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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疆爭雄記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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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老少兩絕

第四十八章 老少兩絕

吳遐那裏閃避得了,根本連看都沒有看見。不過他下盤一向練得最穩,丹田之氣往下一沉,登時穩如山嶽。程占猛第一陣力道勾他不倒,心中大大一凜,腳上力道突然鬆開,右手運力向外一推,底下又忽然猛勾回來。
老禿子道:「那有這等如意之事?上天要教這兩個大惡人飽受磨折,所以他們才會練了一種陰陽邪功。他們兩人之中要是有一個離開了,大家都活不成,所以說什麼他們都不能分開!我老禿子反正閒著沒事,而腦中老是記得冀南至豫東一帶二十餘村子數千人命的慘死之狀,所以越是跟著他們,就越是狠心。如此一直折磨他們,教他們活得毫無趣味,甚且痛苦不堪。我老禿子這等做作並不違背誓言,他們無法抗議。但這兩個大惡人當真堅韌無比,雖是長年累月吃不飽、睡不著,沒有地方遮風蔽雨,時時要被各種奇怪毒物侵害,卻依然掙扎了二十年之久,這才意志崩潰。陰仙首先自殺身亡,陽仙自個兒也活不成,一身邪功散卸,痛苦難當,是他苦苦懇求我老禿把他吃掉,免得受那九九八十一日的奇疼奇苦。」
程國天用心思索了許久,程占猛忍不住道:「老恩公敢是想起他們都是血債惡孽滿身之人,所以不管一切,把他們吃掉?」
過了一會,程占智恢復平靜,道:「人選倒有一個……」
吳遐走出船外,只見岸上共是三騎,卻是程國天程占猛父子。另外還有一人,長得細挑身量,面貌英俊。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在耳邊道:「小朋友,吳大夫已經回去啦,咦,你哭了?」吳遐驚醒四望,只見群丐個個望住自己,這些叫化子雖是污垢襤褸,但個個氣宇挺拔,一望而知是正派之人。
吳遐道:「我實在不認識那吳大夫。」
吳遐踏前一步,迫到切近,忽然目光移到一側,面上笑容剎時完全斂掉,似是見到什麼人進來。
吳遐道:「去年聽說調回藏經閣去,許久都沒有見過他老人家了。」
那知雙手一抱下去,已感覺出位置不對,原來吳遐竟是背轉身軀向他身上撞到。他這一抱雙手交疊在吳遐胸口,吳遐兩手翻上來緊緊抓住他手腕,身子一矮,屁股猛橛。
吳遐聰明過人,想了一陣,已猜了出來,幾乎想出聲說出來,忽然警覺忖道:「不對,不對,那老禿子是什麼人物,豈有不知我藏身船外之理?他們這一番對答,定是早就編好,想騙我相信他是個好人。」當下悶聲不哼,側耳聆聽。
要知程小珠雖是名門之女,自小就修習家傳武功,但到底年紀尚幼,故此對於少林寺的五大神功毫無所知。若是她父親或祖父聽了吳遐自稱練過少林五大神功的話,定然大吃一驚,改容相向了。
踏入偏殿之內,那十二三個叫化子沒有一人做聲,因見吳遐有人帶入來,手中又捧住一包藥,僅僅迅快看他們一眼,便都繼續向榻上瞧看。
吳遐心中暗驚,但面上卻不露聲色,大聲叫道:「已經打了三招,你可知我是什麼門派出身?」
程占猛叫道:「這如何使得?小珠是大哥你唯一的一個女兒,若是那小子心存惡念,下毒手害死了她,豈不是遺恨終身?」
這一天老禿子沒有服藥,精神略見轉佳,但他到底是兩百歲左右的老人,血氣早就衰弱,只是他內功深厚,得以延年保壽。目下內臟受傷,功力大減,身體機能便迅速退化,只數日工夫,已大現龍鍾老態,故此這一日精神雖是略略轉佳,卻已大不如前。
程占猛情不自禁扭頭瞧看,猛地醒起早先也中過這等詭計。就在這時腹胸間一陣風力襲到,程占猛來不及收回目光瞧看,雙手倏然向懷中一抱。他使的正是近身肉搏時摔角手法,這一抱先抵消對方拋摔之勢,接著扣住對方雙臂脈穴部位,向左右扭推,同時以膝頭頂撞,一舉亦可反敗為勝,重創敵人。
吳遐道:「我父母早已去世,沒有什麼人好想的!」
吳遐仰臥地上,心中難受之極,耳中聽得程占猛嘲笑之聲,也不理會,逕自忖道:「原這上下推勾之勢可以互易,攻效相等。若是他下一回再加變化,我還得再跌一跤。不行,不行,管他什麼武功招數,我只用我的笨法子跟他纏鬥一次。」
程占猛含淚而去,直到翌日清晨才趕回來。程占智見了女兒,心中大是酸疼,原來程占智自從生了這個女兒之後,便遭遇慘變,以後再也不能生育,是以對這個唯一的女兒,當真比掌上明珠還要寶貴。程國天和程占猛都心知內因,是以更覺悽慘。
他這時還不想回船去,當下順腳向南走去,兩眼東張西望目瞧熱鬧。忽見數輛鏢車駛過,那些鏢師騎在高大的駿馬上,甚是威風。吳遐不知不覺跟著那些鏢車走去,轉入橫街,只見鏢車停在一座鏢局門外,人出人入,甚是忙碌。
吳遐暗喜毒計得售,忙忙煎藥,也是在加水之時已下了手腳。
吳遐忙忙放開腳步疾奔,走出老遠,回頭一看,只見程小珠還站在大門口。他心中彷彿動了一下,湧起一種奇怪陌生的滋味,不過他卻無暇細辨,繼續飛奔出莊,先到那農舍取回那一瓶藥汁,然後奔到河灣,遠遠見到那船所泊的樹下,站著一人好像是程占猛。
群丐面面相覷,吳遐學那大夫模樣,拱拱手便自走開,耳中但聽一個叫化道:「這話也是,請葛副幫主定奪。」
程占猛第一次發力勾拉,紋風不動,馬上卸掉底下勾力,右手運勁一推。
翌日中午,已經到達開封地面。船泊定之後,老禿子開了一張藥方,命吳遐到開封府中抓藥。
吳遐聽到此處,不禁低低一哂,心想這種吃人的惡魔還算是大仁大勇之輩,則古今誤國奸臣、無道昏君都可以稱為聖賢了!
那矮叫化似是群丐之首,走到吳遐身前,柔聲道:「小朋友你有什麼心事?」
程占猛喝聲好,隨即出手,右掌倏然發出,疾劈面門。他這一拳暗藏幾種變化,拳勢正面直攻吳遐的鼻子嘴巴,同時可以分出兩指,挖敵人雙眼。
另一張床上的丐幫長老嘆一聲,道:「這位兄弟的福氣真是舉世罕有,這些絕代高人都讓他見到了……」語氣之中,流露出說不盡的遺憾。
他將碗中之藥一飲而盡,不多時光,傷勢又自發作,五臟六腑都陣陣抽疼,原先震傷的內臟,傷口更加惡化。
吳遐搖搖頭,程占猛冷笑道:「原來是個小烏龜!」吳遐瞪他一眼,程占猛又做個烏龜的手勢,龜|頭一縮一縮的,當真極盡侮辱之能事。吳遐心想自己根本沒有學過拳腳,如何動手法?目下只好忍住這口氣,便不理會。
這老丐之言,一字字打入吳遐心坎之中,他再也忍耐不住,返身走回偏殿之內。
這父子兩人離開河灣之後,程國天面上一片憂愁之色。程占猛道:「老恩公早先說了些什麼話,以致爹爹你這等憂慮?」
吳遐心中暗喜,想道:「他們既然欽敬『山海兩神僧』那就不會是壞人了!」當下道:「我如果不說得詳細一點https://m.hetubook.com.com,諸位一定難以置信那兩位年逾百齡的神僧竟會差遣於我。」他頓一頓,接著又道:「小子曾蒙兩位神僧傳授一點功夫,這倒不必細說,單說前幾日忽然碰上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八九十年不曾現身江湖的『中原一惡』食人禿王,突然在黃河之濱出現,出手與那天山五魔作對……」
那廟外坐著幾個轎伕閒人,笑語喧嘩。吳遐走上台階,向廟外一看,只見東邊廊下有七八個叫化子,滿面愁容,不聞一點說話之聲。吳遐裝作入廟瞻仰,先入神殿,然後由偏門轉出東廓,往大門那邊走去。
吳遐道:「前幾日我才曉得這是少林寺五大神功之一的『他力禪功』!」
他自是曉得父親平日何等喜愛那四匹龍駒,但眼下卻毫不考慮顧惜,這等胸襟,比之一擲萬金甚至雙肋插刀還難以做得到。是以程占猛敬佩得五體投地,心中也感染了父親這份慷慨重義之情,飛奔而去。
吳遐聽她口氣似乎沒有發覺自己翻閱那本毒經秘典,心中登時定下,道:「沒有什麼!」
程占猛正要動手,忽又停住,道:「吳兄弟這等膽力骨氣,教人心中佩服。不過我們話先說在頭裏,現在動手過招之事,乃是你我之間的公案,事後不得向別人訴說,惹出了是非。」
程占猛怔一下,道:「用爹爹的四龍駒麼?」隨即欽佩地望住父親,道,「爹爹啊,猛兒這一生一世只服你一個……」他心中大是激動,眼中微湧淚光,灑開大步,飛奔而去。
老禿子見他帶個小女孩來,心中已明其故。吳遐也曉得程小珠來意,可是這個女孩子只有十二三歲,便不放在心上。
吳遐道:「我姓吳……」
程占猛頹然道:「爹爹教訓得是。但這樣怎成?老恩公分明是大仁大義的人,他可以坦白告訴那小子啊!」
程國天呆了一會,才記起用推拿手法助老禿子活血行氣。他乃是目下武林中有數高手之一,功力深厚,見多識廣,連用了七八種推拿手法,老禿子果然恢復了幾成。程國天接著替他診視脈息,發覺老禿子內傷嚴重之極,生機衰微難振,不禁雙眉緊皺,堅請老禿子到他家中調養。
吳遐道:「這個自然。」
那身穿長衫之人緩慢地搖搖頭,低聲向身邊的一個矮叫化道:「不行了,這三位不但被一種舉世無匹的毒蛇所傷,而且被咬中之處,都是緊要穴道。這時毒氣已侵入五臟六腑之內,實在難以施救!」
他連忙扶起老禿子,道:「老爹怎麼啦?可要我替你捶捶?」
程小珠道:「你要是欺負到我家之人,我終必殺死你,就像殺死那條毒蛇一樣!」
吳遐一聽此言,心火上衝,冷冷道:「我本來就沒有說你欠我的情。」照他的脾氣,當真要痛罵她一頓才能消了心頭之氣,可是因見她是個女孩子,心想好男不與女鬥,便忍住這口氣。
矮丐面色一沉,道:「朋友好俊的功夫,這樣說來,你不是吳大夫府上之人了?」
忽地一道小小人影閃進來,吳遐定睛看時,原來是那個美麗的女孩子程小珠。她手中托住一粒紅色丹藥,遞到吳遐面前,道:「你快吞下這個!」
這一喝他用盡一身氣力,只震得偏殿殿頂屋瓦撲簌搖震,眾丐耳鼓嗡嗡作響,隱隱生疼,個個都感到神飛魂搖,忙不迭運功鎮住心靈。
吳遐全身力量湧集肩上抵禦。他記得對方正是趁此時機發力勾跌他,是以力道一運上肩頭,立即又墜回雙腳之上。
程小珠想起自己父母雙存,對自己百般寵愛,不由對這俊秀的少年泛起真正的同情。原來她剛才裝模作樣,只不過是她父親程占智教她如此,以便套出吳遐身世以及博得他的信任,以後便比較容易查出他的毒計陰謀。
程小珠又道:「我祖父說要你等他出來!」
程占猛心下茫然,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叫化長嘆一聲,喃喃道:「難道天意如此?難道天意如此?」
心意一決,立即跳了起身。程占猛嘴巴一張,還未吐出聲音,卻見吳遐衝著他裂嘴一笑,好像要說什麼話,當即吞回嘲笑之聲,聽他有何說話。
老禿子接著道:「他們離開西安之後,就在華山一處幽谷住下。老禿子緊緊跟隨,他們用木頭蓋房子,老禿就放火燒它;他們住在洞穴,老禿就在洞中拉屎;他們吃東西,老禿就搶了過來,讓他們挨餓……」
程小珠道:「小叔叔可是想家麼?」
群丐之中竟有人發出啜泣之聲。突然一個粗猛的聲音恨恨道:「陳幫主英雄一世,仁心俠骨,卻落得如此下場。咱們也不必再做什麼救世救人之事,索性姦淫擄掠,反倒得保天年。」
程占猛跳起數尺高,道:「我早就認定這小子不是好東西,咱們回去把他宰了不就行啦!」
程國天斥道:「胡說,這事如果能夠打打殺殺,還用得著把你大哥找回來?」
程小珠想道:「他既是從嵩山下來,又學過少林功夫,本應不是壞人才對,可是他卻千窮方百計要謀害老禿爺爺。唉,我怎生勸得他不要再謀害老禿爺爺,那樣我也可以不必害他。」
吳遐一看,心想他們敢是要合父子之力向老禿子下手了,連忙趁機奔到船邊,側耳一聽,船中透出程國天蒼勁的聲音道:「猛兒快來拜見鄭老恩公,他就是為父多年來時時恭謹提及的那位老前輩,曾經在三十年前挽救了北六省鏢行劫運,同時將為父及武林同道一共十二家人救出生天的大恩人。這段公案世上知道的只有寥寥數人,並且奉命不准宣洩,是以天下武林中只有為父等數人得知鄭老恩公曾於三十年前在江湖上現身過一次之事!」
程小珠卻微微一笑,道:「這是我祖父給你的,不干我事。」
一個蒼勁的聲音升起來,道:「『中原一惡』食人禿王出手與天山五魔作對,是誰贏了?」
吳遐實在沒有本事看得明白他的招數,但他天生穎悟聰明,猛覺腳跟又被對方勾住,陡然記起早先經驗教訓,當下預作防備。
要知這程占猛家傳武學極是高明巧妙,加以他本人上陣次數甚多,閱歷豐富。這武力之道,千變萬化,原是不拘一格,尤其是搶制先機,尋睱抵隙,專一講究如何找到敵人內外力都青黃不接之際,乘虛攻入,此所以吳遐雖是天聰過人,曉得早一步防守下盤。但程占猛卻衡情度勢,忽然變化,又把他摔了一跤。
程國天道:「想不到老恩公為了那一筆血債,辛苦了二十年,終於為世除害,這等大仁大勇之舉,古往今來,只有老恩公一人辦得到。」
吳遐轉身進艙去,一會就出來,仍是那麼一句話。
吳遐道:「他老人家說請諸位回去,用不著見面了!」
程家父子看他閉目欲睡,便悄悄退出來計議。過了兩個時辰,聽到那邊老禿子和吳遐說話之聲,便又一齊過去懇求老禿子到銅鼓莊調養。
程小珠緩緩走出去,吳遐聽著她步聲消失,忽然心中一陣悵然,極想再看看她。但他只是https://m.hetubook.com.com在心中想,可沒有開口叫她回來。
吳遐自己走到後面,望著悠悠流水,發覺此船雖是開行,但行得甚慢,一時也沒有想出是何道理,一徑沉思那碗藥之事。
程占智詳細囑咐她各種門道,又約定有急難時幾種通訊方法,當下由程國天獨自將程小珠送到船上。
程占智凜然道:「二弟這話有欠考慮,試想當年如果老恩公不出手的話,我們全家早已不在人世之上,還說什麼遺恨不遺恨?我意已決,你這就趕回去把她帶來。」
程國天嘆息一聲,雙眼望住大兒子程占智,只聽他低聲道:「爹,咱們也僱船跟隨就是!」
當下三人拉轉馬頭,馳向前面,不久就僱了一艘快艇,貼著老禿子的船駛行。
吳遐將那碗藥端過去,老禿子接過之後,忽然喘息起來,鼻中的呼吸吹得碗裏的藥搖盪不已。吳遐聰明絕頂,暗忖老禿子莫非是起了疑心,故此藉故仔細辨認藥味?不過照那小冊子上記載,這數滴藥汁乃是最普通的藥物。如和在清水之中,還有點藥味,若是混和在整碗的藥汁之中,任誰也查不出有異。他見這本小冊子所載之法甚是靈驗,故此信心大增,面上神色絲毫不變。
程家父子被老禿子硬罵了出去,個個垂頭喪氣,回到快艇之上。
吳遐聽到這兒,微微一笑,心想自己所猜已十不離九,若然換了自己是陰陽二仙,老禿子決計無法可施。
程小珠道:「啊,那一定是少林寺的秘傳內功心法,自然應該有這種靈效!」
老禿子微微笑道:「難為你找齊了這些藥,都沒有錯。」心中卻忖道:「這孩子舉止之中分明已是胸有成竹。唉,老禿子空自活了將近兩百歲,卻仍然測不透這孩子有什麼手段。若是因此被害,生死倒沒有什麼,就是這個人丟不起。」
程占猛道:「這些事兒子已聽爹爹說過百遍,連小珠也能複述出來。唉,老恩公對我家情深恩重,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他被人暗算不成?」
吳遐輕輕走過去,瞧一瞧那三張床鋪,只見每床躺著一人,皆是叫化裝束,年紀甚老,胸面浮現黑氣,雙目緊閉。
矮叫化面露訝色,道:「識得,識得,敝幫幫主與程國天老莊主還是莫逆之交,區區在下也有幸與程老莊主接晤數次,甚是欽佩!小朋友有此一問,不知有何見教?」
吳遐想道:「原來都是壞人,我可不管這些閒事了!」當下道:「小子聽說程老莊主也懂得醫道,諸位為何不去請教他?」
吳遐心想如果這些叫化都是好人的話,不妨依照那本小冊子上的記載救他們一次,但怕只怕他們原是歹人,救活之後,豈不作孽?心念一轉,道:「你們可識得銅鼓莊程老莊主?」
程小珠記在心中,當下又依照父親所教之言,道:「老禿爺爺好像已經好得多,我只望他身體痊癒之後,教我一兩手武功,那樣日後就永遠沒有人敢欺負我了!」
他口中提起之人,盡是武林中高不可攀、誰也沒有見過的人物,群丐更是聳動變色,呆呆聆聽。
他出手如電,武功高強,這一招如用全力發出,吳遐定必立負重傷無疑。但這程占猛早先已吃過虧,這一回卻不敢大意,決意先試出對方虛實,再作道理,是以拳影剛襲到吳遐面門時,發覺對方不閃不避,一時拿不準對方到底是閃避不及,抑是故意讓他擊中,卻另行施展殺手。
老禿子道:「別嚇這孩子,唉,老禿子一生就被這份虛名所累,不知吃了多少虧。其實呢,我已經是最看得破虛名的人了。老禿如果真敢不顧一切吃掉那陰陽二仙,倒也省事。結果害我花了二十年時光,才把那陰陽二仙收拾掉。」
吳遐其實是故意拖延時間,隨口將那天老禿子和海僧對天山四魔喝出的兩句話用出,果然把程占猛混蒙得迷迷糊糊,當即接著道:「這意思明白不過,天下間既無不死人,我就算被你宰了,左右也不過一死,只不過先死數十年或遲死數十年之別而已。」他停一下,又道:「我死了不打緊,只是老莊主所賜之藥沒有送去給我叔叔,不免辜了老莊主一番盛意!」
這話宛如晴天霹靂,比起剛才那一聲大喝更加使這一群丐幫高手驚訝駭異。葛璐喘一口氣,道:「少林寺兩位神僧乃是當代有道高僧,朋友千萬不要胡亂提說到他們!」
他們兩小又談說了一些別的話,看看夜深露重,便各自安寢。
老禿子見他們情懇意切,心知如果不做出不近人情的態度,他們父子還將有一陣囉嗦,當下板起面孔,硬是催他們離開,並且不准他們再來。
程國天見他上船,面上露出奇異的神色,老禿子道:「兩位回去吧。」程國天幾次開口,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忍住,恭恭敬敬拜辭而別。
這個難題怎樣也解決不了,正在傷腦筋之時,忽聽艙中傳出呻|吟之聲,連忙進去一瞧,只見老禿子面色如臘,躺在艙板之上,轉輾呻|吟。
吳遐搖搖頭,指著那三張床鋪,道:「這幾位是什麼人?」
他穿過那群叫化子,忽然一個丐兒伸手拉一拉他的衣袖,低低道:「怎麼?你的藥不留下麼?」原來這名叫化便是早先帶他入去的那個。
吳遐點點頭,先拆開紙包看看,只見內中果然有三樣藥材。他雖是不識得藥材對與不對,但共有三樣,料想總錯不了,暗自盤算道:「藥已在手,若是再拖下去,一來怕那程占猛尋事生非,搶回藥材;二來我托那大嬸煎的藥早就好了,須得早點取回!」於是微微笑道:「令祖想是另有事情,一時不得工夫,這種救人之舉,自是越快越好,我這就先行告辭,等煎了藥之後,再專誠回來叩謝!」
吳遐直到這時,才靈機一觸,緩緩道:「少林寺山海兩神僧差遣小子幹一件事!」
吳遐心中大喜,面上卻不露一點形色,揚長上岸。開封府市肆繁盛,百物俱全,他一下子就買好藥,囊中還剩下不少銀子,便另外照毒典上的記載配了八種藥物,研成粉末,另外用瓷瓶盛著。正在街上隨意溜躂,忽見四個叫化子擁著一頂小轎,如飛向南而去。吳遐心中大是奇怪,暗想叫化子竟也傍著轎子而走,那轎中之人不知是何身份。
程占智緩緩道:「現在尚看不出破綻,連老恩公那等機智老練之人,似乎也不明白那小子用的什麼手法。我們當務之急,一是盡快設法制止他再下毒手,二是找個聰明伶俐之人,牢牢盯住他的一舉一動,找出破綻來。」
矮丐目光轉到群丐面上,似是要徵詢他們的意見,目光掃瞥了一遍之後,已有結果。當下沉聲道:「顧大、顧二即速外出巡視。林橫、江裕、黎元、王朝四位把守四周,其餘五人守護三老……」他果然大有領袖之才,雖是倉促間遣派人手,依然條理分明,判斷迅速。
吳遐搖搖頭,忽見不但矮丐面色大變,連群丐也都流露出不善的神色,登時醒悟,迅速忖道:「是了,這等事是他幫中隱密,自然不願被人知道。現在和*圖*書我行蹤可疑已引起他們的猜忌,須得趕緊分說明白不可。不然的話,我一片好心,反而變成大禍了!」心念如電抹過,雖是明白了當前局勢,可是如何分說得明白,卻大不容易。
程小珠想罷心事,道:「那位大師父呢?」
程國天道:「當日你哥哥被陽魔一腳踢上半天,全靠老恩公飛身上去抓住,以上乘手法消卸了那一腳的力道,還耗費了一粒寶貴靈丹,才保存你哥哥一命。」
程占猛皺眉道:「依你說便待如何?」
老禿子見了這種種情狀,那裏還能疑心藥中弄了手腳,當下一飲而盡,隨即趺坐運功。
程占智道:「她年紀雖輕,但一向極是精靈,又極有孝心,如果曉得老恩公對我們全家之恩,此事無論何等艱險,她都會盡力去辦。」
程占猛冷笑一聲,道:「早知如此膿包,索性做個縮頭烏龜也就是了!」
老禿子呻|吟喘息了許久,才有氣無力地道:「用不著了,你再把那藥多煎一次。」
矮丐緊接著問道:「然則朋友是奉誰之命,到此探看敝幫隱密?」
程占猛狠聲道:「老子管你媽的門派師父是誰,今日先宰了你再說!」
他想了一陣,忽然悟出一個道理,那就是這幾滴「反藥」藥汁既是要假借別人的藥物之力,則那些藥物越是強力靈藥,所發生的反作用就越是厲害無疑。如果此推想不誤,則想一舉致老禿子死命,必須等他取到自煉的靈丹才辦得到。但卻怕到時服用靈丹,用不著煎煮,計無所出。
葛璐及眾丐耳中聽得這等奇異軼聞,眼中又見行將斃命的長老忽然能開口說話,饒他機智膽力都高人一等,這時也訝駭得呆如木雞。
吳遐這時忍不住挺身而起,道:「好,就接你三招!」原來他心想就算拼上三拳,也受得住,犯不上老是被他叫做縮頭烏龜。
吳遐連忙應了一聲,走上船去,心想:老禿子直到現在才肯出聲招呼,分明故意讓自己聽見剛才那一番天大謊話。既是他有意如此,自己也就裝作不知。
吳遐忙道:「小子一時心急,所以拚命大叫。」
這一回他省掉了試探的一掌,底下逕自出腳疾勾。
過了老大一會工夫,程小珠忽又進來,手中捧著一個小紙包,道:「這就是你要的藥了!」
這時胸口受了對方一掌,毫無疼癢之感,但程占猛卻被一股潛力震得掌酸腕麻,不禁暗暗慶幸自己持重,這一掌只用了兩成真力,不然的話,可真不堪設想。說時遲,那時快,程占猛可是胸有成竹,左手雖是受挫,但右手五指已抓緊對方肩頭,底下出腳一勾,快如電光石火。
老禿子近數十年精研醫術,這時果真是在辨認藥味,但仔仔細細嗅了一回,也沒有一點可疑之處。饒他見多識廣,又精通歧黃之術,這時也想不出其中道理,暗忖那少林山海二僧級然是練得有世上最最惡毒的功力,傷了自己,可是這一帖藥服下去,即使全無效用,也不會使得傷勢轉劇。要說藥中放了什麼藥物,卻又不似。原來老禿子一身功力非同小可,倘若有毒素侵入體內,自然會生出抵抗之力,並且立刻發覺,現下卻全然沒有一點反應象徵,當下竟使得這位宇內異人猜測不透其中道理,漸漸打消了疑惑吳遐之心。
那一群叫化子頓時都收斂了怒容,其中一個道:「原來是吳大夫家裏的人,你請進去吧!」
程國天道:「胡說,老恩公一隻手指頭就贏你千萬倍,要殺死那廝的話,何勞你來動手?」
那矮叫化沉重地嘆口氣,道:「吳大夫不愧是開封第一名醫,敝幫三位長老實是被一種稱為『伊胡』的毒蛇所傷。敝幫雖擅長捉拿各種毒物,但這種毒蛇也是只聞其名,竟不知它的形狀和來歷。唉,現下看來敝幫三位長老性命竟是萬萬難以保存了!」
吳遐聽到此處,已經走出廊上,只見外面人數更多,擠塞著四五十名叫化,竟不知何時來的。這些叫化子們人人面露悽慘之容,廊上浮動著一種無言的深沉悲哀。
那矮丐迅速回頭瞧看,只見吳遐捧著藥包,默默站在一旁。他那知吳遐自家也因聲音太大而駭傻了,當下雙眉一皺,道:「是你喝叫的麼?」
只聽「叭噠」一聲,吳遐已重重摔了一跤,身上雖然不疼,卻震盪得有點頭昏眼花。
程國天已經呵斥道:「胡說,老恩公一輩子縱橫宇內,天下無敵,百餘年來都全靠老恩公一人將世上大奸大惡之輩誅除殆盡。他老人家就算是刀山油鍋擺在眼前,也不能毀諾背信,你懂得什麼?」
程占猛以為他問的是武功之中可有一種能夠打不死的,便搖搖頭。吳遐接著道:「不錯,天下那有不死之人呢!」
老禿子道:「這話說得很有意思!」
吳遐雖然不知三陰指是什麼功夫,但他聰明絕頂,已領悟出那矮丐一旦施展這種功夫的話,目下昏迷不醒的三位長老便能開口說話,但那一來這三長老全身精氣用盡,不一刻就得喪命。當下見情勢危急,忙忙大叫道:「不可!」
程小珠接著道:「你如果再耍弄我二叔,我以後一定不放過你!」
吳遐聽到這話,心頭一震,忖道:「他們既然不肯做姦淫擄掠之事,就算不行俠仗義,也不算是壞人。」
程國天道:「他說這孩子認定他是壞人,存心要謀害他!」
他身手高強,四肢上的力道收發自如,這幾下變化只是瞬息間之事。吳遐感到腳下一輕,上身已被敵人推得向後微仰,全身力量當即自動移到肩上抵抗。那知腳下突又一緊,這時對方一勾之勢,乃是乘虛而入。莫說是吳遐,便是一代武學大師處此境地,也無法穩得住身形。
等到藥已煎好,吳遐當著老禿子面取出壺中之藥,吹涼之後,自己先試了一大口,這才送到老禿子跟前。
看了一會,便轉身走開,穿過幾條街道,忽見一座廟宇外面停著一頂小轎,認得正是剛才由幾個叫化子簇擁而行的那一頂,便走過去。
程占猛忙問道:「是誰?快點去找他來吧!」
老禿子想了一陣,道:「孩子告訴他們,說我老禿不想見他們。」
程國天等聽到呻|吟之聲,父子三人一齊縱過來探視。只見老禿子原本紅潤如嬰兒的面上,已無半點血色,雙目神光也微見散渙,氣色不對。程國天和程占猛都呆住不動,只有程占智在艙中細細檢視一切用物。
他到底是名家高弟,應變佳妙,驀地剎住拳勢,左手疾地拍出,掌上只用上兩成內力,「噗」一聲擊在吳遐胸口,右手也化拳為掌,倏然下沉,五指伸處,抓住他的肩頭。
吳遐躊躇一下,終於接過,道:「謝謝你!」他為了表示自家男子漢的氣度,所以道謝一聲。
正在忖想之時,忽然發覺有人悄悄從艙門中出來,他急忙將那本小冊子藏起,轉眼望去,那人正是那個美麗的小女孩程小珠。她烏黑的眼珠靈活地溜轉一下,走到他身邊,道:「小叔叔你自個兒想什麼?」
吳遐眼珠一轉,道:「宰了我也使得,天下可有不死之人?」
吳遐看在和*圖*書眼中,暗暗一哂,忖道:「看來你分明一直在外面,指示兒子試探我的門派路數。誰知你的寶貝兒子愣頭笨腦,所以進來免得他再出醜。我可明白得很,反正你這家人沒有一個好貨就是!」當下裝出恭恭敬敬的樣子道:「如此麻煩老莊主,小子心中不安得很。」
程占智沉思了一陣,面上泛起淒然之色,程國天一眼瞧見,心中已猜出幾分,但不忍得出聲。
話聲未畢,一陣步聲傳入兩人耳中,回頭一望,正是那銅鼓莊莊主程國天。他面上含著怒容,瞪了兒子一眼,向吳遐道:「小兄弟且耐心等候片刻,老夫正督促下人們找藥,怕你等得不耐煩,所以出來跟你說一句!」他又瞪程占猛一眼。
吳遐逕自到船尾找到藥爐,暗中取出那個瓷瓶依照小冊子上指示,滴了數滴藥汁在清水之中,這才捧入艙中,當著老禿子面將藥材放入小壺內。那幾滴藥汁沒有顏色,混在清水之中,根本瞧不出來,雖然稍稍有點藥味,不過這時艙中放了一包藥材,那裏嗅得出來?
吳遐見她如此推崇那位少林僧人,心中也甚是歡喜高興,道:「我管叫他大師父,什麼法號卻不曉得。但他額上有三粒紅痣,連在一起,最是好認不過!」
程占猛憤憤道:「老恩公若是被害的話,哼,那小子先得挨我一百刀!」
老禿子笑道:「那陰陽二仙迫我答應他們的條件你可還記得?」
老禿子忽然叫道:「遐兒是你回來了麼?」
吳遐記起她殺死毒蛇之事,隱隱感覺出這個女孩子性格特別,十分偏激兇殘,心中真不願意惹上這樣的人。當然如果她不是女孩子,又自作別論。於是不理睬她,走開一邊。
吳遐拍掌哈哈大笑,心中忽然記起那老禿子時時做出的滑稽形狀,便依樣葫蘆向程占猛皺眉咧嘴。程占猛蹦起身,目露凶光,面現殺氣,舉步迫到吳遐身前。
吳遐愕痴痴地想起昔年父母慘死之狀,眼中淚水盈眶,渾忘了身在何處。
吳遐心中忽然大感輕鬆,忖道:「我還以為程家之人當真是感恩圖報,所以派這小女孩來監視我,原來他們志在學老禿的武功絕技。」
他駭了一跳,原來這床上的老叫化的面色,一望而知皆是被毒蛇咬傷。吳遐父母均死在毒蛇吻下,所以印象深刻,一望而知。
在那船上,吳遐將買來的藥材和向程國天討得之藥一齊取出,逐樣給老禿子瞧看道:「老爹你看看沒有錯吧?」
吳遐也想不到這位老人如此倔強,怔了一下,道:「老爹你……」
吳遐想不通這是什麼道理,停步觀看。廊上的叫化子們都向他怒目瞪視,其中一個壓低聲專喝道:「小朋友看什麼,快點出去!」
程國天愁道:「這人選卻往那兒去找?」
程國天拂髯道:「這話不消提得,猛兒,隨我來!」
程小珠道:「這是上好的止疼生肌靈藥,我知你被二叔打了一拳口中一定疼痛。」
程占猛又道:「我三招之內就可以試出你的家數門戶。你若是不敢起身,那就叫一聲爺爺,做個地道的縮頭小烏龜!」
吳遐一時還想不到如何分說才能使對方立時消解誤會,他也是絕頂機警之人,此刻露出一派沉著之色,使對方測不透他心意,不至於立即發難動手。
吳遐搖搖頭,道:「這藥不管用!」
吳遐道:「我本來是嵩山上的農戶,五年前我的爸爸媽媽都先後被毒蛇咬中。我還記得他們在床上輾轉呻|吟的情形……」他面上神色和聲音中都流露出悽慘之情。
此念一生,便先奔到河邊,藉著岸邊樹木遮掩身形,緩緩迫近去,離那船尚有五丈左右。因程占猛站在岸邊,無法再迫近去,正在焦躁,忽見程占猛應了一聲,向船上縱去。
矮叫化答道:「此法不行,昔年陳幫主感念程老莊主對本幫大恩大德,故此特地到銅鼓莊做客多日,乘間將本幫好些捉拿毒物及療治之法轉傳與程老莊主,故此其後程老莊主在此道上有點聲名。眼下這『伊胡』毒蛇連陳幫主也對付不了,慘遭毒吻,程老莊主如何對付得了?」
程占猛忍不住插口道:「他們不會分開得遠遠的,教老恩公你無法兼顧麼?」
等到煎好藥倒在碗中,老禿子已經停止了呻|吟,坐得四平八穩,似乎已經好了許多。
那小冊子上的朱字閃出紅色的光芒,他一頁一頁翻去,卻都是那麼多說不盡的使毒殺人的法子,段段稀奇古怪,實出意表之外。
這一招制敵機先,反應之快,委實舉世罕有。誰知程占猛這一回卻沒有從下盤偷攻,右手一推之後,沒有把對方推動,驀地加勁催力再度猛推。
程占猛叩頭之聲傳了出來,「咚咚咚」連響了七八下,老禿子緩緩道:「孩子起來,用不著多禮啦!是了,當年你還在襁褓之中,你上面還有一個哥哥。」
他走到那一群叫化子面前,便見到偏殿內人數不少,卻都是叫化裝束。那偏殿內原光線黯淡,此刻燃起燈燭,照得一片通明。吳遐匆忙一瞥,已瞧見在殿角擺著三張床鋪,一個身穿長衫之人在當中那張床鋪俯身瞧看。偏殿內共有十二三人,只有這個身穿長衫之人不是叫化子。
直到翌日清晨,忽然一陣急驟蹄聲傳來,接著船行驟止,一個蒼勁的話聲從岸上透傳入艙,道:「晚輩程國天有事叩見鄭老恩公。」
程國天道:「有煩小兄弟代為通傳,程國天率同犬子占智占猛兼程趕來問好。」
直到中午時分,老禿子以蓋世無雙的深厚功力,將惡化了的傷勢壓住,精神又漸漸好轉,當下又命吳遐將藥渣再煎一次服下,不久,傷勢又陡然嚴重,呻|吟不已。
當先走出雅軒,程占猛跟了出去。軒裏只剩下吳遐一個人,他覺得這樣清靜些更好,坐了一會,可就覺得口中十分疼痛,想起被程占猛打掉了許多牙齒,心中不由得恨將起來。
程占智道:「就是你侄女兒小珠!」程占猛張大嘴巴,半晌無語。程國天想說什麼,又忍住不說。
吳遐眉頭一皺,道:「那便如何?」
程小珠見他吞下之後,神情漸漸變得冷冷的,道:「你幫過我的忙,所以我把我自己的靈丹送給你,現下我們誰也不欠誰的情!」
吳遐本來不想取用,後來見她神色楚楚,不由得激起男子氣概,心想如果不取用的話,她定必難過異常。於是取了丹藥,投入口中。
他態度口氣極是柔婉,程小珠失措地「哦」了一聲,似是難以堅拒。吳遐趁機出軒,程小珠默默跟在他後面,一直送他出了大門。
另一個叫化子忽然訝道:「他手中拿著藥哩!喂,小朋友你貴姓?」
程占猛怒道:「待我殺了那小子就沒事啦!」
他心中一動,忖道:「原來他們已尋到此地,莫非要趁老禿子負傷在身下手殺死他。哼,不行,這老禿子對我很不錯,我可以為天下人除惡殺他,卻不能讓他死在仇家手中。這老禿子到底是個大人物,不該如此死法。」
只見群丐羅拜地上,數十隻眼睛凝視著那三張病床。矮丐首先起身,沉聲道:「窮家幫副幫主葛和-圖-書璐今率本幫十一弟子,恭聆三位長老訓示,事關本幫前途,迫不得已,只好以本幫秘傳三陰指功夫施諸三長老身上,以便提精聚力,說出遺訓。」
但吳遐卻覺得沒有一樣合適,原來一則各式各種的毒藥配製不易,有些效力奇大的甚至要自家培植,需要多年時光;有的則須到深山大澤中找尋,也不是他目前便能夠應用。二則如果使用下毒手段的話,老禿子或者能仗著深厚功力將毒性迫住,不但害他不著,反而得送了自己性命。
程國天哼了一聲,道:「若是不怕的話,他老人家怎會向為父透露此事?你別多說了,即速備妥快馬,去把你哥哥叫回來。他一向智謀出眾,諒必有妙計可以行得。你可將為父最心愛的四匹駿馬一齊帶著,每一騎力乏,就換一匹,不用管坐騎死活,能快一點就行了。」
老禿子倔強之極,執意不肯。其實他也明知自己傷勢惡化得十分奇怪,若不是吳遐暗中弄鬼,絕無越服藥傷勢越重之理。但他活了將近兩百歲,卻測不透一個小童用什麼手法鬧鬼,已經算是平生第一慘敗,加以他定要以時間歲月之功,使吳遐破除對自己的偏見,是以明知若是到程家調養的話可望治癒內傷,但他說什麼也不肯到程府去。
吳遐接著道:「我爸爸媽媽都死了之後,其時我只有十歲,便依靠我一個堂叔,每天都吃不飽。有一日我在少林寺後門玩耍,一位管廚房的大師父給飯給我吃,以後我就天天找他。這位大師父心地慈祥,真是世上第一個好人。他除了拿飯給我吃,還教我認字讀書。過了兩年,我得幫堂叔下田耕作,他又教我一種打坐方法,我學了之後,果然力氣增長,不管多麼疲累,晚上那麼一坐,就沒有事了。」
程小珠道:「這位大師父為人真好,日後有機會可要拜見他一次,他的法號如何稱呼?」
程占猛那麼巨大沉重的身軀,竟被吳遐蹶得雙足離地,筆直蕩向空中。吳遐雙手用力向下一按,只見程占猛整個人從空中翻到前面,「叭噠」大響一聲,仰跌地上。
吳遐全身力量集中在下面雙腳之上,上半身已無力抵禦,不由得向後便退。然而腳跟被對方勾住,邁動不得,「砰」的一響,又重重摔了一跤。
吳遐早已運足少林五大神功之一的「他力神功」護住全身,若然那程占猛右拳直擊面門,非立受重傷不可。原來他的護身神功雖是佳妙絕世,可是人身之中功夫最是難以練到的就是五官面門。吳遐年事尚輕,那裏罩得住面門。
吳遐道:「這是什麼?」
吳遐一面扇火煎藥,一面對老禿子說出買藥求藥的經過,言下對那程占猛甚是懷恨。老禿子沒有怎麼說,因為他閱世已深,情知這孩子心中有了偏見之後,單單空口解說也沒有什麼用處,必須等他明白事理之後,才能消解心中偏見。
翻到後來,發覺其中有一篇乃是役使天下間各種奇毒至惡之物的法門,當中有一節說及如何驅役毒蛇。吳遐心中一動,忖道:「這法子也可使得,老禿子若是被毒蛇咬死,罪狀便落不到我的頭上!」
吳遐一骨碌爬起身,憤憤地向他瞪眼。程占猛長笑一聲,又是一拳向面門擊去,拳頭快到他面門,見他不躲,立刻化前擊為下沉之勢,抓住他肩頭,口中大喝道:「摔小烏龜一跤!」
程國天恭聲道:「小人自然記得,他們要老恩公不得在三十年之內傷他們性命。小人因想這陰陽二仙的確足智多謀,他們只要隨便找個地方一住,不再為非作歹,破壞誓言老恩公就沒他們奈何。」
吳遐心中忽然感到一陣難過,暗想莫非她認為自己乃是壞人,所以處處疏遠。他幾乎問了出口,但最後仍然忍住,淡淡一笑。
吳遐正要分說他不是什麼吳大夫家裏之人,但已有一個叫化子上前來牽他入去。
照那本小冊子記載,這幾滴藥汁只有一種妙用,就是可以使一切藥物的藥性發生相反作用。這的確是極為高明的謀殺手段,假如此藥有靈的話,老禿子服下之藥原是扶助元氣,療治內傷,但加了那數滴,便變成相反作用,本來是扶助元氣,現下卻削減元氣;本是療治內傷,現在卻使傷勢加重。
吳遐見程家父子所乘坐的快艇已經不再跟住,心中大大放心。又過了兩日,船行才百里,吳遐見老禿子不再服藥,心中甚是焦急。這天晚上,他躲在艙外,借鄰船射過來的光,取出懷中的小冊子,迅速翻閱查看。
程國天接口道:「猛兒正是當日被陰仙曲浩抓在手中的那個嬰孩,迫使老恩公答允放他們逃生,才保存了一命。只是那陰陽二仙一身血債,卻因這孩子一條小命,得以逃生,未免負人良多。」
程國天道:「老恩公是何等身份之人,怎肯在一個孩子面前辯說自己是個好人?他只能用事實證明,教那孩子暗暗體會!唉,這便如何是好。」
矮叫化和顏悅色道:「他們都是我們窮家幫的長老,許多年都不再管事。但這一次因為本幫發生重大之事,所以出山,卻想不到為毒蛇所傷。」
他說著說著,忽然跳起來,道:「不怕,不怕,以爹爹目下一身功力,已沒有幾個人能夠暗箭加害。老恩公既是天下第一高手,豈怕區區一個小童。」
外面廊上諸丐功力不比偏軒中之人,這時竟有四五個禁受不住,昏倒地上。
他呻|吟喘息了許久,倦極睡去。吳遐故作憂心怔忡地守候一旁。
他住口之後,全身響起一陣骨節輕爆之聲,接著走到當中那張床邊,舉起右手,駢指如戟,正待點下。
老禿子道:「他們用心果是如此,但我老禿豈能教他們稱心如意,嘿嘿,他們早就被我老禿吃掉啦!你可想得出我用的什麼法子?」
程國天一怔,道:「在下等連夜奔馳而來,有要事奉稟。如若不得見他老人家,心下怎生得安?」
吳遐道:「老禿子贏了,把天山五魔的手都生生扭斷吃掉。」他說到這兒,才驀然發覺那個問他之人,竟是三張床鋪上僵臥的長老之一。
程占智沉重地道:「鄭老恩公一身功力天下無雙,縱然所受之傷甚是嚴重,也不該呻|吟喘氣一如常人,看來其中必有蹺蹊。」
正在想時,另一個老丐深深悲嗟一聲,道:「幫主已經仙逝,那是無話可說。但拿目下尚未斷氣的三位長老來說,他們年逾古稀,出道至今那一位沒有五六十年之久?這些時光之中,也不知為別人之事拼過多少次命,救過多少人。唉,現下他們有難,天下之大,卻無人可以救得他們……」
吳大夫拱拱手,歉然而去。那十多個叫化子等大夫走了,便又議論起來。
程小珠同情地望住他,道:「那麼你連爸爸媽媽的樣子也記不得了?後來是誰把你養大?」
副幫主葛璐調遣已定,先立下不敗之局,這才全神貫注對方,道:「朋友到底是奉誰差遣?」
程小珠道:「小珠還以為那小子是個好人,原來他卻千方百計想謀害老爹爹,哼,我一定查得出他的詭計!」
老禿子擺手道:「去告訴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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