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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刀春夢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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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退隱歸園林

第五章 退隱歸園林

他深信十招八招一定可以解決此事,可以回到杏花閣裡繼續擁嬌娘飲美酒。不過他平生出手從不大意,所以,一上來仍然全力施為。冷月環突然爆散出幾十團冰魄光影,層層疊疊當頭壓落,而一眨眼間,冷月環由於對方猛退而變為急進,仍然幻化為五團燦燦銀光,電急追殺。官同劍尖一顫,「叮叮」之聲不絕於耳,每團銀光都吃他劍尖點中一下。冷月環化為直推之勢急撞敵胸。這是因為官同劍上內力冷銳柔綿兼而有之,那是天下四大劍派中峨嵋派劍功心法。申公超九年前有過經驗,那次他力戰峨嵋著名高手魏離,苦拼三百招之後,終於靠這一招「大金輪勢」排闥破門直入,以犁庭掃穴之威,硬是迫得魏離身不由己連退二十步而棄劍認輸!九年前那峨嵋著名高手魏離擋不住的「大金輪勢」,官同果然亦受不了。
徐龍飛拍拍腋下「夜鳴刀」,道:「我的確想不到你們並不是冷冰冰惡騰騰的人。這回竟要跟你們幹上,要跟你們分出生死存亡,可真有點遺憾。」門秋月輕嘆一聲:「幾十年來只有你敢這樣對我們說話,從前我們鬥過少林寺武當派的主腦人物,連他們都不像你揮灑自如。看來你比他們好像還難惹些。」阮十全道:「你又誇讚他了。」徐龍飛道:「我們可不可以改個時間改個地點?」門秋月微訝道:「為什麼?你帶我們到此。而我們亦覺得此在很適宜,為何要改時改地?」徐龍飛心中閃掠過王小怡的朱唇玉靨,一點不錯,是為了她而說出另改時地決戰的要求的。因為他若是不敵而死,自是一了百了,世上之事任什麼都不必亦不能擔心了。但若是奏凱得勝,便只等如一個風暴才平而另一風暴又起了。他忽然有點迷惘,究竟他內心深處是不是真正想改期?抑或只是聊以自|慰的一小小掙扎姿態?假如王小怡對他沒有壓力,則幾年前徐東風挈她搬出鏢局時,他怎會有如釋重負之感?
論內力,刀爪相觸之時,阮十全胸口如被錘擊,血氣浮動,比正常時多退了一步。論擒拿,徐龍飛左手這一出,氣定神足手法細膩,但屬有血肉有脈穴的人類,方觸之時絕無感覺,拿住之時身軟如泥。論速度則應快則快應慢則慢,全都恰到好處。可是關於「擒拿」,這一點,卻陡然發生了大大問題。原來徐龍飛的招式手法雖然無懈可擊完美之至。可是門秋月的右腳卻比正常之人細短一些。徐龍飛若是擒拿她大腿,還不至於有什麼出入。但抓她腳踝時,尺寸便差了那麼一點,最多只能碰擦到她鞋底而已。
「大爹,」她又說話,她一向習慣稱他「大爹」,這是她閨女時代至今不變,唯一的一件事,其他一切好像全都變了。「您的孫子有奶媽陪著睡午覺,您不必擔心。」徐龍飛搖搖頭。小怡微微而笑,美眸中隱藏不住些許狡黠之意。她說:「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擔心你的孫子慕龍。你知不知道他的名字是我起的?」由「您」而變成「你」,敬意雖然減弱,距離卻大大拉近。徐龍飛已經是五十多歲老江湖,忽地感到有一股不尋常風暴醞釀中,他默然不語。小怡道:「我自小就崇拜你。」她稍歇了歇,一口氣飲了杯高粱。轉眼間玉面上泛起紅霞,道:「我那時恨不得快點長大,好跟你闖蕩江湖,好替你鋪床疊被。」她已經開始借酒行凶,徐龍飛對此倒不怎害怕,只奇怪她為何選擇現在這時機。他也沒有回頭望出圍牆外,雖然在遠處的河邊有兩個人站在一株高大銀杏樹下。
雖然他健腕一振劍刺如風,上盤六劍下盤七劍,卻空自激起無數眩目劍影,其實腳下步步後退。官同強運一口氣又刺劈絞削了十八劍。那宛如旭日的大金輪仍然迎面迫到。官同身形忽然彈起九尺,腳板幾乎是擦著環刃而過的。速度若是慢了一線,起碼有一隻腳會離開身體掉落地上。他能夠抓住以及利用一絲空隙間不容髮逃出「大金輪勢」凌厲攻殺,自是證明他武功精卓,這種敵手當然十分可怕。可是申公超嘴角的冷笑卻又似乎表示並不如此。九年前峨嵋高手魏離亦有足夠功力,可以到冷月環「大金輪勢」這絲空隙。可是魏離卻不敢利用。他寧可多退幾步棄劍認輸,當然是大有理由的。魏離的理由是寧可認輸,也不願死亡。他深信以這麼驚險的方法脫身,身子在空中時,一定會馬上變成死人。因為那申公超的金星芒漫空電射時,他實在連半分把握都沒有。那魏離老練而又精確的考慮,使他活著離開。
我眼光在夏珪那幅山水畫旁邊的一幅對聯上,停留了好一會。那幅對聯是「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光寒十四州」。好大的口氣,我夜鳴刀的光芒連一個村莊也寒不了。一個州多麼大?十四個州當然更是大不可當。文人向來多大話,看看這幅對聯就知道了。我眼光收回來,在方少眉、徐慕龍、寇澤之和公孫偉意面上掃過,最後看看那好像老實忠厚其實不然的衛遠。我說:「徐爺爺昔年威震天下,長江鏢局旗幟所到之處,海晏河清,群魔懾服。那時候,我們從不花一文錢向那些魑魅魍魎乞憐。我們寧可用那些錢廣收眼線,我們的聯絡網是最好的,調查工夫也是第一流的。諸位對於本局昔年的盛況,認為我有沒有太過驕矜自誇?」
直到王小怡已確定自己懷孕之時,才下決心把徐龍飛找來。徐龍飛面有不悅之色,道:「屋子裡除了我孫子徐慕龍睡著了呼吸聲,便沒有任何人聲,你是不是忘記我們不再見面的約定?」王小怡柔柔道:「還有一個人,只不過你看不見聽不見而已!」徐龍飛默然在運功查聽好一陣,才皺眉道:「不可能,那人是誰?」王小怡笑得像花朵般美麗奪目。她拍拍小肚,道:「在這兒,你當然查聽不出來。」徐龍飛楞一下,她又道:「別胡思亂想,我只是認為你有權知道才告訴你。」「一定是我的?」「當然,你也知道的,你兒子徐東風已變成女人,他好幾年沒有碰過我了。」徐龍飛表情憂喜交集,道:「既然是我的,那很好,他知不知道?」「知道,」王小怡說:「我第一次嘔吐,他就瞧出來了,而且他只猜一個人,那就是你。」
但這眼前這個少婦雖然長得有七八分像柳媚,卻絕不是柳媚,當年他曾經親手收殮張哲侯和柳媚屍體入棺,廿十餘年來他雷霆之怒仍未熄滅,黑道上但凡招惹他長江鏢局,必定斬草除根窮追狠誅。那麼多的人命,頭顱和鮮血,都已隨時光俱往,與草木同腐。唉,她要是柳媚就好了,然而她不但不是,還竟然是他兒子徐東風的妻室,又是老部下兼老朋友王百滔的女兒,她閨名小怡,十二三歲時已經有點像柳媚,到她十八歲嫁給徐東風時竟然有七八分相肖。他兒子新婚洞房那一夜,他喝了個大醉。
王禹笑容反而收斂,說道:「你小心聽著,我收你為徒之前,已經著手訓練五隻螳螂。」算時間至少有八九年了,世上最長壽的螳螂也活不了這麼久,可見得他口中所謂「螳螂」絕對不是昆蟲。王禹又道:m.hetubook.com.com「那是因為『第一惡棍』官同仍然逍遙法外之故。這五隻螳螂現在只剩下三隻。我有理由相信忽然失去音信那兩隻也是為了官同之故。這個秘密,世上現在只有你我兩個知道了。」衛遠苦笑道:「弟子好奇心一向不大,這秘密師父你實在不必告訴我。」王禹不理他微弱又近乎哀鳴似的抗議,道:「剩下三隻螳螂交給你了。他們雖然武功遠比不上你,但論輕功,頭腦,機智,忍耐,跟蹤,竊聽以及欺訛詐騙等等,都不在你之下。」
官同道:「他老早已退出江湖,還提他作什麼?但照我看法,他的長江鏢局一兩年內就得關門大吉。」王小怡搖頭道:「我不信,你雖然是天下第一惡棍,但不可能使長江鏢局垮台。你跟徐龍飛還差得遠呢!」她稍後又補充說道:「連床上那件事也是的,徐龍飛好偉大,你只像小孩子而已。」官同沉思好一會,才笑道:「你老是用徐龍飛來氣我,為什麼?照理說你絕不會想長江鏢局垮台,但你卻一直激我使我想法子對付長江鏢局,為什麼?」王小怡道:「那你得用點腦筋了。」官同道:「不必,我老早就要鬥鬥徐龍飛,也要弄垮長江鏢局。不過自從十年前你露出這種意思,我就改變手法。我讓徐東風穩穩地當他的局主。不過,我經常修理他,我最喜歡當著他的女人面前跟他上床,因此他不得不殺死那個女人,以免醜事傳出外面。但前兩年,他終於忍不住自殺了。」
在個人觀感上,他希望官同是被虐待者,但不幸的是剛好相反,因此他覺得噁心和不滿。他又知道雖然王小怡表面上被打踢得滿地亂滾,而實際上卻正是十分享受十分過癮之時,有人以護花使者姿態出現阻止,可說不定什麼時候會被她暗暗插上一刀。有一次衛遠以為王小怡一定會吐血,但結果沒有,她慢慢爬起身,眼中閃耀著說不出滿足光芒。他們終於停止這種虐待狂的被虐待的把戲。兩個人赤條條的對面落坐,互相注視。他們的眼光已少去了激|情,卻出現互相了解而又仇恨的深意。王小怡道:「我已被你幽禁了十五年了。」官同接道:「我知道,我不會忘記你的。」王小怡撇嘴角不屑地道:「假如徐龍飛還在江湖,你敢這樣對我麼?」
方少眉也同意了,但他那俊秀的臉上,忽然出現凝肅追憶的表情。徐慕龍冷靜如故,看過眾人神情之後,才慢慢道:「我投贊成票,不過為了大局著想,我要求有一個期限。由今天開始,如果半年之內,本局仍然沒有起色,而又闖不出字號,我們再開會表決,看看這種硬橋硬馬的方式還要不要繼續。」我衷心感激在向他點點頭,道:「半年時間應該已經足夠證明了。」徐慕龍冷冷道:「我還有一個要求,就是這半年時間之內,讓我也進行全國性的糧棧計劃。反正本局全國各地人手閒著也是閒著,趁這機會弄點事得讓他們忙碌一下也好。」我從他聲音中聽出他的決心,知道如果不贊成的話那麼他鐵定變成我的敵人。於是我立刻道:「好極了!這是最最穩妥的方法。假如我們兩路都失敗,我看不出還有什麼方法可以使本局不關門。」
徐龍飛皺起眉頭,道:「我知道你偷看。但你怎能把時間算得那麼準?」小怡笑得有點不懷好意,卻看來更漂亮更迷人。她說:「你殺人之後就一定要發洩,尤其對手是強敵的話,你就是受了傷也還要的。」徐龍飛深深嘆了口氣,說道:「外面有兩個強敵,是我故意引他們到你父親故居這兒來的。你卻恰好也回娘家,這都不要緊,你和我的孫子都一定平安無事,但你身為我媳婦,可不應該跟我談論那些話……」小怡瞇起眼睛向他瞧了一陣,連喝了兩杯酒,才道:「正是因為恰恰碰上,我才替你擔心。我娘家沒有什麼女人,男的也都很老,你殺人之後怎麼辦?」徐龍飛驚道:「別胡說,你記住你是我的媳婦。」
我目光轉向方少眉,堅定而不兇狠,道:「剛才你向我解釋過慕龍兄的計劃,並且親口說你已改變主意,決定支持他,只不知你現在怎麼說?」方少眉好像有點狼狽,哼哈了一陣,才道:「我當然支持他。」我拍一下手,道:「原則上既已經決定,我們這個會議很成功很圓滿。從現在開始。我負責外面一切行動,慕龍兄負責他的計劃。方叔叔除了內部安全之外,當然是內外主要負責人。」大家看來沒有異議,我又說道:「但我卻必須請求會議通過,准許我調用寇和公孫兩位叔台,暫時屈充我的助手。」衛遠那個王八蛋有點沉不住氣,居然大有擊節讚嘆意思,這回我真的狠狠瞪他一眼,使他納悶地閉起嘴巴。寇澤之和公孫偉意兩張寬闊厚重臉孔上,都泛起興奮的不易描述的神情光采。我猜那是因為他們終於有了真正可以為鏢局出力機會,將來不至於有尸位素餐的終身遺恨而歡欣。方少眉這次沒有遲疑,立刻批准,道:「他們應該全力協助你。無論如何你對鏢行之事還不太熟悉,有了他們襄助就沒有問題了。」會議解散時,我看見徐慕龍感激的眼光,他真的很漂亮,也極之高傲,我想。
申公超冷笑聲此時才出口,卻見官同雙腳一縮,以腳跟代替尾椎骨被襲部位。官同的構想連申公超也不能不佩服。人體中脊椎骨當然比腳跟重要百倍,用腳跟代替脊椎骨,無疑划算之極。但申公超依然冷笑,眼中殺氣更盛。他深知環刃必定能透過任何腳跟而接著又斬開任何最堅硬的脊椎骨。換言之,官同只是白白多賠上一對腳而已。「鏘」一聲傳來,居然不是肉拆骨裂之聲,申公超心中一凜,伸手抓住飆轉疾飛回來的冷月環。他銳利的眼力已經看見官同鞋跟伸出五寸尖刃,刃身瘖啞無光,卻極之離奇有效,震退了他的冷月環。官同飄身落地,立刻把劍丟掉,抱拳道:「申前輩,且慢出手。」申公超剎住攻出環式,但殺氣洶湧並未稍減。官同道:「神練王禹王大人對我說,別惹『月芒星環』申公超,他的地位是用真功夫打出來的。」天下公認第一的名捕「神練」王禹,聲名赫赫,申公超焉能不知。他們也見過面,算得上是相識。
他先以甜言蜜語,溫柔聲音和動作,使那美婦尤物投懷送抱。良久,爆血管的景象雲散雨收了。他只穿一條短褲,裸|露出精壯緊繃的肌肉,坐在一張高靠背椅中想事情。美婦尤物身上只披一件透明薄紗外衣,來到他椅邊,挨坐椅子把手上。官同起先沒有反應,可能是深陷沉思中。稍後忽然轉眼望望她,隨即泛起奸狡惡毒笑容,手起一拳打中那美婦後背。美婦登時飛開七八尺摔扒地上,慘叫之聲自不能免。她狼狽爬起,又悲又哀又驚懼,道:「你老毛病又發作了麼?」聲如杜鵑,凄厲而又動人心弦。衛遠不但看得見,也聽得見。這是因為他實際上是處身於室戶下的地洞中,他藉以呼吸的通風管,除了透入空氣,還可以透入聲音。以他在聽覺上的修為造詣,屋子裡的聲音。簡直有和*圖*書如在他耳邊發出一樣。
他親自出馬,弄了這麼一個地洞,利用「秘眼」作守株待兔式的監視。說來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因為那間屋子雖然有臥室,浴室和廁所。但長年被幽禁在此而又從來看不見室外有人的情形下,任何最小心的女人也會鬆懈。所以她的裸體被秘眼看見很多次。衛遠不是沒有見過世面之人,看個把女人的裸體絕不認為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之所以不好意思,竟是由於那女人的身段肌膚以及不自覺發散出的醉人風情,使他欲|火熊熊極之衝動!那女人應是徐娘年紀了,可是她還是那麼艷麗,肌肉結實,皮膚白|嫩,雙峰挺尖如玉筍。由肩頭胸脯大腿到腳尖,無一寸不充滿性感。這樣的一個女人固然值得像養金絲鳥一樣收藏在金屋,可是「幽禁」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王小怡看見了拼鬥時一切經過情形。當她熱血急升心跳尚急之時,徐龍飛已經回到樓中。她用他特製金創藥替他裹傷,身上纏上幾層白布之後不覺在寬慰中有點失望。想那徐龍飛就算是鐵打人,現在又能夠怎樣呢?而她為何不能忘記那些呻|吟叫喊的女人?為何不能忘記他巨大的身體?正想之時,徐龍飛忽然伸手把她摟入懷中。她看見他眼中閃耀著原始的野獸般的光芒。但她仍然心中懷疑,他現在還行嗎?
王小怡居然還很沉著,問道:「你想整垮長江鏢局,劫兩趟鏢就可以了,為何還要一兩年之久?」官同打個哈哈,道:「假如長江鏢局是因為沒有生意不堪賠累而垮掉,徐龍飛就算佈下十萬八千個伏兵,也沒有用。何況我的進賬比劫鏢還多十倍?你若有機會,不妨去看看我的寶庫,我擔保你連眼珠都突出來。」王小怡瞠目說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官同第一次伸手碰地,捏搓一陣她的乳|房。這種動作饒是遠不及剛才那麼使人爆血管,可是對衛遠來說,仍然刺|激得渾身冒汗。官同沒有再向尤物解釋,尤物本來就不是用來談話,用是最適合動作的。古人說「自古紅顏多薄命」,這話在別人身上不一定對,可是在王小怡身上,她是紅顏,她所遭遇的當真可以稱為「薄命」。
門秋月嬌喝道:「好內力,好腳法……」喝聲中猱身疾上,一支細長玉杖化為二三十支,每一支杖尖都指住徐龍飛一處要穴。另一邊阮十全也星拋丸擲撲到,如意爪縮短得只有三尺,爪光一掠之際,扣摘鎖拿已施展了四種不同兇毒手法。徐龍飛雄健身子向前一伏,龍吟聲中夜鳴刀出鞘,反手向背後劈出,鏘一聲劈開如意爪。左手卻分光掠影奪捉門秋月腳踝。他這一招無論是刀法、內力、擒拿以及速度。都完美得毫無瑕疵。論刀法,那阮十全的「甕中捉鱉」恰被徐龍飛一招「毫無反顧」所破,除了變招之外,再無別路可行。
這個地洞比起王禹府中那個暖廳,真有天壤之別。空氣潮濕混濁,黑漆無光。衛遠一隻眼睛湊在一根管子上,眼睛所見是華燈已上的一間屋子內部。這根管子像一把曲尺,鑲嵌得有幾塊玻璃。據王禹說天下只有這麼一具,稱為「秘眼」。它的作用就像潛艇突出水面的瞭望鏡一樣。眼前這間屋子是一座大宅院內,正中心位置的一間,能看得見的窗門,都有兒臂粗的鋼枝。那個美麗得令人心跳的白衣女人,把玉頰靠在鋼枝向外眺望之時。衛遠便已肯定這間屋子,必是神仙難逃的巨大鐵籠。半年前螳螂一號才發現這個地方,以及顯然是被「第一惡棍」官同幽禁在此的白衣美婦。而這時王禹親自訓練的五隻螳螂,只剩下這隻螳螂一號了。所以衛遠暫時解除了跟監視官同的任務,以免這隻唯一螳螂也失去。
阮十全冷冷道:「很多人面對死亡時,往往會緬懷憶念平生許多往事。想不到徐龍飛你也這樣。」門秋月說道:「徐龍飛,你真的想改期?」徐龍飛忽下決心,豪邁大笑,笑聲一落,斷然道:「不,現在就幹。這個地方也很好。」他們當真說幹就幹,阮十全的「百步如意爪」倏忽間已在眼前出現。那如意爪泛著綠色非金非玉,五支尖鉤利爪張開時,大過人類面孔一些。爪後有一條細細銀線,既不知是何質料,亦難測知長度。那五枚爪尖居然透射出勁銳內力,簡直有如增加長度又留著尖指甲的人手一般。而假如他這雙手可以長達百步,仍能透出內力的話,就算天下輕功最佳之人若是戰敗想逃,那一定是做夢或是發點燒了。
王小怡也不驚訝,道:「我早該猜到你就是他的男人。唉,如果我早知道而又告訴徐龍飛,你一定早就變成一堆白骨了。」官同得意洋洋大笑數聲,道:「他從前豈敢告訴你?我敢打賭,過一兩個月後我來找你,你仍然會趕快張開大腿。你有什麼辦法呢?你是天生淫|婦,你要男人,也要被男人踢打才舒服,你除非死了才可以拒絕我!」王小怡嘆口氣,道:「我也許真是淫|婦。不過你教我死的辦法還不錯。」官同道:「你去死吧,反正你每個月從泰順錢莊領的銀子,簽名連押我都可以假冒了。況且再過一兩年,長江鏢局垮台,那時你那一份進賬變為烏有,你還有怎麼用處?」
門秋月面色大變中,手中無瑕玉杖像掃帚一樣貼地抽掃。她的心幾乎恨得裂開,這天殺的徐龍飛明知她一隻腳畸形,還用這種方法,如此侮辱若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她寧可逆運招式又逆運真氣,硬是把不可能沉杖抽掃的招式變成可能。「拍!」徐龍飛身子橫飛丈半有餘,脅肋間中杖之處痛得好像挨了刀子。他這時以為肋骨一定斷了幾根,但還來不及察看,那阮十全門秋月兩件兵器復如狂風驟雨攻到。徐龍飛一手拍地,身軀呼地彈起七尺。此時一運真氣,肋骨中杖處劇疼稍減,全身四肢仍無窒礙。因此他身在空中,還能用像獅子搖頭一樣的動作連避四爪。每一爪都從他面頰邊擦過,真真是險過剃刀邊緣。另外門秋月的玉杖嘶風,「叮叮叮」一連三下點中夜鳴刀。假如不是點中寶刀,那就是徐龍飛身上三處要穴遭殃了。門秋月身為當代頂尖高手,又是含憤迫攻,杖尖內力銳如刀劍重逾山岳。
「絕後劍」這門詭毒武功,在武林中並未享有盛名。但事實上都是極之厲害而又可怕的絕藝。尤其由於沒有什麼聲名,更是加倍難防。冀南名家「月環星芒」申公超經過十五年來闖蕩歷練以及磨礪淬練,總算有了一番局面。黑白兩道固然結下許多恩恩怨怨,但終於也已開宗立派卓然成家了。他雖然稍現醉態,可是頭腦之清醒,心志之冷毅,其實仍在巔峰狀態。對於任何挑戰者,不論是名震一方的高手,抑是初出茅廬的年輕武士,他絕不肯有絲毫輕視。想當年他何嘗不是籍籍無名的年輕人?長江後浪推前浪,這一點務必記住,絕計輕忽大意不得的。
這時候徐龍飛雖然使盡畢生功力行功運氣護住後背,卻也自知無法阻得住尖爪撕裂肌肉之厄,弄不好可能連內臟也被抓出一些。他顯然很不贊成也不情願地被如意爪硬是扯落地和-圖-書上。當他雙足碰到堅實泥土時。如意爪離開了他後背,除扯走了一大片衣服之外,還有就是他鋼鐵般的肌肉,這使他鮮血淋漓疼痛難當。而簡直連眨眼的時間都沒有,那碧瑩瑩的如意爪又到了他面門。這次五枚尖爪箕張,有如無常老爺駕到,要勾走魂魄。徐龍飛腳板一碰地面,新力已生。他再也不是一剎那之前在空中那個脆弱的生命。這一點阮十全必定做夢也沒想到,否則他那時定然把徐龍飛蕩向更高的空中,絕不會讓他落地。
申公超道:「咱們以前有沒有結下什麼怨仇?」官同搖頭:「沒有。我也沒有任何親戚朋友跟你結過怨。」「你只為了印證武功?」「對。」「你是修習劍道的,只不知有沒有門派?」「有。」官同徐徐回答:「可是我希望你自己看出來,請不要見怪。」「沒有問題,昔年我初入江湖,也像你這樣不願提到別人。」申公超微笑說:「只不過我運氣沒有你好而已。」官同聲音中稍有訝意:「我運氣好?好在那裡?」「昔年我想邀約一個值得印證武功,甚至決鬥的人,必須千方百計用盡心思才辦得通。但你卻毫不費力,寫個字條就把我從筵席和美女中弄到這兒來了!」「這只是你藝高人膽大之故,所以也許我運氣不好,才會找上你。」
他已經查明那個惹火尤物來歷,竟是徐東風以前的妻子王小怡。後來離開徐東風,竟然嫁給「第一惡棍」官同。後來誰也不知道他們(官同和王小怡)的情況。誰知王小怡不但變成官同性|虐待的對象,又還是籠中之鳥失去了自由。官同冷笑起身,將她逼到角落,像拳師打沙包那樣子一輪快拳至少二三十下。「砰砰蓬蓬」聲中,夾著王小怡哀啼嬌吟。然後但見王小怡跌倒癱臥地上。官同一把提起她,像抓一隻小雞一樣,將她放在太師椅中,道:「妳得承認妳是又淫又賤的女人。」王小怡哀鳴道:「我不是。很多時候我只想討你歡喜而已!」「妳絕對是個淫|賤的女人。」官同咆哮道:「妳勾引一萬個男人都不要緊,但妳卻勾引上徐龍飛。那時候你們是什麼關係?哼,他是妳的公公,妳是他的媳婦。妳可能忘記了這件事,但徐龍飛告訴過我,他忘不了,我也忘不了!」
門秋月的聲音冷峻而又清脆悅耳。她最先開口道:「我們和你雖然不同年代不同輩份,卻終於要面對面碰上了。」徐龍飛頷首,傲笑一聲,道:「我小心調查過你們兩位許多事情,主要當然是在武功方面。而二十年來,你們也必有徐某不少資料。這一節我們算是扯平。」阮十全的聲音陰陰森森,道:「我們已遠不及你年富力壯了。」徐龍飛反駁道:「但你們內力修養比我多了二十年以上功力,人數比我多,這點也算扯平如何?」門秋月泛起平生罕得一見的微笑,道:「你真有一流高手的膽色,以及一流高手風度。見面勝以聞名,我很佩服。」阮十全卻冷冷道:「別誇獎他,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好辦法,對咱們沒有益處。」
杏花閣仍然燈燭如畫,絲竹笙歌以及鶯鶯燕燕還有猜枚轟飲種種聲音,使得這座寬大幽靜的後花園頗不寂寞。除了「月環星芒」申公超以及一個佩劍年輕人之外,卻又沒有其他人了。所以其實四下寂靜得很。他們對峙挺立,相隔不及一丈,所以彼此都看得很清楚。申公超從未見過這年輕人,也沒有聽過官同這個名字。但這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他武功如何?是一般的印證武功只求成名?抑是懷有殺機?官同看來大概廿五六歲,中等身材,五官端秀,全身上下以及佩劍,都沒有特色。這種人走在街上人群中,沒有人能看得見他。官同神情平靜態度謙和,可是申公超卻嗅到危險味道。至於這官同哪一點有危險味道?一時卻找不出來。
我以一個笑容,表達了我真心佩服他的心意。然後道:「不為利而為名,也許有點愚蠢,但你們至少要給我一個機會。我意思說外面的強敵,是我的事,但內部的安全,你們自己負責。」方少眉吃驚似地喃喃道:「外面強敵是你的事?是你的事?」我傲然一笑,拍拍腋下的寶刀,道:「當然是我的事。你們哪一位認為徐爺爺會看錯人?會輕易把夜鳴刀傳給他?誰有懷疑,不妨一試!」寇澤之霍地站起身,眼眶中隱隱泛現淚光,他已經是中年人,竟然還如此衝動。他道:「我絕對不試,我也絕對相信徐老爺子。而假如我們這些人,竟也維護不了自身安全,那就通通死掉好了,我們活著有何用處?」公孫偉握拳砰一聲敲在桌上,眼中亦是水氣迷濛大聲道:「對,如果我們連自己都顧不了,活著跟死掉有何分別?」他兩個人一開口,就表示我已經贏了。因為五票之中,連我一共三票,任何決議都可以通過。
我稍等一下,才冷笑道:「只為了賺錢,那是年紀已經老大想安享餘生的人想法。我當然不願作此想,而徐爺爺居然也鼓勵我這樣做。他說,假如一個人像蜜蜂像螞蟻一樣,勞勞碌碌做完本份之事,然後無聲無息地死掉,那麼活著又有什麼意思?」那寇澤之和公孫偉意突然露出激動的神情,方少眉也連連眨眼尋思。只有徐慕龍,冷靜而又斯文地微微而笑。我覺得此人大有深不可測的內涵,因此稍稍對他多了一份敬意。我特地向他笑笑,道:「我猜想這一回合,恐怕我會稍稍領先,因為徐爺爺的心頭,大家都想為他做到,連你亦不會例外。」徐慕龍輕輕頷首,道:「你講得不錯。問題只在名譽和金錢,我們要選擇哪一樣。但個人感情方面,我還是傾向於名譽的。」
那如意爪在正面一現,徐龍飛退三尺。如意爪卻從左邊攻到。徐龍飛右退三尺。如意爪橫追不捨,速度好像比徐龍飛身形更快。因此徐龍飛一移再移,左耳左肩被五只爪尖內力鑽射波及,隱隱生疼。而現在罩住他上中下三盤七處要穴的,卻是門秋月的「無暇玉杖」。此杖粗僅如小指,長卻及丈,顏色瑩白。門秋月一腳有缺憾,平時用此杖撐扶。此起平常的拐杖,當然失諸太細太長,不過變成兵器之時,可就十分不同凡響,簡直比毒蛇比長槍還可怕百倍。她杖尖射出的內力,勁韌如同實物。
螳螂是什麼東西?衛遠身為浙省總捕頭,他當然知道。可是他師父「神鍊」王禹說道:「我有五隻螳螂,現在只剩下三隻了,我決定交給你。」這時衛遠可就變成傻瓜一樣,完全不能斷定那究竟是什麼東西?是昆蟲?是金子鑄的?是上好翡翠琢的?熱鬧已經過去,這個房間雖不華麗卻很舒適暖和。王禹撇開螳螂話題,舒口氣跌坐軟軟躺椅,道:「其實我退休有什麼值得慶祝的?該來慶賀我的,應該是我想抓而至今抓不到的巨奸大惡,今天這一大群自稱是朋友的人,他們起什麼哄呢?」衛遠聳聳肩,道:「師父,你才六十不到,為什麼退休?是不是為了那些未抓到的巨奸大惡?」「唉!」王禹假裝沉重地嘆口氣。他只是假裝而已,誰都看得出,衛遠當然更看得出。
https://m.hetubook.com.com徐龍飛濃眉皺起,搖頭道:「很不好,為什麼他猜我呢?」王小怡眼睛裡蕩漾著萬斛柔情,輕輕道:「他說,天下只有你敢,也只有你,我才肯。他為了此事,醉了三日三夜,後來卻好像完全忘記了。」他用健壯長大的雙臂將她擁在懷裡,卻陷入沉思中。一些好久已沒有出現心頭的面孔現在都出現了,像張哲侯和柳媚便是。他們因他而無辜枉死,這也罷了,但他們唯一的兒子,卻一直在屈辱折磨中……雖然王小怡長得很像柳媚,但這簡直是狗屁不通的理由。可是老天爺,何以在自譴自責沉重心情中,生理上卻呈現異態?是不是一旦抱著女性肉體,就不能抑壓不能自制?
男人怎能這麼狠心?有的,這人肯定是官同。如果他辦不到的話。他就當不上「第一惡棍」的外號了。衛遠每隔幾天總要來此使用一下「秘眼」。雖說這種守株待兔方法仍有「碰運氣」的意味,卻比買獎券或買馬票的或然率大上千萬倍了。果然理論是實行之母,衛違親眼看見「第一惡棍」官同出現過。那一次既無聊又刺|激。只見官同嬉皮笑臉講一大堆哄騙女人的話,其中還加上發誓等等,然後把那尤物弄上床。那扇敞開的房門恰好讓衛遠看得見繡床,故此人家在顛鸞倒鳳抵死纏綿之時,衛遠卻只差一點沒有爆血管。現在這一次他又守著「兔」了。官同在屋子裡出現。這個天下無雙惡棍,外表看還蠻瀟灑,五十多歲的人,看來仍然年輕充滿青春活力。個子中等,體型很棒,不肥不瘦,肩寬腰細,皮膚相當白。
這也就等如說,申公超果然左手起處,三股細碎金光閃閃的「金星芒」飛出,每一股離手五尺便突然爆散,大有彌天漫地無孔不入之勢。官同劍光電掣漩絞,同時一片白影也如雲龍忽現,往來翻滾,恰恰填住劍光封不住白空隙。他身子一側斜掠七尺,完全脫出金星芒威脅。那片白影,原來是他裹在左手的長衫。申公超冷笑聲,尚未出口,手中冷月環已經脫手啣尾追斬。環刃發出刺耳驚心的破空聲,倏忽追及官同。申公超這撒手一招,絕對不是暗器手法,而是正式招數。那寒閃閃追魂奪命飛環,從官同劍衫俱已不及封擋的空隙斬入。官同連回頭機會都沒有,更休想閃避了。
王小怡哀哀道:「這話你已講了一萬次啦,我求求你不要再提行不行?」官同哼一聲,刮她兩個大耳光。王小怡忽然站起,身子一搖,身上的那件薄紗外衣褪落地上。她白皙眩目的肌膚,以及特別尖挺的乳|房,放射出妖艷光芒。官同的拳腳動得極快,尤其是當王小怡掙扎爬起身時,他一拳或一腳又把她打翻於數尺之外。照理他這時不該出手,但他就是偏偏於這時出拳出腳的。然而最使正在偷窺的衛遠最噁心的是,那美麗風情極之惹火尤物,居然對這種虐待十分享受,全無怨懟不滿之意。衛遠絕不會弄錯這一點,他不是普通人,千奇百怪罪犯的心理他都看過都懂得。像這類屬於性變態之事,在他來說只算是小兒科而已。但懂得和了解是一回事,而噁不噁心又是另一回事。
王小怡動作溫柔而大有乏意,她用毛巾替那壯健的鋼鐵似的男人揩去身上汗水,又揩拭自己身體,她又用衣服遮蓋起她白|嫩如脂玉的肌膚,也掩藏了那挺如尖筍的乳|房。徐龍飛亦穿好衣服,沉聲道:「你家裡一個人都沒有,我猜這是使我不能自制原因之一。」王小怡道:「我喜歡你這樣做。」徐龍飛決然道:「你喜歡也不行,我告訴你,我會把鏢局完全交給東風。老實告訴你,我最近的頭痛老毛病時時發作,視力也隨著頭痛而模糊好一會才恢復,我知道這是很不好癥兆,所以趕緊退休不失為好辦法,而且我還可以遠離你們。」王小怡一聽他的聲音,就知道自己已不必再說什麼了。徐龍飛又道:「我退隱之後相信天下沒有人找得到我。我會作一種特別安排,你永遠可以得到我那一份利潤,所以到了你忍不住離開東風的話,妳絕不須愁慮生活,你只須把慕龍留下還給東風,把我的現在還未出世的孩子,交給無錫太湖邊艾家就可以。」王小怡訝道:「艾家?他們會善待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徐龍飛說:「我也會交待東風絕不可留難你,最好還是找個堂皇理由休掉你,這樣你就可完全自由了。」窗外天色,不知何時暗淡下來,秋風凄緊呼嘯,飄墮飛舞的黃葉,宛如人生中的悲離合,又宛如幸福或痛苦,既無定向,一去亦永無影蹤,也不會留下什麼痕跡。
徐龍飛不久走到河邊,停步在一丈之處。那阮十全左手細如嬰臂而且拳曲,洗澡時真不知他怎樣解決清潔問題。那門秋月則一腳稍稍細短,顯然是少時候患過不算嚴重的小兒麻痺症。總之這兩個人都可算是有點殘廢,但是卻被稱之為「圓滿雙仙」,不是諷刺那就是因為他們姓氏的諧音,或者兩者皆有,因為江湖上恨死他們的人比黃埔灘上的沙子還多。能夠諷刺一下出一點點氣,也自然是眾望所歸的事情。他們年齡比徐龍飛大十幾二十歲,都是七旬老人了。可是看起來卻似是四五十歲而已,樣子都很清俊。可見得年輕時一個是俊秀男兒,一個是姣美女子。他們的目光都極之鋒利和冷靜,在銀杏蔭下站了將近一個時辰之久,竟沒有絲毫不耐煩神情。
衛遠忙道:「既然他們如此得力,師父大可以退休身份,暗中主持一切。弟子若能插一腳,為你跑跑腿,自是大感榮幸。」王禹道:「跑腿?跑你的大頭鬼。我已經退休了,還煩這個心幹嗎?」他看著衛遠的苦笑,心中十分滿意。這個青出於藍的徒弟,已經絕不會小看「第一惡棍」官同。這是制敵致勝的第一步,因為官同心中大概只有「王禹」,至於王禹年輕的徒弟,當然不怎麼放在眼內。唉,假如不是另有原因,非得退休不可,那還是要辦了官同才肯退休的……
小怡道:「不,第一點,徐東風不是你親生兒子,他應該姓張,對不對?第二點,他幾年來已經不是我的丈夫,他不是男人,是別人懷中的女人。」徐龍飛沒有作聲,表面似乎已不會思想。而女人就有這點本領,她替他思想替他決定,她溫柔而又斷然地說:「你喝完這一杯,便出去打發那兩個傢伙。然後我會在你的床上等你。」徐龍飛依言乾了這一杯,面上微現苦笑。因為那兩個傢伙絕對不能用「打發」這等字眼形容,應該用血戰苦戰甚至死戰的形容詞才對。那兩人是三十年前黑道公認的無敵高手,是一男一女,一向形影不離。那時候任何人一聽「圓滿雙仙」阮十全和門秋月之名,保證一時間頭痛膽裂魂飛魄散全都齊了。
然而阮十全自是絕對不肯袖手旁觀。他雖是為了硬拚夜鳴刀的內力而五臟翻騰,此時卻哪有時間運功調息?尤其是一見門秋月身首異處,更是五內皆裂。他的一聲狂吼已顯示他不惜一死之心,代價是徐龍飛也填命。若是公平而論,他們兩條命換徐龍飛一命已是大大虧本。那如意爪抓住徐龍飛後背,這是徐https://www•hetubook.com.com龍飛揮刀斬下門秋月腦袋時之事。銳爪刺入肌肉之剎那間,徐龍飛一則先以全力對付阮十全如意爪,雖然在內力拼鬥上稍佔上風,卻已一口氣未緩得過來。二則接著強運餘力做了兩件事,一是以雙膝怪招夾住無瑕玉杖,仍然傳出內力以壓制對方,二是抽回刀勢斬下門秋月首級。只是這麼一來連餘力都幾已用盡,一口氣亦仍未有機會換過,那如意爪已抓到後背。
徐龍飛心中怒罵一聲「愚蠢」,丹田真氣一緊,雙腿拳曲如蝦。內力佈滿雙膝,一雙膝蓋堅逾鋼鐵,亦快逾閃電,「砰」一聲夾住「無瑕玉杖」。他的確既不能回刀招架,也不能出手反擊以攻代守,更不能閃避。可是他卻還能出奇制勝,不用手不用刀而用雙膝夾住敵杖。門秋月五指一震,但覺敵人內勁威猛如大鐵錘,鋒利又如刀劍,登時虎口裂開。現在她才知道徐龍飛不但能夠封擋,還可以反擊。只是這時已經太慢了,實在已太慢了一點。徐龍飛刀勢抽閃之際,門秋月那顆仍然相當美麗的頭顱,忽又離開身體飛開十二三尺。
他終於開口:「小怡,自從你五年前嫁給東風。我們很少見面,你現在長大了,我孫子也有三歲,但我忽然覺得不了解你。」小怡又喝了一杯,那麼烈的酒。她卻像喝水一樣倒入喉嚨而不嗆咳一聲。她說:「我肯嫁給東風,其實也是希望可以時時看見你。誰知他一定要搬出鏢局,我一直都很很生氣。」徐龍飛聳聳肩。他年已半百,但這動作仍然十分瀟灑。他替他兒子辯護道:「別怪他,我們父子向來不怎麼親近。而且我私生活比較不檢點,不是酒就是女人。那些男人老是跑入內宅,有了妳就不能不顧忌了。」小怡玉面更紅,艷如桃花,笑道:「你何止酒跟女人,你連男人也要。前年我看見你跟那名妓金麗春,唉,我不敢作聲,在隔壁房站得腳都麻了,只生怕讓你知道。去年卻看見你和小徒弟方少眉……」
申公超笑了一聲,身子一搖長衫飛開一旁。他胸口掛著一個徑尺圓形皮套,左腹另有個革囊,上面帶子繫縛腰間,下面的帶子縛住大腿。他既不客氣也不多言,右手忽然就從圓皮袋拿出一個銀光閃閃的大鋼環,此環內外各有七枚逾寸的刃牙,是一種極可怕的奇門兵刃。官同掣出長劍,丟掉劍鞘,卻把脫下來的長衣裹在左手。申公超可真不怎麼明白他左手裹著一件長衫幹什麼?但也不多問,左手拍拍腰腿間的革囊,道:「這裡面有一百零八粒金星芒,右手的是冷月環。我相信你對我已調查得很清楚,大概不必多費唇舌。我雖然不認識你,但我年紀較大,人見得多。咱們算是扯平,好不好?」官同道:「乾脆之至,就這麼辦。我們雖是印證武功,但如果你留不住手而殺死我,我沒得好抱怨的。申前輩,請。」申公超也應一聲「請」,立即邁步繞圈,伺機出擊。
徐龍飛心臟「咚咚咚」大跳三下,喉頭一甜,自知內臟受傷出血。他借敵杖之力飄開尋丈,一口真氣轉處,壓下湧噴欲出的鮮血。這時「百步如意爪」碧影乍現,已追到了他胸前。他開口長嘯,手中夜鳴刀精光倏閃,刀鋒忽然已嵌入如意爪的拇指食指之間,也就是等如人手的虎口部位。刀爪雖已相觸,卻不聞一點聲音。原來敵爪勁道忽然變的陰柔,宛如無底深淵可以容受任何衝擊。當然無瑕玉杖絕不會閒著,事實上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疾射他小腹要害。由於徐龍飛身在空中,離地尚有六七尺,故此無瑕玉杖乃是仰攻而角度刁鑽無比。她以五十年生死搏鬥經驗,全力以赴。她心知這一杖攻得實是精妙絕倫。不論徐龍飛想招架,想反擊,或是想閃避,全都沒有可能。她這一杖簡直十拿九穩。此時那阮十全明明感到徐龍飛寶刀上雄渾內勁不可當,也強自以五十年修為作孤注一擲式的硬撐。只求撐得下去,縱然事後也活不成,但起碼徐龍飛一定比他早死一步。至於這種下場對阮十全和門秋月有沒有好處?阮十全卻已完全不加考慮。
人人都精神一震,連方少眉眼中迅快閃耀過光采。長江鏢局當年的威風盛況,誰能忘記?我等一下,才又道:「我希望能夠恢復那種局面。如果不行,我寧可早一點關店拆伙。何必等到虧蝕纍纍不能支持下去才關門?」大家默然一陣,徐慕龍用手指敲敲桌子,引起大家注意。他最先要發表意見,我便知道這一仗不容易打了。他說:「本人認為若無充份把握,若無充份準備,不宜採取強硬作風。歸根結底,那是因為本局目前的地位,與爺爺當年草創伊始有極大距離之故。」我連望都不望他一眼,徐家怎可能有這種懦弱怕事的後代?徐慕龍又道:「我真正意思是,如果為了名譽,便不妨考慮艾姑娘主張,但如果是為了財富為了賺錢,我們為何不選擇比較容易比較有把握而又避免許多危險的途徑?」眾人也為之矍然動容,默然尋思。
只是一切已成定局,任何人都免不了不知不覺中犯錯。縱然是稱為當世最可怕無敵的一對超級殺手。亦不例外。徐龍飛又使出獅子搖頭的奇異武功,尖爪從他右頰間不容髮擦過。那五只尖爪合攏時所發出的聲音,實足以使人魂飛魄散。阮十全此時卻看見一道刀光,宛如旭日初升時第一道光線掃遍大地。那刀光既不強烈,亦不匆促急驟。但卻足以照耀大地每一角落,每一株花草。幾乎直到他腦袋離開身體飛開之時,才聽得見夜鳴刀鳴金裂石般的龍吟聲……
徐龍飛轉身時用刀鞘一拍,杖尖刀鞘都沒有真正碰上,卻發出金石交鳴脆響,徐龍飛身子急轉了七圈。他身子旋轉時,同時雙腳離地彈起八尺。「颼颼」「嘶嘶」之聲不絕。那如意爪和無瑕玉杖在他腳底一共攻了十七次。由於那兒只有空氣而無實體,所以他們徒勞無功。好個徐龍飛人在半空,忽然有如飛燕斜掠。腋下寶刀仍未出鞘,五指箕張如龍爪,攫奪無暇玉杖。他手肘則像鐵錘撞出,威脅門秋月面門咽喉及肩臂等處。他來去如風,動作如電。那門秋月剛一仰身稍退。徐龍飛雙腳連環側踢。這一路腳法共有卅六記,而第十二腳時便已踢中如意爪。爪上傳來堅實沉厚內勁把他震飛丈許!但那如意爪也向右方上空蕩開。
「你真有想抓而抓不到的人?」「當然有啦!而且有七八個之多。列如『鐵膽神刀』徐龍飛,『第一惡棍』官同,武當掌門靜虛子等!」衛遠駭然道:「等一等,第一點,徐龍飛靜虛子怎會是巨奸大惡?第二點,『第一惡棍』官同雖然薄有虛名,卻怎能與徐龍飛靜虛子他們相提並論?」王禹笑一笑,道:「徐龍飛靜虛子雖然不是大奸大惡,可是他們犯過殺人案,在咱們的立場看,應該都抓了他們,讓他們打人命官司。」衛遠鬆口大氣,道:「當然,這是當然,咱們有時間有機會一定嚴辦他們。但那個官同呢?」「這個傢伙可真是天下第一等惡棍,你切莫小覷他,事實上你全力重視他,也不一定能辦得了他。」衛遠答得飛快,道:「遵命,弟子忘記這個名字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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