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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刀春夢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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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引咎恨無邊

第二章 引咎恨無邊

羅獨抄起成名兵器,四尺長黑色鋼錐,冷冷道:「老熊,永源鏢局徐龍飛那小子,雖是名不見經傳,卻把南陽寨一組人馬打垮。南陽寨的韓厚那把刀還不錯,底下也有幾個硬手……」鐵霸王熊開聲音響亮道:「我都知道啦,你幹嗎再提?」羅獨面色陰沉,道:「南陽寨忍氣不搶著報仇,把燙手山芋丟給我們,就是希望本堂損兵折將,然後他們大當家二當家全力出擊。」熊開道:「他們怎知道本堂一定會損兵折將?這回我們如果殺死徐龍飛,他們豈不是找不回面子?」羅獨道:「正是,正是,我們正要這樣做。南陽寨必定想不到我們兩個都親自出馬……」
不覺已是深夜,婢僕都去睡了。柳媚熱一個菜讓他獨酌,自去收拾各物。他忽然放下酒盅,側耳聆聽,面上流露出難以描述表情。天井那邊某處,傳來隱約水聲。啊,溫泉水滑洗凝脂。是柳媚正在洗澡……他記得無意中瞧見過一次,在燈光下柳媚全身赤|裸,那豐|滿乳|房,一握纖腰以及修長雪白大腿,反射出嬌艷光芒。自從那回之後,他打死也不敢靠近那邊。可是酒意湧得他全身發熱,理智則與酒意成反比例迅快減弱。他按捺不住兩步「走」到一扇門外,從縫隙向內窺視。那具曲線起伏雪白的裸體,以及纖纖欲折的纖腰,還有她的朱唇玉貌等等。轟然一聲燃起他強烈無比的欲|火。
他遺憾地搖搖頭,眼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腳步幾乎如同眼光那麼迅疾,也自「走」到他面前。那人驚魂未定,忽然發現他身影和深邃莫測眼光罩住自己,驚得幾乎跳起。他仍然微微而笑,道:「你是南陽寨曾二寨主曾勝?你的三環刀是不是洋澄湖范破山的家數?那邊幾乎被砍斷大腿的陳鏢師是不是你的傑作?」他問儘管問,看來卻毫無等候答覆之意。他逕自又道:「據我看法,你已得到洋澄湖范破山七成功夫,我決定對你客氣一點,雖然仍要砍下你的狗頭,但不是一招而是三招!」曾勝那裡還管他用多少招?若是終不免頭顱落地,則一招或一千招都沒有分別,所以會勝絕對不會感激他的大方,只問自己一事,那就是苦苦修習了多年武功,難道當真擋不住他三招?
她沒有朦矓睡去,也像他一樣睜大眼睛回視對方。她的眼光忽然也像他一樣深不可測。她的身材豐|滿適度,乳|房堅挺,腹細腿長。尤其是皮膚雪白嬌嫩,滑不溜手,此外她的面貌像畫上美人那麼漂亮動人。但這只是她現在的樣貌身材,七年前她十五歲時,卻只是個面黃肌瘦矮小難看的小丫頭。那一天她好無聊,無精打采走入一個房間,房間內堆放許多雜物,還有很多古舊不用傢俱。她常常感到日子無聊單調,每天除了粗手笨腳幫著做些家務之外,剩下的時間就不知道幹什麼好了。反正無事可為,所以她想找找看,去年做這一個布娃娃會不會丟在那個角落。她靠貼東首板壁張望時,忽然聽到隔壁傳來吃吃笑聲。那是嫂嫂的聲音,嫂嫂為何跑到隔壁那間空房?她為什麼發笑?又為什麼笑得如此奇怪?而且完全不像平時笑聲?
狼牙棒擊中夜鳴刀,「噹」一聲狼牙棒彈向天空,連熊開那麼大個子也幾乎跟著兵器離地飛起。假如他後來不鬆手的話,很可能身軀真會飛走也說不定。又假如他知道徐龍飛跟著一刀砍斷他右臂的話,大概他就寧可跟著狼牙棒飛到數丈外了。人人都傻住之時,他已經「走」到左翼羅獨面前。用這個「走」字似乎有點不適合,因為他其實一步就「走」完這個距離,而其間還以刀柄賞了老何老范每人各一下。事後檢查老何斷了三根肋骨,而老范則斷了四根之多。因此他們當時也像鐵霸王熊開一樣失去戰鬥力。
有強風時,大路上的塵沙會漫天蓋地湧入茶亭內,飲茶的人只好瞇起眼睛,用手蓋住茶杯。現在只有和風,茶亭內外大約有二十人。大部分人喝著已換了許多次茶葉的茶,以及露出不大耐煩神情。忽然有人叫一聲「來啦」。所有的人都立刻精神抖擻,向大路遠處望去。大路上連個鬼影都沒有,但快到轉彎那兒路邊一棵樹上,濃密樹枝中伸出一支紅色旗幟,搖搖晃晃好一陣,便縮回枝葉內。茶亭中心有兩個人坐得一派大馬金刀樣子,他們都是永勝堂首腦級人物,左邊是「挑魂錐」羅獨,右邊是高大的「鐵霸王」熊開。兩人年紀都是四十左右,全身都有驃悍之氣散發出來。
夜鳴刀龍吟出鞘,精光耀目,他特地等候一下,等到姜沖擺好門戶,虎目一掃,認出是陰山三詭四毒七大劍招之一的「泣雨含風」。他冷笑忖道:「我這一刀若不教你當場頭斷劍折的話,我從此改姓封刀了……」寶刀光芒驀然照亮整座大廳,有如日正當中,光華強烈得使人不敢正視。這一招「飛電奔輪」還不是最厲害的「千刀一斬」,但已經足夠有餘了。但見一刀砍落,姜沖腦袋飛開一旁,鮮血噴濺如雨,手中之劍斷為兩截,嗆啷啷掉落地上。其實我何須使出這一招?像姜沖這種第三流劍手,我未免小題大做了。
回想起來,跟柳媚已經有一年多快兩年沒見了。她的玉面朱唇,她白|嫩的身體可還依舊?她嘗過那一次偷情出牆滋味之後,對張哲侯可還依舊?她有沒有改變?他腳步停止,因為有一個人阻住他去路,他收攝心神抬目打量對方,心頭忽然微震,泛起奇異的含有少許情慾的感覺。但那人卻是個男子,雖然長得唇紅齒白,年紀約是二十或廿一那麼年輕,但他仍然是男人,怎的會使他情慾甦醒而暗暗上漲?那個姣好有如美女子的漂亮年輕人,微笑道:「我實在想不到徐龍飛是這麼雄壯漂亮人物,唉,實在想不到。」他注視著他,暗暗打量著他,沒開口。那人又說話了:「我是玉郎君鄧宛如,你聽過我的名字沒有?」他聲音嬌嫩,表情以及一些動作都相當女性化。
徐龍飛用深不可測的眼光瞧著于鋒,他沒有出手,但誰也猜不出他真正心意。他是那樣令人莫測高深。終於,他向前跨出一大步,是真正的一步,並不是一跨丈許那種一步。他的腳板快要碰到于鋒右腳背便陡然停住,微笑問道:「你的穿雲腳踢死hetubook•com•com過多少人?」于鋒咬牙死忍斷臂之疼,應道:「若說沒有,那是騙你。但多少人命,當真記不得了!」話聲才歇,忽然滿面冒出冷汗,人人也聽得見骨頭碎裂之聲。原來那隻苦鍊廿餘年的「穿雲腳」,已經在徐龍飛鞋底變成碎腳了。他不再瞧著于鋒,眼光轉到那些拿著刀劍威脅四個鏢局同事的大漢們那邊。那些大漢們卻一時已忘了動彈,心中茫然,既驚懼而又迷惑。他幾步已「走」近那些大漢,宛如摧枯拉朽踢翻他們。心中忽又記起江超的話,他說你除非能夠見一個殺一個,否則這些人終歸不會膽寒,定會想法子報仇……但這些第九流的毛賊值得我揮刀一斬麼?
前文說過徐龍飛每一步可以「走」丈許之遠,而別人走一步的時間,他至少可以「走」十步之多。對方剛現出驚楞表情,他已微笑開口:「你一定是永勝堂龍頭老大姜沖,你手中的劍告訴我兩件事。一是你剌趙群兄兩劍,二是你的陰山劍法練得並不太好,頭一宗你劍訣捏得不對,所以內功跟身手不能配合,其次陰山劍法講究『抽刃無血』,就算泡在血河裡,抽出來,一定沒有絲毫血漬才行。最後我還有一個秘密告訴你……」姜沖失色瞪眼,伸長脖子問道:「什麼秘密?」徐龍飛面龐上雖然掛著微笑,其實全身熱血奔騰,心中恨極了,這些卑鄙惡毒怕強欺弱的盜賊。他道:「這個秘密就是我要砍下你的狗頭。」
他稍稍停頓一下,心想其實應該連龍頭老大姜沖都一齊出馬才穩當。可惜姜老大最快還要一個時辰才趕得回來,他沒有把這想法講出來,又道:「現在我講我的戰術部署,希望你全力支持。」熊開訝道:「你講呀,我幾時不支持過你?」羅獨道:「先派六名弟兄持弓箭埋伏兩側,方老二和小朱用鉤鐮槍,你我各帶一名副手,我看就是老何跟老范好了。開始時以強弓硬箭密集攻擊。如果那小子騎馬,兩把鉤鐮槍等攻坐騎,如果步戰,他們從旁擾亂,讓我們有機可乘,你我一定要合力出手,你切切不可來單打獨鬥那一套,聯合圍攻……」他最主要就是要熊開應允聯手,那自然是由於敵人只是一個毫不知名的青年之故。如果是知名扎手人物,那就不必多說了。
他不再等方局主說出求饒的話,飛身破窗入廳。只見地上躺著兩個鏢師,老遠牆角有四個鏢局的人,都是赤手空拳,被幾個大漢用刀劍指住。至於方局主這邊,有三個人包圍著,休想逃走。他一步就「走」入包圍圈內,站在方局主身邊,右手拍拍左肋下夜鳴刀,冷冷道:「徐龍飛在此,毛賊們通名受死。」方局主以及那三個敵人都一齊說話,使人一時都聽不清楚他們說什麼。幸好他根本沒有聽的打算,他一步跨出去,有如鬼魅般已站在一個兇悍中年大漢面前。
「劈拍」連聲兩槍皆斷,方朱二人拔槍之勢雖猛,本也還能穩得住後退之勢。無奈斷槍身上傳來一股可怕力道一推,登時仰跌連翻七八個觔斗。身形停下時,全身骨頭都像散掉一般,有如兩灘爛泥,再也爬不起來。正面的老何老范都感到對方盯視自己,想在箭雨和雙槍連一步都阻不住人家,不由得心膽一寒,全身氣力少了一半。他看都不看左翼的「挑魂錐」羅獨,目光如電轉到右翼「鐵霸王」熊開面上。他眼光已經說出來,第一個目標就是熊開了。
他平平淡淡道:「你難道看不出那些人都打不過我,我何須逃跑,其實要逃跑的是他們才對。」江超道:「徐師父……」他道:「別說了,你的意思我知道。」江超搖頭嘆氣,說道:「走江湖不能光靠武功高強,尤其保鏢這一行,人緣最要緊。你不明白這些人詭計花樣多得要命。而且他們的報復心理也非常重,你就算躲在鏢局寸步不出大門,他們還是不肯罷休會找上門來的。」他有點不高興,道:「照這麼說武功練好也沒有用處?」江超道:「不,武功高強只是手上功夫,但心夠不夠硬一樣重要,如果你心硬得看見一個殺一個,等你殺了百幾十個人,或者殺幾百個人,那時誰也不敢找你,恐怕連暗算你都不敢。」這句話確實有道理,肯死纏爛打,肯不要臉撒賴的人誰不頭疼,潑婦能使流氓也覺得害怕,就是這種特質了。他微笑一下,心中的不高興消失了。當然任何人最害怕的還是殺人如麻,狠如魔鬼的人,連最敢拚命及潑婦在內,也一定害怕的。江超說得對,武功高有什麼用?如果沒有冰一樣的心,沒有鋼鐵般的膽識的話。他的自信仍然沒有消減一分一毫,於是他說道:「謝謝你,你的話我會永遠記在心裡。」其實他對這些問題老早已經想過千百遍,他雖然年輕,卻從不魯莽衝動,任何事都經過思考,所以他既敢進行試驗,對種種問題自是已下了決心。
徐龍飛領了比往日多五倍的薪金,心情愉快,特地買些酒菜高高興興回家。他一向寄居在好友張哲侯家,所以這兒所謂回家,其實就是回到張家之意。他已經大半個月沒有回去過,日夜留在鏢局準備應付任何意外。所以他好想跟張哲侯談談近況,在好友面前他不必謙抑深藏,可以意氣風發宣佈他的看法和計劃。何況聽眾之中還有個美麗可愛的柳媚?
跟著聽見一個男人聲音含含糊糊說幾句話,話的內容不要緊,要緊的是這個男人,乃是僱用不到一年的僕人謝昆。他如何跟嫂嫂躲在空房內?他如何能使嫂嫂發出那麼奇怪笑聲?她找一條縫悄悄望去,剛好可以看見有兩個人在那張只鋪了蓆子的床上。她一眼望見就為之心跳氣促,因為那兩個人身上都沒有衣服。這兩人當然就是謝昆和嫂嫂,而謝昆健壯的身軀壓在嫂嫂的白皙豐腴的裸體上。現在她才知道男人和女人身體最大分別在那裡。她還看見嫂嫂兩手推住謝昆小腹,一面嬌笑,一面呻|吟,一面低聲叫著:「哎……你……好人……」柳媚又心跳又頭昏又腳軟。但自後日子便好像沒有那麼無聊,人生似乎有某件事可以追求或等待。她身體也突然長大發育,不久就變成成熟美麗的女性,再也不是那個面黃矮瘦的小丫頭,她心中好不歡喜和圖書得意。
江超大感惶惑,把簽了押的收條交給徐龍飛,走到街上,才道:「他們既不動鏢貨。看來必是決心殺死你。」他一直陷入沉思中,直到進入客店房間,再無別人在側,忽然問道:「假如你我不在一起,他們會否趁機要你性命?」江超搖頭道:「這一節不合江湖規矩,他們不是流氓,定須先對付了你才輪到別人。」他眼中仍有深思表情,半晌才緩緩道:「那麼我若是走開,你深信你一定不會有事?」「一定,」江超說道:「這是江湖規矩。」「好,我馬上走。」「徐師父,你…」他截口道:「他們或者可以不找你晦氣,但早一步砸碎鏢局,同時殺傷幾個人出出氣都可以的,我想現在立刻就離開,不騎馬,抄正路連夜疾趕,我相信定可趕在他們前面。你怎麼說?」江超苦笑點頭,事至如今,他還能怎樣回說呢?
徐龍飛一腳踹去,羅獨飛墜丈許外塵埃中。他久練武功,很多反應已成為本能。當下一躍而起,發覺全身居然沒一處受傷。徐龍飛指指自己鼻子,道:「我保的鏢你們都沒有資格碰。你們的規矩記得改一改。」他雖是看得出羅獨眼中惡毒神色,卻覺得很合理。任何人被當眾擊敗,被當眾侮辱,心裡自是恨不得殺死對方,絕計不會覺得快樂的。大路很快就恢復正常狀況,永勝堂人馬雖然眾多,卻呼嘯撤走不敢再生波折。
一個月不到,蘇州永源鏢局的生意驟然增加十幾倍。局主方先進暗中卻不斷搖頭苦笑。用這種方式掙來聲名和生意,表面上看似乎很不錯,但從傳統鏢行作風來看,那是一定不能持久的。打天下豈能一味靠武功高強呢?至於江超,內心卻是大是動搖。他投身鏢行三十年,對這一行的做法正如方局主一樣,認為必須那樣才可以長久,才可以走遍天下。但卅年來所見新聞,卻又深深知道不論是手段多麼圓滑,不論情面多麼的大,鏢貨仍然有被劫之事發生。現在徐龍飛以一身絕學,用極端相反方法,完全推翻了傳統作風。這條路看以不通而又好像很通,徐龍飛的手法究竟對不對呢?
徐龍飛為之恍然大悟,原來是近幾年來名震天下的「人妖」。傳說這個人妖武功高強手段毒辣,而他往往善於化妝為千嬌百媚的美女,只喜歡扮女人角色跟男人上床。無怪一見到他,竟會泛起情慾。也由此可見得他勾引男人的功夫不同凡響。「你的艷名我當然聽過,難道你認為我是很孤陋寡聞的人?」那時節對於「同性戀」全不大驚小怪,也不會歧視這些性心理異常的人。只不過誰也不公開討論,社會上既沒有反對亦沒有贊成言論就是。玉郎君鄧宛如眼珠四下轉動查看,甚有媚態。接著低聲道:「徐兄,此處不是談話之所,且到我下處,有要事奉告。」老天,到他住處去,並且大概是沒有別人在場的密談,這還了得?徐龍飛不禁惕凜。
那人身高面長,面色黝黑,一對三角眼閃動兇毒光芒,他道:「兄弟正是于鋒……」底下的話被夜鳴刀一晃戛然而中斷,急急揮動利鉤,蓄勢待敵。徐龍飛正是不想讓他多開口,他深知這種下流而又老又奸的賊頭,話會講得極之冠冕堂皇,會使有理的一方反而變成卑鄙小人。他冷笑道:「于鋒,我希望今天我刀下無三合之將,但你以斷金鉤法為主,以穿雲腳為輔的武功可能使我失望遺憾。」于鋒面色為之大變,但覺這個年輕敵人胸羅萬像,天下武功好像無有不識,簡直可怕得有如魔鬼,他怎能一眼就知道是「斷金鉤法」和「穿雲腳」呢?那個魔鬼似的年輕高手舉刀斜斜向天,大有高膽遠矚雄視天下氣度。這是什麼刀法?他功力究竟深厚強大到何種地步?這些問題于鋒全然摸不到頭緒,當即苦笑一聲,右手利鉤運勁一揮血光崩現,左手已齊肘砍斷,斷手噗一聲落在地上,于鋒又苦笑一聲,右手一揚,那把百煉精鋼的利鉤衝天而起,叮一聲深深插入屋樑。現在此人不但一手自斷,而且亦手無寸鐵。誰還能拿刀殺死他?若論決斷之快,手段之辣,于鋒當真可稱一流高手了。
「我很痛苦,你當然知道,是為了什麼?」「我知道。」「妳呢?」「我怎麼樣?」「難道你一點都不後悔?一點都不內疚?」「我絕不後悔。」她決斷的聲音表示出不可輕易動搖:「不論要付出多少代價,我都不後悔。」「哦?妳……」「如果沒有你,我活一百歲也跟沒有活過一樣。」徐龍飛目瞪舌結,半晌說不出話。她的話也不能說是沒有道理,一個人如果活一百歲,都沒有渴想中的快樂,那的確不如不活了。「但我卻不能不後悔,不能不內疚。」他轉動及注視手中的酒杯,好似從杯子上可以看出深奧正確的道理:「我和他是好朋友,跟親兄弟一樣。我這樣對你,簡直就是亂|倫!」亂|倫?這是多麼大的罪名?柳媚大大為之心慌和喘息。事實上當然可以稱之為亂|倫,即使是完全沒有血統關係的朋友的妻子也是的。但她為何一直覺得此是很自然的事?為何至今都不覺得是罪過?又為何至今仍不後悔?
「這兒是本府鄭員外府的一部份,地方很好,你會知道鄭員外的潛園吧?」徐龍飛言頷首。蘇州是他舊遊之地,而蘇州的園林府第自古以來全國第一,這潛園雖然不算有名,卻也饒有樓台煙水曲折精雅之致。但房宇精美富麗跟此人神秘姿態毫不相干,徐龍飛只關心將有什麼事發生?而不是房屋好不好看。他特別細看對方手指,終於有一個結論,此人點穴功夫特別好。這是一眼就已經看出來的。而現在更進一步,肯定他擅長的是「陰手點穴八大家」之中的「無量派」絕學,極內行人才叫得出名稱是「斷腸爪」刺穴功夫。
但這只是徐龍飛心中想法,不但沒有講出來,反而很有風度笑道:「我很希望有此榮幸,可惜機會運氣似乎不在我這邊。」他淡淡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徐龍飛微微一笑道:「我意思是說,如果我逃命都來不及的話,那裡還有別的心情?你難道真的無意中碰到我?」「不是無意,」他坦白地答。「想不到你這麼坦白……」「但卻萬萬想不到你這麼風流!」他m.hetubook•com.com笑道:「這麼一表人才。再加上以前人說你非常強大有勁,這一來把我的心以及一些步驟都攪亂了。」他笑得很嫵媚,比美女還好看。他的確具有某種特別引力。尤其他站起身,走到徐龍飛前面,全身外衣忽然如蛇蛻委墜,呈現出一身玲瓏曲線,雪白肌膚,這時使人難以置信的是他乳|房挺聳,根本比真的女人還要似女人。
永勝堂在每一邊佈下三個最佳箭手,使出連珠箭法,每人一口氣便是三箭。現在換一口氣又發出三箭,這一輪箭雨過處,依然無功。敵人還是向前兩步後兩步,以簡單身法避開。第三輪箭雨馬上發動,勁箭颼颼密集攢射。接著第四輪第五輪攻勢加急發動。滿空都是勁箭掠劃,一直到第七輪攻勢發動完畢,箭手們只好停手瞪眼,因為人人箭壺內都空空如也。他望也不望那些發楞發呆的箭手們一眼,大步筆直行去。他一步起碼一丈遠,姿勢仍是平常行路一般,其實快得要命,十步就很接近攔在路心四名大漢。那四人一字排開,當中兩人稍突出,兩翼略為墜後,另外還有兩個持鉤鐮長槍忽然疾衝夾攻,這兩人腳下又穩又快,槍上勁道十足。但在他感覺中,他們仍然太慢了,他聽見槍尖破空聲,由一丈遠慢慢移過來,然後快要刺中他兩邊肩膀。在這一段空閑時間內,他只能靜靜等候。
江超努力睜開眼睛,望住徐龍飛,話聲十分微弱:「我實在想不到,他們都不遵守江湖規則……」他自是看得出江超傷勢嚴重,已瀕臨死亡邊緣,所以不再企圖叫醒他。他檢查一下,江超的傷勢除了三記輕重不同的刀傷之外,還有一處特別傷口,這傷口有如白紙黑字,寫明是羅獨的挑魂錐所刺的。假如當時他廢了羅獨武功,再加上大殺一輪那永勝堂的人馬,如今江超大概就不會這樣子奄奄一息了。不過他仍然很冷靜沉穩,眼光依然深不可測。慎而重之拿出兩瓶藥,一種外敷,一種內服。江超傷得這麼嚴重,一時也不知結果是死是生,徐龍飛卻不管了,叫別人看顧住江超,便自悄然離開。
回到家裡,像他感到失望得是張哲侯剛剛出門,這一趟出門,他至少要半個月才回得來。不過吃晚飯時他喝了不少酒之後,便漸漸高談闊論興高采烈起來。柳媚是很好的聽眾,尤其她束起長長頭髮,露出那截雪白的頸脖,有時俯低身子,隱約可見半挺乳|房的一部份。他認為自己只像平時一樣,最多不過窺視找機會飽飽眼福而已。反正年餘以來已經看過不知多少次,情慾要發洩時,幻想中的人也必定是他。所以一切都沒有問題,也不引起絲毫罪惡感。
他不想浪費時間,所以,他抽空研究對方一下。當中兩個人手提長刀,面色寒冷而又兇悍,左翼一人拿著一支黑色尖長兵器,右翼是個悍猛大漢,手握一支狼牙棒。在中間正面兩人當然是主將,兩翼的是副手。但他一望之下,便否定此種慣例,並且已決定先向那一個人出手。他忽地退了半尺,兩支像鐮刀像利鉤的槍尖「颼颼」交叉刺過胸前。他一伸手剛好抓住兩槍槍桿交叉點,所以一隻手就抓住兩件兵器。使槍的方老二和小朱同時一撬一拔,各各用盡全力。
鄧宛如與他對面落座舒服的交椅上,神情婉約動人,微笑道:「你心裡至少有一百個疑問?」「不錯!」他笑道:「但既然你並非急急要趕路,你時間有的是,所以恕我暫時不回答你的問題,好麼?」不同意只怕也是白搭,故此徐龍飛只聳聳肩說:「我猜我反對也一定無效,不過我們亦不能淨是坐著對覷吧,是不?」「那麼你想幹什麼?」「你說呢?」他那宛如美女的面龐上出現邪氣卻極之迷人的笑容,聲音亦一樣銷魂:「你年紀雖輕,卻肯定是第一流人物。此所以我敢這樣放肆造次。但我們仍然是人,你一定還有情慾,對不對?你敢不敢試試我的滋味?」此言真是狗屁兼笑話之至,假如沒有後遺症,如何不敢試試他是何等滋味?問題只出在有沒有後遺症而已。
她替徐龍飛斟滿了酒,白|嫩的手很穩定。今夜已經是他們連續幽會的第十個晚上。她瞧得出徐龍飛眼中的痛苦,但也知道等他再喝兩三杯,激|情就會代替了痛苦,熱情的動作就會代替了喝酒和言語。徐龍飛深深注視她,眼中似乎沒有酒意,聲音溫柔低沉:「你好美,是我平生所見最美麗的女人。」「我只有美麗麼?」她輕輕問,心裡忽然有一種感覺,這件事情不論是快樂或不快樂,畢竟要告一段落了。「當然不止。」「那你說說看,還有什麼?」他答得很真誠,「你是聰明,溫柔,勤儉,妳在床上,也是最好的,我不騙你,我是有經驗的男人。」「我在你心中真的這麼好?」她大為歡欣,嫣然而笑。「當然。」他肯定地答。她的笑容一閃而逝,旋即浮現哀傷神情,低聲卻清晰地說:「你今晚使我有一種奇怪的可怕的預感。」
張哲侯的家就在眼前,但徐龍飛一次又一次經過那道門戶,又在附近徘徊良久,仍然下不了決心敲門進去。幸而現在只不過是下午時分,所以他走來走去也不至於惹起別人注意。如果是夜晚,便一定會使人懷疑了。他伸手入囊,摸摸那張伍千兩黃金的銀票。這是相當驚人的一筆財富,任何人有這麼一張銀票。保證三輩子都花不完。這張銀票他打算送給張哲侯,讓他頓成豪富。也許這還不能贖他姦淫友妻之罪,但在殘酷現實生活中,包括柳媚在內,他們都可以過得很好,可以高枕無憂。這筆錢是他到了南京,投入源威鏢局之後,趁著保鏢到西南,以及北方之便,擊潰五處黑道惡霸勢力,挑了他們巢穴。而暗中搜吞了他們的金銀珠寶,變成了一大筆的財富而享用不盡。用不到兩年時間,有如此收穫,的確有點令人難以置信。這筆巨大財富,他決定送給張哲侯。
她終於推撇開一切理論,道:「總之你想走,你想遠遠離開我?」「是的,我決定這樣做!」「天啊!」她低叫一聲:「你走之後,我還剩下什麼?為誰而活下去呢?」這種悲嘆自憐根本是不成理由的理由,不過徐龍飛並不指摘或怪責。他忽然衝動得比平常強烈幾十https://www.hetubook.com.com倍一百倍。他作一個彼此熟悉得手勢。柳媚立刻裊裊起身,身上衣服忽然裂開,裂縫內雪白的肉體已沒有任何遮蔽。她讓那英俊男子迷醉欣賞好一會,才完全把衣物丟棄地上。她連腳都沒有動一下,整個身驅有如騰雲駕霧被人抱到床上……唯其知道是最後一次親熱,知道是最後一次纏綿,誰能不付出一生的熱情?皇天后土亮鋻,此情地老天荒,綿綿無盡……
「我不知道為什麼老天爺不讓我變成真的女人。」他假裝抱怨地說:「也不明白何以我不喜歡女人,只喜歡男人?」徐龍飛眼睛都瞇起,熱血奔騰,欲|火熊熊。雖然他還不知道應該怎樣享受這個「女人」,可是一定沒有問題,起碼「女人」會想法子告訴自己。他腦筋竟然還能轉到別處,道:「我真的還有機會還有時間麼?」鄧宛如倒在他身上,每一寸肌膚都滑如脂玉軟若棉花,柔聲道:「有,有,你時間多的是,反正一切都來不及了。你早一些遲一些都是一樣……」他弦外之音徐龍飛聽不懂,至於他的引導,更是連白痴也懂得。徐龍飛迅即沉溺沒頂於慾海中,但覺這個美貌男子,當真比女人更佳妙……
事件尚未完結,定然還有下文,徐龍飛很明白。而且有了幾個打算之多。如今就看看人家使什麼手段,才決定用那一種打算應付。趟子手江超乃是老江湖了,但目下情勢完全無法插手。唯一能做的是跟徐龍飛約定幾個聯絡暗號而已。昨晚一宿無事,卻不等如今天可以平安渡過。尤其是下午就可以抵達蕪湖交貨,敵人要報仇劫鏢的話,今天非動手不可了。一路行去,直到蕪湖在望,甚至入了城,貨物交割清楚,依然風波不起。
他用手勢阻止江超前進,道:「我自個去應付他們。」江超聲音澀滯,道:「一定是永勝堂人馬,他們很有些高手。也許會先把鏢貨劫去才對付你,以便擾亂你的心神。我認為你睬都不要理睬這些鏢貨,你自己性命要緊,千萬小心。」他說完了才獨自驅馬馳去,一看見有兩個人手持長長的鉤鐮槍,便跨下馬背大步向前行去!還有十二三丈之遠,茶亭內又奔出四人站在路中,此時兩邊田疇後,樹叢後人影連閃,弓弦聲鳴隆不絕,每邊都有八九支勁箭啣尾劃空而至。他傲然冷笑,前跨兩步,後退兩步,所有的箭都從他面前或腦後掠過。箭鏃破空之聲勁厲,不問可知必能洞穿人類血肉之軀。
他們忽然都停止不動,他埋首在溫暖香滑的乳|溝中,內心充滿奇異的滿足。但隨著理智回復腦筋清醒,悔疚突然洶湧而起,並且像毒蛇狠狠咬囓他的心靈。使他悔不當初。唉!假如她不是別人的妻子,尤其不是好朋友的妻子,我滿足快樂之後,便不會有後悔愧疚感了。然而這個被我壓在底下的赤|裸美女,卻的的確確是好朋友的妻子,我也的的確確做了很糟的錯事。他深深長嘆,抬起頭凝視著,玉面朱唇依然那麼醉人,使他又一陣心亂。
他刀招方出,曾勝「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原來是剛才硬擋一刀,已經傷了臟腑,血氣奔湧,忍不住吐一口血。此時生死存亡繫於一髮,曾勝使出壓箱底絕招「左旋右抽」,長刀搖擺旋抽不定,使人眼花繚亂。徐龍飛卻看得見刀光中有兩道縫隙之多,不過他選擇其中之一也就夠了,他也不必使出最快速度,輕輕鬆鬆隨手推刀出去。曾勝尖聲慘時,只叫了半聲,頭顱便跟身軀分了家。徐龍飛一轉身「走」了三步,微笑瞧著眼前的人。這一個就是包圍著局主方先進那三人之中最後一個,那兩人已經頭顱落地,現在可輪到他了。徐龍飛道:「你我大概比較談得攏,因為我們都不必遵守江湖規矩。請問你是不是南陽寨老大于鋒?」
洞房那一晚,她總算有機會細細打量已經半醉的新郎張哲侯。他看來長得還不錯,身體也算健康。她無端端記起嫂嫂,每一次當那謝昆壓在嫂嫂身上,嫂嫂總是呻|吟抱怨他太猛撞。只不知張哲侯又如何?他會不會比謝昆更……?燈燭熄滅之後,房間內烏漆馬黑,伸手不見五指,彼此看不見對方身體。她覺得很遺憾。另外,她不喜歡張哲侯的笨拙動作,把她乳|房捏得很痛,不過她內心仍然燃燒著渴望,等待著強大的衝迫,也準備好發出呻|吟。她感到些異樣,雖然是她第一次經驗,可是她毫不驚慌,也能夠感覺得很清楚,只有少許刺痛,一會兒之後,一切動作都停止都成為過去。她內心激|情仍然瀰漫高漲,但沒有強大的衝迫,渴望在期待落空,反而變成隱藏內心深處的失望。洞房第一夜固然如此,往後每次地脫|光衣服躺在黑暗中,等到身上的男人滾下來,便在他呼呼酣睡聲中,再溫習那無盡失望之感。
曾勝實是覺著難以置信,眼一瞪刀一抖,刀背上三枚鋼環鎯鎯直響。「來吧!」曾勝狠狠道:「倘若三招之內我腦袋落地,我想不服氣也不行啦!」徐龍飛微笑依然,道:「就這麼說,你小心了!」夜鳴刀又閃耀出萬千道光芒,高舉斜豎於空中。刀勢驀地一落,第一招「氣雄鉦鼓」使出,果然有如百萬大軍對壘,鉦鼓震天,卻被這一刀雄風殺氣壓下去了。那南陽寨二寨主曾勝三環刀一掣一架,兩式只是一招,刀勢掣動時是攻,架時是守,有如兩軍圍陣大戰,既以翼鋒攻敵,又以重甲精兵正面死守。徐龍飛才喝一聲「好」,兩刀已經相觸,大響聲中曾勝連退五步,徐龍飛第二招「銷鋒鑄敵」,刀勢不猛,平平削出。
時間很晚了,真可惜。要不然馬上趕去醉紅院,找個姐兒發洩一下。老天!她的乳|房好豐|滿好堅挺,她的腿好白好滑,如果我可以上前摸一把,短幾年命也是甘心……假如我推門進去,她會不會大叫而驚動四鄰?如果她不叫,那就表示我可以……其實她就算想叫,我也可以使她叫不出聲,進去吧,怕什麼呢?澡房木門忽然微響一聲,房中已多出一個人。柳媚毫不驚慌,也不急掩藏赤|裸身體,凝神一望,面上泛起曖昧迷人的笑容……他當真已觸摸到她滑嫩皮膚,揉捏高聳乳|房,嗅聞到她的香味。此外,他覺得她身體溫暖而顫動,但也許是她的反應,而是他太強太迫切,醉紅院和_圖_書那兒的女人,個個都說他是十分雄性的男人。柳媚夢囈式的呻|吟,身軀起伏中不時有退縮的動作等等,以乎都足以證明他十分健壯這一點。
他知道自己向來性|欲極強,凡是有關「色」字一關,最好是遠遠躲開,寧可拱手認輸,絕不可逞強硬闖。這當然是指有害處而言,如無害處,自是歡迎有許多動人迷人的色關臨頭。但他仍然默默跟鄧宛如行去。瞧著這「人妖」裊娜背影,不禁大為迷惑奇怪,男人怎能連走路也像豐|滿婀娜的美女?能使人瞧了大為動心?玉郎君鄧宛如帶他走入一處重門疊戶人家,是從後園山門進去。一路都碰不見一人,房門重帷一垂下就變成隱密世界。
那羅獨連仔細查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徐龍飛已在眼前近處。羅獨看見他那對眼睛,神光蘊藏而又深不可測。羅獨的挑魂錐挑刺敵人小腹要害,徐龍飛身子一側恰恰避過,他們這兩下動作都快得幾乎看不清楚,卻又齊整得好像早已排練純熟。羅獨第二次攻擊仍是快如閃電,錐尖再度挑刺敵腹。不過這次徐龍飛都覺得太慢了,他要等一下子才挪動身子,讓那支要命的尖錐刺個空,而在等待之時,夜鳴刀鋒利刀尖抵住了羅獨咽喉。羅獨一時變成石雕木刻人像,全身上下一切動作完全凍結。當然他絕非不想動,可是咽喉所感到刀鋒森寒之氣,便熱血凝冰,便心膽俱裂。
這個判斷他是錯了,因為這些人在黑道上其實已是第三四流好手,絕對不是第九流的。不過,這個錯誤對他並無不良影響就是了。馬車上路了個把時辰之久,江超忍不住打破沉默,道:「徐師父,現在已是永勝堂地界。南陽寨居然沒有人追上來,大概把我們交給永勝堂對付,等我們疲倦負傷,他們才捲土重來。」他仍不作聲,江超聲音中忽然又有了感情,說道:「徐師父,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你還年輕,快走吧,我想法子應付他們。你那裡都可以找到飯吃,別再幹保鏢這一行,也別再走這條大路了。」他相信自己一定對「感情」有點敏感,所以要花點氣力才掩飾得住內心波動。
熊開揚起狼牙棒,這件兵器本身重達五十斤,掄舞之時每棒都有千斤之重,若是被此棒擊中,就算是鐵人也被砸斷砸碎。熊開招沉力猛,判斷準確,一棒「力劈華山」砸落,對方果然到了面前,而且迫得他不能不橫刀硬架。任何人都知道必是徐龍飛刀彎如鉤,腦袋碎裂,而屍體恐怕也是肢殘骨裂無復人形。他拔刀擋棒之際,五指很溫柔搭落刀柄。他知道有很多時間,不必太急迫太匆忙。不過他還是拔刀出鞘,橫刀擋棒。他覺得熊開那支狼牙棒落勢實在太慢了一點。然而這一點正是普通高手跟真正高手的差別。故此實在是可以原諒的事。
大路要轉彎之前,路邊有一些人以及一輛馬車。他們都是過路的,其中有挑著擔子的鄉人,有客商行旅,由於去路被四個提刀握劍的大漢封鎖住,只好待在一邊。徐龍飛和江超兩騎先到,車輛跟在後面。他小心看路邊那堆人,看見他們迷惑憂慮害怕的神情。他又看見馬車內有個青年,左肩左臂都有包紮著,這個青年五官端正,看服飾是商人,露出焦急愁容。他揚鞭行過,四個兇惡大漢都退到路邊,於是車行折出林外的直路。遠處茶亭內那些人,他都瞧見了。脅下夜鳴刀微微躍動,大有欲出之意。而江超沉重緊呼吸聲也聽見了。
熊開忽然感到情況形勢極之嚴重,兇悍之氣消失大半,頭皮微微發炸。羅獨一發出命令,茶亭氣氛登時冰冰冷冷,人人都驟不及防,感到徐龍飛巨大的壓力。羅獨起身走到茶亭門口一站,眼見奉命出戰的手下都各就崗位,然後縱目四顧。第一眼先看見大路遠處恰好出現兩匹馬兩輛大車。跟著又看見田疇間有些人。這些人都是由於大路兩頭被封鎖,所以兜大圈繞過這段大路。無疑他們也想遠遠地瞧瞧這一截大路上發生什麼事。斜照的陽光稍微變成金黃,阡陌上一些桃李以及杏樹,有些還有花朵,暮春江南一片寧靜溫柔。徐龍飛深深再看一眼,心想:這般美好景色,我希望以後還看得到!
三日後有如奇蹟股,江超不但不死,竟然還可以走動。徐龍飛這時也出現了,卻沒有說出他這三天到何處去?做什麼事?但又過兩三天,江南已無人不知雄踞蘇州到蕪湖線上的南陽寨和永勝堂,已經被徐龍飛挑掉,除了幾個頭兒的可怕下場之外,那永勝堂副堂主羅獨以及七個好手,都身首異處曝屍大路上。但天下無人得知的是徐龍飛內心的決定。那是他如何對待敵人的決定……
大廳內恰好傳出一聲負傷疼慘哼,假如不是繼續還有哼聲,顯示此人只傷未死,他一定破窗衝入出手報仇。負傷之人口音一聽而知是本局鏢師趙群。平日為人風趣,脾氣甚好,手中一條七節鋼鞭甚是不俗。這時他忽又哎哎慘叫,同時有人獰聲打哈哈。他聽見局主方先進發急道:「姜堂主,趙群既已落敗負傷,怎可又刺他一劍?你此舉大大有違江湖規矩,我定要找人評評這個理。」姜堂主聲音獰惡刺目,道:「去你媽的江湖規矩,老子打贏,愛殺愛剮都行。你他媽的不服氣就亮傢伙……」好幾個人轟然大笑,然後其中一個尖細聲音的人道:「姜老大快人快語,這回且讓兄弟出手拆斷老方一條胳臂。等姓徐那小子回來,我們一齊將他大卸八塊。」姜堂主道:「曾二寨主請吧,但最好連頭一齊拆掉,這叫作一不做二不休。」局主方先進大驚叫道:「各位仁兄別動手,我們交易多年了,多少也算是個朋友……」
徐龍飛踏入蘇州城時,不禁精神大振。看看天色,還未近午。人家趕急也要好幾天的路程,他一夜零半天就趕完了,料想敵人不至於趕在頭前,不覺有點沾沾自喜。他本想洗洗臉,吃點東西才回鏢局,其後一想凡事不可太把穩,不可太自以為是。於是一面拍拍外衣灰塵,一面奔向鏢局。鏢局大門兀自關閉未開,這使他大吃一驚,旋風般奔入側道,提氣一躍,宛如飛燕般掠過牆頭,落在一個小小通天院子裡。他腳步比貓還輕,神色比豹子兇惡幾倍。身形一下子已隱匿在大廳窗戶旁邊,側耳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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