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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疆爭雄記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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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聖雄之逝

第四十九章 聖雄之逝

他說得很快,只趁吳遐停頓一下之際,便簡扼說出窮家幫這一段秘史。
吳遐點點頭,葛璐便退回殿內。吳遐忙忙從懷中取出那本毒典,細細翻閱一遍,默默記住各種法門,這才出去偏殿,取出一個瓷瓶,瓶中盛裝著他早先買備研末的藥粉,道:「眼下當務之急,就是先保住三位長老性命。」
半個月之後,他已回到嵩山,但遙望少林寺隱現在峰巒樹木中,卻不敢過去,茫茫然走到後面一座山巔的一處懸崖邊停住腳步,只聽山風呼嘯,腳底下白雲舒捲。
他更不遲疑,大聲道:「那伊胡毒蛇其名自呼,蛇身幼如細線,通體黑色,長度甚是驚人,約有六七丈之長。首尾尖銳如針,皆含劇毒,不論是頭是尾刺中人|獸,立時滿面黑氣,呻|吟呼號達兩三日之久,方始斃命。產地不拘,但千百年罕見其一,壽命極長,一生流爾不定,找尋配偶。三位長老就是被這種毒蛇所傷。」
入了偏殿之後,趕快取出伊胡蛇如法施為,事畢之後,便向群丐辭別。
當下更不遲疑,一腳跨出去,登時倒栽蔥般直跌下去,耳邊風聲呼呼,全身浮起一種極是奇異的感覺。但他神智仍然十分清醒,腦海中兀自浮現老禿子的形象。
過了不久,鍋中之酒漸滾,藥味酒香直冒起來,一陣冷風吹過,將這酒香藥味送向破窯那邊。
只見那道黑線在空中搖搖擺擺,生似是擾亂敵人眼目,緊接著升高數尺,然後頂端彎了下來,變成一道拋物線,尖端直向眾人當中的葛璐襲下。
正在想時,老禿子已道:「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你們老是跟著老禿,也不是辦法。」
吳遐到街上抓了藥,揚長回到河邊,踏上船時,忽然聽到程小珠的哭聲,一似十分淒慘,趕快鑽入艙中,只見程小珠滿面淚痕,老禿子卻仍然端坐不動,心下大是訝異。
程小珠道:「禿爺爺你怎麼啦?」
吳遐沉重地道:「就是天山五魔!他們人數雖多,但可能只有大魔一人懂得。這且不去提它,我們先準備應用之物,待會兒就得出發。」
他當下望住吳遐道:「孩子你再去替我抓一服藥回來,就是原先的那服。還有……把小珠帶上去散散心,但別耽擱太久……」
吳遐心頭一震,訥訥道:「我……我錯了……」要知他原具俠義胸懷,是以程小珠雖是冷冷嘲諷,他仍然出聲認錯。
眾丐沒有一個敢說話。看看已近午時,吳遐又命人將竹竿的一端插入鍋中,用那燙滾的藥酒浸熬。不一會工夫,竹竿前端的一節約是三尺左右,都變成烏黑色。
這道黑線甚是幼細,加上顏色的關係,若果不是吳遐早就講得明明白白,大家單是注意下面之路時,絕難發覺。
但各種手法中,要數指法最是精微巧幻,藍商一以超世資質,也自勤修苦練了二十年才算是融會貫通。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地清醒,發覺程小珠也呆呆望住箱底的假手,她甚至還拿起其中一隻,放在眼前細看。
那矮矮胖胖的僧人道:「施主因何遭此慘禍?」
旁邊的虯髯老丐看得明白,見到那伊胡蛇伸出一小截,尖端處也不知是蛇頭蛇尾,在司空長老胸口的中庭穴上刺了一下,隨即縮了回去。心中雖是十分訝異這種治傷療毒之隱,卻也不敢開口。
那一鍋藥酒完全傾在地上,發出一陣強烈的氣味。葛璐口中發出呼呼喘聲,卻仍然定睛望住那條伊胡蛇。
不一刻,諸物齊備,吳遐便請葛璐帶同七位丐幫高手,還有十多名弟子,抬著諸物向那城北破窯走去。路上還買了三罈好酒,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城北,走了數里,地勢甚是荒僻。
它動作快極,宛如掣電,而又沒有絲毫風響聲息,頭部蜿蜒艙內,尾巴還有一大截在瓶內。
自此之後,他就獨自居住在一個荒僻村莊之中,初時山海二神僧每晚都來指點傳授,一年以後,便漸漸來得疏了。五年以後,竟是絕跡不至,是否涅槃西歸也不曉得。
程小珠忙道:「禿爺爺要趕走我們麼?那不行,珠兒跟你老啦!」
原來老禿子每次扭斷人手之後,總是往空中一丟,等那血淋淋的人手掉落在木箱之內。那些人手其實只是掉落在上一層的油紙之上,而老禿子伸手入箱時,卻是從底下的一層取出假製人手,蘸上血紅色的醬料,便顯得血淋淋十分可怖。這戲法玩了兩百年,任何英雄好漢或是著名妖孽都不曾看穿其中奧妙。但這戲法到頭來卻葬送了他一條老命。
艙中只剩下老禿子和吳遐兩人。老禿子閉目打坐調息,卻不時暗暗睜開一線,打較吳遐。過了一會,老禿子忽然笑道:「好,好,老禿子也有智窮計絕之時。」他說得甚是較鬆自在,是以吳遐根本聽不出他這話大含深意,還以為他有點糊塗,胡亂說話。
吳遐心中好笑,倚在艙門口,暗中伸手入衣服之內,拔開蛇瓶之塞,將瓶口向著艙內,食指在瓶底輕輕扣彈。
吳遐兩手高高舉起,一隻手從口中取下咬住的圓瓶,一隻手卻等到蛇頭纏到他前面,便運指捏住,塞向瓶口。
吳遐聽了這話,忽然如有所思,默然不語。他想了一陣,道:「此蛇千百年罕得一見,相信天下沒有第三個人能夠制得住它!」
吳遐悟出其中真相,茫然忖道:「原來他不是真的食人禿王,他根本不是惡人,這樣說來,程老莊主在船上對兒子說的一番感恩之言,竟是千真萬確的了。」
他接著索取紙筆,寫了十五味藥材名字,都是要論斤之多。
他說得雖是玄之又玄,可是眾丐都深懂捕蛇之道,曉得果真有這等法門,是以個個辨信不疑。
他宛如背誦詩書一般將那丐幫高手也不識得的毒蛇來歷形狀都說出來,只駭得眾丐個個面現驚疑之色,竟不知說什麼話才好。
吳遐道:「如果我不學呢?」
吳遐沒有理會她,只聽程小珠又道:「你快點走吧,別要等到我爺爺和爸爸趕來時,你就走不了啦!」
葛山堂呆了一陣,緩慢地道:「跟一個天下第一的高手比拚?這話可是當真的麼?」
葛璐怔一下,道:「少俠是說除了你之外,還有別人懂得制它之法?那一位是和-圖-書誰?」
吳遐接著單獨向葛璐道:「鍋中藥酒倒清之後,那毒蛇勢必被熏得縮成一小卷,那時節副幫主就用這面大鍋,縱入圈內,一下將那毒蛇罩在鍋內。切記雙腳不可先沾地,必須將那毒蛇罩住以後,才可落地。不然的話,那蛇靈警異常,你腳一沾地,它便感覺出來,登時發性攻擊。據說不論武功多高,也躲不過它的毒吻。」
矮胖老僧接口道:「指點卻是可以指點,不過這種上乘武功不是三年五載就學得成功,大概要二十年之久,才能夠和一個天下第一的高手比拚呢!」
群丐聽了這許多話,因想這孩子不過十五六歲,焉能編出這等謊言,是以個個深信不疑。
吳遐抓起圓瓶,走到司空長老床前,只見這位老丐已經昏迷不省,當即用瓶口對準他胸口,拔開瓶塞,見黑線電疾射出,一掣便隱。
吳遐走到第二張病床之前,又如法施為。轉到第三張床前,再拔開瓶塞,那蛇卻不出來。吳遐在瓶底彈了兩下,瓶中登時發出一陣「伊……胡……」之聲,極是刺耳難受。
這兩位老僧法相慈悲之中蘊含一種莊嚴之威,使人不敢生出褻瀆之心。
葛山堂醒而復昏,也不知多少遍,忽然一次醒轉,身上已不疼痛,甚至精神大見舒爽,正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變成厲鬼之時,耳邊傳來一遍洪亮佛號,轉眼一望,只見一位高大魁梧的老僧站在一旁,接著另一個矮矮胖胖的老僧走過來。
當下取回早先買的那包藥材,飛奔出城,回到船上,喘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說也奇怪,那伊胡蛇不但不刺他的手,反而鑽入瓶內。轉眼工夫,整條長達六丈餘的黑線完全鑽入瓶內,捲成一個圓球。
人人都大大驚駭,自有人連忙幫葛璐推拿。其中一名丐幫好手長嘆一聲道:「副幫主今日吃的苦頭可大了!這口鐵鍋盛滿了藥酒,少說也有百來二百斤重,若是容易使力,還不打緊,偏又不能傾瀉,副幫主一個人端著此鍋,只能抓住一邊鍋耳,還老大一會工夫,早已將內力耗盡了,現下已呈脫力之象,回去得好好將養多日,才能復原呢。」
那伊胡蛇激起性子,從瓶中鑽出身子,透過衣服,直向艙中游入。
程小珠回到艙中,告訴吳遐說:「你上岸不久之後,禿爺爺就說他的傷勢永遠好不了,為了保存一世英名,不想在床笫間掙扎呻|吟,所以決定自絕心脈而死。我正在苦苦哀求,禿爺爺已經閉上雙眼,面色忽然好轉,紅潤得一如平時。我摸他一摸,忽然發覺他手足冰冷,正在驚慌之時,禿爺爺突然又睜開眼,叫我把木箱丟掉。我還未動手時,禿爺爺突然哼一聲,面上佈滿黑氣,就此僵冷不動。」
吳遐滿頭大汗直湧出來,直到這時,他才忍不住心中的緊張驚懼而流汗發抖。
他大吃一驚,忖道:「那本《大毒秘典》上載明此蛇只有同時連沾兩次人血,現下它不肯出來,卻是如何才好?」
藍商一態度最是沉著,凌波父則容光煥發,眉目籠罩著一片柔情。
葛璐叫一聲「慚愧」,道:「這樣說來,此蛇不會是有人豢養,特意加害敝幫的了!我卻一直認定是對頭們弄的手腳。」
吳遐道:「只不知此地可有毒蛇膽?越毒越好,共要三枚!」
然而這種滋味到底不好受,當真一輩子也忘不了。這一場慘遇雖然遠在數十年以前,現下他卻宛如再重新經歷一遍,被辱的悲憤,骨碎肉綻的痛苦,詳詳細細再一次體驗著。
吳遐想了一想,驀地雙眼圓睜,淚光閃現。原來他忽然想起父母的慘死,可不正是這種伊胡毒蛇所傷?怪不得種種秘傳治蛇之藥都不管用,而那條毒蛇一定就是目下傷丐幫諸長老的這一條無疑。
吳遐道:「那就行了,只待有人擊中那毒蛇之後,副幫主就得親自將鐵鍋中藥酒迅快地在那毒蛇四周淋澆一圈。」
吳遐接著要兩人一齊抬起這口鐵鍋,直向東方奔去。走出兩里許,便見一個畝許大的池塘。吳遐先將衣服脫得乾乾淨淨,手中拿著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圓瓶,先跳入水塘中,走到水深齊胸之處,然後叫那兩丐將鐵鍋送到他前面,便命他們上岸。
葛璐微微一笑,心想若是要排一個北斗七星陣法,變化傷敵,自是專門之學,但單要排成北斗方位,凡是學過武藝之人,大都識得,當下應道:「我們都懂得,少俠放心。」
在中午的烈日之下,葛山堂滿面蕭索,流露出心中無限的寂寞。虛度的年華宛如流水,也宛如一片空白。現在他正重新再嘗十五年難熬已極的寂寞,心情沮喪得似乎難以再活下去。
另一個長老道:「不假,不假。朋友你多說一點,我們聽了死也瞑目!」
吳遐道:「這是因為此藥其實不能克製毒蛇,只用那陣藥味駭駭它。若是當真倒在身上,反而失去效力,那時誰都逃不了性命!」
高大老僧道:「老衲師兄弟年紀不小,那裏會胡亂打誑騙你?」
葛山堂道:「在下一生脾氣不好,自從十六歲踏入江湖,至今已混了十二三年,卻不輯不白地得罪了許多人。恨只恨我學藝不精,這一回被他們碰上弄翻,這也沒有甚麼好怨的。」
當下又有一丐急急奔出。吳遐見他們辦事快捷,心中稍寬,接著又道:「還需一塊比鐵鍋還要寬闊的薄薄鐵板。」
吳遐放心地吁口氣,道:「真是好漢子,幸而死不了。現在那一位過來幫幫忙,將鍋耳拔起來。」
群丐一聽,都寬心大放。葛璐上前道:「少俠但請吩咐,敝幫上下感激不盡。」
吳遐匆匆道:「時候無多,午時快到,副幫主速速派人去買一口巨大鐵鍋,備好柴火等物。」
矮胖老僧忽然皺眉道:「哎,不行不行,你練成武功之後,那一干打過你的仇家自然遠遠不是你的對手,那時令你下毒手報仇,這惡豈不是等如我們老和尚親手所做一般?」
原來這帝疆四絕中除了葛山堂的一身武功乃是得自少林寺山海二神僧之外,其餘三人都是老禿子的家數心法。藍商一傳得最是精https://m.hetubook.com.com微的指法,凌波父則是學自老禿子「劍、指、掌」三種絕藝中的「掌法」。至於吳遐自然是傳了老禿子的劍法。而這時藍商一的沉著態度,其實也就像是在潛心索解武學上的難題。
吳遐悲悔之中,仍然大為詫異道:「為什麼呢?」
他抬頭望望天色,又道:「這伊胡毒蛇每日間只能在午時這一個時辰之內可以下手捕捉,但也不是說它不會傷人,而是在這一個時辰之內,有幾種藥物可以克制住它。現下先借個地方讓小子想一想。」
她說到這裏,忽然停口,疑惑地望住吳遐。吳遐一言不發,衝到老禿子身前,伸手摸摸他手足脈門,忖道:「禿老爺一身本領天下第一,也許還未曾當真死去。只要他還有一絲氣息,我就可以設法救他。」
吳遐搖搖頭,道:「我不想學武殺人。」
當下有三名丐幫好手上前,一個踏住鐵鍋,兩個分別去拔那鍋耳。
於是將瓶子塞住,說明找個僻靜之地思索計策,那老丐又引他到偏殿外的院落中。
程小珠秀眉一剔,道:「我說過要親手替禿爺爺報仇的!別的人就算是我爸爸也不行!」
吳遐這時才探深體會出武林人物對那山海二僧、老禿子等人的仰慕欽羨竟是如此之深之厚,不由得也覺得光寵之極,心中感染到他們這種情緒,當下接著道:「說起當時的經過,與是奇怪極了!先是小子我被天山五魔劫走,山海兩神僧親自追趕到了黃河之濱,天山五魔可就碰上剋星對頭,便是那老禿子了!」
葛璐運一口真氣,壓住胸口那股不適之感,提聚起全身殘餘氣力,看準那個黑球,猛地縱起,身在半空,雙手一轉,那面鐵鍋便翻過來,鍋口朝下,對準那團黑球急罩下去。
這幾句勸他行善之言吳遐倒也聽得入耳,忖道:「他說得不錯,若是做錯了事,無從補償,縱使自刎也解不了冤孽,自是極力行善積德才能使心中安寧。」
哭了一會,程小珠的聲音冷冷道:「你不是憎恨禿爺爺巴不得他早死的麼?這會子哭什麼呢?」
在他身邊還擠著三個人,加上吳遐一共是四個人八隻眼睛,全都投視在葛山堂手中的那面鑲珠嵌寶的魔鏡之上。
窮家幫一干高手雖想報答殊恩,可是吳遐什麼都不要,只好罷了。
現下他對那本小冊子已經大具信心。原來這本小冊子正是天山五魔從西域祈家奪來的毒典。祈家使毒功夫天下無雙,所有秘訣心法無不盡載這本毒典之內。天山五魔當日碰上老禿子之時,那大魔心思靈敏、智計過人,情知若是敗在老禿子手底,定要被他搜出這本毒典,故此當機立斷,暗暗塞在吳遐懷中。吳遐後來發覺有這麼一本小冊子,他其時已動了謀害老禿子之心,所以秘而不言。至於他所以大具信心之故,一則他用以加害老禿子已見神效;二則目下已確知老禿子、天山五魔等人果然是武林中身份至高之士,他們既然如此看重這本毒典,便也可證明這毒典的價值了。
群丐又緩緩迫前七八步,窯中悄無聲息升起一條黑線,直上半空,少說也有五丈餘高。
這念頭掠過他胸中,登時又想起老禿子好多次寬容自己之事。但他用力排去這思想,起身衝到那個木箱旁邊,取過來揭開蓋子,一面想道:「這裏面許多人手就可以證明他是個天下第一的惡人。」
老禿子微微搖頭道:「禿爺爺卻怕你記不住呢!」
司空長老道:「承蒙吳兄弟惠告一切,增長了許多聞見。吳兄弟身上既有兩神僧之命,不便耽擱,儘管請便。敝幫也得派出人手遍查黃河南北,數日之內,定有消息飛報少林!」
那七名丐幫高手功力不凡,這時齊聲大喝,宛如迅雷忽發,遠遠傳了出去。但見那七支竹竿過處,竟一齊擊中那道長長的黑線。
老禿子接著沉重地長嘆一聲,道:「老禿的劍譜現下先傳給你,免得日後橫生枝節。」
「砰」地一響,那口巨鍋牢牢罩在地上,那雙鍋耳完全陷入泥沙之內,罩得嚴密無縫。吳遐急步奔上來,卻見葛璐整個人趴伏在鍋上,便道:「用不著壓住,它不敢碰到鐵鍋。」
吳遐忖道:「這人自身已經難保,還答應替山海二神僧遍查天山五魔下落,果真不愧是英雄人物,完全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他一動了欽佩之情,便決意試一試救活他們。
吳遐意志不覺搖動,忽然想起程小珠的影子,心中一震,忖道:「她小小年紀也敢親手為愛貓復仇,我堂堂男子,豈能還不如她?」當下點頭道:「這捉蛇之事,還望各位叔伯幫忙!」
他在水中托住鍋下的鐵板,竟不大覺得吃力,待得兩丐上岸之後,便將鐵鍋緩緩沉落水中。
吳遐欣然起身,程小珠卻不願跟他去。原來她年紀雖小,卻發覺老禿子語氣有異,生恐老禿子暗中走了,所以要守住他。
要知藍商一平生未曾見過老禿子,他的一身超凡絕俗的武功只是天緣巧合,無意之中得到老禿子的藏寶。他服過老禿子的靈丹,再依拳經修習,卒之練成了天下無雙的「三才神指」。
他用繩子繫住的一個軟木塞把瓶口塞住,抖索著走上岸。
吳遐大吃一驚,上前看時,果然已經僵冷,面上那層黑氣更是濃厚。
吳遐道:「好,我答應了!」心下卻暗暗奇怪這老禿何以舉止奇怪,似是臨終之時安排後事一般。
他咬住牙急奔出去,只見那條伊胡蛇平伸地上,長度驚人之極,當下運足全身氣力,將鍋中藥酒倒在這道細細黑線側面,一直沿著蛇身倒去。入了窯內,再轉出來,淋了一圈,恰恰將鍋中藥酒傾個乾淨。
他接著道:「那老禿子聽說已有兩百多歲那麼老,可惜是個老惡人,愛吃人肉。我親眼見到他扭斷那天山五魔的手,吃得津津有味呢!」
老禿子道:「不學就不作數。」
他一到達,那些叫化子們都恭敬行禮,讓開道路。吳遐忽然感到一種崇高的快樂,心想助人之後,這等出自深心中的敬重感激,已經是莫大報酬了。
吳遐不禁一陣茫然,忖道:「難道他不曉得是我弄的手腳?」
卻是老禿子已經和*圖*書瞑目趺坐,不再說話,當下退出艙外,看那程小珠煎藥,卻見她面色變來變去,似乎大有心事。
葛山堂牢牢記住二十年黃山始信峰之約,是以十五年來勤修苦練,足不出村。這十五年光陰有時覺得極易打發,一旦鑽研一個難題,往往冥思潛想上三五天還不自覺。但有時卻感到極是寂寞悠長,想起世上許多事情,如成家立室等事,便會十分氣沮懊喪。
吳遐喜道:「這樣說來,幾位長老已經相信小子說的話並不虛假了?」
兩丐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大驚,其中一丐大叫道:「少俠快點潛入水中!」另一個卻急急撿起兩塊石頭,看準蛇身連珠急擲。
他本是極為聰明之人,從這個破木箱的裝置及底下這幾雙假人手這兩點上登時悟出老禿子的戲法。
猛聽老禿大叫一聲,程小珠驚疑回顧,起身奔入艙內。就在老禿發出叫聲之時,那伊胡蛇已經縮回瓶內。
程小珠道:「我記住了!」
吳遐更加大惑不解,道:「如果你思疑是我,為何反而要我快走?」
此時萬籟無聲,吳遐和另外六個丐幫之人站在老遠,緊張地望住眾人的動作。
吳遐道:「不要緊,此蛇有宗特性,每逢傷人之後,倒在原地住上一旬之久,此所以毒蛇現下必定在破窯之內。我們在上風處熬藥,它早已嗅到氣味,正以全力對抗。等我們走近破窯五丈以內,就得當心在意,它必是以頭部拄地,身子拋起半空,從上面襲下,它頭尾都尖銳如針,若是刺中了,得人血之助,便不畏此藥,霎時逃得無影無蹤。故此各位叔伯一入五丈之內,便盡量貼在一起,七支竹竿對準天空,隨時應敵。」
吳遐又請一位好手端著那面薄薄的鐵板,在旁邊等候,待得兩邊鍋耳都彎了起來,將鐵板貼著地面塞入鍋底。等到那口鐵鍋完全罩在鐵板上面時,那條伊胡蛇已經在鐵板之上。
叫聲中葛璐已搶步出來,此時他不但雙臂酸麻,而且那兩隻鍋耳滾熱難當,墊住手指的布塊已經燙得發出焦臭之味。原來那鐵鍋經過猛火燒了多時,鍋耳已經熱極,加以滿滿一鍋藥酒燒得滾燙,保持熱度,那對鍋耳依然那麼滾熱燙手。
他大踏步奔上岸去,頭也不回,不久便自遠遠離開這一處難忘之地。
葛璐牢牢記住在心中,當下命隨來的七名高手各持竹竿,自己和另外一名弟子合力抬起鐵鍋,一齊向那破窯走去。
眾丐這才明白為何吳遐早先一直不提救人之事,原來須得捕捉住那條毒蛇,才能施救。這時有兩丐依言分藥調酒。
說了兩聲,葛璐還不移開,吳遐吃一驚,伸手拉一拉他。一名丐幫好手趕緊把葛璐抱起,只見他貼住鍋底的面頰已燙得焦了,雙手也現炙焦之痕,全身癱軟,劇喘不已。
葛山堂哈哈大笑道:「兩位老師父雖是比在下多活一些日子,但在下的性情卻永久猜不著的。在下要是學到足以和天下第一高手相爭的武功,又怎屑向那一群市井流氓下手?」
老禿子緩緩道:「我沒有事,只是做了一個惡夢。」他的目光移到吳遐面上,停了半晌。吳遐心中暗懷鬼胎,本來不敢與他對望,但時間久了,不覺抬眼卻碰著他的目光,忽然發覺他目光中一片慈祥和藹,並沒有一點點仇恨之意。
高大老僧洪聲大笑道:「好,好,我們總算有緣,從現在起你就跟我們學藝便是。其實那一干毆打你之人對你反而有恩,要知你若不是傷勢如此之重,以致我們得以乘治傷之便為你洗毛伐髓,築下種種根基功夫,你將來的成就便不可同日而語,最多只成為普通武林中的高手而已。」
那一個仇家將他毆打得無復人形、奄奄一息之後,仍不肯就此結果他的性命,將他丟在一個荒僻的山谷中,好教他活活痛死餓死。
他也不跟她搭訕,等到她把藥煎好,端給老禿子服下之後,仍不入艙。程小珠收拾藥碗出艙之後,便不再離開他。
那葛山堂滿頭大汗淋漓,口中微微發出呻|吟之聲,原來他這時在鏡中瞧見自己經過十餘年闖蕩江湖,這一日忽然碰上仇家,對方人多勢眾,將他擒住,有的用鞭,有的用棍,正在毆打凌|辱。他性子剛烈暴躁,雖是遍體鱗傷,全身骨頭幾乎都完全斷碎,但仍然注目熬住,一聲不哼。
若是江湖行家,一看就知這座破窯乃是被武功絕強之人以深厚強勁的功力硬生生震散劈碎。吳遐那裏看得出來,卻因見窯頂大半塌倒露光,面上反而呈現喜色,向眾丐打個手勢,自家停步不前。
丐幫副幫主葛璐忙道:「少俠請到這邊。」他當先向偏殿另一道門戶走去,出到外面,卻是一個荒蕪的院落。
司空長老生怕葛璐擔心自己三人傷勢,再度詢問可有解救之法,顯得丐幫之人貪怕死,連忙搶著道:「此蛇就在本府西門一座破窯之內發現。那兒本是敝幫幫主暫時落腳之所,已經住了兩日,第三日便被毒蛇所傷,五日之後方始去世。是以敝幫弟子把我個老叫化找了來。」
群丐聳然動容,左邊床上的那個丐幫長老道:「少俠雖有悲天憫人之心,但那毒蛇實在厲害,還望三思而行。」他也是絕口不提求他解救的話,同時已將稱謂改過,稱他做「少俠」。
葛璐遙遙指住里許外的山丘,道:「那座破窯就在那山丘下面。」
丐幫高手們已經一路恭迎。吳遐更不耽延,取出那個圓瓶,放在一邊,先開了一張藥方,道:「待會醫治過三位長老之後,就請那一位叔伯照此方子抓藥回來,連服七日,自可將蛇毒排清。」
他凝想一陣,突然面現殺機,收起毒典蛇瓶,出到偏殿,道:「我一會兒就回來!」
那鐵鍋中的酒香藥味濃烈異常,熏得眾丐都微有醉然之意。
吳遐相度形勢,便命眾人在這荒野中停步,架起爐火,將鐵鍋放在火上,三罈好酒全部倒在鍋中,那十多斤藥材都傾在酒中。
那伊胡蛇最忌聽到指甲彈瓶之聲,初時因連氣刺過兩人,大有醉意,故此不肯動彈。但吳遐停了一停,又接連彈了七八下。
那七名丐幫好手,眼看那蛇尾尖端已侵入竹竿長度以內,齊齊大喝一聲,運足全身功力,揮m.hetubook.com.com竿迅擊。
他想了一想,接著道:「對了,用七支竹竿對付此蛇之意,便是要各位排成北斗七星位置,只不知諸位叔伯可懂得這北斗排列之法麼?」
葛山堂這時方曉得這兩位老僧就是要傳授武功的人,隨後又得知他們便是傳說得像神話人物般的少林山海二神僧,更是心誠悅服。
那司空長老低低道:「那位老禿子是兩百年來天下第一高手,與本幫淵源甚深,曾經在四十餘年前出現江湖,趕跑陰陽二魔,拯救了整個武林及天下蒼生。在這一次之前,大今已有一百年左右,他曾經助本幫清理門戶,將本幫一名叛徒殺死。那叛徒是本幫上代幫主的胞弟,武功全幫第一,當時幫主也遠不是他的敵手,若不是老禿子挺身而出,本幫早已變成另一種幫會了。」
副幫主葛璐乾咳一聲,道:「吳遐兄弟胸羅璇璣,見識廣博,實在教人欽佩敬服。只不知被這種毒蛇傷了之後,可有解救之法沒有?」
程小珠惘然道:「我問過他是不是吃人肉飲人血真的會長命百歲,他說,長生之道,在於清心寡慾,絕對不可以恣縱口腹之慾。我問他如何叫做恣縱口腹之慾,他說大酒大肉,暴飲暴食,便是恣縱口腹之慾。我也曾聽我爺爺和爸爸談起禿爺爺這麼一個大仁大義的人,不知怎會甘願背上一個『中原一惡』的外號,還以食人標榜,使他們大感奇怪。」
他左思右想,甚覺為難,原來除了怕老禿子開船離去之外,還有一個難處,就是那丐幫長老再也等不了十二時辰之久。
吳遐要趕著去救那丐幫長老,程小珠不跟去,正是求之不得,免得到時又要設法撇開她。當下獨自上岸,急急奔到那廟中,只見內內外外擠塞著叫化子,大約有二三百人之多。
吳遐沉重地道:「唉,原來禿老爹食人之事,竟是騙人的!」
吳遐將手中瓷瓶交給他,道:「請將瓶中藥末倒出來,分作三份,和以蛇膽及好酒,給三位長老服下。此藥只能遏阻蛇毒六個時辰。在這六個時辰之內,三位長老切忌受驚動氣,也不能運功行氣,只能靜靜躺著不動,等那伊胡蛇捕得之後,方能真正解救!」
吳遐背脊上出了一陣冷汗,起身走出艙外,忽然回頭望去,只見她雙眸含淚,秀眉籠愁地目送自己,竟不曉得她心中是何情緒。
程小珠道:「因為我爸爸機智超人,他定然看得出禿爺爺為何要自絕之故。」
程小珠也不問他何以去了這麼久,取過他手中之藥,先給老禿子看過,然後到後面起火煎藥。
一個丐幫高手疑惑道:「敢問少俠何以不將藥酒倒在那毒蛇身上?」
船家聽說死了人,在外頭吵吵嚷嚷。程小珠跳了出去,尖聲大罵他們,接著又說她爺爺馬上就會趕來,那船家識得銅鼓莊程國天,這才不做聲。
「砰砰」兩聲,水花四濺,那條宛如黑線的伊胡蛇根本不作理會,徑向吳遐身上纏去。
丐幫三位長老忽地一齊失聲嗟嘆,其中一個低沉地道:「天啊,這竟是真的麼?」
群丐都立定不動,凝目望住那道黑線,心中都萬分緊張。要知他們都是久慣闖蕩江湖的武林好手,個個都見慣場面,縱是極為慘酷激烈的生死搏鬥,他們也不會驚恐畏懼,不會緊張。但眼下之事關係及本幫三長老的生死,這是其一。再者這道黑線高上半空,空中光線較強,映托之下,便不易認準距離,這是其二。有這兩種緣故,人人都生恐一擊不中,送了自己性命還不要緊,最慘的是此蛇已具靈性,一旦受驚,可能就永絕蹤影,天崖海角,無處追尋。故此個個緊張萬分,用盡全神測度距離。
老禿子又道:「老禿有句話你記在心頭,那就是如果有一天你覺得冤孽難解,仇恨綿綿,可以發大願力行善積德,心中便會自感安寧。」
吳遐沉默抗議,只搖搖頭。老禿子又道:「現下已來不及,這也是天數使然,卻怪不得你,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你修學我的劍術的話,你就得記住二十年後重陽佳節,到黃山始信峰頂,替我老禿踐約,其時必須作我這等打扮。」
吳遐沒有回答,卻反問道:「此蛇在何處發現?」
葛璐沉聲道:「少俠說過那毒蛇細如絲線,遍體黑色,又長達六七丈,只怕不易發覺它突起侵襲!」
吳遐心頭一震,忖道:「他自絕心脈時,面色轉為紅潤,分明想將伊胡蛇的毒氣收斂在內臟。但後來睜眼說話,毒氣上衝,閉之不住,所以面上佈滿黑氣而死。他難道不想人家曉得是被毒蛇害死?此舉有何用意?莫非為我著想,免得程國天他們看了出來,對仇恨?」
吳遐目力超逾常人多倍,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大喜,暗想原來這北斗七星方位有此妙用,七支竹竿一合,那伊胡蛇雖是極力閃避,卻終被七竿一齊擊中。當下大叫道:「副幫主快澆藥酒,但不要濺在它身上。」
葛璐等一行人越走越近,離那窯門只有三丈左右,破窯中陡然傳出一陣異聲,眾人凝神聽時,卻是「伊……胡……伊……胡……」直響,甚是悠長,但入耳卻令人生出嘔心難過之感。這陣異響不問而知乃是那條伊胡毒蛇的叫聲,而它的名稱也正是因此而得。
她悲悲切切地道:「他老人家已經斷氣了!」
那伊胡蛇升起半空,過了半晌,突然又發出那種刺耳嘔心的叫聲。群丐更覺緊張,屏息注視。
那個破木箱共分兩層,上一層的隔板已經揭開,只見底下放著幾隻人手,角落另有個盒子,裝盛著紅色的醬料,香氣直撲入鼻。
但觸手一片冰凍,確實已經氣絕斃命。他思前想後,心中大是惶恐疚悔,不覺放聲悲哭。
程小珠哼一聲,道:「我慢慢的想,終會想得出禿爺爺為何要自絕心脈而死。只要是有人謀害他的,天涯海角,海枯石爛,我都要親手替禿爺爺報卻此仇。」
吳遐道:「待會須得將這鐵鍋抬到窯前,由七位叔伯執竿護衛。那伊胡蛇嗅得藥味,知道有人要對付它,必定亡命試圖掙扎。若是被它刺中,便是殺身之禍。全靠七位叔伯看準,用熬過藥酒的一端竹竿擊打,只要擊中一下,大功就成了一半!」
www.hetubook.com.com轉眼之間,那條黑線忽然捲起來,一下子就捲成一個只有兒拳般大的黑球。
葛璐一揮手,就有一丐急急奔出偏殿。吳遐接著道:「還要七支幼細長達兩丈的竹竿!」
程小珠投身在他懷中,慼然悲啼。吳遐萬萬料不到這個倔強的女孩子忽然如此,慌了手腳,連連安慰,心中卻不無勝利欣慰之感,但面上卻也裝出悲哀之容。
這時副幫主葛璐親自接過那個鐵鍋,由七名丐幫高手持著竹竿護衛,緩緩迫近破窯。
葛璐從囊中取出一個盒子,道:「此物卻是現成。」打開盒蓋,裏面半盒藥酒,浸著七八粒蛇膽。
吳遐他可不是怕死,而是想起那山海二神僧何等正大光明,自己這種卑鄙暗殺之事,在他們面前怎生說得出口。故此再三躊躇之後,終於繞道奔入群山之內。無意中來到這一處懸崖,登時又湧起跳崖尋求解脫之念。
葛山堂雙目一睜,道:「好極了,老師父肯指點麼?」
老禿子道:「那也不妨,你先收著。」他將一個用油布蒙住的錦囊交給吳遐,接著道:「我這本劍譜之內,除了劍法可以稱尊武林之外,尚有十八路擒拿手法,宇內第一。唉,你如果得到老禿親自傳授劍術,必成當代劍術大宗師無疑。」
程小珠見他入來,哭得更加悽慘。吳遐皺眉道:「怎麼啦?別吵醒他老人家行不行?」
吳遐穿好衣服,喘了一會氣,這才起程回到開封城內那座破廟之中。
他其實已經想過千百轉,這時忽然想通若是人死了,那就什麼事都管不了,生前的恩恩怨怨,何用掛心牽肚?
葛山堂一個字一個字地迸出聲音道:「我要學,但求老師父指點明路!」他的聲音語氣堅決之極,一聽而知縱有無量磨難阻撓,也不能使他灰心退縮、改變主意。
群丐轟然答應,吳遐竟不提救人之事,沉思頃刻,道:「這伊胡毒蛇乃是天下間至毒之物,身子堅韌異常,刀斧難傷,極具靈性,善於遁藏,雖是長達六七丈,如若捲起來,比小兒拳頭還要小些,隨便藏在那一處孔隙之中,實在無法找尋。故此這次下手,非一舉成功不可。不然的話,就再也找不到它的蹤跡了。」
那高大僧人微微一笑,道:「施主說起學藝不精,老衲倒是有條明路,可以學到天下罕見武功絕藝。」
副幫主葛璐已經被點了睡穴,在一邊熟睡未醒,自有一個滿面虯髯的高大老丐應了,接過藥單。
這些念頭宛如連珠霹靂一般,一個接一個向他轟擊,只轟得他頭昏腦脹……
眾丐此時對吳遐之言均深信不疑,是以滿心戒懼,人人用足全神,腳下按照北斗七星方位,簇擁住副幫主葛璐。
不一會已到達破窯外,只見那破窯已經塌倒大半,磚石散佈得附近數丈之內一地都是,痕跡猶新,分明是新近方始變成如此。
過了一陣,他一手揪住鐵鍋,另一手鬆開那塊鐵板,竟是在水中打開牢籠。那伊胡蛇未落水之前本是縮成一個小小圓球,現下已泡得發散,這會兒鐵鍋開口,忽然迅快游動,晃眼間已游到岸邊。
吳遐忽然呆了之故,敢情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些人手全是贗品,似是用米面之類製成,那裏是真的從人類身上扭斷的。
老禿子想一想,道:「你年紀尚小,禿爺爺心中有些話想跟你說,但恐怕你不會懂得!只是有幾句話你得記在心中,那就是人世上的恩恩怨怨,本來都虛假得很,你不要在這上面太過用心,將來有了什麼怨恨,最好設法忘掉。」
這十餘日以來,他心中的痛苦實是難以言宣,幾次三番都想自盡以求解脫,後來卻決定回到嵩山少林寺,將一切經過稟告山海二神僧之後,這才自尋解脫。那時節死也安心。然因此刻眼中已望見少林寺之時,卻忽然感到心怯,終於不敢入寺,繞到後面亂山之中。
吳遐接著道:「那天山五魔之中的老四被老禿子殺死,二、三、五魔則雙手皆斷,只有大魔斷去單手。這五個惡魔起先一心一意要加害少林,因見我在寺中玩耍,與少林各位師父相熟,便誤以為我是少林寺中的人,是以將我劫走,引得少林寺眾師父追趕,那樣少林寺眾師父就不能擺下羅漢大陣。其實我與少林寺眾師父沒有什麼淵源,只不過一向在嵩山上,故此和眾師父都相熟而已。他們都俠義為懷,明知天山五魔那麼厲害,仍然追趕下山,幸而驚動了山海兩神僧,不然的話,少林寺那止損失八位高手性命!現在我奉山海兩神僧之命,回去時順道查一查天山五魔行蹤,卻不料在此處見到三位長老被伊胡毒蛇所傷。」
葛璐自知將要成為幫主,是以不能不多知道一點幫中秘史,連忙俯身床上,低低問道:「請問司空長老何以驚嘆?」
兩丐目瞪口呆,他們越是看出吳遐本來極是驚懼此蛇,就越是佩服他的膽力勇氣,不禁拜伏地上。
其實這時吳遐可不在嵩山懸崖,卻是處身在海灘之上,中午強烈的陽光曬射在他身上,海面風平浪靜,碧波萬里,遙伸天際。
岸上兩丐見到黑線浮上水面,向岸邊游來,面上神色大變,心膽俱寒。但這兩人骨頭甚硬,明知此蛇極是厲害,自己手中又無兵器,卻仍然不肯奔逃。
吳遐將瓶蓋塞起,跟著入艙,只見老禿子仍然盤膝端坐,可是面上已浮現一層黑氣。
吳遐取出那本《大毒秘典》,細細翻看。但那秘典也已沒有其他法子。他潛心想道:「其實只須等到十二個時辰之後,此蛇便可再用。但我已耽誤了許久,那老禿子怕已生出疑心。若果他開船自去,豈不是終讓他活了生命?」
他低頭一看,只見那箱底鋪著許多層油紙,可以一層層揭開,卻沒有半隻人手或一點血跡。正在詫異,忽然發覺那箱子原來有兩層,當下揭開隔住的木板,目光到處,登時呆了,怔怔望住箱底。
那條黑線伸直了幾乎比池塘還要長些,這時一頭到岸,卻沒有游上岸去,轉回頭沿岸游了一匝,忽然向池中的吳遐纏去。
吳遐點點頭,抹乾淚水,道:「我要將這條毒蛇捉住!」
吳遐叫道:「一點不假,我親眼見到的!」
這多日以來在他心中掙扎交戰的生死之念突然蓬蓬勃勃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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