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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劍飛霜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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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死屋異聲

第二十章 死屋異聲

他忽然放棄拔劍之舉,迅快地旋轉鬆動了的劍柄,一忽兒就把劍柄旋開,猛然一拉,劍柄這一截應手而起,原來卻是個套子,那柄劍上仍然有一截鋼管。
皇甫維的目力倒底不比常人,一瞥之下,已看清竟是個死人,大概已死了許久,是以都乾枯了。
於是他又轉身大步走入那間上房之內,放目一瞥,只見房中陳設得甚是奢華,但此刻甚是凌亂,桌椅等都翻跌地上,還有好多衣物散放各處。
突然間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當下伸手入懷,取出星公冷央的密柬,急急拆開。
司空表道:「老三這話可是責怪愚兄不該當真生出對皇甫公子不利之心麼?但你大嫂、姪兒以及數十門下,目下仍在三公掌握之中,這件事……」
皇甫維肅然道:「不,一個人生或死一點也不關重要,如果那個相信你而又十分令你崇敬之人忽然從此不相信你了,請問活之何益。假使一死就足以解疑的話,自是值得自刎而死,真人以為是也不是?」
他舉步跨入門內,沿著左邊的走廊一直走去,到廊盡頭的一道門戶,裏面已是第二進屋子。這時驀地聽到後面傳來「咿呀」,緊著「砰」的一響。回頭望去,但見那道側門已經自行關上。
皇甫維時時冷眼偷覷,只見星公冷央寫了很多,然後收起第一個小瓷瓶,打開第二個瓷蓋,用筆蘸了一下,復又振筆寫了好些字,這才把小筆和瓶子都收起來。跟著將那張白紙密密封貼起來。
皇甫維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過了一會,他想起星公冷央的交換條件既然無法達成,頓時又抑鬱起來,正要轉身出去,只聽心池聖女說道:「你如果當真為了舒佟二女而要求我釋放冷央,不免有點小題大做,她們一定不會發生意外,你放心好了。」
星公冷央從懷中取出一個長約五寸的狹長鋼盒,另外找了一張白紙,打開鋼盒,取出一支長約四寸許的小毛筆,又打盒中取出兩個小瓷瓶。這時因大家都繼續趕路,他便命冷月神狐谷雲飛摟住身體,保持平穩的步伐,然後將白紙舖在谷雲飛的背上,用那支特製小毛筆蘸一蘸小瓷瓶中的水,奮筆疾書。
聖女頷首道:「你儘管跟他說。」
他若不是事先大喝一聲,那勁裝大漢勢必立時斃在杖下。但這一杖也不易招架,那勁裝大漢因對方杖長力大,出手迅疾,已無法左右閃避。只好咬咬牙運足全身功力,橫劍一架。只聽「噹」的一聲,那支狹薄長劍已經被鐵杖擊彎,墜落塵埃,但那勁裝大漢卻趁杖劍相觸之際,急急躍退。雖是感到半邊身軀酸麻不堪,行動呆滯,但總算逃得一命。
谷雲飛前後一想,已明白星公冷央及皇甫維之間有什麼交易,當下道:「師叔請恕弟子多言,這皇甫維實在靠不住,萬萬不可相信!再說他有什麼力量可使聖女答允釋放我們?」星公冷央緩緩道:「這是唯一的機會,我不得不冒險一試。」
那奧義道人此時才有時間瞧看聖女帶來之人,目光一掃過皇甫維,面色陡變,跟著又瞧見星公冷央,頓時訝然起身,舉手指著冷央道:「這一位……這一位……」
皇甫維接口道:「聽說我義父平生沒有留下一個見過他真面目之人,老道長你如何能活在世上?」
那邊一片沉默,皇甫維卻詫異忖想道:「他們口中的二嫂,必是適才那個披髮婦人無疑,只不知為何他們都不願意惹她?他們既是結盟兄弟,為何又有一個誓約,似是一種極大的忌諱一般?」
婁真人恭身稽首道:「敬領聖諭,但不知那把聖劍是否要收回來?」
他希望對方之人見到之後,會出聲喝止。但此刻人人都注目在龍爭虎鬥的四人,除非是冷月神狐谷雲飛有所舉動,他們才會注意。因此這銀衣大漢移到戰圈附近時,仍然無人加以理會。
他的身形也跟著挺劍疾撲,只見那塊大石砸到戰圈中之際,吃大力神翁唐世一鐵杖疾掃,「噹」地一響,已飛開三丈之遠,這大漢挺劍撲到時,點蒼快劍張搏雲恰好轉了來,刷刷刷一連數劍,快得幾乎看不清楚,便把這勁裝大漢迫得退了四五步之多。
星公冷央這時已說不出話,轉眼之間,右鈎吳景、點蒼快劍張搏雲及靜虛子三樣兵器一齊攻到冷央身上。冷央這次動手果然是功力大減,雖是雙掌急劈,卻只能迫開靜虛子當胸致命的一劍,那點蒼快劍張搏雲和右鈎吳景的劍鈎都劃刺中他左肩右腿,登時血光崩現。
星公冷央突然抬頭望著他,哼了一聲,道:「公子和杜姑娘也一齊走,在下要面稟大爺一切經過詳情!」
於是他馳馬轉入荒野,然後放鬆韁繩,隨得那坐騎高興,或走或停。這樣挨到天黑時分,不覺又走了十餘里路。
聖女沉默一會,道:「我也很難答覆你為何會對你特別好,我只能告訴你一點,就是我這樣做並非純粹為了你義父的緣故。」
他暗自想道:「以前聽人說有一種鬼怪,半夜裏發出叫聲,凡是聽見的人都覺得好像在喊自己的名字,假如不慎出聲答應,登時就被那鬼怪迷住!剛才的聲音極似是這種鬼怪,我千萬不能回答……」
大門內是個寬大的院子,由於大門沒有門檻,可見得當年無數車馬都可以從大門逕行馳駛這個巨大的院子之內。
他沉吟忖想了一陣,轉身離開這間上房,走出院子,只見院落中那十多個死人依然原式圍聚在一起,他更加感到此地氣氛詭異恐怖,匆匆走出這座院落。
聖女忽然轉眼瞧著皇甫維,道:「令尊在什麼地方?」
皇甫維幾乎不敢置信這是事實,當下心中充滿了感激之心,反而說不出多謝的話。聖女命他出去,另外派人去把星公冷央、冷月神狐谷雲飛等人叫到她房中。
皇甫維有點遲疑起來,仰頭望一望天上月輪,但見皓魄流輝,光洒大地。在詩人眼中,本來是把酒問天上宮闕今夕何年的美景。然而,此刻在皇甫維心中,但覺一片慘淡,這月色反而平添了無限恐怖。
星公冷央接著道:「你且別冷笑,我的生死於你大有關係,假如我不幸的話,你永遠也不曉得你的親生父母是誰!」
星公冷央道:「笑話,你不過是皇甫大爺收養的孤兒罷了,可別當真以為自家是大爺的親生骨肉……」
皇甫維深深吸一口氣,厲聲喝道:「什麼人在房內?」房中頓時發出一聲慘厲尖銳的叫聲,跟著一條人影疾奔出來。
因此,他只好用雙膝夾住劍鞘,雙手握住劍把,兩個大姆指疊起來按在彈簧按鈕上,用力按拔。
側耳一聽,那聲音已消失,只有鐵馬「叮噹」之聲。
走了不久,只見山坳裏露出一座金碧輝煌的廟宇。心池聖女領先向那道觀走去。婁真人精神陡然煥發,催馬搶先馳去,眨眼間已隱沒在道觀中。等到眾人抵達大門,只見觀內匆匆出來數十名服裝齊整的道人,雁列兩側,當中通路有個鬚髮皆白的老道長和婁真人並肩肅立,聖女緩步走近時,那老人上前深深稽首,道:「青靈宮奧義道人覲見聖女……」這老道人聲音衰弱,舉止龍鍾,分明不是武林中人,卻不知何故這等崇敬聖女?
他不再迫近去看,舉步走入那座堂屋,突然聽到左邊的上房似乎發出一點聲息。他戒備地摸著身邊那支聖劍,一時忘了他目下身傷手軟,根本拔不出聖劍應敵。
裏面甚是寬闊平坦,竟是一個暗間,但地方不大,一片漆黑。他把牆上石頭推回原狀,然後取出火摺晃燃照著,陡然記起外面燈火未曾弄熄,正要出去,卻已聽到人語之聲。
他盤算一下,便使得坐騎向那邊走去。此舉雖然大為危險,可能自投羅網,因為目前不論是聖女方面或依附三公的江湖道都會向他暗算。不過,假使他露宿在荒野之中,以他現在的體質,勢必忍受不住而生病死掉。所以他寧願碰碰運氣,明知在這等荒野之地居住還飼養馬匹的人一定是江湖道上之士,卻也值得冒一次險。
他皺皺眉頭,忖道:「事至如今,我只好硬著頭皮進去瞧一瞧了和圖書!俗語說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反正如果真有鬼魅的話,跑也跑不掉……」
聖女突然嚴肅地考慮起來,過了一會,緩緩道:「既是如此,我答應釋放他們。不過,冷央此人狡譎多智,你千萬勿被他愚弄。」
他繼續道:「晚輩願將帶領你老人家到我義父之處作為交換條件。」
心池聖女嬌軀微顫一下,皇甫維已放聲大笑道:「冷央,你這一手太不高明,我雖和心池聖女乃是對頭冤家,但也忍不住要說句公道話,試想天下武林之人對聖女何等崇拜?日公舒濤和月公佟雷縱然胡亂編做故事,誣蔑聖女,但有誰肯真心相信?」
只見柬帖上用很淡的墨寫著寥寥幾個字,只寫著:「一個月後我兄弟三人將在太陽谷與聖女決一死戰,屆時你身世自知!」
眾人用齋之後,皇甫維便要求單獨謁見聖女。
星公冷央取出傷藥,敷在傷處,一面裹紮傷處,一面說道:「我等兄弟三人一向避免與聖姑娘你正面衝突,今日之事甚感遺憾……」
他突然迅快地把這本小卷仍然放回原處,套上劍柄外殼,扭緊螺絲,提劍迅速走出房外。
心池聖女向冷央招一招手,道:「你也過來。」
走了一頓飯工夫,月色之下,只見不遠處豁然開朗,一片平疇綠野。左側十餘丈處一座莊院,佔地相當廣闊。遠遠望去,但覺這座莊院氣派甚大,定然不是平常之人的宅第。
左鈎吳圓老人朗聲笑道:「真人何須客氣,兄弟就讓這廝多活一點時候!」他縮臂收回利鈎,谷雲飛迅即拾起長劍,急急奔到星公冷央那邊。
帷幕後面的牆壁全是巨大的方石,一望而知十分堅牢。他用聖劍的劍柄在牆上敲敲打打,忽然在一方大石上多敲幾下,同時側耳細聽響聲。
他們剛剛躍到星公冷央及谷雲飛身前,星公冷央已大聲喝道:「想不到向來稱為主持武林正義的聖女,今日也用這等下流手段。區區目下縱然喪命,但舒老大和佟老二立將嚴厲報復,聖女你與大爺的一段往事,不出三日就將傳遍天下……」他本來尚有話說下去,但三樣兵器業已如狂風驟雨般攻到,若不是他說話天生快極,換了別的人大概只說了兩句,就得被靜虛子等三位高手攻得無法說話了。
冷央鼻孔中哼了一聲,道:「老夫當然知道!」
婁真人盤膝坐在床上,正在運氣調元,努力自療傷勢。自然他已知道星公冷央等人業已被聖女釋放之事,也知道必與皇甫維有關。是以此刻見他忽然來訪,正是求之不得之事。
他定一定神,心中一陣激動,舉步奔到那人背後,伸手向他肩頭拍去。
在黑暗中運足目力瞧去,只見那間上房房門的簾子已經被毀,此時仍然傳出聲息,那種「格吱格吱」的聲息,好像是有人坐在破舊的椅子一般。
皇甫維沉吟一會,低聲道:「在下來謁真人之故,乃因遭遇到極為疑難之事,特地請真人指點。」
左鈎吳圓老人雖是殺機盈胸,可是眼角瞥見聖女出現,就在旁邊數丈之處,突然中止刺去之勢,冷冷道:「丟下你的長劍!」
且說皇甫維返房之後,從容不迫地沉思了許久,忽然起身在桌子上取筆疾書道:「晚輩與我義父失去聯絡已久,前此由杭州返富春,訪尋數日,均無所得,故擬赴三公老巢處一探。此言料難取信,將一死以明志!晚輩皇甫維敬白。」
奧義老道人思索了一陣,接著說道:「皇甫施主談鋒銳利如劍,險些把貧道多年信仰都連根推翻,經過一晝夜的談論之後,貧道竭精殫智,漸漸使皇甫施主無話可說。於是,旭日方昇之際,他忽然上馬離開,臨走之前對貧道說,心池之上有位慧悟天生的姑娘,有天縱聖明之才,但其時年紀尚幼,須假以數年之後,那時或可為貧道解疑指難。他說完後揚鞭自去,直到數年以後,貧道赴心池謁見聖女,方知他們就是剛剛在武林中威名四播的一皇三公,而貧道於謁見聖女之後,心中疑難十去其九,滿意而返。」
弄了一會,那彈簧仍然按不下去,但劍把卻吃他左旋右轉之下弄得鬆動起來。
心池聖女笑一下,極是淒迷動人。皇甫維突然激憤起來,道:「晚輩可以為你去殺死他們,你老不必把他們放在心上!」
大力神翁唐世一這杖的力道可以開山裂石,星公冷央硬接了這一下,卻仍然一滾身便躍了起來,陰沉地望著大力神翁唐世一。
皇甫維但覺心頭鹿撞,連忙隨手翻開一看,觸目竟是一幅顏色鮮明妖艷的男女妙戲圖,另一邊卻註滿了硃砂小字,略一流覽,均是暢論採補之道的要訣。
聖女身形移動時,第一個就是冷月神狐谷雲飛大感震驚,頓時又躍退丈許,遠遠離開這一堆人。
左鈎吳圓老人道:「請問聖女,此人如何發落?」
心池聖女接口道:「老仙長一生精研玄門法義,難道認得他麼?」
他在黑暗中站起身,籌思對策,驀然感到絕望中似有一線生機。當下匆匆奔出這小房間,穿過院落,復又走入那個上房之內。
那隻手掌還差半尺才拍中那人肩頭之時,他忽然停住,迅快地忖思道:「假如我這一掌拍下去,那人回過頭來,卻是個面目猙獰或者七竅流血的鬼怪,怎生是好?」
皇甫維默然閃開,他此時一肚子俱是抑鬱情懷,雄心消沉,是以不與吳家二老計較。
在靜室中聖女和藹地接待他,問他有什麼事情。皇甫維道:「晚輩有個不情之求,想請您俯允!」
他按轡徐行,漸漸走近大門。只見大門內外一片靜寂,裏面的屋宇也沒有一點燈火,宛如鬼域。
賸下的一匹他牽到聖女身邊,請她騎坐。聖女指指皇甫維,道:「此子需要馬匹代步。」
皇甫維肅然道:「你老是我義父一生最敬最愛的人,晚輩怎敢褻瀆?」
婁真人道:「皇甫公子雖然風骨崢嶸,確實是條好漢子。但他最近所作所為,卻不易為世人原諒。」
他擲筆看了一遍,覺得猶未盡意,但屆時自有婁真人從旁解釋,實在不須多囉唣。便站起身形,將聖劍摘下,擺在桌子上。
那陣語聲似乎還不只隔著後面的一堵牆,但聽其中一個人道:「大哥,你一定要親自查看麼?」此人話聲入耳相當熟悉,皇甫維潛心推想,但一時記不得在何處聽過。
那狹長的通天院子中央灰塵堆積,落葉滿地,觸目儘是一片荒涼景象。
他側耳聽去,發覺竟又是乾坤五義中司空表及范禹的口音。
這句話正是皇甫維所急於知道的事,不由得聳耳聆聽。
他痛苦地在房中轉來轉去,不時舉手敲打自己的頭顱。像他這種處境也許有人以為並不要緊,只要實話實說就是。然而在某些人看來,要他向聖女承認對她說謊這件事,當真比死掉還要難過。
聖女輕輕歎口氣,道:「這樣說來,他把一切內情都告訴過你了?是不是?」
她悠悠歎息一聲,那寂寞的花容,幽怨的歎聲,使皇甫維也感到十分歉疚,差一點就替義父向她道歉。
星公冷央和皇甫維離開眾人,星公冷央邊走邊說道:「我看聖女之意,無非要找到大爺見面說話。在那等場合之下,我自然要吃大虧無疑。」
皇甫維應了一聲,接著道:「三公都各有一個女兒,奉命來勾引我,聽說是要從我身上學我義父的『採補陰陽秘術』,但結果她們都對我很好,寧願脫離三公!我把舒倩和佟秀安置在富春,約定她們不得走出大門一步!但谷雲飛他們已查出她們的地方。」
皇甫維道:「你知道就行啦!嘿!嘿……」
他第一個印象是這些人必定是突然見到那幼童跪在地上,因此都從四方八面出來,圍攏起來瞧看。然後,緊接著一陣死亡之風掠過,十餘條性命就此消失。
在那院落的角落,還擺著幾副石擔、千斤鎖之類的東西,還有幾個上好紅木做的兵器架子,目下架上雖然沒有兵器,但一望而知此莊以前的主人,必是武林中人無疑。
這時,另外有人插口道:「小弟請問大哥一和-圖-書句,假設我們能把皇甫公子擒住,你準備如何對付他?」
她轉眼望望眾人,突然向神算公子屠元庭等人道:「你們幾位如果另外有事,儘管請便。」
眾人都訝異地向皇甫維瞧著,皇甫維面不改容,冷冷道:「你以為我自家不知道麼?」星公冷央詭笑一聲,道:「你當然曉得此事,但你可知自家的親生父母是誰?」皇甫維不覺一愕,隨口道:「難道你會曉得?」
心池聖女一直凝目觀戰,皇甫維在一旁不住暗暗觀察她的表情,發覺她那對澄澈的眸子中,時時流露出智慧的光芒。因此他猜想她一定已看出了星公冷央武功中的弱點,忍不住舉步走到她身邊,輕輕道:「請問聖女何故不親自出手?」
眾人雖然都不知星公冷央及皇甫維耍什麼把戲,但料想決不會意圖暗算這些人,再說有心池聖女在此,也不怕他們逃得掉,是以沒有一個過來干涉。
他站在門口盤算道:「我目下身負極嚴重的內傷,假如此莊之中有什麼奇怪荒誕的事物,或者藏有歹徒,想我皇甫維本是稱雄江湖的人物,如果不明不白地死在此地,豈不冤枉?」
星公冷央冷笑道:「我要你設法讓我脫身,以作交換!」
冷月神狐谷雲飛在這等情勢之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手中長劍倏然墮落地上。
武當婁真人匆匆辭出,向皇甫維房間疾奔而去。轉眼已到達那房間,只見房中闃然無人,桌上卻留有書信一封。他衝過去看了一看,藏在懷中,轉身急步離開房間。
司空表沉吟道:「老四你這句話問得奇怪,難道你不曉得愚兄的處境麼?」
她接著又道:「你來此之意,可是要替冷央那幾人說項,要求釋放他們?」
皇甫維向院落中望去,只見院中白衣人影幢幢,一時認不出剛才奔出去的披髮的白衣婦人藏在何處?他雖是心頭駭疑交集,可是剛才因感到那陣奇異尖厲似從遠方傳來的聲音,以致身體心靈上都覺得不適之感卻漸漸消失。
皇甫維吶吶道:「晚輩也知道你老絕不允許,但假如那星公冷央等人被害,日公舒濤及月公佟雷一定會將你老的往事向天下宣傳……」
他看完又看,想了又想,理智地他急速退出這座莊院,可以避免那些想不到的危險,但他深心中突然泛起一陣莫名其妙的衝動,覺得非進去瞧瞧不可。
冷月神狐谷雲飛長劍上下翻飛,驀地一招「紫氣東來」,出手怪異奇奧,劍光圈蕩中已把三名高手的兵器全部迫開。
婁真人沉吟一下,搖頭道:「難,難,難,這等事若然是忍受不住的人,唯有自殺以求解脫。」
皇甫維聽了一陣悚然,但覺心臟跳動得十分劇烈。
皇甫維搖搖頭道:「我還未曾想出妥善之法。」
聖女和他謙讓了一下,便走進觀去,眾人在一間雅潔大堂中落坐之後,自有道僮送上香茗。
她微微動容,道:「她們是誰?」
皇甫維暗忖這老魔頭如此說法,定然只有他一人曉得自己的秘密,略一沉吟,道:「你說這話有何打算?」
一陣勁厲夜風掠過,簷下的鐵馬叮叮噹噹地響個不住。
谷雲飛道:「這麼說來,師叔仍然認為皇甫維有教聖女釋放我們的力量了,那就只好試上一試!」他尋思一下,才加快步伐,走到皇甫維身邊,把那封柬帖遞了給他,輕聲道:「你辦到了沒有?」
她微微頷首:「近數日來有幾件慘酷的血案,武林中都傳說是你所為,這種事日後自會水落石出。」話聲一住,她已飄然舉步向戰圈那邊走去。
星公冷央口中道:「雲飛過來……」谷雲飛應聲躍到他面前。冷央道:「站在一旁助我拒敵!」谷雲飛環視眾人一眼,暗暗驚懼,但此時想走也辦不到,只好橫劍戒備。
冷月神狐谷雲飛難過地哼一聲,但他十分明白在目前情形之下,若是出言掩飾,也不過徒自取辱,是以忍氣吞聲,默然不語。
這時靜虛子等三人由於心池聖女現身,精神大振,個個都奮身搶攻。反之那星公冷央心神分散,身法招數已不似早先那等刁滑詭異,雙方此消彼長,立時分出高下。只見星公冷央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一旁的冷月神狐谷雲飛長劍搖動,正想出手,轉眼已瞥見吳家二老在他對面眈眈虎視,只好按劍不動。
忽然間他記起那聲音,頓時聯想到眼前這個全身喪服的死人可能就是死在那陣怪聲之下。只是有一點令人不解的,那就是為何此人穿上一身喪服才慘被害死?
接著另外一個蒼老堅勁的口音道:「除了我自家去查看之外,老三你可有別的辦法?」
這個房間四壁都懸掛著厚厚的帷幕,因此令人感到安全和溫暖。
過了一會,他覺得大概快要開始上路,突然靈機一動,匆匆走出去,不一會就找到武當婁真人休息的房間。
只見聖女當先向南面走去,大家都在後面跟隨。右鈎吳景把谷雲飛的三匹馬牽了過來,一匹給婁真人乘坐,一騎給那兩個銀衣勁裝大漢其中一個傷勢較重的乘坐,就勢以獨門手法點了另外那個勁裝大漢的穴道,使他武功散失,也命他與同伴騎在同一馬上。
婁真人在旁邊道:「不錯,就是他!」奧義老道人手指一側,指住皇甫維道:「這樣說來,施主就是……皇……皇甫孤?」
那邊靜虛子等五人眼看再過三招兩式,就可把這兩人殲滅,卻不料聖女聽了冷央幾句危言恐嚇,當真命他們住手。因此一方面感到驚異,一方面也感到不忿。左右雙鈎吳家二老首先撤身退出,靜虛子和唐世一也跟著躍開。點蒼快劍張搏雲孤掌難鳴,只好也掣劍退開。
皇甫維再也做聲不得,左右雙鈎吳家二老、大力神翁唐世一、點蒼快劍張搏雲、武當婁真人等都對皇甫維生出同情之心。連靜虛子雖然和皇甫維有殺徒之恨,這時聽到他的身世,也不禁惻然動心,滿臉仇恨不覺淡了許多。
星公冷央哼了一聲,道:「原來你就是四十年前在塞上遇見的道士,想不到已蒼老至此,難怪我認不出是你!那一個是皇甫大爺的義子,並非皇甫大爺……」他說話迅快無比,但字字清晰。
那陣響聲果然顯得十分空洞,他伸手向這方石頭按去,按到左側,那塊三尺大小的石頭突然應手凹陷進去,頓時牆上多出一個洞口。
眾人見了這等情形,都不禁一陣駭然。
皇甫維怔一下,道:「你老人家真是料事如神……」他為了表示恭敬,口中不得不稱她做「老人家」,但她一點不老,而且美麗聖潔之極,因此他說出「老人家」三個字時,心中彆扭得要死。
皇甫維流露出狂喜之色,卻不急急鑽入去,轉身急步走到床前,將床上衾被一陣翻動,弄得凌亂不堪。接著又走到另外兩面牆邊,拉住帷幕一陣亂抖,抖掉帷幕上的塵埃。然後,才走到房門左邊的牆下,揭起帷幕,迅快地鑽入那個石洞之內。
皇甫維返回自家房中,一隻手放在懷中,緊緊握住那封柬帖。不久,他聽到外面傳來驚訝的聲音,一聽而知是因為聖女突然釋放星公冷央、谷雲飛等人,所以引起眾人訝然談論。
皇甫維搖頭道:「不,晚輩自然另有辦法,可惜時不我予,先得犧牲了兩個好女子的性命。」
到了大門口,他甩鐙下馬,把馬匹繫在門邊的樹上,然後上去拍門。門環聲音在黑夜中十分響亮,聲震四野,但良久良久,仍然無人出來應門。
大約飛馳了四十餘里,不但胯|下駿馬已渾身冒汗,蹄子發軟。他本人也累得面色泛白,四肢無力,胸口隱隱作悶。
心池聖女默忖一下,道:「他反正不能為惡世間,目下請真人你去瞧瞧他,勸他離開此地,我們都裝作不知道。」
忽聽司空表歎一口氣,道:「兩位賢弟千萬別怪愚兄不守昔年誓約,你二哥既然已死多時,後宅早該收拾乾淨。假使你們不願前往,為兄自家進去看看,也是一樣。愚兄最感到奇怪的是你二嫂如何能維持這麼久而尚能活在人間?」
聖女緩緩道:「那些惡事血案https://m.hetubook•com.com絕非皇甫維所為,要知他身負內傷,已非一朝一夕之事。上一次矯說他義父約我會晤之事,其實是調虎離山之計,好將三公引開,救出冷央的女兒冷清影。我推測他定然是救冷清影時再度受傷,是以目前傷勢十分嚴重,除非找到稀世難逢的靈藥,再加上幾位高手助他運功煉氣,斷難恢復原來武功。此所以我對他特別憫憐,一來是他代人受過,那些案子都是三公手下所為。二來他武功已難以恢復,壽命也很短,大概活不了多少年。」
心池聖女眨一眨眼,徐徐側轉頭看他,道:「你自從那一天跑掉,到過什麼地方?」她不但沒有作答,反而向他詢問近日的行蹤,弄得皇甫維為之一怔,道:「我把星公冷央之女冷清影從三公手中救出之後,曾經到杭州躲避了一陣,然後就一直到了此處。」
他一轉身,向裏面奔去,自家也不知奔進去幹什麼!他穿過兩個廳子,一條走廊,和一個院落,已到了最後的一進屋子。
他張口叫道:「有人麼?這兒可有人?」
這時,武當婁真人正在心池聖女房中,悄悄地把皇甫維到他房中的一切經過說出。心池聖女神色微變,道:「他這等說法,無疑要照你的話尋求解脫。」
那個白衣人依然俯首挺立,動也不動。皇甫維喂了一聲,對方毫無反應,他劍眉一剔,手掌落處,已拍在那人肩頭之上。
他用手指挑出鋼管內的東西,原來是一卷小冊子,紙質薄如蟬翼,卻不透明,不知是何種質料。
奧義老道人訝道:「他不是皇甫施主,貧道倒不驚訝,但長得與『一皇』這等相像,卻僅只是他的義子,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這谷雲飛素來智計過人,天性狡毒,一看自己不能出手相助,立時躍開尋丈,趁眾人不覺之時,向手下一個銀衣大漢點頭示意。那銀衣大漢並非不曉得那三個聯手合攻星公冷央之人,皆是當世名家高手,如若貿貿然衝入戰圈,定然非死即傷,但谷雲飛的命令他又不敢違背,眉頭一皺,便緩緩舉步移近戰圈。
眾人聽到心池聖女下令,個個奮身撲去,原本是點蒼快劍張搏雲,大力神翁唐世一及華山靜虛子三人對付星公冷央,這時增加了左右雙鈎吳家二老,聲勢浩大,武林之中多少年來,也未曾聽說過這些高手們居然肯聯手攻敵,而且竟達五人之多。
手掌觸處,但感一片冰涼,而且似乎沒有肌肉。駭得他連忙縮回手掌,只見那個白衣人倏然向側倒去,輕響一聲,已橫陳地上。
皇甫維忍不住冷笑一聲,道:「真沒出息,大丈夫豈能被死之威脅?」
那個白衣人動也不動,他又問了一句,仍然得不著回答,便迫近兩步,只見那人站得畢直,但頭顱卻向前面俯低,似是頂住牆壁,所以只見到一頂白色帽子的邊緣。
奧義老道人拭拭老眼,看了又看,緩緩道:「這一位是不是星公冷央?」
范禹道:「既然大哥破誓,小弟等自當隨侍,那皇甫維由我們兩人對付,二嫂則交給四弟料理,大哥意下如何?」
這一回他知道決不是疑神疑鬼所生出的幻覺,而是的的確確聽到聲音。因為那聲音每叫一句他的姓名,他每次都感到一陣心悸,好像身上的力量和意識有一部份被這來自遙遠的黑暗中的叫聲攝去似的。
他勉強定一定神,舉步走進第二進屋子去,迎面是個植滿樹木花草的院落,一片幽森之氣,迎人而來。忽地發覺樹下黑暗中有個人挺立不動,他哼了一聲,大踏步走過去。
心池聖女道:「他說過不少話,目前一時難以斷定是那一件事撒謊。無論如何,一個青年為了一個謊言便遽而輕生的事,實在有點荒唐。」
原來皇甫維並非忽然怕死而不肯自刎,當時他把聖劍放在桌上,心中暗暗欣喜此劍鋒利無比,只須輕輕一割,就可了結此生。
這個披髮白衣婦人腳下迅快。一陣風似的在他身邊掠過,衝出院落之中。
「不會,多半一點事都沒有。」
范禹沉吟道:「話雖如此,但大哥昔年的誓約,豈可不顧?」
那扇大門發出刺耳的響聲,緩緩被他推開。
他取出火摺,點亮桌上的油燈,流目四看,忽然發現床上,被衾擺疊得十分齊整,而且隱隱有一層灰塵。可見得此床已久無人睡臥。
心池聖女目送屠元庭等三人走遠,才道:「那個女孩子好像有很沉重的心事,唉!自古以來,做女人的總不免比男人吃虧……」眾人都不敢搭腔。
皇甫維內心大為震動,一面把柬帖放在懷中,一面忖思那谷雲飛的話,無疑這谷雲飛已查出舒倩甚至佟秀的住處,所謂另外一人,必是那個秘密投效三公的鐵劍公子尹世澤。他可能暗示自己說,假如他逃得出聖女掌握,便將暗算尹世澤,以免他向三公密報!但目下為難的是他想不出有什麼法子可以使聖女釋放星公冷央及谷雲飛這一干人。
皇甫維猜疑地哼一聲,迅速忖道:「這人戴著白帽,竟是全身喪服之象,莫非是他家中發生喪事,心中悲痛之甚,所以不願理我?」
皇甫維記起當日到達「五嶽台」時,曾經聽人家說,誰得到這把聖劍,就可以和「三公」較量。初時他得到此劍,因見劍身上刻有心池聖女的住址,便以為是心池聖女故意這等佈置,可使得劍之人到心池訪謁,求取剋制三公之法。目下這劍柄內原來另有秘密,頓時就使他想起這回事。
老道人話聲停住之後,座中之人無一發言,都靜靜地等他再說下去。
這一天的種種遭遇實在使他十分疲倦吃力,因此他感到身體十分不適。但目下情況曖昧詭異,使他不知如何是好?當下也沒有思索,隨步向一道側門走去,隱沒於一個黑暗的小房間內,立刻趺坐地上,調氣養神。
皇甫維料想以他的聲望定然不會欺騙自己,以圖脫身,於是點點頭,加速兩步,走到聖女身側。
她點頭道:「但說不妨,不過你怎肯自稱晚輩呢?」
皇甫維輕輕歎了一聲,道:「假如有個人對他最為崇敬之人無心中撒下漫天大謊,自然這個謊言對於對方甚為重要,而眼看這個謊言馬上就要拆穿,敢問真人,假如你不幸碰上這件事,如何是好?」
聖女轉眼望著天花板,緩緩道:「我已猜出你想問什麼,這個問題我真有點難以作答。」
婁真人萬想不到皇甫維這等推重自己,面色一凝,道:「指點兩字,可不敢當,但承蒙公子看得起貧道,自然要洗耳恭聽。」
她婉然微笑,道:「看看你自家也忘了向我要求些什麼?但無論如何,你對我這麼好!我總覺得感激你!不過別說你目下身負嚴重的內傷,不能與人動手,縱然是未負傷之際,也殺死不了他們。」
屠元庭對她真不敢仰視,垂下目光道:「在下確實有事待辦,就此請辭……」說完向杜筠招呼一聲,當下帶著杜筠易恒與及負傷的金旭、邵一峰等四人逕自離開。
心池聖女緩緩道:「你以為我會不會答應?」
聖女望住他,微笑道:「谷雲飛和尹世澤都愛上一個,所以一直沒有向三公報告,是不是?這件事倒是值得考慮,不過,如果我的行動夠迅速的話,她們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皇甫維瞿然四顧,卻沒有發現一點可疑跡象!可是這扇大門關得十分神秘奇怪,還有馬匹驚嘶。
他振作一下,轉身緩緩向院落中走去,右手緊緊握住聖劍。當他走到廳門,只見人叢中有一對目光暗暗注視著他。這時他忽然感到平靜,因為他看出那是活人的眼睛,暗忖:只要這個披髮婦人並非鬼怪,他就沒有什麼可以駭怕了。
心池聖女道:「我並非處置不公,而是皇甫維身負內傷相當嚴重,是以不須禁制穴道,同時把馬匹讓給他乘坐……」這話一出,眾人更加對皇甫維同情起來。
皇甫維凝想了一下,才道:「晚輩尚有一個最大的理由未曾向你老稟告,那就是冷央答應我一個條件,假如我能使他獲得自由,他就把晚輩的生身父母說出來。」
那話聲傳https://m.hetubook•com•com來之處,正在他身後牆壁那邊,按道理說,這陣語聲既甚為低微,復又隔著高牆厚壁,常人萬萬難以聽見。但剛好碰上皇甫維煉過得自「一皇」秘傳的奇術,耳目之聰敏,就算是三公等人也將大感驚訝。
聖女緩緩道:「你可是說她們已脫離舒濤及佟雷?此外尹世澤也投身在三公手下了麼?」
星公冷央忍不住道:「聖女姑娘,你好不公平,獨獨對皇甫公子屢加優待!」
「正是這樣。」
另一個念頭忽地兜上來:「不過如若我離此而去,眼看周圍數十里內並無人家,似我現今這種體質,就算不招涼受凍病死,也將餓死……」
星公冷央倒底是一代之雄,武功強絕一時,趁敵人力量稍分,使出一招詭異手法,登時扳回劣勢。等到張搏雲回過頭來併力急攻之際,冷央的危機業已暫時消失。
說到此處,眾人方始知道這位老道人和心池聖女及一皇三公有這麼一段淵源。皇甫維因知道義父和聖女的關係,是以暗自明白敢情義父早在聖女尚未成年之時,已曉得她大智大慧,不同凡俗。而聖女也很早就知道了「一皇」,換句話說,義父和聖女可說是彼此心儀已久,互相傾慕,只是直到二十年前才發生悲慘的關係。
心池聖女還了一禮,微笑道:「驚動老仙長法駕,實在於心不安……」奧義老道人緩緩抬頭,凝目望她一陣,道:「辱蒙聖女枉臨,敝觀榮寵無極。貧道垂暮之年,居然尚能再親教炙,實在喜出望外,聖女請!諸位請!」
這時道觀中所有的道人都在做功課,他悄悄從觀後小門溜了出去,見到幾匹駿馬拴在廄中,連忙弄了一匹,認鐙上馬,抖韁疾馳。
皇甫維走前一步,懇求地道:「不,請你務必答覆……」
心池聖女舉指在他胸口連戳三下,道:「目下你雖然半邊身軀近似殘廢,但由於我禁制住你三大要穴,身上傷勢不至於發生變化。」
這名大漢無法可想,倏然用口橫啣住手中長劍,垂腰雙手捧起一塊磨盤大的石塊,雙臂運足氣力,猛然向戰圈之中砸去。
座中眾人都大感驚訝,只聽奧義老道人接著道:「但昔年貧道與皇甫施主你辯道論法之時,似乎還沒有如今年青……」
他自從轉入荒野之後,就暗暗調元運氣。他的內功心法傳自舉世無雙的「一皇」皇甫孤,確實神奇無比,雖然不能治癒內傷,但不久已恢復了體力。
皇甫維看得倒抽一口冷氣,雙腳發軟。放眼看時,但見這些人排成一個圈子,個個面向著當中。最中心處卻是個幼童作出跪伏的姿勢。
這時他心中說不出是驚是怕,總之感到十分不對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院落對正的是一間大堂屋,兩邊還有廂房,此時正門緊緊閉著,左右兩扇側門卻半開半闔。
她的澄明如秋水的眼光掃過左鈎吳圓的利鈎戳到谷雲飛胸口時,突然眼皮一垂,沉下目光,卻沒有出聲阻止,可見得心池聖女對於「三公」及其手下之人,已存有深痛惡絕之心。
婁真人微感迷惑,道:「這個謊言拆穿之後,會不會致此人於死地?」
這時他陡然覺得,一個人當真有時求死也不容易,譬如他目前的處境,什麼也不必考慮,只要拔劍出來就可以自刎而死,偏生在這緊要關頭,卻拔不出劍來。要是普通的長劍,又怕不易一下子把自己弄死,再說此刻也不易找到另一把刀劍。
星公冷央激戰中忽然瞥見心池聖女已站在一丈以內,不禁大凜,刷地一聲一把長劍已割破他的衣袖。冷央連忙收攝心神,但為時已晚,但見兩柄長劍風馳電掣,鐵杖則如神龍鬧海,勢急力猛。三般兵器環攻上身,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來。星公冷央奮力招架,七八招過去,那根鐵杖突然擊在他身上,蓬一聲把星公冷央掃出丈許,翻跌地上。
皇甫維幾乎站起身來,敢情這人的口音,正是乾坤五義中的老大洛陽司空表,因此可知他口中的老三就是不壞金剛范禹無疑。那范禹他僅在五嶽台見過一次,所以起初聽他口音,一時記不起是誰。
聖女緩緩道:「這兩人都是武林敗類,諸位不妨合力誅殺,為世除害,冷央自己負傷,無足重視。」
一面想著,一面舉步向左邊側門走去。
星公冷央在眾目睽睽之下,要是舉步走去,日後就算殺得死聖女而無敵於天下,但這事傳出江湖之後,永遠都是個笑柄,要是不舉步過去,聖女勢必下令把自己當場殺死,那時縱然能使聖女清譽玷污,卻也無補於事。
他豎起聖劍一看,只見鋼管的另一端露出洞口,並不是實心的鋼條。洞內仍然藏有東西。
皇甫維沉思了好久,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星公冷央道:「我目下寫一封柬帖,密密封起,你等到自覺平安無事的情況下方可拆開,便知自家身世及親生父母是誰。」
他按鈕抽劍,卻拔不出劍,敢情那劍鞘口的彈簧力量極強,要是他武功尚在,自然可以隨手按下拔出劍刃,但目下手軟力弱,按來按去,都無法拔劍出鞘。
皇甫維怔一下,喃喃道:「自殺以求解脫……自殺以求解脫,怎的我一直沒有想到這一點?」
房中燈火猶自通明,但四周靜寂異常。在這後宅內點起燈火無疑教司空表等人一下就找到此地來。但皇甫維竟不熄滅燈火,張眸四照。
皇甫維冷笑道:「你不服氣的話,等到了家父面前再說,趁早別自討沒趣!」
這一回他又置身在一個院落之中,只見人影幢幢,或坐或立,身上都是一式白色的喪服,而且均是女人和孩子,大約一共有十一二個之多。
星公冷央看看勢色不佳,立刻命谷雲飛去牽馬,準備逃離此地再作打算。谷雲飛啣命走過去牽馬。心池聖女朗聲道:「你們誰都不准走開,谷雲飛你過來!」谷雲飛踟躕一下,果然不敢違拗,走到聖女面前。聖女道:「我暫時禁住你的脈穴,以免生出擅行離開之心。你且轉過身子。」谷雲飛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轉眼向冷央請示。
他迅快地轉念略一盤算,兩害相權取其輕,只好乖乖走了過去。
這一瞬間實在教他暗暗感到驚心動魄,只因他不曉得那人驀然回頭會是副什麼樣子?
心池聖女輕輕歎了一聲,接著揚聲叫道:「諸位請暫時停手!」
他一連叫了五六聲,四下一片靜寂,只聽見自己的聲音透過屋宇,隱隱傳來迴聲。
過了一陣,忽然遠處隱隱傳來低語之聲。皇甫維精神一振,運起秘傳「天視地聽」之術,側耳聆聽。
他一方面氣得要命,一方面游目四顧,最後忽然走到牆邊,揭起帷幕瞧看。
皇甫維心頭一震,忖道:「剛才那個女人難道當真是個鬼魂?不然的話,她怎會不使用這張床舖?」心中想著,一面舉步向套間裏走進去,但見這套間之內許多箱籠散亂滿地,還有許多破碎的瓷片,想是打碎了好幾件花瓶之類的瓷器。那些瓷器碎片及箱籠等物不但散佈房中地上,而且又隱隱佈滿塵埃,是以證明這套間久絕人跡,此外也沒有床舖陳設。
谷雲飛道:「弟子敬領嚴諭,不過以弟子所知,那皇甫維狡猾異常,極工心計……」
好幾對眼睛都向皇甫維望去,只見他那俊美無儔的面上,充滿鄙夷不屑之色,一望而知皇甫維這幾句話顯然出自肺腑。
這一來張搏雲、唐世一兩人心中都十分氣惱,戰了數招。那勁裝大漢又移近戰圈,大力神翁唐世一暗中蓄勢運力,轉到最靠近那大漢時,忽地大喝一聲,鐵杖當頭砸落。
他迫近到一丈以內,已看清的確是個人挺立不動,而且背向著他,一身白色的衣服,隱隱浮動著慘怖和死亡的意味。
他雖然只說了兩句話,但眾人無不明白他存下日後親手報仇的心意。
聖女搖搖頭,黯然微嗟,道:「不必取回了,讓他攜帶在身,萬一有什麼事情發生,有那把劍,消息就很快會傳到我們耳中。」
皇甫維駭了一跳,連忙閃開。目光到處,但見那條人影竟是個身長玉立的白衣婦人,頭髮披垂,掩住大半面目,卻和-圖-書益發令人感到可怕。
剛剛走到門邊,耳中忽然聽到隱隱有人叫道:「皇……甫……維……皇……甫……維……」聲音尖厲飄忽,似是從九幽地獄中傳出來似的。
星公冷央道:「原來如此……我想跟他說幾句話,不知聖女姑娘意下如何?」
婁真人道:「貧道也有此一想法,皇甫公子說的最崇敬之人,自然是指你老人家無疑,只不知他撒下什麼大謊,竟不惜一死以求解脫?」
星公冷央趁機高聲道:「那些事有憑有據,人證尚在,天下之人雖想不信……」他剛剛說了幾句,一股極強杖風已當頭壓到,迫得他不得不閉口閃避。
皇甫維突然插嘴道:「你要走就走,嚕囌什麼?」
他看了幾遍,突然大怒,把柬帖撕毀,丟在地上,暗自忖道:「想不到星公冷央也會作出這等不要臉之事!」
婁真人沒話好說,呆呆地眼看皇甫維離開他的房間。
皇甫維大聲道:「喂,你是誰?」
左鈎吳圓冷冷道:「這廝心黑手辣,留在人間,終是大害……」他話聲忽歇,雖然已表示出要取對方性命之意,卻不立即出手。
婁真人瞠目道:「聖女料事一向永無差錯,貧道縱然不問理由,也可放心相信。既然其中尚有此等原故,唉!那貧道就錯怪他了!」
第二點他想起來的,那就是當他奔入來時,因屋內光線黝暗,所以沒有瞧見奇異恐怖的景象,可是以眼前這種集體死亡的情形推測,外面勢必尚有許多男人,都是身穿白衣,奇形怪狀地斃命。
「就是日公舒濤的女兒舒倩,月公佟雷的女兒佟秀。她們都像是污泥中的白蓮,暗谷中的幽蘭。假如谷雲飛不獲釋放,便無法阻止尹世澤向舒濤和佟雷報告她們的秘密居址了。」
那小卷冊首頁寫著「陰陽採補大法」六個寸楷,旁邊另外寫著「扭轉乾坤,功參造化,性命雙修,人間瑰寶」等十六個蠅頭小字。
皇甫維道:「我不知道,縱然知道,也不敢告訴你。」
果然武當婁真人沉聲道:「假如吳兄允許的話,希望放了這廝!」
這麼一想,他便感到無可奈何起來,舉步向大門內走進去。
心池聖女道:「此事還請諸位裁奪。」她的聲音低沉柔婉,悅耳之極。皇甫維突然如感觸電,轉眼向她望去,卻不防正和她那對眼光相觸,忽然想到自己今日和她正好處在對敵的地位,驀地一陣悵惘襲上心頭。
范禹接口道:「小弟絕無此意,俗語有道是疏不間親,如果犧牲皇甫維而救出大嫂等數十人,縱然皇甫維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沒有選擇餘地!」
這時大路上已出現一位高髻麗人,只見她身穿淡青衣裳,樸素異常。但自有一種高華氣質,而且容光照人,風華絕代。
忖思良久,不知不覺靠近聖女,左右雙鈎吳家二老本來跟在聖女後面,見他湊近去,突然衝上來,把他推開數尺。
那坐騎忽地昂首長嘶,皇甫維側耳一聽,果然遠處也傳來長嘶之聲。
正在想時,突然耳中又聽到風中隱隱傳來「皇甫維……皇甫維……」的叫聲。
當下他向門內望去,只見裏面是一塊狹長的通天院子,側一條有走廊,數道房門,右邊卻是前後兩道門戶,可通當中堂屋。
星公冷央在此一戰中最感棘手的就是大力神翁唐世一,那枝鐵杖及靜虛子的華山劍法。那點蒼快劍張搏雲因身法迅快,招數詭奇著稱,碰上這星公冷央的路子恰好比他更加迅快和詭異,是以反倒起不了作用。
中州一劍許伯英忽然提高聲音道:「不,小弟寧可對付皇甫公子。」
司空表哼了一聲,歇了一陣才道:「老二屍骨已寒,昔年的誓約還有何用?」
那老道人頷首道:「貧道也聽過有此一說,今日若不是星公冷施主在座,恐怕公子會以為貧道打誑哩!四十年前貧道孤身在塞邊潛修玄門道法,因有疑義未能勘破,是以心中如煎如焚,日夕在風霜雨雷之下,任其侵蝕,藉肉上的痛苦以減少心中煎熬。有一日忽然碰見令尊及三公輕裘駿馬,揚鞭馳過。令尊見貧道露天打坐,以為是武林中人修煉秘傳奇功,遂驅馬過來瞧看。令尊不但武功蓋世,眼力也大異常人,一望便知貧道乃是修道苦行之士,便下馬問貧道心中有何困惑,貧道遂將苦思不得的幾個玄學疑難告訴他。令尊大感興趣!席地而坐,和貧道談論起來。歷時一晝夜之久,三公也是博學之士,有時也參與談論,所以雖然隔了四十年之久,貧道仍然印象鮮明,一見就認出這位冷施主了。」
驀地「轟隆」一聲,身後那扇大門突然自動關上,外面那匹馬希聿聿驚嘶數聲。
星公冷央怔了一下,似乎大感迷惑。谷雲飛得不到指示,只好轉過身子。心池聖女疾地伸指一點,谷雲飛乾咳一聲,衝出兩三步之遠。他暗中試一運氣,發覺氣機阻滯,武功已失去大半。
皇甫維點點頭,只聽聖女又接著道:「二十年來,這聖女二字,宛如兩把利刃日夕刺割我心,使我心中傷痕斑斑,唉,假如你義父當年不是那麼倔強,肯答應我改邪歸正,由我安排一次聚會,他當面向天下武林各派領袖賠罪,我們便可以結為夫婦,不但可免去這二十年相思之苦,同時也可免去他和我的無窮苦難……」
他本想拆開那封密柬,可是記得星公冷央說過必須在自認為安全的地方才可拆看,這句話不知有什麼玄虛?再者他此刻又被另外一個心事弄得十分不安。原來他想到自己身受聖女大恩,假如她開口要他帶路會晤「一皇」,他能回答她說他不知道義父下落?並且親口告訴她早先應允帶她去見義父的話是撒謊麼?
皇甫維想了一想,低頭看看手掌,只見指掌上已染滿了鐵銹和灰塵,分明這個門環已經許久許久未經使用了。他仔細瞧看一下,門上和框邊儘是蛛網灰塵。於是他斷定這座巨大的莊院確實無人居住,當下舉手推一推那扇大門,忽覺有點鬆動。於是用肩頭抵住厚重的木門,緩緩推去。心中卻自憐地忖道:「若是我一身武功還在,那須抵開大門,就算要打開此門,別說不必用肩頭幫助,縱然裏面上了閂,還不是一掌就可以震開,唉,目下才嘗到英雄末路的滋味啦!」
皇甫維想了一想,幾乎感激得眼淚都掉下來。要知他曾經欺騙過她,因此關於這些武林傳說她居然會不相信是他所為,當真大不容易。
谷雲飛道:「我有句話要你記在心中,那就是舒倩的性命掌握在你手中,如果我能脫身,自會設法阻止另一個知道她住址的人向上邊報告,如果我不能離開,那人為了立功,勢必把她住址報上去……」他說完立刻走開,不讓皇甫維有機會發問。
「這麼說來,問題就僅僅在於這個人十分崇敬對方,因此無論如何不能讓對方拆穿這個謊言,是也不是?」
他把這柬帖交給谷雲飛,輕輕道:「把這個交給皇甫維,並且問他有何回音?」
星公冷央仰天冷笑一聲,道:「老夫自有神機妙算,若然他違背諾言,不說動聖女放走我們,逕自拆開此柬,包他一無所獲。」
想到此處,突然記起自身十分危險,只因那三人一旦進來搜查,以他們的身手眼力,自然很容易就能找到自己,那時非落在三公手中不可。
范禹接口道:「這也難怪老四心中不安,他身受皇甫維救命之恩,自然不想恩將仇報。」
婁真人沉聲道:「只因貧道生性偏激固執,故此有此等想法,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另外那人也道:「小弟自然追隨兩位兄長。」他語聲之中,隱隱流露出痛苦。皇甫維暗自忖道:「這中州一劍許伯英果真還有良心,那范禹在江湖上雖是俠名甚著,卻不道是這種自私之人!」
這時,他心中有點嘀咕不安,只因先是外面的大門,跟著又是這道側門自動關上,卻不見絲毫可疑跡象,除非是肉眼看不見的鬼魂所為,不然的話,那會如此巧合?
皇甫維一聽也是道理,不覺垂下頭無話可說。過了一陣,他忽然抬頭道:「晚輩不能勉強你老答應,目下只想請問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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