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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劍飛霜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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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來來去去

第十二章 來來去去

萬里撣一下黃衫上的灰塵,倏然道:「你們想不想在武林中大大露一次臉?」
兩人的目光凝定在牆上的對聯,那是在木板上刻了字,然後掛在牆上。
日、月、星三公在一旁本是毫無表情地瞧著他們動手,這刻突然一齊神色大變。
青衣人歇了一下,才道:「第一,我猜想你們如要擺脫別人追蹤,一定會選擇水路!第二,我以最快速度在周圍搜索一下,沒有發現你們蹤跡,益發相信你們定是從水路離開,所以順流追下來。」
當下大家轉而討論起那個面色枯黃的少年和那個老家人。但談了半天,仍然推測不出他們的來歷與及如何能過得三公他們這一關。
她緩緩道:「那麼我不跟蹤就是,而且我保證沒有人能夠查得出你的去向。」
「哦,你沒有領導武林的雄心麼?」
「道理雖是這樣,可是……」
且說皇甫維放步沿河疾奔,不久就走了十餘里地,到達大江岸邊。他迅速地上船,命船家解纜待發。等了好一陣,江南孤客呂東青匆匆趕到,上船後揮手道:「趕緊往下游駛去,你們賣點氣力,自然會多賞銀子。」
皇甫維緩緩道:「殺死?當真僅為了這原故而殘害人命麼?」呂東青毫不考慮,道:「當然,當然,那些生心奪劍之人,不但存有領導武林,役使五嶽的野心,而且首先他就是瞧你不起,認為你不配做此劍主人!假如不取他性命,一則無以樹立聲威,二則日後糾纏不已。」
皇甫維呆了一陣,深深歎口氣,道:「他老人家一直沒有告訴我,目下如何查法?」
皇甫維深深吸口氣,道:「好像是從上面傳下來,但我不敢確定是不是?」呂東青道:「假如聲音從棺中透出來,還可以猜大爺未死!」
由於廳中甚是簡單,因此江南孤客呂東青一眼就瞧出這些大理石製成的桌椅全部嵌在石地內。這一點,又使他感到驚訝起來,轉念想到也許此院太過荒僻,平日少有人到此院來,為了避免被小偷光顧,把傢俱偷跑,所以不但傢俱是石的,還要嵌入石地下內,免得那些不肯空手而走的盜賊硬是連大理石的桌椅也搬走。
呂東青低聲道:「公子,我實在沒想到你會把聖劍帶走,若果早知如此,還不如送給鬼醫向公度。」
皇甫維眼圈一紅,道:「天啊,我聽得清清楚楚,義父用那種有氣無力的聲音叫了兩次維兒,難道他老人家還沒有死?」
人叢中又有人發言道:「縱然那一老一少乃是三公所派之人,但試想今日有心到五嶽台來奪劍之人,不消說也就等如是三公的死對頭了!他們為何不趁這機會,多殺幾個人?要知他們今日多殺一人,也就等如減了一個敵人。這等千載一時的良機,他們焉能輕易放過?」眾人向發言之人望去,原來是洛陽司空表。
「啊,是的,他和聖女本就是死對頭,當然憎恨此劍!」
四周群豪聽了此言,都微感悚然。司空表乃是死中逃生的過來人,暗暗打個寒噤,大聲道:「誠如老禪師所說,三公將會分頭找尋我等,只不知老禪師有何對策?」
西嶽掌門人靜虛子鳳眼一睜,道:「但我們昔年已有誓言,須聽得到聖劍之人指示行事。今日聖劍既已有人得去,我等已非是自由之身啦!」
青衣人道:「我想懸掛一塊白布在桅上,不知兩位有沒有反對之意?」
蒙面青衣人在一旁答道:「他們已用全力,以最上乘武功印證,你最好不要擾亂他們的心神,以免反而出岔。」她的聲音低沉而悅耳,呂東青登時感到沒有那麼緊張。
這院落內一排屋子,都和宅中房屋分隔開,全部用花崗石建成,除了屋頂樑柱之外,不怕火燒。當中是個大廳,兩旁另有兩排房間對峙。
皇甫維幾乎被他們氣得半死,冷冷哼一聲,道:「我若不是看在義父面上,嘿,嘿,今日就要……」
呂東青一聽這話,不覺暗暗叫苦,可是三公卻一齊頷首贊同,日公舒濤宏聲道:「喂,老兄你過來亮一手吧!」星公冷央接嘴道:「只要一招就夠了。」
這一下攻勢之猛烈,實在罕見。一點也不像是印證武功,看起來雙方簡直是不能兩立的強仇大敵,彼此出全力以性命相搏。
皇甫維道:「請問你如何知道我們會在船上?」
兩人決定之後,皇甫維用塊布包住聖劍,立即棄舟登陸。他們都放心大意地趕路,倒沒有去注意後面有沒有人跟蹤。
左鈎吳圓老人目光一掠蒙面青衣人,只見她輕輕頷首,立刻道:「大哥,這一位既是一皇傳人,我們雖是活了一大把年紀,但今日如果不好好領教『一皇』絕藝,這把年紀也就算是白活啦!我們兄弟一齊上前請教如何?」
呂東青這才大搖大擺地沿著河岸走了。那日、月、星三公你望我,我望你,不發一言。
說時,兩人已拉開石門出去,不久就走進上面的大廳。呂東青先走出去,抬眼但見廳中已經有人,細看一眼,卻是兩個二十五六左右的青年和幾個僕人。
呂東青雖然覺得他對此事特別注意未免令人奇怪,卻沒有出言詢問。
谷雲飛突然插口道:「弟子建議試他一下,假如此人一身功夫是老大爺嫡傳,便可以相信他的話。」
她跟著又道:「這柄聖劍昔年在它主人身邊,曾經折服天下武林高手,也曾經掃蕩妖氛,使武林得享二十年和平!這一次出世,皇甫公子你已是它的新主人,只不知你肯不肯仗此劍維護人間正義和抑強扶弱?肯不肯不用以妄殺無辜?」
大約離戰圈三丈左右,他們就停住腳步。其中一個少年叫道:「瞧,那不是吳家二老麼?」另一個少年接著叫道:「啊呀,那個傢伙居然敢跟吳家二老動手,而且以一敵二!」
星公冷央這時才道:「老大、老二,你們有何高見?」
皇甫維哭了一陣,起身向內宅奔去,呂東青連忙跟隨著他。穿過四五個院落廳堂,到了一排房間之前。皇甫維正要推門走進右首第一間房間,忽然有個人過來攔住,道:「三少爺等一等,小的有話稟報。」
那青衣人突然身軀一震,緩緩道:「令尊還健在人間麼?」皇甫維眉頭輕皺,道:「當然啦!」蒙面青衣人一雙眼珠轉來轉去,又道:「他既然尚在人間,為何二十年都不踏入江湖一步?莫非身罹疾病,難以移動?」
她的目光凝定在膝前艙板上那柄白色聖劍之上,良久,良久,才抬頭緩緩道:「武林之中任何人奪取此劍,都不算奇怪,但你卻居然帶走此劍,為什麼呢?」
呂東青恭恭敬敬地道:「不敢相瞞姑娘,我們剛才交換意見,乃是表示姑娘你不是我們心中猜想之人?」
呂東青道:「大爺棺木還未入土麼?這主意很好,不過公子言中之意,似是說在大爺棺前拜叩過之後,就遠離此地,可是這樣?」
其次說到「死」的一字,更是無論英雄美人,到頭來也不過是三尺孤墳,一堆黃土。像那皇甫孤稱霸天下之際,正是以天下武林無人能令他「死」而驕傲,然而大限一到,便毫無聲息地死掉,而死後並不比最低賤的人多佔一些地方,一切一切都和常人沒有分別。
皇甫維道:「我明白了,此劍一定已被三公他們開箱看過,也許劍上本來留有秘訣,但被他們弄掉了。」
這一手快攻正是星公冷央的看家本領,以「快」字訣取勝。那谷雲飛不但出手神速已極,同時內力深厚異常。換了旁人,就算功力和呂東青一樣,這一下也得非死即傷。誰知江南孤客呂東青偏巧得到江南名家陳維揚嫡傳「神仙步法」。這一路步法,別出心裁,似進實退,忽左忽右,而且進退之間特別快速,總算勉勉強強避開了谷雲飛的一輪快攻。
黃衣少年萬里躬身道:「晚輩們實在年少無知,尚乞吳老前輩海量宥恕。」吳家二老見他認錯得快,不便深責,只好點點頭。萬里立刻又道:「剛才那一位是誰?老前輩們能不能教晚輩門長點見識?」
再走了一天,已到了錢塘江邊的「富春」,皇甫維帶著呂東青向東門走去,到了一座府宅大門前,突然大大愕住,神眼發直地望住大門外懸掛著的白色燈籠。
星公冷央道:「然後派人跟蹤。」
「一定是了!」呂東青接口道:「大爺必有什麼東西遺留給你,其中可能就有查究的資料。」
他在瞬息之間已考慮到各種問題,得到的結論是:目下他必須儘快衝過三公此關,然後隱回船上。
婁真人微微一笑,道:「他們可能也想到這一點,但他們一定認為既可役使五嶽掌門人,則對付一皇三公之際,大可以先命五嶽掌門人打頭一陣,而得劍之人,卻坐享其成。細究起來,這如意算盤還算不壞。」
皇甫維哼一聲,道:「這算是什麼法子?我不需此劍可以,但別的人一定以為我保不住此劍,懼怕有殺身之禍才這樣做,哼,哼,要我這樣做,我寧可不要你的藥!」呂東青突然道:「公子不如把劍送給這位姑娘吧!」
石門開啟,但見門內是個將近三丈之大的寬敞石室,左右兩壁各有一支石製火炬,此刻火苗冒得老高,把石室照得十分明亮。
轉眼間岸邊只賸下四個人,呂東青見他們四人走向樹叢後面,便囑船家等候,然後急忙上岸趕去。穿過密密的樹木之後,只見皇甫維業已和那右鈎吳老人交鋒,雙方都是空手,正以極強內力,換掌硬拚。
皇甫維一飄落岸邊,心中極迅速地想到這柄聖劍既是聖女所留,自然是三公他們的眼中釘,定然要毀滅持劍之人與及此劍。而剛才冷月神狐谷雲飛之所以不把此劍取走,那是因為他當時估量形勢,明知無法衝出重圍,所以故意把聖劍丟掉。
二少爺接著道:「你去了什麼地方?耽擱了這麼久?」
呂東青正色道:「聖女的話,決不會假,也許……」
飛羽真人、矮頭陀等四人一齊出言勸慰,大家都表示當時和他正是同一心意,所以才會讓那谷雲飛連闖五關。
她道:「何以見得呢?」皇甫維接嘴道:「你老是詢問我們,不覺得有點不公平麼?」她這時抬眼望望他,道:「這話說得有理,我不問就是了。」她說得那等柔婉,以致皇甫維感到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月公佟雷陰森森地道:「好小子,你簡直是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真的敢不走麼?」
皇甫維帶著呂東青,匆匆走入後宅。他也不先去向兩位嫂子見面,一逕走到一座僻靜的院落。呂東青忖度地勢,發覺這座院落竟是本宅後面最左邊的一個院落,院牆外和_圖_書面,可就是公用的巷子。他微感驚訝,道:「大爺停靈之處,為何要在此處?以他的身世,就算秘密不至於外洩,也應該在尊府邸的中心處建造地下石室,才是萬全之策。」
日公舒濤哼了一聲,星公冷央立刻道:「老大你的嗓門太大,最好別說話!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想說目下我們聯手可能贏得她麼?那五嶽掌門和一些高手都不容易打發,她只須把我們三人暫時纏住,等那些人完全出來,我們就變成有敗無勝的局面了,此所以我和老二都極力容忍。」
無心長老徐徐道:「老衲深知大凡是武林同道,無不心高氣傲,寧死不屈;但今日的局勢不比平時,以老衲推想,今日三公雖是退去,但凡是參加今日之會的人,他們均已知道,相信不久之後,他們必定以逐個擊破的手段,加害我們所有的人!」
那十餘個勁裝大漢之中,有一個宏聲道:「此事何須勞動老前輩大駕?」剛才發話那姓吳的老人雙眉一皺,沉聲道:「你們都不可隨便說話,要知皇甫公子不是尋常之人可比!」皇甫維心想那青衣人既然知道自己的淵源家數,不但無須隱諱,而且也頗想教她見識見識「一皇」的絕藝。只不知她倒底是誰?何以鼎鼎大名的左右雙鈎吳家二老對她這等恭敬?不過話說回來,假如她就是心池聖女的嫡傳門人,則吳家二老這等態度也不足為奇。
青衣人道:「請左老轉煩在場諸位,立即分頭順游而上,向外人宣稱見到一個黃面少年及一個白髮老家人,極迅速地向西北方走去。大家可說親眼見到那黃面少年身上佩著一柄白色長劍。」吳家二老瞿然動容,但卻不詢問,那邊左鈎老人立即如言囑咐十餘勁裝大漢依言行事。
那石棺通體白淨,石質極佳,外面彫滿了姿態不同的人,有的是個老僧,瞑目趺坐,有些是披甲大將,馳馬揮戈。又有酩酊酒客,呼喝賭徒。總之,人物固是形形色|色,姿態更是千奇百怪。
卓澄道:「不錯,這些我們都曉得啦!」
江南孤客呂東青雖然與棺中之人未謀一面,但見到皇甫維這至情流露,也不覺鼻子一酸,希噓歎息。
皇甫維傲然道:「不必客氣,區區奉陪就是!」
谷雲飛看見日公舒濤鬚髮盡豎,形相威猛之極,知他心中充滿了怒氣。按照他平日為人,這刻應該立即爆發,卻不知為何尚能忍住?當下試探地道:「弟子自信在十招之內,可以劈殆那廝,師尊們以為如何?」
呂東青把皇甫維上半身托起,另有家人取來薑湯,呂東青先是拍解穴道,然後撬開他牙關,灌下薑湯。耳中聽到那些家人僕婦們無不歎息,便知皇甫維在家中甚得下人們尊重,同時也足見皇甫維和他義父感情之深厚。過了一陣,皇甫維悠悠醒轉,一想起義父已離開人間,不由得搥胸頓足,放聲大哭。
他跟著又迅快地想到假如不急速闖過三公此關,遠走高飛的話,那五嶽掌門人先就不肯干休,因為他得劍並非用正當的方法。其次所有赴會之人,必會拚死命來奪取此劍,若然被他們纏上,不但聖劍無法保住,恐怕連性命也危如累卵。
他們目光所注之處,卻是青衣人捏住劍鞘及劍把上的雙手,只見那兩隻手白皙纖美,一望而知這一雙手必是屬於一位未曾做過粗工作的姑娘。他們發覺那雙手的皮膚非常細緻柔軟,看來除非在二十歲以下的姑娘,不可能有這種緊密細緻的皮膚。
且不提這四個少年如何搗鬼跟蹤,單表那皇甫維這一邊。
皇甫維瞿然道:「有道理,我們再進去瞧瞧。」
須知這處地下石室,只是「一皇」皇甫孤自己準備作為停靈之所,故此橫匾上寫的「同歸於盡」這四個字,實在欠通難解之至。
他開始拾級而下,到了深達一丈的地道,等呂東青也下來,便扳動牆上一支鐵棍。上面輕輕響了一聲,入口業已封住。
皇甫維道:「他不過是近四五年才不喜歡他們。在四五年以前,他極為疼愛他們,要他們練各種上乘內功。不過義父他有一套法子,使人雖是在煉最上乘的內功,但功行未達到某一點之前,一點也不曉得。此所以後來義父對義兄他們灰心之後,設法散去他們的功夫,而我義兄他們卻一點也不曉得。」
皇甫維腦中轟的一聲,但覺眼前一片昏黑,向後便倒。那家人驚叫出聲!登時有四五個家人僕婦出來,團團把皇甫維圍住。
呂東青道:「我相信不可能,第一,那鋼箱不易開啟,必須五匙聚合。第二,那五嶽掌門人並非傻瓜,開箱之前,已請專擅開鎖的名家檢查過箱上之鎖。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心池聖女當年指明箱中所藏的聖劍,專為對付一皇三公,以三公他們的名望身份,決不肯示弱而先行弄開鋼箱,暗查此劍。」
此時,宅中好些家人聽說三少主回來,都來謁見,皇甫維強忍悲淚,告訴他們說老主人既然已經仙逝,他不會久留此地,只等到靈前叩別之後,就離此他去。
皇甫維沉吟一下,道:「這柄聖劍雖然能夠指揮五位掌門人,但我去幹什麼?那鬼醫向公度根本不是好東西,他的陰毒狡詐,恐怕不下於三公。」
東嶽掌門人矮頭陀朗聲道:「無心師兄,這二位都是當今武林一時之選,如果能同心合力,對付三公,事情並非不可為,願師兄三思。」
這時十餘丈外突然一陣步聲傳來,轉眼間出現四個少年,都不過是十六七歲左右,個個舉止矯健,身帶武器。他們一看見有三個人在拚鬥,登時都急急奔來。
這問題如果是別的人提出來,皇甫維一定毫不猶豫就出言否認。但這個青衣人似是有一種奇怪的氣質,使他不願打誑,當下應道:「請你換個話題吧!」那青衣人低下頭,輕輕地歎一聲。皇甫維心中浮起不忍之情,柔聲道:「你不要難過,總有一天我會親口告訴你。」她仍然低著頭,好像怕面上的表情被人看見,其實她頭上蒙著青巾,誰也瞧不見她的面貌和表情。
不過他忽又啞然失笑,忖道:「假如皇甫孤大爺的停靈所在傳出江湖,則趕來的人,盡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就算有兩隊弩箭手埋伏在兩廂屋頂,也無法阻礙這些高手們從廳中出來!況且一個人死了之後,什麼事都管不了,皇甫大爺恐怕不會費這些腦筋,我別淨是胡思亂想,反倒鬧出笑話。」
兩人對望一眼,呂東青搖搖頭,皇甫維便點點頭。他們一個是表示這青衣人不會是將近六十歲的心池聖女,另一個則表示同意對方的推測。
日公舒濤面上露出怒氣,月公佟雷的表情則越發陰森可怖。只有星公冷央神色如常,接口道:「好吧,老實告訴你,我們認為你能抵得住雲飛一擊,身手已經很不錯;以你這等功力之輩,假如不是大爺的僕人,決不肯冒認,所以有心放你走……然後……」
四周群豪均是武林中知名之士,此時都知道無心長老口中的廬州邱家莊,乃是豫皖道上大大有名的六甲手邱南的居處。這邱南不久以前曾經派出莊中高手,四出打探一皇三公的消息,傳說原因是他一個承傳衣缽的心愛弟子被一皇殺死。但詳情則不得而知。那六甲手邱南和少林寺頗有淵源,此所以無心長老不須事先徵求邱南同意,就可公開宣佈在邱家莊暫時駐錫。
呂東青道:「這話聽起來,有點道理,不過似乎尚有破綻。」
鬼醫向公度接口道:「老方丈可曾考慮到二十日之後先和三公他們一拚之策?」
十招不到,右鈎吳景已無法應付。左鈎吳圓面現驚奇之容,道:「噫,這不是一皇嫡傳家數麼?」
皇甫維跟著又道:「義父故世之前,不知可有什麼遺命沒有?」
江南孤客呂東青明知對方第二次出手,自己的「神仙步」也可能無法避開,方自驚凜之時,忽見對方退開,又聽星公冷央這等說話,不禁驚怪得有如泥人般站著不動,一雙眼睛在三公面上掃來掃去。
皇甫維緩緩道:「你可知道她是誰?就是那天夜裏我見到的那位黑衣蒙面人,可能也就是救過你性命又贈你靈藥的那位黑衣蒙面人!」
於是這艘雙桅船迅速地順流而下,呂東青早已取下面具,在艙中和皇甫維盤膝對坐。他面上佈滿了愁容,默默尋思。皇甫維覺得好生奇怪,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他。
皇甫維率著呂東青走入地道,直到處身石室之內,才恨恨跺腳道:「哼,哼,義父才過世十日,他們就急於要把我趕走,薄情寡義,莫此為甚!」
婁真人是第二個出來,他四處轉了一下,回來後說道:「敢情三公早有預謀,在這河岸底下挖好藏身之地,怪不得突然出現,事前毫無跡象。」
皇甫維道:「我留在此地有害無益,而且我知道假如和兩位義兄見到面之後,可能言語間發生衝突,那時我如若一時衝動,把他們殺死,豈不是太對不起義父他老人家了麼?所以我想早點走開為妙。」
二位老人不悅地轉眼瞧看那幾個少年,卻見他們齊齊躬身行禮。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眉宇間露出精明之色的黃衣少年道:「小侄萬里等叩見兩位吳老前輩。」
皇甫維道:「不妨事,義父親筆墨寶,在小弟看來,比什麼都要貴重。大哥請交給小弟吧!」
皇甫維長長噓口氣,壓住心頭之火,道:「對不起,小弟一時失言,實是無心之過,請大哥二哥原諒。」
皇甫維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快點說行不行?」
谷雲飛實在忍耐不住,咬咬牙自語道:「弟子快要氣死啦!」
她搖一搖頭,道:「恰好相反,我覺得你這個人很好,雖然這感覺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支持!奇怪,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用感覺去評鑑一個人的好壞。」她說得那麼純真和坦然,使得皇甫維和呂東青都不把她的話當作一個年青姑娘口中所說出的。換句話說,他們一點也不會從她的話中聯想出別的意思,按理說,一個年輕的姑娘向一個美少年說出這種話,勢必令人感到話中另有含意。
呂東青道:「這古怪必在地下石室中牆上掛著的那副對聯之上,大爺留此兩句,用意就是要你注意那副對聯!」
皇甫維兩眼已紅腫起來,望那家人一眼,道:「什麼事,快說!」
那些家人都知道另外兩位少主的為人,情知他們不會讓皇甫維留此,分折家產,所以都不敢多說。
這兩句話把谷雲飛氣得雙眉斜飛,目射兇光。但他也不敢再出聲,免得又被師尊們叱責。
和_圖_書呂東青看看情勢也不大妥當,假如他們暴怒之下,出手把自己打死再算,豈不糟糕?目下反正面子完全扳回,已經不是早先被迫逃走的局面,應該收場遠離此地,於是緩緩道:「看來你們一定不肯把真正理由告訴我了,是也不是?」
鐵劍公子尹世澤縱聲而笑,道:「原來你是因與三公有約,所以急急來覬覦聖劍。」
卓亮年紀最小,性最喜事,聞言大叫出聲,道:「萬大哥最多辦法。你且說說怎生露臉法?」
這條地道寬達五尺,兩壁都是一根一根粗約碗口大的木頭,密密排列,因此變成木牆。靠近入口處的牆上,斜插著一支數尺長的火炬。細看時竟是石頭雕成,不是真的火炬。
星公冷央極快地道:「我們只知道你非是皇甫大爺侍僕,那就夠了,想你不過是個碌碌無能之輩,何須把你殺死?所以我們決定放你走!」
尹世澤口中雖然盡量譏諷取笑,心裏其實極為戒備。只因對方手中的紫金針有一把之多,不用說也知道必定在動手之際,可以隨意飛出一兩支暗算敵人,這等手法最是難防。當下不讓對方迫近,相距尚有五尺以上,立刻一劍刺去。
那吳姓老人雙眉輕挑,面上毫無笑容,道:「老朽吳景,但武林朋友都稱老朽做吳右鈎,這樣倒也易於區別。皇甫公子如不嫌棄,請移駕岸上讓老朽領教幾手如何?」皇甫維道:「吳家二老名震武林,區區今日有此機會得以印證所學,深感榮幸。」說時,人已飄縱上岸。
無心長老長歎一聲,道:「當年心池聖女建造這五嶽台,留下聖劍,雖說是劍上留有剋制一皇三公之法,再加上我們五人之力,可以與那幾個老魔頭一戰。但她的本意還是想藉此機會,挑選出一位武功及品行最佳的人物,掌持聖劍,作為對抗一皇三公的群龍之首。老衲不合見那谷雲飛武功深不可測,而又禮貌週到,故意暗中讓他,以致辱及聖劍!細究起來,老衲當真是罪不可逭,日後不知如何向聖女交待此事?」
谷雲飛好不容易找到可以開口的機會,厲聲道:「那還用得著說麼?真是愚蠢之至!」
他見掀之不開,便打消開棺瞻仰遺體之念,又開始去研究那橫匾及對聯的意思。
他們瞧來瞧去,都看不出有什麼道理。皇甫維但覺頭昏腦脹,便坐在墩上,後腦枕著石棺。
呂東青立刻先把面具取下,皇甫維不悅地道:「你何必心急,她不一定就是那晚贈藥與你的人。」說時,也把人皮面具剝下來,露出俊美異常的面龐。那青衣人並不搭腔,伸手把聖劍取起來,緩緩舉劍出鞘。皇甫維和呂東青好像發現什麼似的,齊齊凝目向那劍瞧著。
且說皇甫維當時請那蒙面青衣人代為傳聲向呂東青指示機宜之後,自己便悄悄閃出門外,轉眼間那支聖劍已越過高牆飛將出來。皇甫維施展出真正功力,身形破空飛起,在空中撈住那支通體白色的聖劍,跟著一提真氣,疾如閃電般飛到對面岸邊。
右鈎吳景老人本就懷疑面前這俊美無儔的少年使的乃是「一皇」絕藝,但一時又拿不準,此時一聽兄弟提醒,立刻運足功力,雙臂一圈一撞,跟著疾地縱退。這一招奇妙絕倫,皇甫維四方八面都攻不進去,只好眼睜睜讓他退開。
鐵劍公子尹世澤冷笑道:「目下可沒有人請你行醫,取出這等金針作什?」鬼醫向公度陰森森哼一聲,緩步向尹世澤走去。
星公冷央說話最快,只見他嘴皮尚未動,話聲已送入谷雲飛等人耳中。他道:「雲飛即速收手退回,不要問為什麼,快退……」
皇甫維怒氣直衝上腦門,厲聲道:「我為何進不得我義父的房間?哼,哼,這十多年來,我有那一天不在這裏陪伴我義父?他們在這裏的時間,兩個人加起來還及不上我的一半,真真混帳之至!」
鬼醫向公度道:「大家都想查出聖劍下落,然後仗著此劍,役使五嶽掌門,稱雄宇內,可是都沒有想到一點,那就是得到此劍之人,必須義不容辭先行解決武林大患『一皇三公』。」
那雙桅船走了一陣,皇甫維便向呂東青道:「目下既然所有的人都被騙追向西北,我們不如立刻棄船登岸,兼程趕返!」
呂東青越想越覺得奇怪,他本是經驗豐富之人,暗念這三個老魔不敢殺死自己,必有極為重大的原故,要不然星公冷央何必把理由都說出來?分明是要他快點走開!但為何他們急著要我走開呢?他想。
呂東青道:「首先,我們必須查明大爺是否就是昔年威震宇內的第一高手『一皇』,假如不錯的話,那就要設法把最近江湖上傳說大爺曾經出現之事加以澄清,洗刷冤枉。試想大爺已經隱居二十年之久,武林之人,都道大爺業已改變作風,可是在他故世之後,居然有人藉他威名,幹出殘殺之事,我想大爺知道的話,一定很不高興。」
歇了一陣,她站起身,道:「我要走啦!」皇甫維道:「你走也好,我得兼程趕回去!啊,對了,目下天下之人只有你知道我要回家,假如你暗中跟著我,那就只有害我無法兼程趕路。」
江南孤客呂東青一看他這副形狀,不由得駭了一跳,吶吶道:「不會是發生了不幸吧?」
他一眼望去,已瞧見那日、月、星三公都蓄勢欲發,直是聯手出擊之象。這一驚非同小可,疾忙伸手把面上的人皮面具扯掉,縱到三公面前。
呂東青頗通文墨,看看匾聯之後,不覺在口中低唸道:「同歸於盡!垂老相逢漸難別,大家期限各無多……這是什麼意思?」
那五位掌門人商議了一陣,無心長老宣佈道:「我等決定二十日之內,暫時到廬州邱家莊歇腳,希望聖劍得主能在二十日內光臨。不然的話,屆時也許到望都城去,也許繼續留在廬州邱家莊內,那就要看以後情勢如何發展,諸位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同行,否則就請自便。」
呂東青知道無法相勸,只好任他盡情一慟。他抽空問那些家人還有兩個少爺那裏去了?於是得知皇甫維的兩位義兄竟是赴友人之宴去了。當下深感不滿,暗想那有父親死去不滿三七之期,就去飲宴之理?可見得「一皇」那兩個兒子不肖不孝已極。
這石室全部是大理石砌的牆壁,光滑潔淨,纖塵不染。當中有座石墩,墩上擺著一副比普通棺木大上一倍的石棺。
呂東青為了轉移他的悲思,便道:「公子,那橫匾和對聯可是大爺的意思?」
萬里面色一整,沉聲道:「我們把他們的巢穴找出來向武林中宣佈,你們想想看,這一來我們四個人是不是就大大的露了臉麼?」
另一個青年接口道:「我們陸家規矩,用人必須得到父親允許,如今父親既然故世,那就得由大哥作主!你怎能這等膽大妄為,胡亂帶人回來?」
月公佟雷陰陰|道:「你莫非是想認住老夫等面貌,以便日後報仇麼?」
皇甫維道:「那邊院牆外面,就是一道巷子,轉出去就是街道了。我也不知這地下石室為何選在此院內建造,其實我家地方頗大,應該有更適合的地點。」
皇甫維愕一下,道:「義父他並不知此事。」
呂東青聽了,心頭有如放下一塊大石,暗忖:自己幸好沒有說老主人康健如常人,否則就瞞不過他們。不過此中情形也十分奇怪,難道「一皇」身體不安之事,他們業已知悉?既是這樣,他們為何不去侍問?就算是一皇當年嚴令不許他們再行見面,但一皇的仇人滿天下,他們應該向自己問明他的地址,然後設法在暗中保護才對。可是聽他們口氣,竟然連地址也不敢詢問,難道當年一皇和三公分手之際,曾經有過不歡之事?
說到這裏,順手去揭那棺蓋,那知紋風不動。心中不覺訝然,潛運內力緩緩一掀,可是那棺蓋如有千觔之重,仍然沒有掀開。
那家人趦趄退開,道:「三少爺說得是,小人原也覺得他們不對;但小的既是陸家下人,也就只好聽他們的話,不得不轉稟三少爺。」
皇甫維聽到他說出「我家」兩字,分明把他當作外人看待,心中一陣酸楚,也有幾分妒忌,便默然點點頭。
他垂淚走入套間,一切陳設都依舊,在那張大床的對面,另外有張醉仙椅。皇甫維記得自己不知在那醉仙椅上睡過多少夜,有時老人會和他讀到深宵,猶自不肯閉目默寢。
青衣人眼光一直停留在聖劍之上,沒有瞧看他們,但這時卻忽然道:「兩位已瞧出什麼道理嗎?」
走到翌日中午,已入越境。皇甫維漸漸興奮起來,這時才體會到「歸心似箭」這四個字的意思。
無心長老遲疑一下,緩緩道:「這事老衲不能作主,必須和四位道兄商議一下。」當下轉身把餘下四位掌門人召到一旁,低聲商議。
呂東青大表贊成,道:「我也有這個想法,那位青衣姑娘說過替我們掩蔽行蹤,準保不會有錯,因此我們不如乘這機會,盡速趕到錢塘江邊。」
皇甫維詫異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劍真不錯。不但鋒快異常,而且似乎有一種空靈之氣,佩在身上,令人感到心靈上生出舒服之感。」
這條地道竟是弧形,向左邊彎去,全長約是五丈左右。呂東青略一測度,已知道這刻正是在那大廳之前的院落地面以下。
呂東青安慰他道:「好在你早就知道他們為人,況且又不爭家產,隨便他們好了,目下還是先看看那副對聯要緊!」
月公佟雷陰森森道:「住口,不是教你別說話麼?」
皇甫維沉吟一下,道:「現在把劍送給她倒是個好法子,可是我又想回家後稟明得劍經過,然後才作決定。」
江南孤客呂東青看得驚心動魄,他知道皇甫維看上去功力雖強,但吃虧之處在於不能持久,是以這等硬拚的話,說不定一旦失手,便有喪命之虞。
吳家二老哼一聲,右鈎吳景道:「你就是衡山大力神翁唐兄的關門弟子萬里?他們是誰?」
大少爺忽然想起來,道:「啊,父親有件東西給你!」二少爺接口道:「那不過是張白紙寫了幾個字,給他也沒有什麼用處。」
他們走入大廳,呂東青因心中疑團不解,所以特加注意,忽然發覺這大廳外面左右分列的房間,恰如一個人的雙臂,把廳堂合抱在中間,這一來如果發生事故,則只需在兩廂的房間屋背安排好兩隊弩箭手,就足以把大廳內的人完全封住,無法衝出。
二少爺道:「那麼你就進去吧。」
這位少林高僧的話,只說得眾人無不心服。婁真https://m.hetubook.com.com人道:「從無心長老的話中,推論下去,那得劍的一老一少,很可能就是因那聖劍之故,所以日、月、星三公不敢妄下毒手。」
和鬼醫向公度一起來的蒙面青衣人,也就是少林三老之一的無意長老,突然走到鬼醫向公度身邊,悄悄道:「敝師兄為人懦弱,沒有什麼主見,我看那五人之中,要以矮頭陀智計最多,你最好把重心移到他身上,我暫時不便公開出面助你,這一點諒你不會見怪。」
鬼醫向公度看看已談不出什麼名堂,想起那聖劍對他極有用處,反正五嶽掌門下落已定,假如找不到那聖劍下落,只須在期前趕到廬州邱家莊就是,於是告辭而去。婁真人也有設法查訪聖劍之意,是以跟著也走了。
呂東青沉吟道:「不對,不對,這理由太以牽強,難以令我心服。」
迎向門口那堵底壁之上,橫掛著一面橫匾,上面寫著「同歸於盡」四個字,兩邊懸著一副對聯,右邊首聯是「垂老相逢漸難別」,左邊的下聯是「大家期限各無多」。橫匾及對聯都沒有落款署名。
那右鈎吳景老人出手迅快,招招都是重手法,掌力之雄渾,手法之精奇,當真是時下武林罕見罕聞。皇甫維開頭六七招均以普通手法應付。他天生稟賦過人,資質之佳,萬中無一。此時雖是內傷未痊,但內力之強,仍然可以和那吳景老人抗衡爭勝。
他左旋三匝,繼而又右旋五匝,但聽「咔嚓」一聲,這張石桌居然移開數尺,地面上露出一個洞口,底下有光線透射出來。皇甫維黯然道:「義父在生之時,從來不許任何人進去,所以每次我陪他到地下石室時,移開此桌,地道之內總是漆黑無光,可是目下一切都改變了,地道內壁上的長明炬業已依照義父生前所囑,全部點燃。」
「沒有什麼,我只是查一查油量,假如不夠的話,就得立即設法加滿。」
呂東青當然無法表演,縱聲道:「我家少主既然沒有被害,我得趕快追上他,目下可沒有功夫耽擱……」谷雲飛疾然躍到他面前,迎面一掌擊去,功力之強,令人心驚。
這個想法頗為合理,於是便不詢問皇甫維。皇甫維走到桌邊,雙手按住桌面,輕輕一旋,那石桌隨手移轉,平滑和毫無聲息。
眼前一道石門,阻住去路。皇甫維暗運內力推去。一面道:「這道石門十分沉重,必須合三個人以上的力量才推得開。這是義父他老人家前兩年才加上的。他說不願在死後時常有人去打擾他,所以特地把石門加重,這一來每次走入地下石室之內,進去時固然要推一次,但出來時因門已自動關上,又得再開啟一次,我兩位義兄和其他的人,等閒也不敢走入石室之內,就算非進室不可,也得有四五個人一起才能進出,你說我義父這辦法高明不高明?」
那家人應道:「老爺不幸在十日前故世,三少爺如果早點返來,還可以見到老爺一面!」
大少爺道:「這話還像點樣子。你在父親靈前叩過頭了吧?他老人家十日之前,安靜地在床上故世,我們遵照他老人家以前所囑,把他安放在石棺中。那棺蓋一合上之後,果然像他老人家所說再也不能開啟!」
呂東青自語道:「這就奇了,這副對聯之上,憑我這對老眼,絕對不會差漏,分明毫無可疑之處。這樣說來,莫非大爺要你帶走這副對聯?但有什麼用處?連姓名也沒有署上。」
於是矮頭陀、靜虛子、大力神翁唐世一和飛羽真人等四人都肅然頷首,暗暗蓄聚功力。
呂東青這才收歛回眼中傲氣,道:「既是你們不肯說出理由,我也不再相迫,但你們得親口答應我一件事,我頓腳就走,那便是你們不得親自或派人跟蹤我,可做得到麼?」
鬼醫向公度心中一動,暗念這五嶽掌門人的武功各有所長,當年心池聖女的安排,分明就是看準這五人聯起手時,能夠以長補短,足以敵住三公。今日聖劍既已失去,已無別路可走,不如把實情說出,這無心長老可能基於同仇敵愾,代請其他四位掌門人幫忙。
他說罷也不等別人回答,抱拳向蒙面青衣人遙遙一揖,便轉身走出樹叢。
過了好一會,皇甫維情緒比較平復,驀地起身,含淚道:「我那兩個義兄不久就會得到通知趕回來,且趁這個時候,到義父棺前叩別。」
皇甫維仍然不服氣,道:「我明明聽見的啊!」呂東青道:「一定是你悲傷過度,發生錯覺。」他為了要移轉皇甫維的注意力,便搶口道:「現在請你過來一下,我們把這副對聯取下來瞧瞧。」
日公舒濤洪聲道:「走吧,別嚕嗦了!」
江南孤客呂東青頷首道:「這法子當真高明不過,若果每次都要幾個人一道進出,誰也不願惹這麻煩!啊,請問公子,大爺一向就不喜歡他兩個親生兒子麼?」
那尹世澤的劍法,只看得五嶽掌門與及婁真人、點蒼快劍張搏雲、洛陽司空表等驚訝不置,但覺招招都是罕見罕聞的絕著,極是難以破解。無怪以鬼醫向公度那等深湛的功力,急切間也鬧個手忙腳亂。
日公舒濤和月公佟雷都曖昧地笑一下,倒底沒有說出主意。星公冷央也不言語,心想我可也不是蠢笨之人,你們既然不敢出主意,我當然更不做聲,省得日後有事的話,責任完全落在自己身上。
他緩緩踏上石墩,伸手搭在石棺之上,喃喃自語道:「皇甫大爺縱橫一世,如今武林中威名猶昔。今日雖是身在九泉之下,但也可以滿足了。」
皇甫維道:「很難說,從她的口音中,已可確定她是個女子,但卻聽不出年紀來。照時間推算,聖女如今應該是五十至六十之間的人,我們可從年齡上查證一下。」
皇甫維道:「假如不是通知別人來擒捉我們,那就絕不反對。」青衣人道:「你放心,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說著,掏出一條白布,命船家繫在桅上。之後,她從容地走入艙中,就在皇甫維面前盤膝坐下。
鬼醫向公度心中大怒,暗暗蓄聚真氣,口中應道:「不錯,我因與三公有約,所以參加今日之會,這也不是見不得人之事。姓尹的你大概只會說風涼話,不然的話,為何早先三公在此之時,你卻縮在後面,不敢出面?」
他們話聲甚低,倒不怕別人聽見,但由於皇甫維不時瞧著那白箋的動作,卻惹起那兩個義兄的注意。
呂東青白他一眼,目光中又流露出天生傲氣。星公冷央一看不妙,連忙斥道:「說過叫你不要說話,你為何偏要多嘴?」
無心長老迅速地想一下,緩緩道:「敬請諸位道兄依誓言行事。」
月公佟雷最是疼愛這個徒弟,當下低聲道:「我們也快要氣死啦!但暫時只好忍一忍,等你三個師妹得手歸來,以後永遠也不須忍氣了!」
他確定對方決不敢殺死自己之後,越發從容起來,道:「如果你們不把實情說出,我就不走!」
皇甫維進房之後,登時又淚眼糢糊,抽咽不已。在他腦海中,依稀見到一個頎瘦老人,安詳地坐在書桌前的太師椅上,執卷閱讀。或者站在書櫥前,伸出枯乾瘦長的手在櫥內架上取書……這些景象都是那麼鮮明,可是那位老人卻永遠地逝去,和他相隔了一個世界。
皇甫維凝望著她的眼睛,心靈間突然又發生那種微妙的震盪,不覺衝口道:「這有何難之有?」他突然住嘴,歇了一陣,才道:「你可是覺得我是個邪惡之輩?」
皇甫維拚了七八招之後,倏然手法大變,雙手交叉疾拂出去,腳法更是奇奧絕倫。只見他明明是攻到左邊,但突然掌上發出那股極強的潛力襲到右邊,明明是退守的形勢,但一轉眼卻變成猛攻的招數。
卓澄道:「萬里師兄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無心長老拂塵輕揮,飄然走近戰圈,餘下四位掌門人一齊過來,分散包抄住那劇戰中的兩人。無心長老朗聲道:「兩位施主請賞老衲一個薄臉,暫時停手如何?」
皇甫維剛剛搖頭,呂東青又道:「當時在下本以為公子業已遭難,所以熱血沸騰首先衝出。就於鑽出窄門之際,那青衣蒙面人居然還鼓勵我說,這等盡義盡忠的行徑,他十分敬佩。現在我可想起來了,這位蒙面人當真有點奇怪,任何人處身在他那種地位,一定設法挽留。」
卓家兄弟齊齊歡然笑道:「好極了,我們就露一次臉,以後誰都不敢說我們年紀輕,不能辦事了。」
他想了一陣,招手叫大家過來道:「那個一皇之子,乘搭那艘雙桅船走啦!」
鬼醫向公度根本未曾得利,是以尹世澤一退,他也就站定不動。
青衣人迅速地把聖劍歸鞘,然後拉起他一隻手,輕伸三指,按在他腕上的寸關尺上,細察脈息。過了一陣,道:「你腑臟間積存瘀血,雖然沒有大礙,但一年半載之內卻無法復原。」
皇甫維愕了半天,邁開大步,直闖入去。一個家人剛好出來,見到皇甫維,立刻喊了一聲「三少爺」,皇甫維腳步一停,道:「我義父他老人家……」
鬼醫向公度長衫飄飄,奇快地連換了三個方位。但鐵劍公子尹世澤劍法委實精奇奧妙,一任他身法多快,劍尖仍然能夠指住對方,迫得鬼醫向公度無法乘虛欺近,當下使出一招「金針度厄」,針尖劃個小圓圈,「叮」的一聲,巧妙異常地把墨黑長劍挑開。
眾人既知五嶽掌門人的去向,幾乎通通走光,只賸下婁真人和鬼醫向公度兩人。
呂東青問道:「怎麼樣?公子可是發現了什麼?」
呂東青生性孤僻驕傲,越是被激,越是不肯服輸低頭,應聲道:「不走就不走,大不了一死而已!」
萬里微微一笑道:「你們只要都聽我調遣,那就一定能露臉成名。卓家兄弟們家傳神行之術,這一回可大大派上用場啦!」
日、月、星三公齊齊一怔,皇甫維沉聲道:「我得趕緊把此劍帶回,請你們替我擋住追兵,同時切勿洩露!」說罷,馬上又戴回人皮面具,迅速地掠過三公身側,放步疾奔。
萬里道:「不過雖然天下高手都要對付一皇三公,可是卻沒有人知道一皇三公住在何處。」
江南孤客呂東青道:「公子你先定一定神,然後告訴我,聲音似是從什麼地方發出來?」
呂東青啊了一聲,眼光無意向岸上一掃,突然愕住。皇甫維也轉頭遙望岸上,只見岸邊有個人不斷揮手,敢情正是他們談論著的青衣蒙面人。呂東青吶吶道:「她……她不會就是聖女她老人家吧?」
那兩個頎長老人見到青衣人現身,都恭敬地和_圖_書彎腰行禮。呂東青輕聲道:「他們就是左右雙鈎吳家二老,名望身份不在五嶽掌門人之下。」皇甫維心頭一凜,道:「他們率了不少人在此處等候,不知有何用意?」
皇甫維盡情大慟,昏厥了三次之多,幸有呂東青在一旁,每逢他昏厥過去,就拍解穴道。
皇甫維十分急於恢復昔日功力,不禁問道:「還有什麼法子?」她道:「你仍須在二十日內到廬州邱家莊,將此劍送還五嶽掌門人,並且向他們謝罪。此外,還須對我立誓在恢復功力之後,不得幫助一皇三公殘害武林同道。」
皇甫維突然想起來,忙道:「那麼你的藥呢?能不能治好我的內傷?」她道:「當然可以!但現在我卻不能隨便送給你!除非你答應二十日之內到廬州邱家莊,率領天下武林高手,去和三公對抗,若果你辦不到,另外還有一個方法。」
呂東青道:「依我想來,皇甫大爺特地留下這麼兩句給你,必有用意,決不會單單為了給你留念。試想他老人家既然和你最是親近,斷乎不會連幾句心腹之言與及勉勵的話也沒有!所以我認定這紙上的兩句詩必有作用,想了又想,終於被我發現一點眉目。至於對是不對,那就要等到那時候才能揭曉。」
皇甫維衝口道:「哼,我義父才不姓陸呢!」忽地想到義父雖然不姓陸,但兩位義兄何嘗就是?不過也跟著義父改了姓氏而已!反倒是自家究竟是不是姓「皇甫」,卻大有問題。
萬里伶俐地道:「左邊這是敝派同門師弟李龍書,右邊這兩位是黃山卓老前輩的少爺卓澄卓亮。小侄等記得兩年之前,曾在望海園中拜見過兩位老前輩。」
呂東青想一想,道:「看這裏一切佈置,可知大爺不但武功絕高,就是心智也高人一等。他肯讓自己死了之後,連唯一最疼愛的義子也不知道他的身世麼?尤其是他差遣你出外辦事,勢必洩露若干跡象,與其教你疑惑一世,不若讓你知道。公子以為對也不對?」
江南孤客呂東青心頭一凜,厲聲道:「是印證武功抑是尋仇報復?大家說個清楚之後,要拚就拚!」
呂東青歎了一聲,道:「在下說的話也許公子聽不進耳,可是事實上聖女她老人家遠在三四十年前已經成名,那時她才不過十七八歲,自後便茹齋禮佛,雖有一身天下莫敵的武功,但毫不自矜。放目當今武林之中,幾乎沒有一派的高手不是受過她老人家的指點,因而能在武林之中博得盛名!是以她的為人行事,武林無不萬分注意,假如說過一句假話或者做過一件錯事,天下之人,斷無不知之理……」皇甫維搖手道:「算了,算了,其實我對她也敬仰得很,剛才不過是一句氣話而已!你倒是說一說,你如何闖過那三公的經過讓我聽聽。」
無心長老道:「第一步,必須我們先能團結一心,以三公他們為唯一死敵。第二步,我們設法組織起來,盡速把聖劍得主找到!」
那吳家二老在岸邊聽到這話,齊齊抬頭瞧他。蒙面青衣人已上了岸,忽然停步轉身,道:「我真想知道這位皇甫公子武功的深淺,可是……」吳家二老中右邊的一人接口道:「如蒙允許,在下樂於效勞。」
其中一個青年眉頭一皺,戟指道:「喂,你是什麼人?」這青年面白無鬚,顴高鼻尖,顯然甚是寡情薄義之輩。另外那個青年長相也差不多,身上都披著一件素服;但呂東青這等老江湖眼力何等厲害,一望而知素服之下,另有衣服,而這件素服也是剛剛加上的模樣。
眾人正在推測之際,鬼醫向公度面上微現憂愁之色。在他預料中,以他及少林無意長老的實力,那聖劍一定能夠到手,誰知終於沒有得到,想起三公令箭的限期不久即屆,不禁大為憂慮,以致形於神色。
大少爺和二少爺走開一旁,各自落坐。江南孤客呂東青沉思半晌,突然貼近皇甫維耳邊道:「公子可覺得大爺所留的幾個字有點意思麼?」
皇甫維不覺收住悲思,低頭向那白箋左瞧右瞧,但找不出一點破綻,當下搖搖頭,道:「我頭腦中昏昏沉沉,不似平日清醒,實在看不出有什麼意思。」
念頭一轉,便緩緩道:「當著天下英雄面前,向某本來不想說出來。但忽又想到此事因與三公有關,也許諸位曉得了內情,得知三公將於某日在某地現身之後,另有奇計可施,是以坦白相告。那就是向某與三公他們已有約會,定於二十日後在望都城西亂葬崗上見面。」
鬼醫向公度明知這個鐵劍公子尹世澤,江湖上相傳乃是心池聖女親自傳授的武功,而早先也見過他露過一手,功力當真十分不凡。是以也不敢太過大意,從長衫之內取出一把長約尺半的紫金色細針。
不知不覺中,他走到床前,輕輕喚一聲「爹」,然後跪下來,把面龐貼在床沿上。
呂東青傲氣一發,抗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我今日還能在三公毒手之下逃生?」
這幾句話深深打進皇甫維心坎,他睜眼道:「我的心緒紊亂得很,請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那四個少年見他這等傲慢,不禁都訝異萬分。要知這左右雙鈎吳家二老在他們心目中,乃是十分了不起的人物。而皇甫維相貌既俊美絕倫,年紀又輕,居然能力敵吳家二老,這教他們如何能不駭訝交集?
那兩個青年人都面色一沉,等到皇甫維上來之後,也不理他行禮,便已峻聲道:「你帶了個隨從返家,可是父親生前的意思麼?」
皇甫維突然感到心煩起來,衝口道:「我就不信聖女平生沒有做錯事或者說過一句假話!你別故神其說,把她形容成一個塵世上絕無僅有的聖女!」
呂東青駭了一跳,道:「沒有呀!」
人叢中有人大聲道:「那兩個騙走聖劍的小子,必是三公所派,這些屍體中可沒有那面色枯黃的小子!」
眼光到處,只見一堆人在河岸突然出現,而且一晃眼間就阻截在他前面的去路。當中那三公最是惹目,只見他們個個眼不轉睛,盯住自己手中聖劍。
呂東青聽了,但覺一陣黯然,心想那「一皇」是何等英雄人物!可是有時也不得不遷就環境,而最後還是逃不了「死神」這一關。
他們突然沉默下來,隔了一陣,日公舒濤含怒洪聲道:「大家走吧!」手臂一揮,當先沿河岸走去。其餘的人都跟著他的紅衫背影,一齊奔去,轉眼便失去蹤跡。
右鈎吳景老人道:「就怕皇甫公子不肯指教!」
「當然啦,義父一定不高興的!」皇甫維瞿然道:「哼,那個冒名行兇之人,敢是活得不耐煩了?但我卻奇怪他從何處學到近似我義父的手法?」
呂東青為之大惑不解,暗自一橫心,道:「那可不行,我得知道為何你們不殺死我?」
那三公面面相覷,沒有一個敢決定伸手攔他。就在他們猜疑之際,皇甫維已奔出老遠。
皇甫維眉頭一皺,道:「我可要走啦!」
呂東青咬咬牙,強自忍住湧到眼眶的淚水,靜靜站在一旁。過了一陣,皇甫維嘶啞地自語道:「私底下,我總是喚他做爹爹,他喜歡我這樣叫他……」
皇甫維愕然道:「我倒沒想到其中有這麼多的道理,依你所說,三公沒有動過此劍是無疑的了!那麼為何劍上沒有一點秘訣?難道是聖女故佈疑陣?」
他心中雖是鄙視這兩人,但仍然含笑道:「在下是皇甫維公子的隨從,姓呂名東青。」
這五位掌門人這一移動,四周看熱鬧的人,不知不覺都退開,騰出一大片空地。這一來場中共有幾人,自是一目瞭然。尹世澤雖是高傲成性,但自忖決不是五嶽掌門人聯手之敵,不得已收劍縱退數步。
那四個少年齊齊躬身答應。這時蒙面青衣人已經徐徐走開,吳家二老大概是忙著跟去,不暇多說,逕自走了,賸下四個少年面面相覷。萬里急急奔到樹叢邊,向外一望,只見一艘雙桅船已向江中駛去。
呂東青道:「然後怎樣?」
過了一陣,少林寺無心長老首先出現,只見他有如灰鶴橫空,凌虛飛過河面,飄落在岸邊。跟著門內的人一個一個出來,不久,全部麋集在河岸邊。
皇甫維向他們道:「小弟意欲再到義父靈前叩頭辭行。」
吳景緩緩道:「此人就是一皇之子,你們日後遇上他的話,最好避開。」萬里眼珠一轉,道:「晚輩們知道啦!」左鈎吳圓沉聲道:「你們暫時不要將今日之事宣揚出去,這裏面另有道理,目前不便告訴你們。」
大少爺果真取出一張摺疊起來的白箋,皇甫維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垂老相逢漸難別,大家期限各無多」等十四個核桃大的字,後面又寫明「此書遺贈吾兒皇甫維」。字字寫得有如鐵劃銀鈎,筆力遒勁。皇甫維垂淚道:「見到這些字跡,就好像又看見義父一樣。但泉壤茫茫,人天永隔,寧不悲哉!」
石棺棺蓋此刻緊緊蓋住,找不出絲毫縫隙。皇甫維長號一聲,匐伏棺前,放聲大慟。
李龍書疑惑地道:「就算大家都不知道,那又怎麼樣呢?」
她接著又道:「我先告訴你一件事,然後再問你一句話,那樣就公平了,是不是?那就是關於此劍可以指揮的五嶽掌門人,已決定前赴廬州邱家莊,一直等到第二十日,這一天正是三公們和鬼醫向公度約定的日子,他們也許會陪鬼醫向公度一同赴約,俾可與三公決一死戰!現在我問問你,你二十日內去不去廬州邱家莊?」
無心長老道:「司空施主的話,大有見地,貧衲猜想那三公必有不得不走的緣故,可惜我等目下已無法查究。其次,那得到聖劍的一老一少必非三公手下之人,只看早先原本已由那谷雲飛得到聖劍,但他居然棄之而去,可見得他們無心覬覦此劍。老衲可以替司空施主的話下個註腳,那就是日、月、星三公此行,應是為著參加此會的諸位施主而來!」
其次那副對聯並不工整,而且意義也令人迷惑。原來的意思應該是說:到了垂垂老矣的時候,每遇故友相逢,都覺得難以分別,因為大家的壽命期限都不多了!而這兩句是至情至性之作,但放在此地,卻殊有未妥!
無心長老誦聲佛號,道:「這樣說來,三公他們是有心把進入五嶽台之人全部一網打盡的了!」他本想說出奇怪他們為何忽然退走的話,可是他乃是一派掌門身份,不能隨便說話,所以把話忍回肚內。
這些感觸,在呂東青來說,倒不是第一次發生。正因他心中時常存有這些與眾不同的想法,所以他才會顯得與世相和_圖_書違,被稱為「江南孤客」。
譬如說以「一皇」皇甫孤當年那等心狠手辣,冷酷無情,在武林中掀起一片血腥。可是他的兩個親生兒子這麼不肖不孝,藉故凌|辱義弟皇甫維,皇甫孤卻毫無辦法,甚至還怕一旦對那兩個兒子懲戒,因而洩漏了真正身份,招惹來強仇死敵!可見得任何一個大人物,有時也得屈服於環境之下。
良久,良久,皇甫維逐漸收聲,坐在石墩上,頭背都靠在石棺上,閉目休息。
谷雲飛聽得出他語聲中微露匆遽之意,不禁大感驚奇,心想師父等三位在一塊兒,天下已可無敵。何事忽然令他這等倉皇急遽?他念頭轉動之際,人已退開一旁。
呂東青心頭一陣寒懍,真想打退堂鼓。忽見星公冷央面色一變,倏然間又退了回去,當真是來得快去得更快,這一來一去,也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
皇甫維縱起六尺高,伸手勾住那支石製火炬,探頭向炬內一望,立時又鬆手飄落地上。
大少爺道:「你要離開我家麼?」
李龍書道:「萬師兄,你說得很輕鬆,但天下武林同道都查不出來的秘密,我們辦得到麼?」
皇甫維點點頭,呂東青又道:「匾聯上的意思實在令人費解,公子可懂得麼?」皇甫維道:「我以前也問過義父,因為我也覺得好像有點不通。但義父卻笑著告訴我說,將來總有一日我會明白其中深意。」
谷雲飛又挨了一記,滿腔羞憤交集,眼中差點冒出火來,可是這刻當真不敢再說話了。
鬼醫向公度頷首道:「好吧,你別開口就是。」
鐵劍公子尹世澤冷眼看出,他記恨早先之事,故意在眾人面前要他好看,便大聲道:「向兄愁眉不展,不知所憂之事,是不是與聖劍有關?」
無心長老慈悲為懷,誦了一聲佛號,接口道:「向施主一身武功,令人佩服;如果心中之事,與聖劍有關,何妨直說出來,讓大家參詳一番?」
呂東青這時才道:「大爺之死,自是難怪公子傷心,這些日子以來,在下已深知公子乃是至情至性的人,這等至慟沉哀,實在不易忍受。不過目下卻須提醒公子一句,那就是公子本身固然有許多事尚待清理,但最要緊的莫過於為大爺的清白作一番打算。」
皇甫維瞿然動容,道:「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他尋思一下,又道:「假如我不是身負內傷,哼……」
那吳家二老,並肩緩步上前,相距只有五尺之際,右鈎吳景首先出手,一掌向皇甫維胸口劈去。皇甫維掌背一拂,化開對方掌勢。那左鈎吳圓老人長衫飄飄,業已迅快絕倫地從偏鋒出掌攻襲,正面的吳景也連環劈出兩掌。
那家人緩緩道:「大少爺和二少爺都有嚴命,吩咐小人等見到三少爺回來,一面去報告他們,一面切切不許讓你踏入老爺房間……」
兩個義兄神色絲毫不變,齊齊搖頭。皇甫維大感失望,喃喃道:「他老人家也許沒有想到會忽然故世,不然的話,一定會有些東西留給我做紀念的!」
月公佟雷突然陰聲道:「老大別發急,這廝遲早要飽嘗我們毒刑,方始讓他到陰間報到!」原來日公舒濤已暴怒欲起,是以月公佟雷出言攔阻。
他們這一叫喊,左右雙鈎吳家二老登時心分神散,皇甫維本來感到他們兩人聯手時的招數變化精微毒辣,難以應付。這時一看有機可乘,登時大展雄威,一連數招猛攻出去,把吳家二老迫退七八尺之遠。吳家二老突然一齊使出圈臂急撞的那一招,完全封住皇甫維的攻勢,然後縱出圈外。
皇甫維雄心陡起,堅決地道:「說得對,在我把此劍轉讓之前,誰敢奪劍就殺死他!」他把聖劍橫放在艙板上,然後掣出劍鞘,艙中登時瀰漫著一陣森森寒氣。他們在劍鞘上及劍身上檢視一陣,沒有發現一點足以制服「一皇三公」的秘訣的跡象。
另外那蒙面青衣人本來早就要走開,後來一看尹世澤及向公度動手,便停住腳步。
星公冷央道:「一言為定,你走吧!」
陸大少爺面孔一板,厲聲道:「好,好,父親一死,你就造反了,今日就要怎樣?你說!」
呂東青愁眉苦臉地歎幾口氣,忽然苦笑道:「無論如何,公子你今日得到此劍,總算已榮膺武林群豪之長。除非我們有心把此劍轉送別人;不然的話,為了榮譽起見,誰要是生心覬奪此劍,我們必須把他殺死!」
廳子內陳設得十分簡樸,所有傢俱,全部是用上好大理石雕製成,但一共只有一張圓桌,八張太師椅,這些桌椅都不能移動,椅腳完全嵌入石地之內。
他一面走出房外,一面又道:「我義父生前已在後宅建造了一個地下石室,並且花了重金,在河南南陽特別請巧手匠人造了一具石棺,以備身後之用。那石棺就擺在後宅的地下石室之內。」
「唉,我一說你就知道啦!這聖劍目下雖然你已得到手中,但決不能讓大爺他老人家看見,不然的話,大爺很可能把此劍折斷,或者丟在糞坑裏。」
皇甫維愕了一陣,緩緩道:「關於我義父一層,倒不須十分過慮,他老人家早已盡除名利之心,就算身上沒有病痛,也決不會再現身於江湖!可是三公他們倒底是我義父手下之人,我斷不能率領天下群雄去對付他們啊!」
谷雲飛面色一變,低低道:「原來心池聖女在此!但弟子卻沒瞧見她,三位師尊怎生知道的?」
這一下反擊十分損毒,鐵劍公子尹世澤本是盛氣凌人的性格,這刻那能忍受?厲聲喝道:「向公度你這是找死……」喝聲中猿臂一探,已掣出鐵劍。他的鐵劍黑漆如墨,連劍穗也是黑色,別有一種風味。
他歎了一聲,又道:「地道內的長明炬均是由義父親自設計,可以在上面添油,每添滿一次,就可以點上一年之久!唉,不知道義兄他們可捨得把八支長明炬都灌滿了油?等一會我得查一查看。」
皇甫維驀地跳起來,叫道:「我好像聽見義父叫我,你聽見沒有?」
星公冷央哼了一聲,道:「我看你當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你還堅持要知道麼?」說時,身形微晃,已到了呂東青身前五尺之內。他移動得雖是神速絕倫,卻不帶半點風聲,可見得他一身功力已臻超凡入聖之境。
江南孤客呂東青見對方一掌劈到,來勢這等凌厲,如若不即速抵禦,勢必立斃當場。當下不暇再想,雙掌併攏猛推出去。「蓬」的微響一聲,雙方掌力接實,呂東青蹬蹬蹬一連退了三步。那谷雲飛也想不到對方內力如此雄厚,腳下竟退了一步。不由得怒氣上衝,冷冷道:「今日非把你這冒充字號之輩活活劈死不可,接招!」但見他身形一晃,快逾閃電般撲到,掌勢發處,一招之中,接連拍出三四掌之多。
他們趕快命船家划向岸邊,皇甫維主張戴上人皮面具。不久,船已泊岸,那蒙面青衣人躍上船面。皇甫維啞聲道:「請進艙內休息一會如何?」
呂東青聽他說過當日冷月神狐谷雲飛判斷那些兇殺案子不會是「一皇」皇甫孤所為,是以皇甫維雖然說是「近似他義父手法」這一點,並不感到詫異。他立即提醒皇甫維道:「但大爺是否就是『一皇』呢?」
皇甫維一聽當真有理,便起身道:「這樣說來,我非和義兄他們見面不可了。」他退開幾步,恭恭敬敬跪下叩了三個響頭,然後含淚起身。
皇甫維眼睛一轉,道:「假如你肯把蒙面青巾取開,我一定把理由奉告。」她哦了一聲,道:「你們可不可以把人皮面具取下來,反正我已知道你們是誰。」
「這麼說來,公子兩位義兄仍然不知道大爺的身份的了?」皇甫維道:「當然,連我至今也不大明白,何況是他們呢?唉,義父他老人家倒底是不是一皇?現在可沒處去問得明白了。」
皇甫維道:「有一日義父忽然記得有個好朋友在洛陽,是個讀書人,便叫我去請他來見上一面。義父他老人家說,最近感到身體已支持不住,所以突然想找個老朋友來見見面。可是小弟到洛陽之後,卻找不到那位伯父。」他說得十分真誠,彷彿當真有那麼一回事。那兩個義兄都相信了,呂東青在一旁冷眼旁觀,暗想如果自己不是知道皇甫維這一次的行蹤,只怕也非信不可。
「那倒不是為了此故,而是這聖劍當年聖女她老人家藏在五嶽台上鋼箱內之時,曾經留下高手昭示一事,那就是日後此劍出世,得劍之人仗著此劍,可指揮五嶽掌門人,率同武林高手同道們對付『一皇三公』。她宣稱此劍之上,有制服『一皇三公』秘訣,因此這聖劍得主,必定是一皇三公的死對頭!卻想不到今日陰差陽錯,讓公子你得到這把聖劍!」
他歎了一聲,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呂東青跟著入去,只見這房間乃是套間,這外面佈置得甚為雅淨,窗下的書桌上擺著文房四寶,還有兩個大書櫥。
萬里道:「原本我們都不曉得一皇三公是什麼人物,但最近武林之中,沸沸騰騰,都是為了那一皇三公之事,甚至家師也到了五嶽台去,聽說這一回除了五嶽的掌門人聯合為一之外,還有許多高手,都要聯手對付一皇三公,這些事情,你們當然也知道了。」
鐵劍公子尹世澤劍法神奇,一招接一招,綿綿攻到,迫得鬼醫向公度不住遊走閃避。不覺十招過去,向公度仍然距尹世澤五尺以上,無法欺近半步。
呂東青道:「提起來又是奇事一樁,那三公起初聽我說是你的手下人,已有放我走之意;但那冷月神狐谷雲飛卻不相信,出手來試我的武功。這一試就拆穿我馬腳,但不知何故,三公他們卻一齊制止谷雲飛,反而一派巴不得我快走之意,我迫問過他們,但後來又怕惹翻了他們,所以最後也就離開!公子可想得出其中原因?」
這時,船家已得到呂東青的命令,向岸邊靠去。不久工夫,船已到岸。青衣人走出艙去,皇甫維等也跟出艙,放目一瞥,忽然大吃一驚,原來岸上樹叢之後突然走出十七八個人。他俊目一掠,已看清楚這十七八個人之中,有兩個似是與眾不同。這兩個人面貌長得極為相似,身量頎長,面白無鬚,約摸是六十歲上下,都是穿著半黃色葛布長衫。眼中神光充足,一望而知乃是內家高手。他們穿著得雖是斯文,但背上各各插著一柄金光燦然的虎頭鈎。除了這兩人之外,其餘的都是佩戴著刀劍的勁裝大漢,個個行動快捷有力,看來都不是庸手。
星公冷央道:「她用千里傳聲之法,在我們耳邊說話,你自然發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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