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劍海鷹揚

作者:司馬翎
劍海鷹揚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三章 妙計巧連環

第三章 妙計巧連環

嚴無畏又道:「咱們獨尊山莊佈設於全國各地五百處秘密通訊站,你都記住了沒有?」
原來他想不到對方劍術如此奇奧精妙,居然能夠在跨步之間,搶制了絕對可勝的機先,只要他強自掙扎閃避,勢必逃不了長劍透體之厄。但他其勢也不能眼睜睜地任得對方之劍移到胸口大穴,連招架的機會也沒有就被對方制住,生擒或是殺死,悉由得對方決定。
但見她雙刀一時如鷙鳥展翅,一時如毒蛇出洞,兇毒無比,著著進迫。那美少年揮劍封架,卻也招熟力強,騰踔刺擊之際,顯示出內力特別深厚,以及一股堅強無懼的鬥志。
她的聲音甚是平靜,可見得她最有成就的還數修養之功。須知任何人經此一番變故,情緒絕難不受影響,因而語氣決計無法保持平靜如常,但她卻辦得到,這自然是由於修養功深而致。
秦霜波忙道:「我還是第一次離開普陀山,從來沒有人曉得我的名字,即使有人曉得,但我只煉過幾年武功,怎能駭得住像莫信這種異人高手?」
他長長的嘆息一聲,又道:「在下想必是個不祥之人,以致老恩師也在年餘前圓寂……」
秦霜波道:「大娘言重了,我想託你做兩件事,但動手之前,先請問你可曾聽過宗旋之名?」
她劍勢向外斜指,往前邁出一步,說道:「好極了,橫豎你不肯干休的,我們先在武功上分個高下,然後讓我瞧瞧你到底是不是千面人?」她接著又向前邁出一步,劍尖離宗旋胸口要穴不過是兩尺左右,只須振臂送出,即可取他性命。
單家母女深受感動,都同情地望著這個英俊的年輕高手,秦霜波依然好像不受絲毫影響,道:「這就是了,嘗聞金陵佟家的武功源流出自武當,大痴大師則本是少林一脈,這兩家的內功心法本有互通之處,是以你兼具兩家之長而得到特殊成就。單以武功而論,你確是宗旋無疑,但此事關係重大,為了慎重起見,還有兩件事不能不做。單大娘,有煩你摸一摸他的面,那莫信既有千面人之稱,定有極高妙的易容之術,別人決難窺出破綻。」
他話聲忽然中斷,秦霜波仍然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當宗旋敘述經過之時,他也是一直跟她對瞧,可是其間有兩三次似是敵不過她那澄澈如水的目光而避開過,秦霜波面上神情絲毫未變,心中卻暗自估計對方情緒上的變化,蘊含著什麼意義?
單大娘雙刀泛湧出驚濤駭浪般的光芒,迅急砍劈,疾如風雨,看看已施展了六七十招,忽然發覺敵人反而穩住了陣腳,不再後退。而在六七十招之中,雙方刀劍相觸約有五次,單大娘可就感覺出對方腕力特強,自己的長刀雖是極為急猛地砍中敵劍,竟無法震撼對方劍式,使他露出絲毫空隙。
七殺杖嚴無畏這才沉聲道:「阿旋,須知情場有如戰場,千變萬化,相機行事,全在一心之間,以為師而言,可就覺得情場比戰場更為兇險可怕,稍一不慎,便有挫敗沒頂之虞,你可明白為師之意?」
宗旋道:「不錯,這個包袱之內有兩套替換衣服,又有一個玉盒,此外,便是一些巾襪之類的零星物件。」
宗旋手中長劍竟提不起來,也沒有後退或閃避,面上忽然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秦霜波道:「這正是最奇怪的事,匣中之物你如若猜測不出,我們自然不能璧還,因為那裏面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
單大娘打開一瞧,面色也沉了下來,道:「如玉過來。」單如玉奔過去,單大娘把玉盒交給她,道:「小心看,別給他瞧見。」
她們自然夢想不到這個陰謀之中還有陰謀,而江湖中的仇殺正是方興未艾。
宗旋道:「既是你家祖傳之寶,我怎會見過?倒是我的長白山人參呢?」
宗旋想起師恩深重,竟使自己從一個孤兒身份變成當代高手,不由得感激涕零,熱淚盈眸。他乾了一杯,旋又斟滿,單膝下跪,向師父道:「弟子借這一杯美酒,敬祝師尊貴躬康泰。」
但事實上那美少年字字聽得清楚,因為秦霜波這幾句話說時忽快忽慢,每一個字都是從他劍式交替之間傳入他耳中,使他泛起無從擺脫之感,迫不得已留神去聽。
宗旋心知那個曾經遊俠過一年左右的年輕人,定必已被師父殺死,讓他頂替。那佟氏夫婦及大痴和尚已死,天下誰也指認不出他是假的宗旋。自然佟家的親友和大痴和尚的同門僧侶乃是例外,不過這些人很難有機會碰到他,例如佟家的親友人數既少,又不是武林人物。大痴和尚的同門僧侶個個都是真真正正修行的僧人,全然不懂武功。大痴和尚本來乃是出身少林,其後才在金陵駐錫,不返嵩山。
宗旋躬身道:「弟子省得,自當盡心盡力而為,庶幾不負師恩。」
宗旋透一口大氣,道:「既是如此,弟子就大膽上陳下情了。弟子乃是為三師兄感到不安,只因弟子平常觀測所得,三師兄亦是忠心不過的人。」
他本來有如一張白紙,纖塵不染,毫無垢瑕。但多年以來在嚴無畏嚴格訓練之下,變成了詭計多端手段惡毒之人。他所受到的訓練,使他天生過人的機智、聰明完全得以發揮,心胸之深沉,料事之準,手段之辣,無不是已達到了一流境地。
宗旋好不容易熬到今日,眼看就是出籠之鳥,脫鎖之龍,所以更加小心翼翼。雖是聽師父吩咐可以殺死三師兄洪方,也不敢露出一點點神色。
宗旋泛起怒色,道:「什麼?沒有人參?那麼匣中是什麼東西?」
雷世雄從這位四https://m.hetubook.com.com師弟口中,發覺他出口成章,敢情乃是文武全才之士,心中更加驚服師父的手段。
單大娘走近去,道:「姑娘有何吩咐?」
馬車內靜寂無聲,遠處大路上一條人影疾奔而來,到了切近,原來是個俊美少年,背插長劍,一身衣服剪裁精美,質料貴重,舉止之間自具威儀,大有龍行虎步之姿。
嚴無畏心中暗喜,心想:「我其實是用洪方試一試你的為人,假如你一直不提此事,當以為真,我等你前腳一走,後腳就傳召阿方,授以護身保命之法,並且命世雄、阿方他們即日起嚴密監視你一切行動,以免遭你反噬,連我也有不測之禍。」
秦霜波異常小心地推敲,但覺這一番經過無懈可擊,當下道:「單大娘請過來一下。」
車簾時時掀開縫隙,有人在車內向外瞧看。過了一炷香工夫,有四五批路人經過,其中有些在馬車所據的樹蔭下歇涼,那是因為涼亭已擠滿了人之故。
宗旋道:「在下的理由就在尊車之內,單大娘過去瞧一瞧就曉得了。」
單大娘道:「那我就說罷,人家的信中有暗記,一看而知絕無虛假,任何人都想得出這個道理,只有你這個傻丫頭沒想出來。」
宗旋當下長嘆一聲,五指一鬆,「噹啷啷」劍落塵埃。
秦霜波卻平靜如常,誰也猜測不出她到底相信了沒有?她緩緩道:「這麼說來,你的一身藝業乃是得自金陵佟家的了?」
雷世雄應聲出去,嚴無畏向宗旋使個眼色,宗旋迅如閃電般縱到門邊,輕巧地拉開一線,向外窺看,隨即掩上,向師父搖搖頭。
嚴無畏點點頭,道:「你這一去之後,咱們師徒今生今世不知還有沒有歡敘一堂的機會了?世雄,你親自去取些酒菜來,替你四弟餞行。」
秦霜波平靜地迎接對方炯炯目光,她那恬嫻溫雅之態,使人感受到一種深邃雋永的內在美。她問道:「閣下還沒有回答我的問話呢?」
要知嚴無畏的計劃中,宗旋乃是個文武全才,而又正氣凜然之士。因此,宗旋必須熟讀各家道德文章,俾可出言成章,使人崇敬,但這一來當然會有感染之力,嚴無畏焉得不防?
嚴無畏道:「傻孩子,為師早就視你如子,情如骨肉,還有什麼事不可以商量的?」
秦霜波毫不遲疑地道出姓名,並且隨口反問,那美少年緩緩道:「在下宗旋,剛剛因事從東南趕到此地,有緣拜識姑娘,實在平生之幸。」
秦霜波很感興趣地含笑聆聽,最後笑道:「但我卻不是劍后,劍法比我高強的同門多的是,若有機會,還望單大娘代為澄清一下這個傳說才好。」
他取出兩封柬帖,上面都寫了蠅頭細字,交給宗旋,又道:「這是為師為你安排的兩種出身,你瞧過之後,任擇其一,便須牢牢記住一切細節,免得到時露出了馬腳。」
事實上他已找不出掙扎反擊的機會,是以他泛起十分痛苦的表情。
她說話之時,那兩人鬥得極為激烈,按理說這刻雙方都以全副心神交兵鏖戰,聽不見她的說話。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她心膽微寒之際,敵人長劍驀地迅急跳彈,「噹」地一響,竟把她左手的刀震開少許。這一絲空隙正是單大娘心膽微寒的後果,如若不是她鬥志挫弱,敵人這一劍莫說震不開她左手之刀,甚至根本無法使得出這一劍。
秦霜波面色微變,道:「翠華城居然被毀,這真是使人料想不到之事,既是發生於前天晚上,則其時我們已在赴此途中,很難聞得訊息趕去翠華城了。」
秦霜波道:「那就有煩進行第二件事,請大娘搜查他身上各物。」
他的唇邊泛起一絲飄忽的苦笑,他已領略到成功之後的空虛滋味了。那武林霸座以往是如此的光芒四射,令人無法迫視,寧可犧牲一切去求得,誰知一旦在手,卻發覺那不過是一團幻影而已。
下面還詳細註明他遊俠所經路線以及做過些什麼俠義之事,此外,關於佟家的一切親友以及他們的生平事跡,武功源流等等都極詳盡,大痴和尚的事亦是一樣。
單如玉撅嘴道:「這話真沒道理,別人怎知信裏面還有暗號?假如我知道你識得千面人莫信,當然猜得出來,但我以前並不曉得你們相識的呀!」
宗旋眼中閃出疑惑之光,但他卻沉住氣不做聲,等到秦霜波也瞧過那盒中之物,才朗聲道:「諸位可是看上了這支人參,不捨得交還與我麼?」
宗旋現在又避開她的視線,尋思地沉吟一下,才道:「在下出了南門,走了一程,便碰到一位老和尚,還有一大群過路客人,在下向老和尚問訊,他便告訴我這輛馬車的位置。當時那一群過路客人從我們身邊擠過,在下記得被他們挨碰了幾下,想來我巾上的紅花便在其時被人插上,此後我一直趕來,詳細經過已不必再述。」
單大娘道:「不錯,假如我一直在家中,或者會接到羅城主的消息而趕去助陣,但這次出門,去向秘而不宣,傳訊決計無法追上我。」
這一路肉搏迫攻的「雙鋒奪魄刀法」,已是錢塘單大娘的壓箱底拿手本領,如若這一路刀法還無法擊敗敵人,便休想有取勝的希望了。
宗旋轉眼瞧她,訝異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才道:「姑娘這話使在下大感迷惑,難道在下有哪一點使你懷疑我的姓名有假不成?」
秦霜波劍上的殺氣頓時大見消退,她劍尖一吐,已抵住他胸口要穴,說道:「請你說一說如何失去長白野人參的經過?」
她一出手就是凌厲迫攻手法,只要被她攫抓著絲毫空隙,搶制了機先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話,底下一百零八招肉搏迫攻的刀法,便將如長江大河般源源攻去。敵人休想有喘息的機會。
馬車內的兩位妙齡女郎都訝異地注視著那個美少年,不過她們的心意並不相同,那單如玉一雙妙目一直盤旋在對方俊美的面龐上,但覺這個美少年竟是她平生所見最具有吸引力的男人。
因此,宗旋只好像泥塑木雕一般站著不動,他深知目下決計不能輕舉妄動,如若認為她已分心注視自己,暗暗移劍封閉門戶的話,定必被對方一劍刺死。這是由於一種極奧妙的氣機吸引的道理,只要他的長劍或身子一動,秦霜波的長劍就將自然而然的閃電般攻出,制他死命。
雷、宗二人都十分仔細地瞧著師父這等罕見的表情,各自心中揣測。
大凡高手相爭,若然心意浮逸,霎時間就將屍橫就地,血濺當場,何況秦霜波說的話,那美少年不但得用心去聽,還須思忖,更應該是必定敗亡之局。
秦霜波道:「若然那野人參在你身上發現,你有什麼話好說?」
宗旋「哼」了一聲,道:「我怎能猜得出來?」
他一直走到車前,才停下腳步。車簾唰地自行掀起,露出車內的三人。那美少年虎目含威地向車上之人掃瞥一眼,目光旋即落在她們座位上,面上頓時泛起忿怒之色。
單大娘道:「你的名字雖然陌生,但大凡是武林高手,無有不久仰聽潮閣的威名,誰敢以一世英名去試劍后的鋒芒?」
城南的大道上,一輛馬車在烈日之下緩緩駛行,離城六七里處,有座涼亭,這輛馬車停歇在涼亭左側的濃蔭下,車把式放下鞭子,走入亭中休息。
宗旋道:「當然曉得啦!你要瞧瞧在下可曾把那支野人參藏在身上。」
單如玉自然不肯讓秦霜波獨自佔先,連忙也下車上前。秦霜波見她毫無戒備地迫近戰圈,心想交戰中的人各出全力相爭,無暇旁顧,很容易就波及到她身上,這位單如玉姊姊實在不該如此大意,當下輕移蓮步,悄悄挨近單如玉。
平生從不觸動真情的嚴無畏,這時也忍不住嘆息一聲,舉杯飲乾。他腦海中忽然泛起那普陀山聽潮閣閣主李萼的倩影,頓時升起一縷遐思。
宗旋抗議道:「姑娘此舉不免欺人太甚,在下感到難以忍受。」
單如玉還是不服氣道:「他怎生留得下痕跡?我們失去的是一柄短劍,難道他弄下一塊封在信內不成?」
當然這一切都有根有據,昔年嚴無畏已著手安排,果然有這麼一個宗旋為佟氏夫婦所收養,稍後又轉入大痴和尚門下,去年這個宗旋便在東南數省行俠仗義,創下一點聲名。
他的眼光轉回單大娘面上,沉聲道:「你下來,我今日非教訓教訓你不可。」
毫無疑問的,那位丰神艷照的李萼閣主對我很有點意思,倘若我像世間一般的人那樣追求她,想必可以締結良緣,嚴無畏自個兒在想:「但我卻放棄了這個唯一的機會,現在回想起來,方知此生雖是閱人千萬,卻只有李萼能使我怦然心動,我何故放棄了她?對了,就是為了今日已經到手的武林霸座。但如今想一想,好像不太值得呢!」
他輕輕轉動手中的酒,依然沉迷在那縹緲遐思之中。
單大娘轉身奔去,片刻就回轉來,手中多了一個青布包袱,她皺起眉頭,道:「你可是說這個包袱?」
單大娘道:「這個名字倒是聽過,風聞他在東南數省行俠仗義,薄有聲名。」
單大娘道:「這一點你大概還不曉得,在江湖中有個傳說是:聽潮閣若然派弟子到江湖行道,便是劍后出現之時。你可是數甲子以來第一位入江湖行道的聽潮閣門人,人家自然要那樣想了。」
至此她更加深信對方必是「千面人莫信」無疑,因為錯非是具有數十年內功修為之士,決計不能如此堅穩,連經猛劈也不能稍稍影響他的劍式。假使這個敵人果真像他外表上的年紀那麼年輕的話,怎能煉成如此深厚的內力?是以可見得這廝就是那個有千副面孔的莫信無疑了。
秦霜波搖搖頭道:「聽潮閣同門甚多,若說劍后的話,怎樣也輪不到我頭上,再者江湖中也不會有人這麼想。」
雷世雄奉令出去,旋即回報道:「本莊轄下五大幫派之主已經出動,據報是翠華城被毀的消息已傳到此間。因此不少與翠華城有關之人都紛紛作前往查看之計,已有幾撥人離開了高郵城,是以曾經奉令對付這一干武林高手的五個幫派首腦,不能不當機立斷,迅即追去。」
單如玉道:「當然有啦!」舉起玉手向他頭上指一指,道:「你英雄巾上插著的紅花,就是證據。」
秦霜波默然走過來,她手中長劍一直沒有歸鞘。當她走到宗旋身前六七尺之遠時,長劍提起,劍尖斜向外吐,頓時陣陣寒煞之氣籠罩住對方全身。
宗旋心中大為佩服,但他可不敢流露出來,以免被她瞧出自己具有如此高明的眼力,從而推測出自己的武功實在強於剛才的表現。他道:「姑娘請聽吧,在下昨夜投宿客棧,今晨外出訪友,返店之時,店伙告知有人過訪,在下一聽竟是女人,甚感奇怪。連忙回房瞧看,誰知房中已不見訪客,同時也失去了這個藏放著有長白山野人參的玉匣。在下心中急忿交集,向那店伙一打聽,問出那位女客衣著形貌,便挾劍追查。當在下發覺失去玉匣之時,曾經小心查看全房,果然在屋角隱秘之處發現一個暗記,那是用鋼印戳在木頭上的一塊凹痕,清清楚楚寫著『千面人莫信之印』等七個字。在下曾經聽得傳聞,說那千面人莫信十多年和*圖*書來縱橫天下,任何高手都免不了被他光顧,但在下卻自恃武功不弱,心想這一回說不定是我成名露臉的絕佳機會,只要拿住千面人莫信,何愁不震動武林?當下離店追躡,一路查詢之下,出了南門。」
宗旋到底曉得不曉得嚴無畏深心中藏有這許多秘密呢?他可知道以剛才的情勢而言,他已經一隻腳踏入鬼門關之內?
秦姓少女道:「既然如此,單大娘為何不多帶幾個人來?你不是說過那千面人莫信的武功極是了得的麼?」
那美少年只瞧得眉頭一皺,但右手卻不閒著,迅即掣劍出鞘,冷冷道:「報上名來。」
單大娘解開一瞧,果然不錯,但見那隻玉盒長約一尺,寬只四寸,沉甸甸的好生墮手,當下道:「這玉盒之內盛放著什麼物事?」
宗旋一直站在一邊再次細閱那兩封柬帖,聽得吩咐,便取出火摺,把柬帖燒成灰燼,當下拜別師父、師兄,從莊中秘道離開了。
單大娘母女和秦霜波都發覺了,那母女兩人已全相信此人一定就是宗旋,而且對他孤苦的身世生出無限同情。
她發覺敵人已穩住陣腳之後,不由得心膽微寒,只因她自知已使盡一身本事,既然不能取勝,再鬥上十次八次也是一樣。
她的面色突然陰沉下來,想了一會,才道:「不錯,這其中真的有詐,竟然牽涉一件極大的血案。」
那美少年道:「我平生精研的是劍道,但不瞞你說,我在刀杖上也有幾分成就。」
單大娘道:「我告訴你之後,你便服氣為何不夠資格到聽潮閣學藝了,那千面人莫信只須用劍柄染黑,印上一塊在信紙上,那塊墨痕的花紋,我一瞧而知,現在明白了沒有?」
那美少年抓住這一絲空隙,頓時展開反攻。但見他人如鷹隼,劍似游龍,從四方八面向單大娘迫攻。
他近兩年來已深知自己實是處在極危險的環境中,這是因為他的智力已達到測破嚴無畏真正為人的地步。他已知道嚴無畏性情冷酷殘忍,是個徹底的功利主義者,但求成功,不擇手段。若是必要的話,他會毫不顧惜地犧牲他一切親人,包括父母妻子兒女在內。幸而嚴無畏一生不娶妻成家,亦不近女色,所以沒有子女,不然的話,做了他的子女,可真夠受的了。
試想嚴無畏剛才命他窺看雷世雄之舉,以至命他可殺洪方之言,哪一宗不使宗旋心寒?因為雷世雄出了名的忠心,仍然被師父懷疑,洪方是嚴無畏一向寵愛之人,卻隨口下命說可殺,則他宗旋焉能例外?焉能得到師父無條件的信任?
單大娘的目光凝定在他英雄巾上的紅花,本也泛起怒容,聞言更加忿恨,一手抓了雙刀,便躥落地上。「鏘鏘」兩聲過處,雙刀出鞘。在太陽之下泛射出一片森森光輝。
這時那個華麗少女道:「媽,約定的時間已過了許久啦,大概有人跟你開玩笑。」
宗旋面色微沉,道:「是一支五百年以上的長白山野人參,我得自什麼地方俱有憑證可查。」
單大娘沉吟自語道:「奇怪,他信內明明約我在這處見面,他將在頭上插一朵紅花以作識別,但現下逾時甚久,他究竟是何緣故爽約不來?」
他的聲音都有點變了,但仍然看得出他乃是強行抑制著情感的波蕩。
單大娘點點頭,道:「我也這麼想過,但還是非來不可。」
嚴無畏竟一時排遣不掉心頭這股淡淡的哀愁,因此一個念頭忽然泛起,便是金盆洗手,從此隱退的意念,他自己也吃了一驚,想道:「我好不容易登上這獨霸天下的寶座,如何就萌生退志?」
他的話聲甚是柔和,其實滿腔殺機。要知他雖然受了傷,但宗旋絕不敢有反抗之心,這是因為嚴無畏平生做事虛虛實實,從來無人窺測得透,也許他正是詐作受傷而試驗宗旋敢不敢反抗。
單大娘問那姓秦的少女道:「寒家的那一口水仙劍,實在是一宗異寶,價值連城,是以失去數年以來,我們錢塘單家之人,不知費了多少心血錢財,明查暗訪,終無所得。假使我們不是在藏劍鋼盒之中發現千面人莫信的暗記,這一件事恐怕會害死一些自己人呢?所以我這次前來,真有動手一拚以洩此忿的決心。」
她竟不反問對方姓名,雙刀先後劈出,光華電閃。
他反覆地尋思著這個意念之時,一響鐘聲傳入室中,把嚴無畏從沉思中驚醒,也把嚴無畏正在考慮著的退隱之念驚散了。
秦霜波道:「如此甚好,單大娘還知不知道他的出身來歷?」
宗旋既是洞悉嚴無畏的為人,便曉得自己處境危險萬分,任何時刻只要有絲毫不忠的跡象,哪怕是極小的事而又是出自無意,也會被嚴無畏處死。所以他當真是打醒了十二分精神,連做夢之時也極為警惕。
當他猛地展開反攻之時,戰況變得激烈無比,刀光劍氣此起彼落。但這等爭持局面只維持了十三四招,那單大娘支撐不住,驟然被迫後退。
宗旋道:「如若不是人參,我怎知你們已掉換了什麼物事?反正我的野山參已落在你們身上,若不取出還我,勢難罷休。」
宗旋道:「弟子記得極熟,甚且可以倒背出來。」
他直到現在還想不通的是,嚴無畏有什麼方法可以防止自己背叛他?以嚴無畏的為人,若無制他之法,焉敢如此信任委託?
單大娘雙眉一聳,怒聲道:「錢塘單大娘也不識得,便敢張牙舞爪,看刀!」
單大娘道:「這話怎說?」她已聽出話中有因,趕快接口詢問。
他決定之後,便向師父說明此意,嚴無畏道:「使得,你回頭再細閱幾遍,方始焚燬。」
單大娘道:「我也是剛剛才得到消息m.hetubook.com.com,那就是翠華城全城被屠,羅希羽已被嚴無畏殺死。這件驚天動地的大血案發生於前天晚上。」
不久歇涼的過客都走光了,這輛馬車仍然停歇在樹蔭下。又過了一會,車簾掀得更開,可以瞧見車內共有三人,都是女性,一個是四五十歲的婦人,相貌端秀,另外的兩個皆是十八九歲的妙齡女郎,都長得很美貌。這兩個美貌少女之間有一點極為不同之處,便是衣飾方面,一個穿戴得十分華麗,另一個則極為素淡。
秦霜波道:「你不是說在城內碰見了好幾位居於遠方的名家高手麼?他們如若也是千面人莫信約來,則此舉的用心顯然是使羅城主無法邀人助陣了,這個陰謀真是厲害不過。」
單大娘見女兒單如玉不但上前打岔,而且違令把匣中之劍示敵,氣得低哼一聲,罵道:「大膽的丫頭,還不回來?回頭非重重處罰不可!」她深知單如玉這一打岔,可能使秦霜波暫時放過對方,不肯立即把他拿下,此舉無異是縱虎歸山,放龍入海,再想擒下對方的話,談何容易?
她們又談起千面人莫信,單大娘道:「此人成名至今已有二十年左右,但從來無人說得出他的面貌長相,風聞此人武功既高,又擅神偷之術,所以二十年來可真偷了不少寶物。但他下手的對象都是武林中頗有聲望之人,這二十年下來,也不知有多少寶物已落在他手中,而至今卻還沒有人能逮得住他。」
此時劍氣刀光突然把單如玉籠罩在內,但見她衣袖襟袂間,陡然出現好幾道裂痕,幾塊碎了的綢緞掉落地上,那森森的寒氣侵膚蝕骨,單如玉打個寒噤,駭得花容失色,有如灰土。
這單大娘本是名噪江南的武林名家,目下但看她縱落拔刀這一份迅快,便可知盛名無虛,果然極是了得。
那婦人眉頭皺了一下,道:「傻丫頭,你不怕你秦姊姊笑你,我就說出來。」
嚴無畏嘆一口氣,道:「你大師兄忠心耿耿。為師自信眼力無差,才會讓他與聞這件重大之事。」
單如玉已走到秦霜波後側,聞言把玉匣側斜放低,讓他瞧看,一面說道:「這就是寒家祖傳寶劍,名為水仙,你以前見過了沒有?」
他們好像談得很融洽,一旁的單如玉沒由來的感到一陣氣惱,衝了上來,道:「喂!你的真姓名到底叫什麼?」
局外之人可無從揣測宗旋的心思,他俯首站著,等候師父作最後的裁決。
嚴無畏緩緩道:「你求為師撤銷可以加害你三師兄洪方之舉,足見同門之間情深義重,為師心中甚喜,便依你之言就是。」
宗旋道:「那是在下的義父母,在下本是孤兒,蒙先義父母撫養傳藝,方有今日。」他提到「孤兒」二字之時,聲音中流露出強烈的感情。要知宗旋事實上真是孤兒出身,此所以他提及這一點之時,能夠貫注真正的感情。
單大娘果然上前伸手向他面頰摸去,她看上去,雖然只是中年婦人,但其實已達六旬之齡,所以對這一點沒有什麼顧忌。她摸了幾下,才道:「不會是假。」
宗旋道:「弟子記住了。」
他那種強烈的痛苦表情不但使得秦霜波中止了迫前去之勢,更震撼了單如玉的芳心,她響亮地叫道:「宗旋,你要不要猜一猜這匣中是什麼物事?」
秦霜波淡淡道:「他的行蹤既然如此隱秘,這一次來函邀約之舉,太不合情理,其中定必有詐。」
宗旋道:「那也不完全是,先義父母見背之時,在下年方十六,無能自立。幸得老恩師大痴禪師收容,又傳授武功,亦習文事,是以在下精通兩門武學,所學甚雜。」
二十年時光宛如電抹一般迅快,如今這些華年已逝去得無影無蹤,每一年都是如常地春往秋來,草凋花謝。假如他沒有輕輕放過這些似水年華的話……假如他不斬斷深心中那一絲愛慕之情的話。
這一來秦霜波不禁暗暗替單大娘擔憂起來,她反手摸一摸背上的長劍,便飄然下車,緩步迫近戰圈。
單如玉立刻接口道:「那廝偷了我們的家傳之寶,哪裏還敢露面?難道不怕我們把他打個半死?」
他停口繼續凝視著對方,過了一會,才道:「姑娘才慧過人,武功絕世,在下甚感敬佩,不敢請教姑娘尊姓芳名?」
宗旋取到手中,嚴無畏又道:「說到昭信天下一事,你在必要之時,連你三師兄洪方亦可殺死!但這話不必讓世雄知道。」
那美少年收劍躍出圈外,單大娘自知很難拚得過對方,唯有靠秦霜波之力收拾下這千面人莫信,最是上算,是以也凝身不動,任得對方撤出圈外。
不過那美少年開始之時失去先機,因此儘管他的劍法精奇,內功深厚,但仍然無法擋得住對方凌厲兇毒的刀勢,步步後退。
那素淡少女微微笑道:「單大娘言重了,我那會取笑如玉姊姊?」
單大娘道:「好像是與金陵佟安國有很深的淵源,但佟氏夫婦已亡故多年了。」
正因他體察出自身處境之險,反而使他思想分裂,時時研究與嚴無畏完全敵對的觀念。他覽閱淵博,讀書甚多,是以研究起來毫無困難。
因此,假如嚴無畏下令教雷世雄制住宗旋穴道,宗旋為了表示忠心,一定不敢抗拒,等到雷世雄得手了,還愁宗旋活得成麼?
秦霜波道:「你可知我何以要搜查你身上的原因?」
他的威儀和口吻都有一種力量教人相信,但秦霜波卻不肯感情用事,寧可相信證據。
秦霜波那對澄澈明亮的眸子,凝定在數尺外這個美少年的面龐上,但她並不是被他的俊美所迷惑,而是細心觀察他這一張面龐到底是真是假?這秦霜波雖然極用心地查看對方的面龐https://www.hetubook•com.com,要查看出這一張面孔到底是真是假,但她手中之劍仍然控制住絕對壓倒的優勢,絲毫未曾放鬆。
宗旋趕快伸手一摸,取下那朵絨製的紅花。端詳了一下,道:「姑娘不妨說說看,我的真姓名叫什麼?」
嚴無畏道:「多年以來,為師已準備下兩處地方,都可以成為你的出身成長之地,任憑你自擇其一,你或許在形勢所迫之下,不得不與獨尊山莊作對,亦不妨事。但有個原則,你須緊記於心,那就是為師手下五大幫派之主,最多只可殺兩個,他們派下之人,多殺無妨,此是你取信於人的必要條件,為師不得不作此犧牲。」
宗旋把柬帖放回封袋中,擺在桌上,這時雷世雄尚未回來,他眼中閃動著不安的光芒,嚴無畏道:「阿旋,你心中有什麼事呀?」
單如玉道:「你是千面人莫信。」
他只略為心動一下,便鎮攝心神,閱看柬帖,不久,便把兩者都細細看過。他很喜歡其中一個出身,那便是他本係孤兒,六年前十四歲之時,被金陵一位武林名家收留,認作義子。這位武林名家姓佟名安國,夫人黃氏,亦是武林世家之女,夫婦膝下全無兒女承歡,所以收養了宗旋。過了兩年,佟氏夫婦都病歿了,宗旋又無所依,幸而得到義父佟安國的方外之交大痴和尚收容,並傳以武功,因而宗旋身兼兩家之長,劍術超卓,內功精深。直到五年後他二十一歲時,大痴和尚圓寂,他便遊俠江湖,在東南數省小有名氣。
秦霜波訝道:「什麼血案?」
宗旋一怔,摸摸面龐,道:「我是千面人莫信?哈!哈!我還以為那位單大娘才是千面人莫信呢?」
嚴無畏點點頭,道:「他們做得很對,現在阿旋也可以動身了。」
單大娘笑道:「當日我本已計劃好帶不少人同來赴約,但其後你有意跟來瞧瞧,我可就不必多帶別人了,現在我卻懷疑那千面人莫信是不是已探知你是聽潮閣的秦霜波姑娘,被你駭住,不敢赴約?」
宗旋恭謹應了,便低頭閱看那兩封柬帖,他雖是心亂如麻,但幸而自幼受過師父的嚴格訓練,擅長作偽,所以神情上不露半點聲色。
嚴無畏舉杯道:「阿旋,你此次出馬,一則所負的使命極為重大,二則為守秘起見,你可能終身不復回返本門,可乾了這一杯,聊以餞別。」
單大娘笑道:「你少說幾句,人家就不會發覺你竟是個這麼笨的姑娘了。我幾時識得千面人莫信?只不過他在信內留下一點痕跡,讓我一瞧而知當真是數年前所失之物,才會深信不疑。」
正因如此,那美少年表面上雖是抵擋不住單大娘的凌厲刀勢,但其實他蘊蓄得有一股極強大的潛力,只要一旦有機可乘,這一股潛力如火山爆發,突施反擊,定必威猛難當,三招兩式間就可以置敵死命。
宗旋這才敢抬頭道謝,他極希望師父此言乃是出自真心,而這刻他亦已迫自己相信這是師父的真心話,是以眼中閃著感動的光芒,向師父謝過恩。
她平靜地說道:「那玉匣之內沒有野人參。」
他的威儀和口吻都有一種力量教人相信,但秦霜波卻不肯感情用事,寧可相信證據。
她的母親默然搖搖頭,兩眼不停地向大道上搜索。那少女又道:「媽,你怎知那封信一定是千面人莫信所寫的呢?」
單如玉笑道:「我可真希望你就是劍后,那樣我就可以驕傲地向別人誇誇口了。」她的話一聽而知出自真心,沒有絲毫妒忌,可見得她乃是個性格開朗爽直坦率的女孩子。
距她不遠的秦霜波也被劍氣刀光籠罩住,但她全身上下的衣服全不飄擺,更別說碎裂了。她舉手掣出長劍,向單如玉身前輕輕一劃,單如玉登時如釋重負,急忙後退,直退到兩丈之遠才敢停步。
秦霜波手提長劍,道:「好俊的劍法,只不知你是偶然用劍抑是全力精研此道?」
這是嚴無畏自己的把握,全然不須考慮對方會不會反抗之事,他只須用心考察出這個徒弟是不是不滿自己所為,起了貳異之心?如若不錯,便須先發制人,取他性命了。
哪知戰況全然不受影響,單大娘只覺對方之劍隨著話聲忽攻忽守,精妙之至,竟然無懈可擊,心中一陣駭然,暗想普陀山聽潮閣的絕學果然並世無雙,大有神鬼莫測之妙,似這等情況之下她仍能兼顧到雙方情勢。不使一方因聆聽言語而喪生,這等神通當真已達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他當然曉得對方為何向自己凝視之故,是以並沒有誤會對方乃是被自己的美俊面孔迷住,正因如此,他才不敢妄自移動。目下唯一不致死於非命之法,便是棄劍就擒。
素淡幽雅的秦霜波卻驚異地細看對方的劍法,她本身也是練劍的人,所以對此特別有興趣。她已瞧出對方的劍法竟能揉合少林和武當之長,別創一格,表面上似是比不上少林寺的威猛氣象,亦比不上武當派的飄逸跳脫。但其實已把這兩種優點完全融化在一起,忽而陽剛,忽而陰柔,並非一貫下去,所以非是精於劍道之人,便很難窺出其中之妙。
此時,雷世雄步聲傳來,推門而入,手中提著食盒,他迅快擺開尊罄,斟滿美酒。
她的神情語氣都十分恬淡優雅,使人覺得十分舒服。單大娘出身於武林世家,也曾行走江湖,閱歷甚深,眼力過人,早已發覺她這種高雅恬淡的氣度大異常人,是以對她評價極高,堅信她必有過人的成就。
宗旋忽被師父瞧出心中不安,不禁駭然道:「弟子該死,果是有點心事,卻不知該不該說?」
單如玉便沒話可說,皺起鼻子,表示一點也不佩服,她的人長得挺美,所以這個動作仍然很好看。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