫,登時想起朱玲,心中微亂。幸而他定力極強,立即發覺自己在這等榮辱生死的關頭,決不可動心,趕緊收攝住心猿意馬,朗聲笑道:「兩位也趕到碧雞山來,真是幸會得很!」
天殘冷冷笑道:「等你會過鬼母之後,我們兄弟自會陪你玩兩手!」
鬼母冷婀暗自一哂,哂的是這個年輕劍客僅因一念之傲,便已注定了失敗。
三人仍不理他,他又叫道:「你們再充耳不聞,耽誤時間,將來可要後悔莫及了!」
她正在焦急,石軒中已開始反攻,劍光越擴越大,招式反而慢了,但處處剛好反制住她的出招。
宮天撫作色道:「為什麼讓你先上,滾開!」
她的場面話交待既畢,退回座上。其他幾位香主也不敢怪她太過尊重石軒中,因為他們都明白與其苦苦纏戰,因而落敗受辱,倒不如大方一點,客客氣氣地退回,這樣反而能保存玄陰教的威名。
苦戰中的三人,恍如不聞,在石軒中而言,則因自己耗損了不少真力,如今已堪堪將頑敵擊敗,豈肯放過機會?在宮天撫和張咸而言,則因苦戰艱危,無法抽空回答。而且停手之權,也不在他們手中。
宮、張兩人被鬼母擊退後,大覺無顏,以他們的驕傲性情,早該頓腳一走了事。但此時卻因鬼母和石軒中的大戰立即開始。這一場大戰,百載罕逢。幾乎就是決定天下第一的寶座,該由什麼人坐的關鍵。同時朱玲失蹤,也得等鬼母打完之後,才能究問。是以他們都擠入人叢中,翹首觀戰。
要知武功之道,在膚淺之時,固然必須一招一式,俱有師承。但像他們這種高手,則完全講究在招式使出之後,如何變化,走的什麼路子。例如像于叔初,他也是練劍的人,悟性之高,自然不在石軒中之下。那麼他只須看過石軒中與人大戰,記下招式(那是準無問題可以記得住),豈不是等於把石軒中師門失傳已久的絕藝偷去,不費吹灰之力麼?但事實上大家所走的路數稍為出入,便無法運用別人的招數,除非先捨棄自己的路子,等到將別人的招數練得精純熟練之後,再加以融會貫通,這樣別人的絕藝對自己才有用。故此天下武林各家派的高手,盡多是交情極深,不必隱藏自己絕技,卻少見有一人兼具數家之長者,便因已列高手的名家,絕少會肯放下自己的功夫,去學別人的絕藝,再加以融會貫通!
石軒中怒氣勃勃,虎目中射出威光,凜然道:「你們兩人單打獨鬥,俱非石某敵手!若然聯手合力,尚有可為,石軒中如今向你們兩人挑戰!」
這一場鏖戰,聲勢驚人已極,僅僅封拆攻擊了四五招,便使人眼花繚亂,如在山陰|道上,應接不暇。比起早先宮天撫及張咸力戰西門漸及姜氏兄弟的兩陣,直有雲泥之別。
朱玲低嘆道:「我能鎮靜得住麼?」這句話又似自問,又似回答。不過她也明白,自己的表情一定十分奇怪,故此德貝勒才會這樣提醒自己!
天殘地缺兩人對望一眼,臉上露出訝色。
朱玲低垂螓首,耳聽張咸回來的聲音,心中微動,暗忖他如坐在自己身旁,必將再惹麻煩。心念一動,便突然一溜煙走開。
鬼母冷婀閃目一覷,居然無法摸準敵人幻出數支劍影之中,哪一支才會真正攻到身上。不由得衷心讚佩地喝聲「好劍法」,黑鳩杖倏然一掃,腳下同時已走方位,避開對方凶鋒。她一杖出處,勢重萬鈞,有如迅雷忽發。兩丈外的地面,沙飛石走,勁風吹人欲倒。
少林鐵心大師低聲對移山手鐵夏辰道:「石軒中這孩子神瑩外映,功力之深,幾在老衲之上。但他剛才經過一番鏖戰,已是疲乏之兵,不可言勇。老衲只怕他連二十招也接不住呢?」
他的招數迅疾如電,又毒辣無比,西門漸和姜氏兄弟,不得不動手招架。這一來可就打開了,登時殺氣騰騰,風雷之聲大作。數招之內,已令天下群雄聳然動容,敢情這個俊美公子,身上也負絕藝,每一出手,俱是武林罕見的詭毒招式。特別是他的金龍棒,可以變化為好幾種兵器使用,威力之大,乍看似乎比之宮天撫還要驚人些。
于叔初尖聲道:「沒有什麼意思,我們不過怕你仗著人多,傷了這個姓宮的少年,因而弱了玄陰教的名頭而已。」
這個年輕人氣派甚大,自然流露出一種震懾人心的威嚴。饒她鬼母天不怕地不怕,這時居然也有點窘困。歇了一下,她才冷笑道:「奇怪,本教主將叛徒召來說話,你一個外人,管得著麼?」
玄陰教在座的五位香主,齊齊起立,一時弩張劍拔,大有混戰一場之勢。
石軒中意氣昂揚,暗想對方何等威名,普天之下,能夠接她十招的人,已寥寥無幾。自己居然在天下群雄之前,接連攻了五十招。光是比起五年前那一仗,便已不可同日而語。一想及此,豪情頓發,仰天長嘯一聲,劍發如風,每一招俱是招中套招,變化奧妙如神。
她聽了又震動一下,唇邊泛起淒涼的苦笑。
這兩人正是無情公子張咸和宮天撫。他們天性傲骨,乃是寧折不彎的性格,雖然親眼見識過石軒中如神劍術,但非到黃河心不死。此時石軒中要走,如何使得?故此同時飛撲出來。這兩人身手之高,不在阮大娘之下,此時一根桿棒,一支玉簫,幻出金花朵朵,青芒如雨,一齊攻到,威力之大,令人咋舌。
正想之時,廳內傳來宮天撫、張咸兩人的喝聲,俱是喝叫「石軒中休走!」
宮天撫卻尖哼一聲。獨有石軒中沉聲問道:「兄台此言,可是真的?」
那邊石軒中陡然吐氣開聲,威猛無儔地反攻數劍,登時將不利的形勢扳了回來。可是這麼一來,真力又消耗了不少。
德貝勒溫雅地對朱玲道:「你可得鎮靜些,不要教人發生疑竇才好!」他不敢叫出姑娘兩字,只好用你字代表。
鬼母冷婀大聲道:「石軒中,你可要休息之後,才跟本教主動手麼?」
朱玲心弦一震,細細尋味他這幾句話。
石軒中勃hetubook•com.com然大怒,倏又飛縱入廳,他一出一入,原不過是剎那間事。剛好宮、張兩人,齊齊追撲出來。這一來兩下碰個正著,大家身軀都在半空,卻一齊出招。
石軒中掉劍回擊,忽地化為一道虹光,星馳電射,晃眼間已神速絕倫地攻了七八劍之多!
宮天撫和張咸都明知假定真個兩人合力,便大有擊敗石軒中的機會,但要他們這兩個勢如水火的冤家,合力攻擊一人,無論如何也答應不出口,石軒中長劍一到,他們俱各揮兵器自衛。這一來開端既成,便有下文。只見青玉簫和金龍棒源源進攻,登時有山搖地動,風雲變色之勢。石軒中等他們真個聯手之後,這才施展絕藝,全力攻守。廳中助威之聲雷動,一直不停!
宮天撫怒道:「姓張的你幹嘛專門跟我搗蛋?」
他立刻便知道那個高大而略見肥胖的中年婦人,乃是名震武林垂四十年的宇內第一高手鬼母冷婀。德貝勒本是崑崙鐘先生的嫡傳高弟,見聞廣博,驀然醒悟早先似曾聽到有人叫喚朱玲,其後朱玲便神色大變。敢情是鬼母以上乘氣功傳音呼喚。
德貝勒越看越覺不妙,正想說石軒中這次形勢不利的話,猛可醒起朱玲在旁,便把話嚥回肚子。不過此時在簫影棒光之中,石軒中的劍光,仍然矯健無倫地盤旋飛舞,攻守之勢,依然各佔其半。
德貝勒乘機躍出圈子,大叫道:「石軒中你還理不理朱玲的生死?」
無情公子張咸叱咤如雷,勇不可當,三十招之內,兀自攻多守少。最奇的是他的招數中,居然不時夾有玄陰十三勢的妙著。
他只是在門口隨隨便便一站,姿態卻瀟灑之極。來此觀戰的人中,卻也有好些女性,她們這時都被這個美少年的風度所吸引,愛慕之心,自然而生。
眨眼工夫,那片寬闊的廣場上,已擠滿了人,圍成一個大圈子,騰出當中約摸有十丈方圓的空地!
厲魄西門漸大踏步出來,獰笑道:「家師不久即可開關,你且等一等吧!」
石軒中當時話說完之後,但見對方兩人俱怒目相視,心知他們不會回答甚至不肯答允,當下長劍一揮,轉眼之間,已向兩人各刺了一劍。
現在,她已知道自己無論如何規避,無論用什麼法子想以別人代替石軒中在她心中的位置,都屬於不可能的事。別的人,包括世上所有的人,都不過是鏡中的花,水中之月,到底不是真實的花和月。一切努力,都屬徒勞。
但他忽地頹然吁氣,暗念自己一生功夫完全用在奇、詭、辣、狠之上,是以劍出處鬼哭神號,使人震駭。但石軒中這套劍法光明正大,每一招的精緻變化,俱是正正經經的路子,偏又威力之大,無可比擬。自己縱然學會了他的招式,但變化運用時,卻萬萬不能像他那樣施展,這樣則學會了也等於零!
厲魄西門漸獰笑道:「兩位同時出手,竟是什麼意思?」一面說著,一面用手勢阻止五位香主出手。
說起來他和宮天撫的功力都不相上下,而張咸因一開始便邀鬥三人,事前沒有耗費氣力,故比宮天撫多支持了十招,方始呈露危象。
石軒中舌綻春雷,喝聲「好俊的崑崙劍法」,長劍一圈一蕩,把德貝勒也裹在劍圈之內。
鐵夏辰聽了,同意地點點頭。
無情公子張咸已一躍而前,朗聲道:「西門香主等且慢歸座,可記得還有一個張某麼?」
朱玲心緒凌亂異常,忽有一人起身讓她坐下。她也沒加思索,坐了下去。驀然驚覺,抬目找尋讓座之人,只見他已走開,身量矮短而橫闊,落腳甚重。正想不起此人是誰,忽聽身旁有人道:「他是我的好友屈軍,你大概已忘記了。」
她點點頭,令人憐憫地笑一下,道:「謝謝你,我沒事了……」說完,突然轉身向廳後走去。
石軒中劍尖斜翹,欲吐還吞,朗聲笑道:「阮大娘獨門武功,威震邊陲,石某久已聞名,請!」
宮天撫搶先道:「石軒中你當著天下群雄之前,這次還能逃跑丟人麼?」
石軒中看出她這一招,與上一下大有區別,原來早先的一記,整條紅羅帶堅硬如鋼,是以風力如山。但現在這一招,紅羅帶前端三尺軟如無物,飄飄蕩蕩,三尺之後方始堅硬如鋼。這一來他不能以早先的身法隨風飄退,否則對方真力一發,柔軟的前端彈射出來,非傷敗不可。
他本是端方謹厚之人,如今情急亂叫,厥狀滑稽,惹得哄堂大笑。
史思溫本已退到一旁坐下,聞言勃然作色,立刻起立。
石軒中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輪快攻之後,突然使出絕頂輕功,身劍合一,化為一道長虹,繞敵轉了四五個圈子,然後又尋隙發劍。他不發則已,一發便是八九劍。
她幾乎暈厥倒下地去,幸而德貝勒在旁邊,輕輕扯住她的衣袖,暗運內力,將她托得穩穩。
他大踏步衝將過去,故意叫道:「喂,朱玲你在這兒幹什麼?」
正在難解難分之際,忽聽一聲清嘯,從廳中人群後面響起來,飛越過眾人頭頂,落在戰圈附近。眾人閃目看時,現身之人,竟是一位面目威嚴端方的青年公子。
宮天撫和張咸兩人的神色不期而然地顯出甚是沮喪,直到現在,他們才算是服氣石軒中。
這幾句話不但令天下群雄奇怪,連西門漸等也一時猜不出他們是否真心如此。但已不鬚髮作,徒惹大敵,便頷首道:「兩位既是美意,那就請吧。」
厲魄西門漸雖然怒得幾欲發狂,但又明知這三人無一不是當今武林中頂尖角色,目下多事之時,的確惹不起,只好壓住忿火,冷哼一聲,逕自回座。
這一路快攻已出全力,眾人只覺劍氣漫天匝地而來,籠罩住鬼母整個身形。不由得都看得熱血沸騰,一齊鼓掌喝采。采聲山搖地動,更增加石軒中長劍威勢。
這座花廳中有兩個人,其中一個赫然乃是白鳳朱玲。她可是跪在地上,另有一個倒略見肥胖,面如滿月的中年婦人,巍然坐在太師椅上。
但她仍然冷傲地質問德貝勒,德貝勒抗聲道:「鄙人久仰玄陰教教主武功獨步天下,被尊稱為武林第一位高手,但你這種行徑,卻有失身份。石軒中衝著你而再踏碧雞山,而你卻乘他無暇分身之際,將朱玲姑娘召到後面,試問此是何意?」
石軒中長劍一震,化出四五柄劍影,「叮叮」兩聲,竟在同時之間,分別點在兩人兵器上,登時各各震開三步。
又過了一會,前面的人群突然一陣騷動,紛紛起立。後面的人因此無法不站起來,許多還上了椅。朱玲和德貝勒一齊起身看著,只見大廳正門處,出現了一位容貌俊逸,丰神如玉的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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