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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劍飛霜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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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璇璣玉盒

第三章 璇璣玉盒

紅衣女身形一頓,道:「憑你這副眼力,已可擠身武林中有限數人之內,姑娘細想一下,便可猜出你的身份來歷。」那人冷笑一聲道:「只怕未必……」突然間退縱出門外,快逾閃電,轉眼間已失蹤跡。
那人想是當不住紅衣女口中粗俗之言,嘴角一撇,冷冷道:「你敢罵人?」說時也疾地出掌相迎。兩人掌風一發,相距尚有數尺之遠,突然齊齊一震,敢情他們都是內家高手,掌力可達數尺以外,是以相距尚有一段距離,但雙方掌力已經碰上。這一掌雙方都沒有出全力,只能測出彼此功力都非凡俗之流,卻未分出強弱高下。
他微微一頓,又道:「表姑娘自小在本宅長大,我見過她送銀子給人家,一出手就是論百的大錠銀元寶,哼,別人一世也賺不了那麼多的銀子。」
皇甫維輕鬆地笑一下,道:「那麼你趕緊捧著銀子逃命去吧,老實告訴你,我就是剛才表姑娘口中提及的紅痣少年,我和她說不定那一天會碰上面,而你還在此宅中的話,她回來便得把你殺死。」
目下他與那家人說話,生像回到他熟悉的那個城市中一樣,因此他一時也忘了自己身上的武功與及許多新近才發生的念頭,他已變回以往的那個淳樸喜事的少年,因此他的表情十分純真。
辣水仙杜筠先阻止金旭再說話,然後笑道:「既然你給我這麼大的面子,我們就一言為定!明天上午鬼醫向公度及妙手巧匠耿青都到本宅會面,我回頭先佈置一下,總教你親眼看見便是。」
皇甫維一方面為她說話的速度而驚訝,另一方面又為這個黑衣姑娘胸中見識之淵博而大感驚奇。
在房門的人立刻縱過去,推門入內。只見皇甫維俯仆地上,頭顱前面散佈著幾塊磁片,還有一灘水漬。
皇甫維定睛一看,來人竟是一女一男,女的在前,長裙曳地,舉步時環珮叮噹作響。男的長衫飄飄,履襪鮮明,一望而知不是茶房。
皇甫維聽到這裏,陡然生出和她鬥一鬥心機智謀之意,但目下尚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可以鬥鬥……只見黑衣女逕自出房而去,他又鬆口氣,便想離開床底。驀地心頭一動,暗忖那黑衣女既是頭腦縝密,謀略出眾之流,說不定會在房外隱身窺視房中動靜。反正自己沒有事情,無須急急離開,於是便耐心繃在原處。
皇甫維不假思索,道:「啊,我若有機會見見他老人家,那就好了!他老人家可在這府裏?」
紅衣女突然歎了一聲道:「有人來啦!」黑衣女道:「好極了,若果來人進入此房,我們可由此獲得線索。目下我們最好躲起來。大姊你說躲在那兒好?床底下行麼?」
皇甫維愁道:「這怎生是好?若果她查出我不是你的堂弟,豈不是要了你的性命?」
黑衣女道:「小妹也不明白,那極樂散雖然號稱為迷魂聖藥,但除了對此道深有研究的人以外,外行人反而不知有這種藥物。」這幾句話說得紅衣女直點頭,床底下的皇甫維也有同感。卻聽黑衣女又道:「識得製煉極樂散秘方的兩派一是渤海灣妖人葉旡根,但這一派在十年前已被司空表率他四個結盟兄弟合力除去,妖人葉旡根及手下七怪,悉數死在當場,從此極樂散絕跡江湖。」紅衣女哦了一聲,道:「那廝不會是妖人葉旡根與他手下七怪,若然是他們的話,當時一定得使出獨門手法。但他只使了一招武當派的『分光掠影』,功力極強。」黑衣女以特快的聲調接著道:「不錯,渤海灣一妖七怪早已死盡滅絕,決不會是他們。但如若不是這一派,小妹就想不出那人是誰了。」
皇甫維目光掃處,已見廳外似乎有不少人埋伏,但也不放在心上,不過腳下已停,淡淡道:「金兄若然瞧不出我是什麼家派,那就不必問了。」
皇甫維怔一下,道:「這話怎說?」說時打量那家人一眼,只見他雖是家人裝束,但肩闊腰細,舉動矯健,話聲隱含勁力,分明是練過武功之人。
皇甫維心中有事,倒不大注意他們。不過他剛好朝那邊走,便稍為增加速度,眨眼已趕到那條橫街,只見在街尾一座巨宅門前,停著四匹駿馬,有個家人牽著馬韁,似是等候那四個騎士出來。他忽然心中一動,暗想那四名騎士不但一身勁裝疾服,而且背上均有兵器,分明是武林中人。不管是什麼身份,反正是武林中人,總會聽過妙手巧匠耿青的名頭,退一步說,也許能指點自己到何處探詢耿青的住址。
突然間靈機一動,凝神吸口氣,身形暴縮如三尺童子,彎腰便鑽入那張巨大的木床底下。
皇甫維自個兒想了一陣,覺得自己雖然不怕,但敵暗我明,總是吃虧,目下必須先設法查出是些什麼人,然後再定對付之策。
屠安道:「她們沒有什麼,但我家老爺可闊極了,光是老太爺遺下來的財產,就算不出有多少。加上屠老爺十多年來做什麼生意都賺大錢,真是富可敵國。所以老爺才會得到神算公子的外號……」
他見皇甫維點頭,便又道:「皇甫兄不愧是大丈夫行徑,敢作敢當。但你可知馬君武是什麼身份來歷麼?」
「那麼你送我出去再說。」他舉步走出房去,屠安無奈捧著銀子跟在後面。不一會出了大門,皇甫維突然道:「我忽然想到這筆銀子數目真不算少。」
「所以我猜皇甫維可能已落在別人手中,或者是早先那戴帽的傢伙,或許是別的人!反正不論是誰,他乃是被人劫走無疑。」
那四名騎士理都不理,一躍上馬,抖韁疾馳而去。皇甫維愕一下,差點出手抓一個下來。但他倒底不是窮凶極惡之輩,雖則心腸相當狠辣,可是這四人的情形和那馬君武大不相同,人家有急事不理會自己,斷沒有硬揪下馬來揍一頓之理。他愕得一愕,四騎已馳出了橫街。
廳門外突然有人接口道:「皇甫兄說得對,但總管也不須老羞成怒……」隨著話聲一個人飄飄走入廳來,皇甫維不須瞧看,已知這人乃是贈送鉅款給他的辣水仙杜筠姑娘。而直到這刻他才恍然大悟,那頂軟轎之內坐的竟就是她。辣水仙杜筠輕裝便服,十分俐落,走動時已無環珮之聲。她進來之後,朝皇甫維微微一笑,道:「好一位讀書種子,原來卻是身懷絕技的武林奇士,我真後悔早先沒有考一考你腹中的詩書。」
皇甫維道:「你才說了一點,關於鬼醫向公度把幾種藥物合煉成功之後有什麼用途?有那幾個人參加這件事?都是些什麼人等等問題,你還未說呢!」
轉眼間那紅衣女和黑衣女分別由窗外飛入來,紅衣女道:「三妹可認得這兩人?」
前頭的女人輕輕咦一聲,道:「店家說他在房中,但他卻跑得不見影子……」她一說話,皇甫維便聽出正是辣水仙杜筠的口音。
皇甫維只好停步,望望旁邊,既沒有門戶,也沒有橫巷,倒不知這頂軟轎停在前面是何用意。
心念一決,便一直轉入橫街。距那巨宅尚有兩丈來遠,忽見朱紅色的大門內衝出四人,正是那四名勁裝疾服的騎士。皇甫維加快幾步,大聲道:「兄台們請了,區區想請問一件事。」
皇甫維喜道:「好極了,我……」他突然沉吟起來,原來這時已驀地想起自己不是普通凡俗的人,若然這樣偷偷摸摸地進去,被人家發覺,豈不是成了笑話?
屠安咋舌道:「乖乖,五百兩銀子,簡直發了大財。表姑娘的手面當真闊得驚人……」皇甫維忽然道:「又有人來啦……」兩人轉目向窗外望去,片刻之後,廊上出現數人,當先是兩個年約三旬的人,都穿著長衫,一個身軀雄壯,眉濃口闊,雖是隨步而行,卻虎虎有威。另一個較為矮瘦,面白無鬚,五官清秀,雙眼靈活有神,一望而知此人極是聰明。
他當然無法解答這些問題,除非他這刻立即從床底現身出https://www.hetubook.com.com去。皇甫維尚未考慮到這個辦法,思路又轉到那個使用暗算於他的人身上:「那廝是誰呢?起初我以為是追魂爪金旭,同時猜那紅衣姑娘是辣水仙杜筠,可是後來發現都不是,不過……」他皺皺眉頭,停了一下才繼續想下去:「不過那廝後來和紅衣姑娘動手時,不知不覺恢復了原來的口音,而這口音我卻似曾聽過。」
「那倒不是,假使我不洩露的話,妙手巧匠耿青一輩子也找不到馬君武的屍身……」他停頓一下,又道:「皇甫兄能夠殺死馬君武,足見武功高強,已可列入武林高手之內了。」
他苦惱地哼了一聲,突然一掌拂去,掌力到處,那個枕頭飛到床角,同時一張素箋飛了起來。
皇甫維回想一下當時的情形,便道:「這個很難說,當時我是在他不知不覺中先點住他的穴道。」
皇甫維再看一遍之後,當真取出火摺,把素箋燒掉。然後沉思道:「第一句慎防和尚,我懂得這個意思必是指少林之人暗中有加害於我之心,故此要我提防。第二句莫近紅衣,這紅衣二字分明指的是那位自稱姓舒的紅衣姑娘,但她不是喊那紅衣姑娘做大姊麼?為何要警告我不可近她?況且聽那紅衣姑娘的口氣,好像對我沒有什麼惡意?」
她說的話雖然不少,但因極快,幾乎等如別人說一句話的時間而已。
這刻才不過是上午未時左右,罕得有人在這等時分投店。他在房間中坐了不久,忽然聽到左邊房間有客人搬進來。正在冷笑之際,突然又有客人投店,搬進他右邊的房間。皇甫維大感奇怪,心想左邊房間那人,定是釘梢的漢子無疑,但難道這樣巧碰上另一起不相干的人住店?抑或都是對自己有所圖謀之人?
「這話怎說?她剛才雖說送點銀子給我,但不會很多吧?她很富有麼?」
皇甫維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淡淡一笑。屠安把他帶到一個房間裏,指著右邊的窗戶道:「我們在這裏坐一會,他們就在隔壁,等一陣必定要走過這扇窗外,你就在這裏瞧瞧好了……」他歇一下,又道:「可惜他老人家不曾全身披掛,否則那副神威凜凜的樣子,你看了之後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紅衣女忍不住叫聲「奇怪」,怔了一陣,便走到皇甫維身邊。她先把皇甫維翻過身子,然後俯身細看他的面孔。看了一會,輕輕噓口氣,自言自語道:「像極了,簡直是一模一樣。」
那蒲屠兩人面上都露出怏怏之色,不久便走過長廊,隱去身形。
皇甫維不禁又伸伸舌頭,道:「他老人家姓什麼?」
進去便是個不大的通天院子,院內站著一個五旬左右的人,此人衣著華麗,面目間卻透出一股精悍之色。皇甫維見此人雙臂特長,有異凡人。不覺暗中一笑,拱手道:「可是尊駕約我來的?」
屠安低低說聲「糟了」,跟著大聲應道:「小的屠安向表姑娘請安。」
紅衣女站在床前沉思了一陣,突然輕聲自語道:「事已至此,只好把她找來……」主意一決,身形微晃,已悄無聲息地從窗戶飛走。
華裝少女道:「還有一個是誰?」屠安向皇甫維望一眼,道:「是小的一個堂弟,剛剛來看小的。」
「第三句銀狐有毒,可就不懂得是什麼意思了,我從未聽過有人叫做銀狐,他毒不毒與我何干?第四句切勿多情,定必指第二第三兩句而說無疑,這樣說來,莫非那銀狐是個女人?縱然是個女人,但與我並無一面之緣,怎知我會對她們有情?就算我會對她們有情,又如何得知她們肯讓我接近?尤其是名叫銀狐的女人。」
轎夫笑一笑,道:「就在前面的巷子裏,請吧!」這頂軟轎便當先而去,皇甫維跟著,走了數丈,便轉入一條寬闊的橫巷中,巷內有幾道門戶,卻都是後門。轎子停在一道後門,轎夫先不揭簾,卻推開後門,道:「朋友請進去吧!」
那兩位少女也在默想心事,過了一陣,紅衣女突然道:「極樂散既然稱為迷魂聖藥,皇甫維縱然武功極高,相信也無法抵受得住。」
她又瞧皇甫維一眼,道:「你的眉心也有紅痣,真是巧合之事。」皇甫維心中一凜,暗想如不裝得像些,看這情形那屠安可能有性命之虞。當下故作愕然,道:「在下因眉心的紅痣,所以家中雙親才聽信命相之言,送在下入塾讀書,聽許多人說,天下間再沒有人在兩眉眉心都長有紅痣的。表姑娘的話好像說還有人像在下一般長有紅痣在眉心,不知此人姓甚名誰,現住何方?表姑娘可肯啟我茅塞?」
旁邊只有一行小字寫著:「閱後敬希焚燬,妾玄衣仙子上。」
皇甫維道:「聽起來當真有點希奇,憑他們三十六人就那麼厲害?」那家人笑道:「你那裏懂得,他們三十六鐵騎隨便挑出一個,公門中的人就沒有誰吃得消。我告訴你,碰上他們最好乖乖站著別動,否則近身用大刀,那樣子喀嚓一下,頭顱便和身體分了家。若是逃跑的話,嗖的一箭,立時在地上打兩個滾,雙腿一伸……」
自那黑衣女留字走了之後,一直到翌晨,竟沒有人再來打擾。皇甫維反而覺得甚是奇怪,尚有半個時辰便是辰時,他已忍不住離開客店,直向屠府走去。
屠安驚魂已定,忽然眉飛色舞起來,道:「哼,她麼,她就是本宅主人屠元庭的表妹,厲害極了,江湖上稱她做辣水仙杜筠,全身都有暗器,惹上她的人眨眨眼睛便不知不覺死掉!」
她最後說了一聲「明天見」,颼地從後窗穿出去。房中只賸下黑衣女一人,凝望著那個茶壺尋思。想了一陣,突然低聲自語道:「難道這是少林方丈親自下山弄的手腳?不會……不會……呀,少林方丈雖然不致輕離嵩山,但他大可差遣寺中高手下山……」
她點點頭,道:「本來會武功的人,就算得是武林中人。不過如果能夠撇開武林中的一切恩怨是非,就算煉有武功,也可以不算是武林之人。」
皇甫維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在想假使你得到這筆銀子,但卻要冒著性命之險,你肯不肯冒這個風險?」
皇甫維道:「我不是承認了麼?下面還有什麼問題?」
皇甫維見他形容得維妙維肖,衷心相信地伸伸舌頭,道:「不得了,誰也別打算逃得掉啦!」
他自個兒哼了一聲,心中狠狠想道:「你們要是武林中人,一旦得知我是皇甫公子,哼,只怕都得跪伏地上……」轉念間失笑起來,接著想道:「人家稱我皇甫公子,我竟也以此自居起來,其實是怎麼回事,我還得回去弄個清楚。」大門口那個家人一直凝視著他,見他自己忽而皺眉,忽而微笑,以為他是失常的人,大踏步走上來,道:「朋友,回去好生休息吧!」
「哈,哈,朋友你眼力不錯,他們就是鐵騎隊!」話聲戞然而止,雙眼望著皇甫維,好像等他發出驚訝之聲。但皇甫維不但沒有如他所料,反而一皺眉頭,道:「什麼鐵騎隊?可是皇帝身邊的御林軍之類?」
「那倒不是,我本要向蒲堅和你家主人打聽一件事,但現在只好算了,你橫豎沒有家眷,大丈夫何處不可立足?趕緊逃命去吧!」
金旭冷冷一笑,道:「皇甫兄如不肯賜告,只要你出得本宅,兄弟自無話說。」
這時好像鬥上氣,便不出門,又叫茶房換壺熱茶,並且叫了飯菜,準備就在房間中食用。
黑衣女話聲頓了一下,忽然又接著道:「但以小妹想來,放這極樂散迷魂聖藥的不可能是那兩派之人……」紅衣女接口道:「既然只有兩派的人識得製造秘方,除了他們外,還會有誰?」
那紅衣女突然仰天打個哈哈,道:「合字別惱,咱們都是線上的人,見者有份,也讓我分一點怎樣?」她的舉動口吻不但像個男人,而且江湖氣極重,hetubook.com.com當真似是久在江湖闖蕩之人一般。
床外的紅衣女和黑衣女欻然消失,跟著房門一響,兩個人先後走入房來。
金旭乾笑數聲,道:「兄弟已把這樁事的內幕說了出來,不知皇甫兄如何裁決?」
「當然知道,怎麼啦?可是妙手巧匠要找我?」
他迷惑地歎口氣,覺得凡事如果有女人介入,總會變得複雜紊亂,就像那個瞧不上任何男人的辣水仙杜筠,這一回似乎對自己很不錯,起初是贈以膏火資五百兩,後來又制止金旭的無禮出手,倒不知她是何居心……想到這裏,思路又轉回那「玄衣仙子」的留言上。
皇甫維的確未聽過此人名號,因此只哦了一聲。他們穿過兩間屋子,到了一個花廳內落坐。
他頹喪地往床上一躺,把木床撞得直響。這時他倒希望那黑衣女聞聲進房,便可直接面對面地詢問她們的來歷及那紅衣女為何要出手相救之故。
總之,這四句留言除了第一句之外,都令他覺得似懂不懂,特別是玄衣仙子和紅衣姑娘既以姊妹相稱,何以背後竟加以破壞?如若「莫近紅衣」之句說的不是紅衣姑娘,那又是誰?
皇甫維道:「區區明日上午辰時準到貴府便是。」他向杜筠施了一禮,淡淡瞧金旭一眼,也不招呼,逕向廳外走去,辣水仙杜筠一直送他從前門出去,臨別時笑道:「本來我不放心你自己找店過夜,但如今既知你身懷絕技,可就不便強留了。不過江湖上詭詐手段層出不窮,有時不是武功可以解決,皇甫兄千萬小心!」皇甫維見她一片好意,便含笑應了。走出橫街,但見大街上行人熙攘,他長長噓口氣,心想自己這數日來的經過就像場夢幻一般,而未來的日子中,還不知要發生些什麼奇怪的事。
那家人說得興起,道:「他老人家姓蒲諱堅,一身軟硬功夫不說,光是他老人家那副儀容,誰看了都得從心裏畏怕出來。」
這一來更感到這事內情複雜,看來縱然見到鬼醫向公度,只恐也難從他口中探知一切詳情。但不管事情內容如何,假如見到鬼醫向公度的話,縱使他不肯說,這璇璣玉盒也得交給他。
皇甫維心想那轎夫所說的「敝上」,定是轎中之人無疑,只不知是什麼人,居然這等神秘?他好奇心一動,道:「貴主人在那裏?」
皇甫維應聲道:「好極了,我就闖上一闖……」話聲中舉步向廳門走去。追魂爪金旭欻然閃開數尺,皇甫維望也不望他一眼,緩步而去,剛剛經過金旭,倏覺腦後生風,似是幾支銳利的尖錐刺襲後腦,來勢之快,極是驚人。皇甫維上身不動,突然反臂一掌拂去。他這一拂之勢顯出手臂柔軟異常,雖是向身後拂去,卻宛如普通人向前面擊出一掌般順手。
皇甫維應道:「在下複姓皇甫,單名維……」話方出口,忽地微怔,心想那家人姓屠,自己卻報姓皇甫,豈不是拆穿了這個假局?
屠安大喜道:「那怎麼行,表姑娘賞賜給你,我……」皇甫維插嘴道:「你別客氣,對了,那鐵騎大將蒲堅怎會住在本宅?你家老爺是個大財主啊。還有表姑娘好好一位千金小姐,怎的也用暗器殺人?」屠安正要回答,皇甫維忽然舉手道:「等一等,好像有人來了。」
黑衣女道:「大姊說的有理,聽說保定府最近來了許多人物,黑白兩道都有,俱屬當今武林中的一流人物。我們雖然不管其中有什麼事故,但皇甫維的失蹤,除了向這些人身上追查,別無他途。」
辣水仙杜筠定睛望了他一陣,心想自己閱人頗多,從來未見過像他那種令人不得不信的純真笑容,也未見過像他這等英俊瀟灑的人才,更想不到居然有這麼一門武功,憑自己的眼力也認不出來……眼前這位俊少年就像個謎一般的人物,而正因這樣,令人份外感到他有一種魅力而難以抗拒。
追魂爪金旭微微一愕,隨即大笑道:「皇甫兄年事雖輕,但頭腦卻縝密精細。你猜得一點不錯,不知你是否肯坦白告我?」
她手中捧著一個包袱,交待皇甫維道:「我家姑娘說,希望你用功讀書,有一日能題名金榜,出人頭地,就不負她幫助你的一番好意了。」
屠安想了一陣,覺得唯有此路可行,當真捧著銀子走了。皇甫維覺得這次撞入屠府中的經過很有意思,嘴角掛著微笑,洒步向街上走去。這會子他已決定找到鏢局的話,便闖進去問一問。
一路上但見許多行動矯健的武林人三五成群地向屠府走去,個個面上都露出嚴肅之容,竟無一人大聲說笑。皇甫維起先以為今日之會十分盛大,後來又覺得不大像。走到屠府大門外時,舉目一瞧,登時恍然大悟。
隔了一陣,忽然又見到黑衣女進來。皇甫維暗暗一笑,頗覺得意。那黑衣女進房之後,畢直走到床前,然後在床邊停步。皇甫維見她凝立在眼前,似是已知床下有人,故意站在那裏嘲弄他,不覺大大一怔。
他突然停口,笑一笑之後,接著道:「你高興不說也可以,但在事先我金旭敢保證的是,縱然你身上懷有任何寶貝,我金旭絕不強行奪走!」
屠安打個哆嗦,吶吶道:「你……你不是想對屠老爺他們有所圖謀吧?」
這人冷笑一聲,走到皇甫維身邊,正要彎腰伸手,房門突然傳來剝啄之聲,那人微微一愕,疾然回頭瞧去。
皇甫維詫想道:「剛才她提及還有另外一派,難道那一派也都死盡滅絕?她們是什麼來歷?那紅衣的姑娘武功絕高,已足以驚人,而這個黑衣姑娘對於迷|葯這一門說來如數家珍,也是令人大感驚訝的事。」
轉到一條較為僻靜的橫街,忽然一頂軟轎追了上來,轎簾深深垂著,不知裏面坐著什麼人。那兩名轎夫身強力壯,走得甚為輕鬆,忽然間那頂軟轎攔在他的前面。
她又皺一皺眉頭,忽然從廊上走落院中,越過院子,來到房門外,一個侍婢挑起房簾,房中登時光亮得多。那華裝少女凝視皇甫維一眼,似乎想不到一個廝僕的堂弟居然長得一表人材,微微一怔,眼中嚴厲的光芒忽然消失。
皇甫維心中大急,方想她們若然也躲在床下,發現了自己,不如會用什麼面孔來對付……那紅衣女已道:「不行,床底下瞧不見面貌。你到那邊的窗後,我在這邊的窗子外面。」
皇甫維實在被她的舉動弄得迷迷糊糊,又見那房門已經關上,實在忍之不住,從床底下立起。
追魂爪金旭忽然冷冷道:「難道皇甫兄當真未曾先看過麼?」皇甫維眉頭一皺,大感不悅,辣水仙杜筠立刻道:「金總管別亂講,先打開看看再說不遲。」
這時那茶房已走出院子,左邊那房間裏閃出一人,站在門口,側耳傾聽鄰房動靜。片刻之後,皇甫維房中傳出來一聲茶盃跌碎的聲音,跟著「咕咚」一聲,似乎有人滾在地上。
皇甫維見他甚是熱心,似乎不好意思推卻,便笑一笑,舉步跟他走入大門之內。
「那還用說,哼,還有一個人更厲害,你知道是誰?哈,哈,你當然不知道,就是率領這三十六鐵騎的頭兒,喝,他老人家出名了幾十年,到現在看起來還不過像是三十來歲的人,江湖上尊稱他老人家為鐵騎大將。在這冀魯一帶只要扛出他老人家的招牌,盡可橫行直闖!」
屠安忙道:「快跟表姑娘叩頭請安!」皇甫維一聽豈有此理,無端端向一個少女叩頭,成何體統?可是若然不叩頭的話,恐怕會連累這家人屠安。他不禁猶疑一下,那華裝少女道:「屠安你這堂弟是個讀書的?」屠安垂手躬身道:「是,小的兄弟眾多,但只有他曾經上塾讀過幾年書。」
那家人裂嘴一笑,道:「我看你一定是疲累了,叫你回去休息呀!」皇甫維道:「謝謝你關心,請問那四位是誰?他們的騎術真好!」
皇甫維掏出玉盒,道:「這和*圖*書個自然,否則等到你交給鬼醫向公度之後,打開來空無一物,豈不笑話?」他搖一搖那玉盒,又接著道:「不過我也很耽心裏面沒有東西,你聽,一點聲音都沒有。」
紅衣女不假思索,道:「當然不會是少林方丈,那麼是誰呢?」黑衣女道:「小妹此刻全無頭緒,但假以時日,一定把這個謎揭破。」
那人把頭上帽子壓低一點,澀聲道:「姑娘是那條線上的?」這人行為似賊,但被人撞破,居然了無懼怕之容,反而盤問起那女郎。
追魂爪金旭無端端透了一口大氣,道:「原來如此,怪不得發現屍首的附近,沒有格鬥的遺跡。那麼敢問皇甫兄,你可是受人之託,要送一件東西給……」
她仰天冷笑一聲,站起身子,自言自語道:「差點吃他瞞過,弄出天大的笑話……哼,皇甫維啊,你雖然機警絕倫,宛如昔年的一皇,但碰上姑娘,也不過白費心機。」
那男人恭聲應道:「他大概是悄悄出店去的!若是依著在下愚見,派出邵一峰和易恒兩位暗中監視著他,便可以知道他的去向了。」
皇甫維連忙深深一揖,道:「表姑娘你好……」心中卻想道:「她在房門出現時,面上帶著一股肅殺無情之氣,與那側面的印象大不相同。可是她這一開口,倒底還是個能夠體貼人的姑娘。」
他的心旌微微搖蕩一下,旋即想到那紅衣姑娘當時實在以為他已失去知覺,所以竟不避嫌,此事萬萬不可往壞處想。不過那紅衣姑娘對自己沒有壞印象這一點卻可以確定,不然她就不會親手抱他上床了。
她剛把皇甫維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茶房已端著飯菜進來。他見到紅衣少女在這個房中,不覺一怔。紅衣女面色如常,道:「放在桌上,他累得又睡著了,真可憐!」那茶房遵命把飯菜放在桌上,然後退出房去,出了門口,突然問道:「姑娘和這位爺是一道來的麼?」紅衣女不悅道:「要不是一道的,我跑到這邊來幹嗎,你真混賬!」
辣水仙杜筠冷冷道:「若果被他發覺,明日辰時會來赴約才怪哩!」
皇甫維向屠安吐吐舌頭,道:「她怎會來查問根底?她是誰的表姑娘?」
茶房去了一陣,便端茶回來。皇甫維聽到左邊的房門忽然打開,那客人攔住茶房,說了幾句話。那茶房連連答應著,之後才推門進來,替他換了一盃熱茶,然後匆匆出去。皇甫維這時頗悔早先沒有趁那客人攔住茶房說話之時偷看他的面貌,一面想著,一面端起那盃茶。
「沒有的事,目下已把她瞞過,她不會再查究的。你不曉得本宅中規矩是不准窺看女眷,所以她見到你在房中瞧她,便過來查問。現在不但沒事,兄弟你也許要發一筆小財呢!」
皇甫維道:「總算見到這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啦,我可得走了。」屠安道:「兄弟你把銀子帶了才走!」皇甫維笑著搖頭道:「其實我家中也薄有資財,要了這些銀子也沒甚大用,倒不如讓你發個小財。你在本宅中還有親眷麼?」屠安道:「沒有,只有我一個人。」
皇甫維眼珠微轉,心中突然大悟,暗想看那金旭的舉動,分明是忌憚那武潘安余舫,所以不敢貿然向自己下手。假如他得知余舫已經身死,恐怕早就出手強奪了。
皇甫維對她頗有好感,笑了一笑,道:「杜姑娘何須後悔,現在考我也來得及……再說我實在不算是武林中人,只不知杜姑娘相信不相信?」
紅衣女哈哈一笑,道:「那就行了,我們明早辰時也到屠府走一趟,便知內中詳情。目下我們先分頭查究皇甫維的下落,然後再設法查出為何黑白兩道之人,都對他大感興趣之故。」
皇甫維想了一想,覺得這刻正是打聽內幕的好機會。當下道:「這一點倒是無所謂,我確實受人之託,帶一樣東西給鬼醫向公度,這人你認識吧?很好,我老實告訴你,我一直不知那玉盒中盛著什麼東西,只要你把內幕詳細告訴我,也許我把東西給了你也說不定。」
他大大吃一驚,心想這黑衣姑娘心思之縝密委實超凡絕俗……正想之時,黑衣女取出珠子一看,只見那顆綠色的珠子,已變為紅色。
左右兩邊房間的人一搬入去之後,便毫無聲息,是以猜不出每間房多少人,更無從知道是些什麼人。
紅衣女爽快地應道:「姑娘姓舒,自家也不知是那條線上的,你呢?」她不但答得爽快,問也問得簡潔過人。那人裂嘴一笑,道:「我也不知是那條線上的。」
皇甫維把璇璣玉盒收回囊中,突然失笑道:「我替他千里迢迢,送這璇璣玉盒給鬼醫向公度,假如到時向公度打開玉盒一看,內中空無一物,那才是大笑話咧!」
金旭突然縱到他身前,攔住去路。皇甫維腳步一停,冷笑道:「金兄莫非想不顧諾言,要強行奪取這璇璣玉盒麼?」金旭也冷峻地道:「不敢,不敢,兄弟只要皇甫兄告知武潘安余舫現在何處?他為何要託你送物?」
紅衣女噫了一聲,道:「居然跑啦……這傢伙當真有這等高明?教人難以相信。」她們在房中轉個圈子,黑衣女停在桌子旁邊,取起那壺茶仔細驗看,倒了幾滴茶在桌面上,從胸前拉出一條項鍊,鍊上繫著一顆小指尖大小的綠色珠子。她用珠子蘸蘸桌上的茶水,只見那顆綠珠忽然間變成紅色。
追魂爪金旭驚噫一聲,突然收回特長的手臂,道:「皇甫兄是何人門下?」
黑衣女似是熟知天下所有的人物來歷,道:「那邵一峰及易恒都是當今武林名手,與金旭俱是神算公子屠元庭最得力的臂膀。至於杜筠和皇甫維之間有什麼關係,小妹雖不知道,可是杜筠平生眼高於頂,聽說從來沒有一個男子被她瞧得上眼。」
表姑娘道:「那人的姓名目下尚無人知道,只知也是個年紀輕輕的人。這些事你一個讀書人不要多聽。」她回顧左邊的侍婢道:「青霜你回頭送點銀子給他。」說時已款款走開,一忽兒便消失在長廊的那一頭。
那家人見他沉吟,卻誤會他的意思,道:「你也不須害怕,我們反正也走不到跟前去,只在老遠的地方瞧上一瞧,決不妨事……走,你跟我一道進去,遇見人問起時,就說是我屠安的堂兄弟就行。」
他沉吟一下,緩緩道:「倘若我不肯回答金兄的問題,請問金兄想怎樣對付我?」
紅衣女面容一沉,她當真乾脆爽快之人,連面色也變得比別的人快。道:「很好,姑娘試上一招半式,就知道你是那條線上的龜孫子!」她大踏步衝來,抬手一掌向那人胸口印去。
誰知那華裝少女卻道:「這名字很好,倒底是讀書種子,沒有一點俗氣……」她頓一下,轉眼望著屠安,道:「你本來是姓皇甫的麼?」屠安忙應一聲是,面上緊張的神色立時消失。
追魂爪金旭道:「皇甫兄先把那玉盒取出來,讓兄弟開開眼界如何?」皇甫維道:「你既有不放心之意,我就取出來給你瞧瞧……」說時,伸手入囊把那個玉盒取出來,托在掌心。只見金旭雙眼凝注在那玉盒上,過了一陣,才舒口氣道:「不錯,這個玉盒正是武潘安余舫隨身之寶,據說用以裝盛任何東西,過個三年五載,都不會腐壞。此盒名叫『璇璣』,武林中年紀稍大的人,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人瞇起眼瞧著那紅衣女郎,一時真想不出這個美麗的少女是什麼路數。
杜筠接口道:「說了半天,你還是不相信我。」
那轎簾輕輕晃動一下,彷彿有對銳利的眼光閃過他面上。前面的轎夫突然道:「朋友,請移駕到那邊一趟怎樣?敝上想見一見你。」
皇甫維差點衝口把武潘安余舫已經慘死在嵩山一座石峰絕頂之事說出來,但轉念之間卻把話忍回,淡淡一笑,道:「這裏面當然另有緣故,暫時不便奉告。無論如何今日承蒙金兄https://www•hetubook.com•com告知內中部份內情,皇甫維甚為感激。」他緩步向門口走去,又道:「我這就去找鬼醫向公度,相信他會說得詳細一點。」
屠安一直真心地讚揚那鐵騎大將蒲堅的威風儀容,皇甫維不知不覺也傾慕起來,渴想立刻瞧上一瞧,暗念這鐵騎大將蒲堅既是冀魯間黑道上第一位人物,諒來必與妙手巧匠耿青、鬼醫向公度等人認識,假如從他口中探出他們所住之處,那就更妙不過了。
她想了一下,又接著道:「他一定不願有人打擾,所以用金蟬脫殼之法躲開,我們回去吧!」
黑衣女仍然在房中徘徊,似乎在思索什麼難題。皇甫維想起她和紅衣女剛才一番對答,心頭覺得大惑不解。只因他以前從來沒有和任何女性打過交道,今日她們的突然出現已足以令人驚奇,何況話中之意,好像很耽心杜筠會和自己發生密切關係?到底她們存著什麼居心?莫非也想在自己身上取得那璇璣玉盒?不過這個想法有點不對,因為聽她們的口氣,分明不知道鬼醫向公度的五年尋藥期限。這麼一想更覺得兩女的來歷和居心使人迷惘難解。
那人這回搶佔機先,左掌斜斫對方面頰,右手卻駢指點向腰間的「章門穴」。紅衣女見他出手快疾毒辣,口中喝道:「原來是武當派的。」身形一旋,腳法奇詭,不但避開那人招數,反而欺近那人左側,玉臂輕抬,五指奇快地捏臂脈,點乳穴。她的動作一氣呵成,看去似是輕描淡寫,其實危機重重。那人一躬身,竄出七八步去,回頭冷冷道:「雖是江南婁家獨門神拿手法,但指力不同,可知乃是邯鄲學步。」
屠安訝然道:「沒有啊?……咦,是青霜姑娘來了,你的耳朵真靈。」眨眼間一個青衣侍婢如輕燕般從廊上縱下來,越過院子,走入房中。
他想了一陣,便躺在床上,瞑目休息,直到午時過後,他坐起身來,心中暗暗佩服那些人真沉得住氣,在這個把時辰之內,一點聲息都沒有。
皇甫維見他要轉身進去,忙道:「我實在不知道,你可以說點給我聽聽麼?」他又流露出坦誠純真的表情,以致那家人的腳步,為之猶疑一下,終於沒有移動,道:「好吧,就讓你增長點見識……那鐵騎隊一共三十六騎,近十年來,縱橫於山東河北一帶,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公門之人聽到鐵騎隊三個字,就只有躲起唸佛的份兒,那個敢出來干涉!」
「那個自然,就算是他父親也不行!」
金旭狡猾地笑一下,道:「兄弟既未見到盒內之物,又不知皇甫兄受託的經過,恕難答覆……」話聲微微一頓,接著又道:「不過以兄弟所知,那武潘安余舫在五年前曾與鬼醫向公度等一共好幾個人相約,各各去尋覓一種稀罕的藥物,等大家都採尋到手之後,由向公度負責煉合。這璇璣盒內裝的是不是他所負責的一種藥物,可就不得而知,除非皇甫兄打開瞧瞧。」
只聽那紅衣女又道:「既然如此,皇甫維怎能醒轉跑掉?他縱或能夠回醒,也不須跑開啊,三妹你說是也不是?」黑衣女道:「大姊說得很對。」
門口出現的竟是個身材苗條的女郎,一身大紅衣裳,宛如一團火焰,眩人眼目。那道房門本來就沒關上,因此她要進來,大可舉步無聲無息地入房,但她卻故意在門上敲幾下,分明有意驚動先入房的人。
皇甫維心中微生後悔之感,只因他剛才詐作中了迷|葯而昏迷不醒,雖曾趁著那紅衣女郎與那戴帽的人相搏之時偷偷窺瞧了幾眼,可是始終沒有看到那紅衣女的面貌。現在他躲在床下,這一來已註定無法瞧得見那紅衣女與及這黑衣女的面貌了,是以頗生悔意。
但房外毫無動靜,反倒發覺枕頭下面好像有點異響。皇甫維像彈簧似地跳起來,摸摸脖子,並無異狀,枕頭下也沒有鑽出什麼東西。
皇甫維這時可攪清楚本宅主人大致的底細,微笑道:「我能進來開開眼界,全仗老兄之力,等會兒表姑娘賞賜的銀子,我可不能拿走,就算是你的。」
正想之時,忽然一陣環珮叮噹之聲傳入耳中,轉目向窗外望去,只見在院子那邊的長廊上,出現了一個衣飾華麗的少女,這位少女長得不算美麗,但青春年少,五官端正,卻也有一股吸引人的魅力。在她身後有兩名侍婢,腰間都佩著一把兩尺左右的短劍,行動時輕快矯捷,不似那華麗少女走得那等婀娜生姿。
那屠安領著他由左邊走進去,穿過六七重院落,府內侍僕如雲,間中也碰到好幾個十七八歲的嬌俏侍婢。她們雖是妙齡少女,但沒有一個扭捏作態,都大膽驚訝地凝瞧著俊俏英挺的皇甫維,反倒把皇甫維瞧得不敢抬頭。屠安一直走到無人之處,便跟他說話,第一次是叫他不要東張西望,露出一副土包子的形狀。第二次卻取笑他說:「我如果有兄弟你這副俊俏面孔,包管這些姐兒們整日價都圍繞著我啦!」
皇甫維忽然泛起不服之感,暗想宇內武林無不服輸的「一皇」是何等人物,豈有抵受不了一點迷|葯之理?陡然間想起那「一皇」皇甫孤畢竟是誰,連自己也不知道,怎可儼然當真以皇甫孤的公子自居?而且還為他被人看輕而憤慨起來?這麼一想,不由得在肚中暗暗好笑自己的無聊。
只見那屠府大門上掛著兩盞喪事用的巨大燈籠,府門站著一些家人都臂纏黑布,個個人面露悲戚之容。
「那麼……」他拖長了聲音,道:「那麼馬君武乃是死在皇甫兄手下的了?」
追魂爪金旭滿面通紅,他這個老江湖不合看輕對方年輕,是以才大意詢問。那知對方口氣雖不激烈,言詞卻鋒利異常。要知大凡這等自命躋身高手之林的人,如若動手間看不出對方來歷,乃是大為丟臉之事。
「他麼……他託把璇璣玉盒帶來,就是自己不來的意思。」
皇甫維坦然說出名字,那中年人便領他進去,一邊走一邊自我介紹道:「兄弟金旭,在江湖上有個外號是追魂爪,其實兄弟近十年來已極少離開保定,也說不上什麼追魂了!」
那茶房閱歷雖多,卻未見過長得這麼漂亮高貴的大姑娘開口就罵人混賬,不覺怔了一怔。紅衣女眼珠一轉,取出一塊碎銀,隨手扔去,那塊碎銀便掉在茶房手掌中。她道:「閉住你的狗嘴,別亂說話,知道嗎?」那茶房見她舉動大異常人,心中暗凜,抬眼忽然碰上她的目光,但覺她那對美眸中威煞之氣迫人,不由得打骨頭裏冒出寒意,連忙諾諾應著,隨手把房門拉上,這才急急走開。
那家人點點頭,道:「不錯,已住了好幾天啦!喂,我帶兄弟你進府去,在暗中瞧瞧他老人家,倒是可以,但你別大驚小怪,鬧出事故來。」
黑衣女站了片刻,竟沒有低頭向床下瞧看,忽然又轉身出房而去。
追魂爪金旭微微一笑,道:「請問皇甫兄最近從什麼地方來的?可是從許州府來的麼?」皇甫維皺一下眉頭,道:「你怎麼知道的?」這話不啻承認了對方的猜測。金旭笑道:「皇甫兄眉上的兩顆紅痣,最容易認出來。尤其你和馬君武一道走,這回事誰都知道了。」皇甫維道:「你如果認定是我的話,何必再問?所以我認為你心中尚不敢確定,不能不從我口中證實。」
那華麗少女陡然一轉眼,兩道明亮的目光掃過窗戶,跟著停住腳步,再向窗內望了一眼,又碰到皇甫維的目光。她兩道細眉輕輕一皺,道:「房裏的人是誰?」
皇甫維把那包袱交給屠安,屠安差點失手掉在地上,忙忙打開一看,只見一共有五封銀子,每封一百兩,共計是五百兩銀子之多,論起來也有三十餘斤之重。
「我不是這個意思,假如此事只有杜姑娘一個人,自無問題,但據我推測,此事牽涉的人不少,萬一又有別人干涉,事情便會發生變化。何況區區此次長途跋涉和*圖*書,為的是忠人之事,如果不能親自見到這璇璣玉盒交到鬼醫向公度手中,實在放心不下。」
床上的皇甫維忽地一骨碌坐起身,冷冷一笑,自言自語道:「我皇甫維豈會隨便著人家的道兒。」環顧房間一眼,發覺沒有地方可以藏匿身形。
「既是讀書的人,那就免了跪叩之禮。」
那表姑娘拂袖道:「不須多禮,你叫什麼名字?」
房門響處,已掩住他們的身形。皇甫維輕輕舒口氣,可是仍然繃在床板下面,並不出來。
黑衣女以特快的腔調答道:「一個是辣水仙杜筠,這娘兒不但盡得神算公子屠元庭家傳絕藝,還得到黑道中幾位名手的秘技,聽說數年前一出江湖,便以心狠手辣震驚黑白兩道。死在她手底的人,不在少數。那個男的姓金名旭,外號追魂爪,本是名震一方的黑道煞星,十年前被屠元庭收羅旗下,現任屠府總管。」
黑衣女在房中轉了一會,忽然在牆邊停步。皇甫維見她用一隻金蓮輕輕踢著牆根下的痰盂。過了一陣,只見她蹲低身子,從頸上扯出那條鏈子,用鏈上的綠色珠子浸在痰盂內的積水中。
過了一陣,房中微風颯然,皇甫維在床底下望出去,只見房中已多了兩人,但因身在床下,故此望不見她們的上半身,只看出這兩人都是女子,一個穿著紅衫,另一個穿的是黑衫。他暗暗提氣把身形繃住在床板底下,這樣假使那兩個女子低頭瞧入床下,如不是探頭進來,決難發現還有個人緊貼著床板繃住不動。
青霜微微一笑,道:「你說得文謅謅的,但願是真心話就好了,我走啦!」她忽然轉身匆匆去了。
皇甫維登時大感寬心,同時也甚為佩服那紅衣女的腦筋,只因他自己就是沒有想到這一點而後悔莫及。
紅衣女眉頭一蹙,道:「不知那杜筠和皇甫維之間有什麼關係?還有他們口中提及的邵一峰和易恒是誰?」
辣水仙杜筠道:「假如你有心不想介入,也不是沒有法子,只要你信得過我,把玉盒交給我,同時告訴我武潘安余舫出了什麼事,為何不親自來保定府赴約?那就行了!你不妨考慮考慮。」
屠安道:「是啊,多少人掙上一世,怕也掙不到一半的數目,你還是拿走吧!」
皇甫維道:「區區正是這個意思,這次我到保定府來,實在是個巧合,目下看這情勢,似乎想抽身退出這場是非,卻也不易辦到。」
她收起珠子,道:「這壺茶之內放有極厲害的迷|魂|葯已無疑問,以小妹所知,這種無色無味的迷|魂|葯天下只有一種,名為『極樂散』,武林之中共有兩派識得製造之法……」她說話說得極快,聲調悅耳,宛如黃鶯急囀,流泉濺珠。眨眼工夫便把這幾句說完。聽的人雖然感到有點跟不上她說話的速度,可是卻無法不承認她的話每個字都清清晰晰地傳入耳中。
皇甫維輕輕哼了一聲,挺身起來繼續向前走,見到一家客店,便進去要了一間上房。
皇甫維毫無畏懼之念,只覺得十分奇怪,因此反而欣然走入門內。
皇甫維暗暗想道:「這兩位姑娘來路委實教人難測,聽她們的口氣,似乎連少林寺方丈大師也不放在心上……她們彼此間以姊妹相稱,但口氣中毫無親熱之情……那紅衣姑娘為何要拆穿那人對我的陰謀?她是出於一片好心?抑或也是覬覦我身上玉盒的人之一?」
他在街上閒蕩了一會,忽然發覺好像被人釘梢。如在往日他一定不會發覺,可是近日以來怪事發生得多了,使得他感覺敏銳起來。他雖沒有受過黑道上的各種訓練,但也明白如果直接回頭去瞧,那就等如告訴那釘梢的人說已經發現這事。當下眼珠一轉,從囊中取出一些零碎的物件,詐作丟了一塊銀子,彎腰撿拾,就在拾取之時,迅速向後面一瞥,只見兩丈以外有個漢子,帽子戴得很低,幾乎遮住眼眉。
兩人的身後跟著兩名家人和四個勁裝疾服的大漢,那四個大漢一望而知乃屬三十六鐵騎隊的人。因此毋須再問,便知前面的兩人,一是鐵騎大將蒲堅,一是神算公子屠元庭。
他伸個懶腰,全身骨骼發出一陣低低連珠脆響,身軀便恢復了原來大小。這時他心中極感不安,只因他剛才還想和那黑衣女鬥鬥心機,誰知對方出其不意地把他戲弄了一下。由此看來,黑衣女實在要比他棋高一著。
那家人笑了幾聲,道:「你敢情不知道,唔,你一定是太累了,鐵騎隊在咱們北方有誰不知?」
她起身走到桌旁,打開茶壺蓋瞧瞧,又嗅了一下,輕輕道:「好厲害,無色無臭,倒不知是什麼迷|葯?」當下她回身去把皇甫維抱起來,放在床上。這紅衣美女雖然似是待字閨中的少女身份,但舉動卻毫無避諱,把皇甫維抱起時,皇甫維的面部埋在她胸前雙峰之中,她竟如同不覺。
皇甫維念頭一轉,突然道:「我還是決定不打開,杜姑娘若然不能相信的話,那就算了。如果肯相信區區,我們就維持前議,你把鬼醫向公度請來,我在隔壁瞧著你親手交給他。」追魂爪金旭又插嘴道:「皇甫兄的話分明先就信不過杜姑娘。」皇甫維不悅道:「若不是杜姑娘的面子,你金兄別想碰一碰璇璣玉盒。」
「請你再聽下去,區區之意是璇璣玉盒可以交給姑娘,但你必須設法讓我看見你把玉盒交給向公度,那時我便可撒手而去,再也不管這樁事了!」
皇甫維哦了一聲,緩緩道:「這樣說來,這璇璣玉盒之中,定必裝著稀世的寶物了?」
皇甫維幾乎要大聲喝采,心想自己不久以前去過少林寺一趟,因此把少林高手惹來,並不稀奇。但若非她這麼一提,恐怕自己的腦筋一直轉不過這個彎。
皇甫維想了一陣,點頭道:「區區可以信任杜姑娘,但世事變化甚多。」杜筠哼了一聲,道:「難道我會變卦吞沒那璇璣玉盒所裝之物?」
紅衣女問道:「還有那一派呢?」黑衣女淡淡一笑道:「另有一派便是當今嵩山少林,但極樂散秘方為少林寺數大秘密之一,規矩是全寺只有方丈一人默記心中,大姊你想少林方丈雖然不算什麼,但他會暗暗離寺下山,同時使用這種藥物麼?」
突然間他想起早先那姓舒的紅衣姑娘把他抱到床上時,動作間毫不避嫌,使得他的面龐埋在她胸前豐|滿柔軟的雙峰之上。此時回想起來,鼻端似乎又嗅到一陣香暖的氣味……
皇甫維在窗口的小方格中望出去,看得清清楚楚,但外面的人卻只能見到房內有人,面貌便瞧不清楚。是以他儘可以大大膽膽地向她細瞧。
他想了一下,道:「這也很難說,假如是武潘安余舫親手付託於你,為何皇甫兄絲毫不知道內情?」
杜筠眉梢泛起喜色,道:「那就行了,你先讓我瞧瞧璇璣玉盒內裝的東西。」
辣水仙杜筠細眉一挑,道:「那也可以,我們把鬼醫向公度請到本宅,你就在隔壁房間瞧著便是。不過我得先知道武潘安余舫幾時才來?」
屠安不假思索,道:「當然值得一試,這裏是五百兩銀子啊!」
追魂爪金旭又乾笑一聲,道:「皇甫兄怎生從武潘安余舫手中取得此盒的?」皇甫維面色一沉,道:「是他親手將玉盒託付於我,金兄難道不相信麼?」
那華服中年人毫無表情,道:「目前可以算是這樣,閣下貴姓大名?」
他不由得苦笑一下,心想原來她在枕頭下放了一張素箋,故此一枕在上面,便發出異響。當下伸手虛虛一抓,那張素箋奪的一聲飛入他手中。低頭一看,只見箋上寫道:「慎防和尚,莫近紅衣,銀狐有毒,切勿多情。」
皇甫維接過那包袱,但覺相當墜手。估量內中價值不菲,心想她雖然弄錯了自己的身份,可是這番好心美意,卻教人甚為感激。於是十分真心地道:「在下辱蒙杜姑娘厚賜,期以金榜題名,雖然未必能夠辦到,但五內感銘,永誌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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