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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疆爭雄記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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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夫妻陌路

第八章 夫妻陌路

夏雪好像大感意外地定睛望著她,歇了一下,才道:「原來你是夫人府中的侍婢,我聽說藍岳年前曾經到過夫人府,你家夫人對他十分迷戀,是也不是?」
那個女子披著一件紅色斗篷,珠翠滿頭,一派富貴之氣,長得甚為嫵媚,那兩道眼光就像閃電一般,明亮鋒利。
藍岳被她的灩灩容光迷住,根本無暇轉眼去看凌玉姬身邊的瑛姑。
他旁邊那個女子突然揮一下絲鞭,發出尖銳的破風之聲,顯然她心中甚是暴躁。只聽她尖聲道:「叫她們下來,你們聽見沒有?」
夏雪冷笑一聲,道:「我方才以為你是啞巴,敢情一張嘴能說善道,下面還有什麼話?你是誰?」
藍岳突然露出大喜之色,道:「這樣說來,你對我的感情還不錯。」他頓一下,接著說道:「我還可以掙扎一番,設法贏得你整個芳心。」
凌玉姬道:「是呀,瑛姑剛才說起,也覺得很奇怪。但你後來不是說用一年時光與她交換麼?」
瑛姑冷冷一笑,道:「我在此處不會妨礙你吧?」
凌玉姬沒有回答,轉面向華奎道:「有煩華大哥你搭起一個帳幕。」
瑛姑道:「如果我一定要指出我的話並不奇怪,那麼你就更覺尷尬了!現在暫且不提此事,我覺得你本事真不小,居然連巫婆子的火龍駒也弄到手,大概她已斃命在你滅神掌下了?對不對?」
於是,她打消了走近無名氏的意思,反而轉身走到華奎面前,低頭瞧著瑛姑的情形。忽見瑛姑眼珠緩緩轉動,便作個手勢要華奎把她放下,由自己抱持著她。
藍岳如遭電觸,虎軀一震,喃喃道:「無名氏,無名氏……他不但活著,而且也到了沙漠之中。」
凌玉姬急忙從沙丘上奔下來,俯身抱起瑛姑,按一下脈息。心中明白瑛姑乃是因為四日四夜來苦練那十二散手,元氣精神虧耗過多,加上這兩天兩夜沒有一點水米進口,以致體力衰弱。才會被祈北海雄渾絕世的拳力震得血氣翻騰,內臟受傷。若然她不是功力深湛精純,這一下足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凌玉姬先倒一點水在瑛姑面上,替她拭去血跡塵沙,自己也大大喝了幾口,然後把她上半身抱起來,靠在自己懷中,左手輕輕的替她推揉胸前的「紫宮穴」。
瑛姑接口道:「我姓宋,名瑛媛,身份只不過是美艷夫人府中侍婢。你呢?」
瑛姑哼了一聲,道:「他們早先既然沒有向我動手,相信現在和以後都不會對我不利!」
這邊辛龍孫也和祈北海商量道:「我覺得事情很蹊蹺,祈兄意下如何?走或是不走?」
藍岳指指東方,道:「打那邊走,不出五十里就可以見到……」他話聲一頓,面色忽然變得十分陰沉,尋思片刻,才道:「你的丈夫不但沒有摔死在絕壑之下,而且來到這沙漠之內,你為何不跟他走?」
凌玉姬「呀」了一聲,道:「藍岳你……」
辛龍孫「咦」了一聲,道:「夏姑娘的話有理,看來玉姬小姐已經是不由自主啦!」
於是她起身走過去,向祈、辛兩人道:「瑛姑內傷甚重,暫時不能走動,我想要點水和乾糧,就在此地停留數日。」
瑛姑冷冷道:「你如果不服氣,不妨當場一試!」
瑛姑冷冷道:「你為何不讓他們殺死我?」
祈北海一拳無功,經又連環擊出一掌一拳,威勢更為猛烈驚人。
凌玉姬道:「我還得耐心等候幾日,待瑛姑傷勢稍為好轉才能動身。那座破廟在那裏?」
華奎從後面倏然出來,道:「藍公子最好不要逞強動武!」
藍岳長嘆一聲,道:「巫婆子曾經對我說過,她這一生雖是這等淒涼寂寞,但並無絲毫遺憾。她說因為凡是她得不到的東西,就親手毀滅那東西。」
凌玉姬道:「他單身匹馬走入這大漠之中,竟不怕迷路和渴死麼?」
辛龍孫冷冷道:「你忽然出手要制她於死地,是何意思?」
那邊辛龍孫和祈北海兩人耳中聽到凌玉姬的聲音,怒氣漸漸平息。又因夏雪不言不語,說她自傲也可,但說她自知理虧不敢說話也未嘗不可,是以態度都和緩下來。
祈北海放聲大笑,接著喝道:「諒你區區一個侍婢,如若接得住祈某三拳,也足以稱傲於江湖之上了。」
她留戀而又害怕地移開目光,暗暗嘆一口氣,迅快地忖道:「他又不知因為什麼事而恢復了他往昔極端的悲觀?他這副樣子使我迷惘顫慄,但又令我恨不得投身他懷中,細細呵慰他、憐惜他……」
自然那俊美無儔的無名氏更加令她芳心顫動,恨不得投身在他懷中,向他訴說分手後種種奇怪可悲的遭遇。
凌玉姬滿腹痛苦,變成兩行淚珠,衝眶而出。急急縮回帳幕之內,開始啜泣起來。
祈北海卻怒聲喝道:「你這個娘兒居然比我祈北海還要心黑手辣得多,剛才如果傷了玉姬小姐,我發誓先把你剝了皮,然後剜出心肝吃掉!」
這些人一馳近沙丘,離瑛姑、凌玉姬兩人尚有丈兩之遠,便自感到好像雙方之間有條鴻溝,不知不覺都勒住坐騎。
瑛姑舉手替她取開面紗,眼前赫然出現一張酷肖美艷夫人的面龐,儘管此刻淚水縱橫滿面,可是不但沒有減去一分一毫的美麗,反而加添了一種楚楚動人的風姿。
瑛姑呆呆注視她一陣,伸手摟住她的肩頭,輕柔地道:「別哭,別哭,我的小妹妹……你到底喜歡那一個?告訴我……我替你想辦法……」
凌玉姬嘆一口氣,道:「隨便你怎樣想……啊和圖書,他們已經等得不耐煩啦!」
她懷中帶有不少藥物,其中有一種可以極快治癒瑛姑這等硬傷。因此,凌玉姬趕快探手入囊,摸到那瓶子,一面仰頭望著旁邊的祈北海,正要叫他把水囊取過來,忽然記起自己定下的毒誓,不由得停口,轉眼向無名氏望去。
瑛姑道:「就是你的表姊夏雪。」
瑛姑眼中露出殺機,道:「下面的話是他們雖然在武林中薄有聲名,但在我面前卻微不足道,等我收服了他們,再撕你這張臭嘴……」
凌玉姬抬頭向他瞇眼一笑,雖只有半截面孔能夠被人瞧見,但那種親熱純真的味道,誰也瞧得出來。
祈北海眨眨眼睛,勉強道:「如果辛兄堅持的話,兄弟只好讓辛兄大展身手。」
祈北海洪聲大叫道:「玉姬小姐,你下來呀!」
無名氏見到凌玉姬之後,雙眼射出奕奕神采,瞬也不瞬地凝注她。
無名氏茫然道:「隨便怎樣都可以!」
兩掌相交,「啪」地一響,各各震退一步。藍岳大為驚凜,右手舉起,運出滅神掌奇功,只見他掌心顏色倏然變得青紫怕人。
祈北海口中「嘖嘖」兩聲,道:「好大的口氣,那你就先接祈某三拳,我再嘗嘗你三招的厲害!」他深深吸一口氣,力凝右拳,口中大喝一聲,迎面猛擊出去。
此外尚有祈北海、辛龍孫兩人,均是相貌堂堂之士,眼中神光極足,一望而知均是身負絕藝的武林後起之秀。
她點點頭,不安地望著這個英挺瀟灑的年輕高手。
藍岳的目光迅速地掃過凌玉姬,想了一下,道:「當然可以,內情很簡單,前次我經過惡石谷時,曾經和她攀下一點交情,要知道她長年居住在杳無人跡的谷中,自然也會感到寂寞,而她唯一的消遣,就是自己跟自己對奕,我上次曾和她下了幾盤棋,費去數日時間,所以這一次去找她借馬,可不是貿貿然亂闖。」
瑛姑道:「因為我一告訴你之後,你就非走不可!」她狡猾地笑一下,住口不說。
帳幕中的瑛姑道:「華奎走開,你怎敢如此放肆,與藍公子動起手來?」
對方的幾個人聽她當面大捧一陣,倒不曉得她意思何在,個個默然望著她。
瑛姑翠眉一皺,道:「這是題外之話,我拒絕答覆,你的出身呢?」
他想了一會,忽然記起剛才在外面見到許多蹄跡,頓時如有所悟,道:「你們曾經碰上什麼人?」
瑛姑冷笑一聲,左手劃個圈子,封住敵人拳力,右手疾地舉起,正要隔空點去。忽然間悶哼一聲,面色泛白,連退三步。接著吐出一口鮮血,身軀一軟,倒在沙堆之上。
瑛姑沉吟道:「最好能靜養幾天,那就較易痊癒!」
那瑛姑喝了幾口清水之後,精神已逐漸恢復。她聽見祈、辛二人的話,大為疑惑,輕輕道:「他們自己一伙人鬧意見麼?」
只聽瑛姑又道:「事無不可對人言,藍公子你和玉姬小姐並無名份,難道也有什麼話別人聽不得麼?」
辛龍孫道:「你要水麼?為何不說出來?」
瑛姑憂慮地道:「我猜事情決不會這麼簡單,否則巫婆子就不能稱為乖僻之人了!」
瑛姑立刻把面孔轉開,可是凌玉姬已瞧見她充滿感情的眸子。
在她的印象之中,瑛姑是個冷酷心腸的人,永遠不能在她面上找出喜怒哀樂之情。尤其是對人,她從來是把人當作她不喜歡的東西一樣。想不到她忽然對自己這等關切動情……
夏雪道:「我自幼雙親亡故,寄居在表親家中,沒有門第足供誇耀人前,這樣你滿意了吧?」
瑛姑輕輕呻|吟道:「水……水……」凌玉姬把水囊送到她唇邊,讓她喝了幾口,然後叫道:「瑛姑,瑛姑,你覺得怎樣了?」
凌玉姬深知這兩人當真是好勇狠鬥之輩,一向以打架為樂事,但她又不能出言制止,心中大急,連忙起身,居然連懷中的瑛姑也抱了起來。
沙漠中的熱風吹掠起她的雲鬢和衣袂,那形象美不可言。因此,連那漠視一切、神情冷淡的無名氏也看得劍眉微軒,眼中突然又射出奕奕神采。
夏雪眼睛一眨,轉身走回坐騎旁邊,認鐙上馬,姿勢高貴優美,只看得祈北海、辛龍孫兩人眼睛發直,面上流露出難以描述的表情。
夏雪轉面瞧著無名氏,輕輕道:「你要留下抑是跟我走?」
這時祈北海、辛龍孫暗暗商議了幾句話,祈北海突然甩鐙下馬,縱落瑛姑面前,洪聲大喝道:「我聽說美艷夫人一身集當世高手武功之長,她的家數已經自成一派,但想不到夫人身邊的區區一個侍婢,居然就敢藐視天下之人!」
瑛姑雙眉一聳,厲聲道:「藍岳是你的什麼人?」
夏雪對這兩人的話,宛如充耳不聞,一雙眼睛,凝注在凌玉姬面上,疑惑地轉來轉去。雖是如此,但她一點也沒有被屈辱而低踐的樣子,相反的,更顯出她自有一種高貴孤傲的味道,似是不屑與祈、辛二人鬥嘴。
瑛姑道:「我真不想告訴你。」
瑛姑冷冷一哂,道:「如果是這個理由,我怎會料你猜不到!哼,她住那處陰暗卑濕地方的理由,說出來只怕教人難以相信……」
凌玉姬低低哭泣,沒有回答,只聽華奎在外面道:「他們又繼續前行,現在已轉過沙丘那邊,瞧不見啦!」凌玉姬頓時大聲哭起來,把遮面白紗弄濕了一大塊。
瑛姑冷笑道:「我可以為你解答,你是希望熬過十天之後,那時我就變為你的侍婢,你便可以在一年之內盡量磨和_圖_書折我,對不對?」
凌玉姬淡淡一笑,心中卻十分不安。她深知祈北海和辛龍孫兩人雖然在江湖上稱不得好人,因為他們都恃著一身武功,專憑喜怒行事。但他們對自己卻十分守禮和愛護備至。因此見到這兩人,就不禁泛起見到自己的親人一般的感情。
她這些話似是譏諷,又似是指點出凌玉姬的處境。瑛姑心頭微凜,忖道:「此女眼力驚人,並且料事如神,如果她的武功不弱,將來倒是我的一大勁敵……」在她腦海之中,眼前所有的男人,全部都不放在她心上。
是以她不敢大意,疾地飄身後退。順勢使出剛剛學會的十二散手中的「仙人遁」奇妙招數,雙手忽拂忽拍。
藍岳道:「你真是精明得很,不錯,她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要我事後陪她在惡石谷中住上一年,這一年中我天天與她弈棋談笑,不得離開。」
凌玉姬道:「剛才是我把他們攔住。」
瑛姑道:「她就是為了那匹火龍駒,所以選擇了那麼一處鬼憎神厭的地方!」
無名氏緩緩道:「我當然不會落後!」
藍岳道:「那也說不定,我倒很想先查看那座天龍舊廟之中,那老人是否尚在?」他說時眼光斜閃,窺看凌玉姬的神情,只見她露出煩躁焦急之色,可是仍不開口,因此他大大感到奇怪,一時猜不出她為何不與自己說話。
凌玉姬愣了一下,覺得這個問題實在難以作答,可是又見他態度十分堅決,情知無法支吾過去,迫不得已緩緩道:「我想不出有什麼別的法子可以改變這種情況!」
華奎躍退丈許,沉聲道:「小的已遵命退開!」
這位姑娘出手突襲之前,沒有一點警告,同時快若飄風閃電,正是變生倉促,連站在凌玉姬兩側的祈北海和辛龍孫這兩個武林高手,也感到無從搶救。
藍岳道:「她說,你是個古怪的女孩子,在你心目之中,只能容納父親和丈夫兩個男人,你越是順從,就越是固執著你父親的教訓必須從一而終,絕對不會改嫁給我。」
這時,藍岳反而不肯造次,要知他不久之前,曾在夫人府中和瑛姑換了數招,深知她不但功力卓絕,而且手法奇奧,目下她雖是負傷養息於帳幕之中,但若然把地迫急了,強忍傷勢出來與華奎聯手合擊,這華奎已經如此不凡,加上那瑛姑,其勢萬難討好。
她睜開眼睛,向她注視了片刻,才突然恢復神智,想起自己乃是被那祈北海拳力震傷,立時暗中運氣試一試傷勢,發覺相當嚴重,雖然不會喪命,但暫時已不能行動,否則傷勢更重。因此她深深蹙起雙眉,咬牙不語。
祈北海道:「夏姑娘往後最好對玉姬小姐客氣一點!」
「為了那火龍駒?」凌玉姬幾乎叫起來,接著道:「這個理由聽起來真有點荒謬。」
這時辛龍孫已經躍到祈北海身邊,見她面上流露出迷惘之色,不覺嫉妒地向無名氏投以一瞥。這一瞥頓時又發覺那個夏雪姑娘,也同樣露出迷惘的神色,怔怔地注視著無名氏。
祈北海狐疑地望凌玉姬,大聲道:「玉姬小姐,你到底怎麼啦?為何不發一言?」
凌玉姬聽她親口叫自己做妹妹,嬌軀一震,忽然忘了其他的事,抬起淚眼向她凝視。
凌玉姬注意地望了一陣,道:「我也不曉得,以前從未見過她。」
「不行!」他提高聲音,接著說道:「我要知道一件事,你必須老實回答!」
凌玉姬忍不住插嘴道:「為什麼?我也不懂。」
凌玉姬連忙裏望瑛姑,只見她搖頭,便應聲道:「不,不行……」但說到這裏,帳門已出現了一個人頭,正是那藍岳彎下身子向帳內望來。凌玉姬由衷地感到一陣歡愉,向他微微一笑。她此刻沒有面紗遮住,是以這一笑直可傾城傾國!
凌玉姬惋然一嘆,道:「我雖然不願意被你毀滅,但站在你的立場,卻也覺得你是無可奈何……」
凌玉姬道:「你不是說她以性情乖僻著稱於世麼?她既然乖僻不近人情,當然不喜歡與世俗之人交往。住在那惡石谷中,誰都不願意去,那就是她選擇那座惡石谷的理由啦……」
凌玉姬愣了一下,然後道:「我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凌玉姬沒有做聲,在她心中此時現出無名氏俊美的面容,若然與眼前的藍岳比較,卻是各有千秋。而藍岳救她脫險後一路上的慇勤體貼,這一段美妙的日子,卻也令她感到無法忘懷。因此,她內心中感到十分痛苦,但是她又知道自己必須選擇其一,這使她更為痛苦……
藍岳接著道:「那個老巫婆十分固執,她說就是因為你順從溫柔,所以不會嫁給我!」
華奎迅快出掌封架,藍岳冷笑一聲,掌上內力只有用上六成,硬掃過去。
瑛姑道:「這也是我想知道的事,此駒乃是以性情乖僻著稱江湖的巫婆子所有,她就居住在夫人府西面三十里內的惡石谷之內,那兒因在山陰之地,終年不見太陽,故爾日夕陰風刺骨,地面濕穢,最多蟲虺之類,兼且偌大的山谷之內,只有無數奇形怪狀的石頭,連一根草木也見不到……」
華奎牽馬過來,道:「凌姑娘,有什麼事吩咐小的去做麼?」
她感到心碎似的一陣痛楚,想起他這一去,又不知何年何月方會相見,心中一陣激動,張口要叫他回來。可是聲音一出口,就記起以父親及他的性命作為許諾的毒誓,登時改變了主意,只發出一聲毫無意義的尖叫。
凌玉姬在帳內探頭出來,和*圖*書望著無名氏英挺的身影,只見他跟住夏雪策馬走開,冷漠得有如一尊石像,走出老遠,仍不曾回頭看她一眼!
凌玉姬搖搖頭,華奎便起身去取毛氈。祈北海突然怒罵道:「你是什麼東西!」罵聲中一掌掃去。
帳外的華奎忽然低聲道:「有個人騎著一匹全身火紅的馬來啦!」
辛龍孫和祈北海兩人身體齊齊輕輕一震,四道銳利如電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移到華奎面上。
藍岳點點頭,道:「不錯,她的話大有道理,既然我得不到你!」
辛龍孫道:「水和乾糧你要多少就拿多少,通通拿去都可以,但你為何對那侍婢這麼好?」
藍岳道:「不錯,你可記得那天我們投店時,我說要出去一趟,就是到惡石谷去跟她借馬,若然沒有這火龍駒,我可沒有信心能夠把你帶到破廟去。但火龍駒乃是巫婆子的命根,她怎肯隨便借人騎用?」
瑛姑聽了這話,如有所悟地「嗯」了一聲。只聽藍岳立刻接著道:「但我警告你……」他用手指著瑛姑,把她弄得怔一下。藍岳接著道:「我已瞧出你的心思,假如你設法把玉姬弄啞,企圖使別人對她生厭,哼,哼,我第一個先找你算帳!」
藍岳面色發白,起身走開去。只聽他踏在沙上的腳聲走來走去,似乎在思索一個難題。過了一會,他在外面道:「凌玉姬,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夏雪淡笑一下,不置可否。
那邊的四個人之中,有三個一齊轉頭瞧著,可是無名氏仍然端坐不動,頭顱固執地望著前方。
凌玉姬也歡然一笑,滿懷情思,也是脈脈含情地看著他,用那雙美眸向他訴說著什麼。
凌玉姬道:「什麼事呀?」
祈北海仰天大笑道:「這丫頭仗著幾下手法,就敢藐視天下之士,愚蠢得可笑!」
凌玉姬驚嘆一聲,道:「那位巫婆子就住在那等地方?想想就足以教人駭死了!」
凌玉姬連忙遮回面紗,藍岳才恢復常態,「啊」了一聲,道:「瑛姑也在此處?」
凌玉姬駭然退了一步,道:「你可是要毀滅我?」
凌玉姬那對美麗的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緩緩道:「你別提及這件事行麼?」
凌玉姬透一口大氣,此時背上的冷汗方始流了出來。她急急忙忙轉眼去瞧她的丈夫無名氏,但見他面上雖冷淡如故,可是眼中激動之色猶未全消。於是,她似乎得到安慰似地向他微笑一下,然後才轉過頭去,望住那個忽然想取她性命的嬌貴小姐。
藍岳仰天苦笑一聲,道:「我自從踏入江湖之後,不久就博得情海惡魔的聲名,這些年來,不知有多少女孩子為我心碎腸斷,而我卻不屑對她們一顧!想不到我今日也陷入這等狼狽境地……」
華奎道:「如果公子不聽勸告,小的為勢所迫,只好冒犯公子了!」
凌玉姬道:「那個夏姑娘差點把我殺死,引起祈、辛二人的不滿,是以發生口角。目下你的傷勢還能夠支持上路麼?」
過了一陣,瑛姑道:「那四人之中,有誰值得你這等掛念?當然那個女的沒有份……」
她的動作一向迂徐而優美動人,從來沒有這麼迅速有力的表現,是以辛龍孫和祈北海都愣了一下。只見她敏捷地把瑛姑交給華奎,然後張開雙臂,作出攔阻他們兩人的姿勢。
只見無名氏一身勁裝疾服,顯得猿臂熊腰,襯上那張唇紅齒白的面龐,更覺英風颯颯。
藍岳緊緊迫問道:「你是說非殺死我不可了?」
凌玉姬望望天色,道:「我已經跟你說了不少話,現在我要回去啦!」
瑛姑默不做聲,但一直在尋思當前局勢應該如何處理,這時,她決定先得露幾手給這一干人瞧瞧,然後才能設法折服他們,或者把他們趕走,以免妨礙自己學那帝疆絕藝十二散手。
凌玉姬轉眼瞧瞧瑛姑,只見她面罩嚴霜,毫無表情,於是只好向祈北海淡淡一笑。
凌玉姬道:「這火龍駒既然有這等好處,藍岳不知從何處得到?」
祈北海訝然道:「玉姬小姐你終於說話啦!」
辛龍孫冷笑一聲,道:「好啊,想不到夫人府中的廝僕,無一不是會家,你且接我幾招……」
華奎本是側著身軀,倏地顧勢一肘撞出去,正好撞在對方鐵掌之上。「啪」的一聲,祈北海因只用了五成力量,這時被震退兩步,不由得怔了一下。
凌玉姬點點頭,道:「那麼我去跟他們要點東西。」
瑛姑叫道:「我的老天,如果要我單獨對著那巫婆住上一年,我一定要發瘋。」
藍岳頷首道:「當然啦!不然這等通靈神駒,任何人就算搶到手中,也沒法駕馭!」
藍岳劍眉一皺,道:「到底是什麼人?」
凌玉姬吃一驚,道:「在那惡石谷中,日日對著那位巫婆子和石頭住上十年?」
她一直以為瑛姑這個女孩子絕不會動感情,可是目下才知道不論心腸多麼冷酷的人,感情上總有弱點,例如瑛姑,今日已一連流露過兩次,第一次就是瞧見自己全貌之時,突然激動地喊她做妹妹;第二次就是此刻,她異常溫柔地和藍岳說話,口氣中流露出無限關切。
只見無名氏那雙虎目中已消失了早先的神采,面上一派淡漠的神氣。不過,這等樣子不但無損於他的俊美,反而增添了一種動人心弦淒艷的意味!
瑛姑見他拳勢強勁得大出意想之外,心頭一凜,左手五指疾掃敵拳,右手一招「推雲掃月」,化解敵拳上奇重的力道。
瑛姑真不曉得自家的心思如何會被對方看破,因https://www.hetubook•com•com此心中微覺慌亂。
帳內的兩個女子都移轉注意,瑛姑尋思一下,道:「一定是藍岳來了!」
祈北海、辛龍孫聽了這等撩撥的話,心中更為憤怒。那祈北海仰天洪聲大笑道:「依我看來,這廝比那侍婢身手還要高明,剛才我打得太不過癮了,這廝正好讓我煞一煞手癢……」
誰知華奎不封不架,卻疾如電掣般繞到凌玉姬那一邊,身法之快,當真大大出乎辛龍孫意料之外。像他這等身法功力,實在已足以躋身武林高手之列而毫無遜色。
藍岳沉聲道:「好,我再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假如我得不到你的話,我就得在惡石谷中耽上十年!」
凌玉姬接口道:「我知道……」
藍岳道:「你目下丈夫既然未死,我又看過你的全貌,你是不是仍然要把我殺死?」
瑛姑道:「還有祈北海、辛龍孫和無名氏。」
凌玉姬皺眉道:「我以為一定猜對啦,那麼究竟是什麼緣故?」
凌玉姬唯恐瑛姑老羞成怒,日後找她的晦氣,連忙對瑛姑道:「瑛姑,你最好躺下來休息……」
瑛姑道:「不錯,她就住在那座惡石谷之內,任何人也不願在谷中逗留,而她已數年之久!你一定猜想不出她為何要住在那兒!」
祈北海道:「兄弟不辭萬里風塵,闖入這大漠之內,為的是找尋玉姬小姐,目下她雖然不與我們說話,但我們也沒處好去。」
夏雪冷冷道:「他是我的表弟!」
凌玉姬扶了瑛姑走入帳中,出來把清水和食物搬入去,就不再出來。華奎傍在帳邊坐下,看來他也不打算再走。剩下祈北海和辛龍孫等人面面相覷。
瑛姑訝然道:「那你就說一說看。」
華奎恭謹地應了一聲,自去搬過帳幕支架起來,並且在地上鋪一層獸皮,再擺上毛氈等物。
帳外突然傳透入來一個清朗的聲音道:「不錯,巫婆子所作所為都十分荒謬可笑!」
藍岳哼了一聲,道:「當然有啦……」他接著轉口道:「總之你管不著我們的事!」
他凝望著凌玉姬,卻看不出她的反應,於是又道:「當時我和她爭辯好久,我告訴她說,你的丈夫已死,而且你為人溫柔順從,只要我幫你找到父親,就算找不到,你也將嫁我為妻……」
凌玉姬這時真想走到無名氏那邊去,雖然不能說話,但可以和他拉拉手,表達自己的心意。可是,她近日來經歷了許多危險災難,對人性已頗有了悟。是以此刻見到祈、辛兩人維護她的態度,頓時知道自己應該謹慎行藏舉止,免得激起這兩人難以遏阻的妒火,因而對無名氏不利。
祈北海笑聲乍收,接口道:「假如那樣的話,是不是要我們上去把她們殺死?」
辛龍孫輕輕道:「或者我們暫時走開,在遠處暗中窺探,可能查出她為何這般對待我們……」
這一瞬間的確震撼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魂膽魄,所有的眼光中,盡是驚駭之情。
主意一決,轉面向凌玉姬吩咐道:「你站在這裏不要動,知道沒有?」
他滿腔充滿陰毒護恨,迸出重重的哼聲,然後問凌玉姬道:「你要什麼?」
辛龍孫哼了一聲,陰笑道:「祈兄,我們上去吧,還有無名氏,你身受玉姬小姐大恩,要不要跟我們一道走?」
此言一出,祈北海、辛龍孫都瞿然動容,連那夏雪也露出訝然之色。只有無名氏淡漠如故,此時,他居然不再瞧看沙丘上的凌玉姬,恢復了昔日那種特有的淡漠的態度。
藍岳望他一眼,冷笑一聲,道:「憑你也敢管我的閒事?」
她說得十分自信,教人不得不慎重估量。夏雪仍然掛著一絲冷笑,道:「說了半天,你的身份仍然不敢抖出來?」
在場之人無一不是身懷絕技的高手,一見這等情形,個個齊聲喝采。祈北海和辛龍孫雙雙搶出,攔在夏雪與凌玉姬之間。
帳外的人接口道:「你躲在帳內幹什麼?我可不可以進來?」
華奎蹲在她身邊,望著瑛姑,憂慮地道:「小的可以照顧瑛姑她,可是又怕她回醒之後,會下毒手對付小的。」
瑛姑又道:「你怎樣借得到巫婆子的火龍駒?可不可以告訴我們?」
兩人踏著細沙,走開一旁,藍岳首先道:「你不是急於到那破廟中看一看那老人是否令尊麼?為何目下近在咫尺,卻反而停滯下來?」
瑛姑「嗯」了一聲,如言躺下,接著道:「藍少爺你呢?你去借火龍駒的用意,無非是要追查凌玉姬,目下既然找到,大概不再離開了吧?」
祈北海沒有一拳能夠發得出力量,都是被對方以奇妙手法破解,心中大感不服。接著大喝一聲,施展出隔山擊牛的劈空拳力,倏忽間又連環疾劈兩拳。
凌玉姬看看瑛姑,只見她搖搖頭,只好應道:「不,我不跟你說話!」
不久工夫,那數騎業已馳近。華奎畏懼地縮在後面,不敢大聲出氣。
藍岳轉眼望住凌玉姬,道:「咦,你為什麼一言不發?難道說我們以前共生死共患難的一段交情,已經像東流的江水一般消逝無蹤?」
藍岳哼了一聲,踏前兩步,一掌橫掃過去,口中冷喝道:「給我滾開!」
凌玉姬沒有開口,右手從懷中抽出來,卻沒有把藥瓶取出來。她用這隻右手比一下,作出要水的姿勢。
瑛姑仰天笑一聲,道:「這麼說來,你這次踏入江湖,就是為了找尋你表弟,是也不是?」
凌玉姬覺得他說的話很有趣,不禁低鬟一笑,卻沒法子回答他的問話。
凌玉姬凝目望著她,緩緩道:「假https://www.hetubook.com.com如他們要加害於你,我也不能說話麼?」
藍岳瀟灑地笑一笑,道:「你猜錯了,我沒有和她動過手,更沒有殺死她。再說以巫婆子武功之高強,殺她談何容易。」
辛龍孫也接著道:「祈兄說得不錯。若然玉姬姑娘死傷在你手下,不管你去到天涯海角,我們也會找到你替她報仇……」
那個被稱為夏姑娘的女子又揮一下絲鞭,道:「我早知道你們見到凌玉姬,就不把我夏雪放在眼中。但你們瞧見沒有?凌玉姬已不是從前的她了,在她旁邊的那個婢子,可比我難伺候得多呢!」
辛龍孫接口道:「祈兄難道忘了和兄弟的約定?這一回該輪到兄弟出手啦!」
她搖搖頭,用手勢催促他,心中卻大聲答道:「你那裏知道,我的誓言是我至為敬愛的父親和親愛的丈夫的性命向天地許諾,我寧願自己死去,也不願他們受到毒誓的災禍。」
藍岳似乎大出意料之外,虎目一睜,道:「怎麼?她也來了?還有什麼人?」
祈北海鬚眉掀動,洪聲大笑。辛龍孫卻陰冷地道:「她們不肯下來,夏姑娘怎生措處?」
藍岳並不把這個夫人府中的僕人放在眼中,是以心中雖然十分不滿他的大膽無禮,但如若一掌把他震死,卻於美艷夫人及瑛姑面上不好看。
凌玉姬仍然是兩臂伸張的姿勢,忽見被大紅斗篷的夏雪姑娘玉指如劍,挾著一縷勁銳寒風,襲到胸前,不由得花容失色。這時,她就算想撤回雙臂,保護胸前大穴也辦不到,何況她根本連這個念頭也沒有掠過心中。
夏雪的纖纖玉指已經點到凌玉姬胸前,相隔最多只有半寸。她這一指勢道非同小可,就算是一頭健壯的牛,也能立時洞穿。
瑛姑道:「你憑那火龍駒的腳程,很容易追上,不過,我可以透露給你一點消息,那就是你表姊似乎對無名氏很有點意思……」
凌玉姬點點頭,瑛姑緩步向那幾匹馬走去,在他們前面七尺左右之處便停下腳步,冷冷道:「聽說祈北海。辛龍孫你們曾經大鬧江南甘露寺,目下在武林之中,名聲四播。還有無名氏你,甘露寺派出七八個高手圍攻之下,居然從容突圍,現下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了。」
藍岳怒聲道:「你一定要我把帳幕拆掉麼?」說時,用腳踢一下帳幕,幾乎把帳幕踢倒。
凌玉姬在一旁默默聽著,忽然發覺瑛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溫柔,眼中射出動人的神采。
凌玉姬驚道:「我的天呀,她當真這樣說麼?」
瑛姑眼中陡然迸射出妒恨交集的光芒,望著這一對青年男女,但藍岳一瞧她時,她立刻收斂起惡毒的眼光,溫婉地笑一下。
藍岳道:「當然是真的,她可說對了?」
辛龍孫聳聳肩,但仍然轉身去把水囊取來。
藍岳道:「一年期限也沒有錯,但另外還有十年之約。巫婆子要我把全部經過告訴她,我為了借那神駒,只好全盤托出。巫婆子當時就譏嘲我說,枉我負有情海惡魔之名,但這一回卻在情海中沒頂。她說你將不會屬於我所有……」
瑛姑道:「那匹紅馬乃是當世神駒,名喚火龍,腳程之快,天下無雙。聽說此駒在大漠之中,能夠自動找到水源,奔跑之際,比狂風還要迅速,因此在大漠之中,騎了此駒,不但不怕會渴死,而且連狂風也不必畏懼……」
祈北海道:「這倒是個好主意,那就走吧!」
帳幕內靜寂無聲,歇了一陣,凌玉姬突然出來。藍岳一見到她,滿腔火氣頓時消失。
凌玉姬倏地左肩微沉,其實也說不上是沉肩,只不過是肩頭微微顫動了一下。
藍岳道:「為什麼?」
瑛姑和他說了幾句話之後,臉上漸漸收斂了冷笑的神色,道:「難道你有法子使她肯把愛駒借給你?」
藍岳俊面上飛起一陣紅暈,訥訥道:「你的話很奇怪……」
馬上据鞍端坐的夏雪發出一聲冷笑,道:「我們與這廝同行了數日,居然不知他身懷上乘武功,此事傳將出去,委實是個大大的笑話。」
藍岳瀟灑地笑笑,道:「如果要我跟凌玉姬你這種啞巴的木美人在一起,非把人活活悶死不可,瑛姑你說對不對?」
只見夏雪突然煞住去勢,一個急旋身,斜掠尋丈之外,正是去得快,走得更快。
辛龍孫接口道:「嘿,嘿,玉姬小姐只沉了一下肩膊,你就變成猴子大翻觔斗,可見得你吃虧在疑心病太重,老是疑這疑那,以為玉姬小姐一定是使出腳法,趕緊翻觔斗躲開!我且問你,你到底跟玉姬小姐有那一點過不去?」
凌玉姬自己沒有想過這些事,因此她聽了之後,一時也不曉得自己是否後來會嫁給他。自然這種情勢是假定無名氏業已墜壑慘死而言。
瑛姑道:「你可以說話,但話題不得超出要東西及表示停留的範圍以外!」
瑛姑萬萬想不到這個粗豪大漢,在江湖上方露頭角之輩,功力如此高強,不但拳力之兇猛武林罕見,而出拳手法也精奧難破。
瑛姑哼了一聲,道:「你把話說反了,若然你接得住我三招,包管武林中在金榜有名的高手們,都得向你刮目相看!」
說到末後,已晃身欺近華奎,手起一掌,迎面拍去。這一掌虛虛實實,似真似假。只要對方發招封架,他擅長的無形腳就打底下踢出去。
一道紅形迅快地射到凌玉姬面前,卻是那夏雪姑娘,只見她面色森冷,舉手向她胸前死穴點去。
兩人騰身上馬,恰好和夏雪、無名氏一齊催騎離開,看起來倒像是四個人一塊兒續奔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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