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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疆爭雄記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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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紅顏禍水

第五十二章 紅顏禍水

凌波父大是驚訝,道:「這卻是什麼緣故?」
居介州接著又道:「在下洗耳恭聽指示,何時可見四絕聚會?」
她這時也發覺了自身危機,橫波一瞥柳慕飛,朱唇輕啟,皓齒微露,道:「不錯,唉,若果他也像你一樣知我內心中潛蘊的情意的話,那就好了。」
柳慕飛玉面變色,走上前去,調勻體內真氣,貫注指上,疾向石屏風劃出,手指到處,石屑紛飛,現出一道深約半寸的指痕。
凌波父哂道:「史家照事直書,焉能抹煞事實?你算什麼史家?」
顏望舉劍平胸,劍尖微微外指,喝一聲「柳兄請了」,腳下踏連環步,繞敵而走。
餘下五位高手一看那柳慕飛果然藝業精妙高強,單打獨鬥絕非他的對手。這還不說,連紅塵二奇合力上前,仍然沒有還手之力,看來如若要取此人性命,唯有一擁而上。
顏望急轉如風之際,驀地發劍,光芒一閃,劍尖疾襲對方前胸。
柳慕飛詩聲腔調一轉,化作淒涼之音,吟道:「花前洒淚臨寒食,醉裏回頭問夕陽。不管相思人老盡,朝朝容易下宮牆……」
柳慕飛微微冷笑,傲色又籠罩住眉宇之間,道:「柳慕飛出道以來,頗恨未逢敵手,尊駕只要贏得我手中絲鞭、匣中寶劍,死亦何憾,別的話用不著多說了!」
他停一下,接著又道:「世人沮喪的是,似你們帝疆四絕的武功造詣及堅忍卓絕,無人得以學步,不免要灰心頹喪。疑惑的是,世上那有如此神奇之人?」
在場之人無一出言發聲,柳慕飛仰面向天,凝神思索。
柳慕飛心與劍合,遍體佈滿劍氣,任何掌力神功也休想傷得了他。可是凌波父強絕的掌力,也使他心神感到震溢。不過在外表看來,柳慕飛似是毫無所覺一般,偏身跨步徑從雙掌縫隙中閃過。
這兩人空有一身絕藝,但碰上這個奇特的敵人,竟沒有機會施展便負傷而退,能夠逃得性命,還是十分僥倖。
但看出她天性是一回事,救她性命又是一回事。當下暗運玄功,從口中吐出一股罡氣,運布在她頸背大椎穴上,接著向柳慕飛作一個請他動手的手勢。
柳慕飛「哦」了一聲,道:「如此說來,你竟是立志作武林中的太史了,好,好,就留下你一命!」
玉府天狐容美艷媚笑上前,牽住他的手臂,道:「你這十日卻要到何處?可否和我一道……」
他當即在眾人面前施展出十二散手,一招一式都練得甚是緩慢。不久十二散手練完,凌波父氣定神閒,青衫飄飄,環顧眾人一眼,道:「那一位記得住一招半式,而且說得出其中奧妙?」
玉府天狐容美艷如痴如醉,竟不知身在危險之中,輕搖螓首,道:「我不知道!」
居介州道:「算我糊塗也罷,但似你們四位如此堅毅卓絕,幾近神明之人,焉能載於史冊,致使千古之後,教世人徒然沮喪疑惑!」
武林太史居介州一想,如果柳慕飛服氣的話,豈不是沒有機會得睹帝疆四絕等交鋒?立刻接口道:「他怎會心服?你明明已經查看出他鞭劍招數中可乘之機,才能取勝!」他轉頭環視眾人一眼,道:「諸位都是見證,剛才凌波父對付柳慕飛的『詩情鞭意』這一路武功時,招招都搶制了機先,這還不是先行查看之故麼?」
顏望突然縱落眾人面前,舉手為禮,道:「諸位請息雷霆之怒,顏某膽敢向諸位要個面子,請諸位留後押陣!」
柳慕飛皺皺眉頭,凌波父卻問道:「什麼機會?」
凌波父道:「我老實告訴你們吧,柳慕飛乃是自知這一路『詩情鞭意』實在無法取勝,適才心力交瘁,隱隱自絕而死,並非我出手傷他!」
但見手中絲鞭飛騰劈掃,凌厲絕倫,鞭鞭都是有死無生的打法,宛如詩中所詠壯士一去不回那等悲壯激越的意境。
居介州喃喃自語道:「好,好,不愧是帝疆四絕,居然割得斷天狐情絲媚索,但又未免可惜。」
柳慕飛道:「這一點小事無須介意,慕飛寧可戰死當場,也不願放過領教的機會。」
青衫客凌波父聽到這些怪誕的話,只微微一笑,忽然舉步走到玉府天狐容美艷身邊,速度之快,難以形容。柳慕飛剛喝出一聲「站住!」他的人已貼近容美艷,相距只有尺許,伸手可及。
柳慕飛白眼頻翻,望也不望眾人一眼。顏望道:「柳兄連戰數人,雖是功力深厚,但顏某不能佔這個便宜,你先休息一陣再行動手便了!」
玉府天狐容美艷首先輕「啊」一聲,明眸中射出奇異的光芒。
從那日開始到現在,每日皆有受傷之人,但她從來不加理會,是以眾人皆對她極表不滿,愛慕之心都淡了下去。
柳慕飛道:「強存弱亡,乃是不移之理,何須斤斤計較公平與否!」
柳慕飛面色激烈慷慨,絲鞭隨著吟聲「唰」地捲起,出手縱橫恢張,大開大闔,迥非早先那種跳逸空靈的手法。
凌波父繼續使出十二散手,只見他掌勢忽而空靈飄渺,忽而雷霆萬鈞,連接使出「彈指韶華」、「風起雲湧」、「紅窗日永」三招。
眨眼間顏望已經盤繞了七八圈之多,他越來越快,後來簡直迅逾奔馬,眾人已覺得有點眼花繚亂,但都曉得局勢更形緊張,誰也不願意錯過這大好機會,是以人人眼睛睜得更大。
柳慕飛揚鞭指住此人,道:「你怕死麼?」
居介州看了半晌,道:「柳兄指上功夫已是世上罕見,在我的封爵金榜上,已足以名列第一等公爵之位。但比起帝疆四絕,還差了一籌!」
柳慕飛眼中盡是迷惘之色,茫然勒馬。居介州暗暗搖頭,忖道:「此人沉迷女色,無能自拔,終究不是足以與帝疆四絕頡頏爭雄之士。」他也不說什麼,默然挺坐馬背,如有所待。
居介州也不以為忤,只微微一哂。
凌波父喝一聲「好劍術」,雙掌一錯,交替劈擊。這一招稱為「逝水如斯」,掌力正如日夜東逝的流水一般,源源不斷。
顏望見了此人,面色劇變,躬身施了一禮,卻不說話。
眾人大感詫異,都想那柳慕飛的鞭法完全不按常規,每一鞭都從不可能的角度及時間出手,實是無法捉摸,怎的凌波父卻仍是招招都爛熟於胸,搶制先機,將柳慕飛攻勢盡行封死。
柳慕飛朗喝一聲,長劍「嗡」一聲彈射出去。這一招反擊辛辣之極,用的是上乘劍術,通神手法。
當下也不多說,轉頭向柳慕飛道:「你的武功果是得自高人傳授,意境超脫,逸出俗世之上。不過若是以為即此便可以和我們四人爭一日之長短,卻又未免把我們估價太低了!」
嘯聲甫和圖書歇,林外蹄聲響動,穿林而入。眾人都轉眼看看是什麼人前來。眨眼間蹄聲穿林而出,卻是一匹黑驢,疾躥出來,奔到顏望身邊停住。
顏望看準對方劍勢,運劍封閉防擊。他在近二十年來奔走江湖之上,幾乎凡是武林出名的劍客都曾經交過手,盡窺天下各家派的秘奧劍術。此時一看敵人身劍合一凌空迅擊之勢,腦中瞬間閃掠過十二三種劍法,但卻沒有一招可以抵擋得住這迅雷似的一擊。直到這時,他才衷心佩服對方劍術之精妙高強,實在已是天下劍客之冠。同時之間,他心中泛起一招劍式,恰好能妙到毫巔地抵住對方這一擊。這個劍式他不但平生尚未用過,甚至多年以來老是盤旋心頭,悟想不出這個劍式有何用處。
柳慕飛道:「你手邊既有琵琶,而且四弦皆備,定必妙解音律,我們先比一比音律之學如何?」
玉府天狐容美艷見他傲氣迫人,芳心中忽然又動了憐惜愛慕之念,當即插口道:「此事原也不難解決,我有一計在此!」
顏望洪聲道:「大丈夫生有何歡,死亦何懼,何須返家死在床笫之中。柳慕飛你這話卻說錯了!」
眾人目光都集中在這個一代尤物身上,等她再說下去。
居介州道:「士各有志,不可一概而論。爭名鬥勝固可快樂一時,但時移勢遷,百年之後,只怕威名仍將與草木同腐!」
他眼中射出凶光,誰都看出他殺機盈胸,當真會下毒手,尤其是因妒而生的殺機,已不是容美艷憑那妖媚傾世的容顏能得以消解的,是以人人心中都暗暗替容美艷惴危。
凌波父搖搖頭,道:「我沒有傷他!」
玉府天狐容美艷明眸中閃動著驚訝之光,眉宇間隱隱泛起愁慮之意。
柳慕飛長嘆一聲,旋即跌坐地上,調息運氣,過了一頓飯之久,才睜開眼睛,一躍而起。
他們前幾日曾經在路上碰見此人,那時幾乎出手跟他過不去,幸而容美艷攔阻,這才沒有動手。可是此舉無疑已得罪了對方,目下他突然出現,可就不知是不是要報當日大道上被辱之仇。是以那幾個武林高手背上都沁出冷汗,不知如何是好?
柳慕飛挺立如山,身軀隨著敵人旋轉,保持著面向敵人的姿勢。
凌波父虎目一瞪,道:「什麼?我們四人能不能在你史筆下留名還無定準,你憑的什麼?」
凌波父退開兩步,凝目望住容美艷,這時可就看出她略現驚恐的神色。
他們此時耳聽豪壯慷慨之聲調,眼視縱橫開闔之鞭勢,似是忘了自己,胸中泛湧起無窮豪情勝慨,竟有兩人洪亮長歌起來。
居介州道:「以他們四人的名望地位,不論何種方式的明爭暗鬥,總不能分出高下勝敗,否則他們何須積年累月地繼續比劃?目下巨石留字之舉分明已分出高低,何以還須繼續比劃?」
只聽他口中吟道:「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
顏望想起一事,道:「根據姑娘之言,早先你與柳兄說了好一陣工夫的話,竟是裝模作樣,其實讓他調息歇力,是也不是?」
柳慕飛掖起絲鞭,右手按在劍柄上,神情立時變得十分肅穆誠敬。
玉府天狐容美艷一直凝眸觀戰,沒有做聲,這時忽然喝采道:「好劍法,古之飛將軍亦不外如是。」
玉府天狐容美艷媚聲道:「我們走吧。」她眼光凝注在柳慕飛面上,那種嬌變柔媚的姿態,實在教人心蕩神移,無法拒絕。
紅塵二奇首先大聲叫好,其餘諸人也因顏望大演奇功絕藝,克制住柳慕飛這一路「詩情鞭意」的獨門奇功,大感暢快,都鼓嗓助威。
柳慕飛絲鞭一揚,俊美的面上突然流露出悲壯之色,朗聲吟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凌波父卓立如故,高大的身影,脫俗的英姿,組成一種超世獨立的風儀。
顏望手中的瀚海琶琶左遞右擋,嚴密護住全身。雖是無力反攻,但卻不似紅塵二奇等人那等狼狽。眾人登時看出他功力奇高,無怪享名天下,獨步武林多年。
凌波父淡淡一笑,心想這明明是自己武功精深,悟力奇高,故此柳慕飛以詩調中的意境出招之時,自己總能比他早一線感悟,予以封閉。若不是早就講好不傷他性命的話,根本無須多費心機,單以絕強功力便可把他擊斃當場了。
柳慕飛伸一下懶腰,道:「好,早點打發了他們,也可圖個眼前清淨!」轉身緩步走到顏望面前,絲鞭一揚,傲然道:「你用什麼兵器?」
她道:「我生平閱人千萬,都不曾碰上過一個能夠令我如此念念不忘之人。現在碰到了,死亦何憾?莫不成等到歲月消逝,紅顏已老之際方始亡故,那時誰還記得我呢?」
凌波父本想拂袖而去,但終於忍抑不住好奇之心,不知除非怎樣方肯把帝疆四絕列名史冊之中,故此沒有走開。
柳慕飛沒有再翻白眼,道:「依你說便將如何?」口氣之中,又收斂許多狂傲之氣。
一眾高手都未曾聽說過顏望以琵琶作兵器,是以個個圓睜雙眼,凝神注視。
她道:「你須得替他安排一下,得以見到你們帝疆四絕較量武功,之後再行動手。那時是贏是輸,誰也不能說不公平了!」
柳慕飛忽又吟道:「春山靈草百晨香,誰識仙家日月長。滿院莓苔綠陰匝,棋聲何處隔宮牆……」
要知她自得到九尾狐真傳,加上採捕陰陽秘術,一身功力突飛猛進,迥異俗流。再則她踏入江湖之後,環繞身側的俱是當代高手,耳濡目染之下,見識也高出凡俗。
玉府天狐容美艷媚笑道:「我說過要取你性命,還記得麼?」
凌波父以帝疆四絕之威,竟然也抵擋不住如許雄壯豪強的聲勢,腳下退了五步之多,但他仍然每一招都先行封住對方鞭路。
原來這直隸顏家近二十年崛起於武林,成為天下武林重鎮,便因顏家家傳內功極是神奇,到了顏老大、顏老二之時,因緣際會,偷學了帝疆四絕不少神奇武功。這顏老大遊遍天下,攻無不勝,戰無不克。顏老二在老家中也造就了好幾個年輕高手,在江湖上頗享盛名,是以顏家這時已成為武林中另一世家。
柳慕飛哈哈一笑,道:「顏老大想是平生第一次棄械而逃,著實狼狽得緊!」
這一路激烈慷慨的鞭法仍有粗疏之處,可是卻被按在劍柄上的右手那種隱蘊待發的攻勢蔽密彌補住。
她搖搖頭。柳慕飛接著道:「你不怕死?」她又搖搖頭。他道:「然則你何以還敢在言語上衝撞於我,你可知道目前情勢和-圖-書之下,天下再也無人能救得你。」
這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在下居介州,雖然身在武林之中,卻從不與人爭名奪利,動手相搏。」
玉府天狐容美艷徐徐道:「我曉得,你掌力一發,我便立刻倒斃當場。但我今日卻是死而無怨。」
這一著果是出奇制勝的妙策,顏望首先鼓掌道:「妙!妙!」
柳慕飛吐納幾下,自覺功力已復,這才微笑一聲,道:「帝疆絕藝也不過如此,顏老大你已中了我的劍氣,五臟六腑受傷極重,現在立刻動身,也許還來得及回家等死,還站在那兒幹麼?」
這幾句吟得氣勢激昂如風濤,排空而來,果然有男兒橫行之慨。那條細軟絲鞭指東打東,指西打西,登時將那紅塵二奇一齊捲入鞭影之中。
眾人這時才恍然大悟。居介州道:「此事必有變通之法,在下屆時也望允准參與,俾得以一睹四絕威儀和驚世絕藝。」
玉府天狐容美艷實在看不出他是怎生受傷的,驚道:「凌波父你如何傷了他的?」
顏望冷冷道:「若不是容姑娘吟詩助你,哼,你豈能在此耀武揚威?」
凌波父答應之後,道:「現下我將十二散手演練出來,柳慕飛你小心看著,待會就是用這一路手法對付你的絲鞭寶劍。」
這時正是大風暴欲臨之前的片刻平靜,旁觀眾人俱感局勢緊張而沉悶,無不出了汗珠。
容美艷拉了柳慕飛到一旁,唧唧噥噥的談了好一會。顏望微微冷笑,站在草坪中,不時仰首望天,望著悠悠白雲,也不知他心中想些什麼。
柳慕飛運功聚力忽然一鞭掃去,巧妙地將敵人琵琶帶開,開口欲吟。顏望右手指尖掃處,「咚咚」連響數聲,聲聲高遏入雲。柳慕飛這時才曉得對方功力奇高,這個琵琶具有如許妙用,玉面不禁微微變色。
兩人對立了半晌,凌波父朗聲道:「我如不先出手,料你輸也不服。」
柳慕飛鞭勢本是隨著詩中意境揮舞攻敵,這時詩情盡散,手法登時挫滯。
玉府天狐容美艷儘管閱遍天下之士,仍是第一次發現男人竟有這種奇異的豐儀,不覺心馳神醉,一直迷惘地望著他。
武林太史居介州擊掌嘆道:「他雖是親自出手與敵人周旋,但始終保持超然局外的神韻,無怪沛然無敵於天下,試問有誰能與超越物質的力量抗爭?」
柳慕飛明知此人一身武功非同小可,但也只有他一個人沒有想出這個青衫客就是帝疆四絕之一。當下秀眉一皺,白眼翻處,傲然道:「你叫什麼名字,來此何為?」
那五人之中倒有四個向前去,只剩下一個面容清癯的中年人仍然留在原地。
凌波父道:「你服不服氣?」
居介州朗聲道:「在下為武林人物作傳,雖是以武功為先,但人品素行也在評判之列,願帝疆四絕好自為之!」
這時她已看出顏望功力絕高,尤其是那面琵琶上的聲音能夠驅散柳慕飛悠悠不盡的詩聲,乘此空隙長驅反擊,柳慕飛反而有措手不及之危。
因此以玉府天狐容美艷這種淫|娃盪|婦,這時可也泛起不願倒在顏望懷抱之心,是以眼見柳慕飛流露出吃力支撐的神色時,心中更不禁大是駭然擔心。
只此情景,那直隸顏老大分明已經微落下風,眾人都暗感駭然。
柳慕飛應聲道:「夠了,夠了,其實你就算事先不抖露絕藝,兄弟亦不介意!」
居介州道:「我將篡制一幅封爵金榜,以武功強弱分高下名位。但你們四人將不列名其上,至於武林史上,也將不列你們在內,除非……」
柳慕飛想不到她如此回答,愣了一下。只聽她又道:「你的運氣太壞,本來我見到你!已經死心塌地,若不是碰到了他,我的心終要向著你。」
紅塵二奇中奇蛇劍薛登中了一鞭,腑臟受傷,吐出一大口鮮血。七奇杖齊澤則被長劍在胸肩之間刺了一下,幾乎穿透過去,熱血四濺,衣衫盡濕。
看看柳慕飛更形不支之際,忽然一縷曼妙吟聲升起:「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誇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清波,簫鼓鳴兮掉菱歌,歡采極兮哀情多,少壯及時兮奈老何……」
玉府天狐容美艷見他傲骨崢嶸,心中又增添幾分愛慕,接口道:「凌波父說得不錯,他的上乘武功豈是單看一遍就得知奧妙的,因此尚有補救之法,那就是你們這次比武只是點到為止。假定柳慕飛你輸了,如若輸得心甘口服,自是罷了。倘是不服,凌波父須得他一個機會。」
正是人的名,樹的影,這些武林高手有誰不是從刀槍縫中掙出名聲,生死一事,早已拋撇一旁。可是目下一想到此人就是天下無敵的帝疆四絕之一時,卻不由得沁出一身冷汗,心中盡是畏懼之念。
過了一盞茶時分,忽見凌波父獨自行來,經過他們面前,理也不理他們,逕自走過。
這時忽地齊齊發聲長嘯,這兩人功力非同小可,聯聲長喝,響徹雲霄。
玉府天狐容美艷道:「你別騙人行不行?直隸顏家的武功人人皆知是從你們四人處偷學得到,他們為何不死?」
柳慕飛冷冷道:「你想打救她?」
柳慕飛心中一震,勉力拋開兒女情懷,踏上馬背。居介州也踏上馬背,和他一道馳去。走出里許,忽然勒住坐騎。
那塊巨大的石屏風上現出「帝疆絕域,妄入者死」八個大字,每個字的筆劃都陷入石中,深達一寸,似是用手指寫下的。
凌波父卓立當地,青衫在風中飄飄飛舉,那掌忽上忽下,將對方鞭勢盡行封死。
說時遲,那時快,那道匹練似的劍光自空中懸掛倒瀉,襲到顏望身上。
眾人都不知居介州這話有何深意,獨有凌波父心頭一凜,想道:「這廝果是有點門道,非是盜名欺世之流可比。他這話分明警告我不得沉溺女色之中,否則帝疆四絕就不能高出俗流凡輩。」
這一招似飛將軍從天而降,紅塵二奇在劍光鞭風籠罩之下,面呈惶悚之態,又恰似匈奴破膽,鬥志全消。
凌波父耳中聽到這幾句讚語,驀地一招天馬行空,身形忽起,接著迅罩急撲,看來不但四肢均可變化對敵,連身體每一個部位都可傷敵取勝。
大約是走了一匝,柳慕飛雙眉一挑,身形呼地飛起,快逾奔雷掣電般直向顏望撲去,同時精芒暴現,光華耀眼,竟不知他匣中之劍幾時撤出的。
凌波父沉吟道:「這個恐怕有點不便。我們四人每隔三年就碰頭一次,互相較量武功進境心得。但當年已經約好,凡是我們印證武功之時十里之內發現有武林人物,不能放他逃生,和*圖*書除非此人有本領闖過我們四人手底。」
此聲甫歇,柳慕飛突然大叫一聲,扔掉手中絲鞭,撫胸長嘆,面色蒼白。
一眾高手連顏望在內,看了他這等威勢,也不禁變顏更色,心中惕凜。
柳慕飛一向等閒不掣劍出匣,這一回卻改變手法,「嗆」的一聲,精芒乍現,長劍離匣而出。
那四人都曉得顏望此舉只是為大家留點面子,也是看出柳慕飛實在高明,眾人皆非敵手,所以挺身而出。當下都紛紛答禮,退了開去。
居介州身軀一震,面上露出激動之色,道:「可惜你們四絕不能名列史冊。」
凌波父吃吃一笑,右掌迅如閃電般撲入劍光之中,五指徑抓對方手腕。柳慕飛視如無睹,劍勢疾射如故。凌波父掌勢化抓為拍,「砰」一聲擊在劍身上,劍尖一歪,只差一點就刺中他的胸口。
顏望大腦袋一晃,道:「哦,原來如此,容姑娘若是只有借刀殺人之法,可就怪不得你會暗助柳兄了。」
柳慕飛朗朗吟道:「楸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碣石間。校尉羽玉飛瀚海,單于獵犬廂狼山。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雨。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凌波父道:「你真是武林第一傲人。好,咱們動手就是,只不知如何比試法才算公平?」
這一首樂府秋風辭吟得悲涼神愴,情致綿綿。吟聲雖然柔曼嬌細,但句句字字都清晰傳入在場眾人耳中。
居介州道:「待在下看過閣下武功,才能奉告。如若疑難不決,便將訪尋那幾位痴友,共同定評。」
這種打法真是天下罕睹,旁視眾人也為之瞠目結舌。
顏老大從帝疆四絕處學了許多奇招絕式,這一招劍式他單單記在心中,但推究了多年,仍然悟不出有何妙用。直到現在碰上了天下莫敵的劍術大家,這一擊分明無可抵禦,可是從帝疆四絕中學來的這一招忽地掠過心頭,正好用來護身,內心中不禁泛起一陣狂喜。
恰是詩聲搖曳,一首剛剛吟成之際,弦聲又響,震得眾人耳鼓嗡嗡鳴響,可見得顏望內功深厚無倫,借聲傳力,威勢強絕。
這一闋蘇東坡的《念奴嬌》,古今詞家有評為「離語」,有評為「淋漓悲壯,擊碎唾壺,洵為古今絕唱」。有的許此詞「感慨雄壯,果令銅將軍予大板奏之,必能使江波鼎沸」。
眼前忽然瞥見玉府天狐容美艷滿面皆是含情脈脈之容,對住這個青衫客,心中一動,忽然抑遏不住滿腔妒念,伸手搭在容美艷頸背大椎穴上,掌心蓄功,冷冷道:「他是誰?」
玉府天狐容美艷道:「不錯,你聰明得很!」
凌波父怔一下,道:「算你有點道理,來吧!」
這些武林奇人異士的行徑志趣都大異常人,他們也司空見慣,倒不覺得十分驚怪。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面巨大琵琶之上。柳慕飛朗聲笑道:「顏老大行走江湖之際,敢情還得賣笑謀生,不知可曾碰上過顧曲周郎沒有?」
顏望移步之際,手中長劍也自緩緩舞動,劍勢與腳下一樣緩慢,但顯得萬分吃力,如同挽住千斤重物一般。
顏望收劍一封,雙劍疾交,卻不聞半點聲息。顏望只覺對方劍上力道迅猛如電,實在封閉不住,疾忙借勢飄退尋丈。
凌波父點點頭,長嘯而去。
忽然一個清朗的聲音升起來,道:「顏望你想什麼?」這口音陌生之極,卻偏偏是在場中發出。眾人訝異顧看,但見場中多出一人,身披青色長衫,身材高大,自具一種英挺矯夭之氣。
過了片刻,玉府天狐容美艷似乎話已說完,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撫摸柳慕飛的臉頷道:「走吧,可要小心一些。」
柳慕飛鞭勢隨著詩聲飛騰揮掃,得心應手,眨眼之間,又把顏望迫得連連後退,斗大頭顱上汗光閃閃,形勢甚是危殆。
那兩人相隔尋丈,互相對望凝視,過了片刻,忽然一齊移動腳步,但極是緩慢。彷彿他們相隔雖有一丈之遠,可是若是踏錯半步,登時就有血濺當場的性命之危。
顏望手中翰海琵琶,「呼……」接連二招,反擊過去,只迫得柳慕飛連連退卻。
柳慕飛神色一凜,傲氣全收,道:「尊駕是誰?」
在場之人無一不是耳聰目明之士,便是一片葉子落在他們身後,而他們也不加注意之時,仍可發覺,何況這麼一個大人走入來,竟能影蹤全無,聲息皆杳。
他的鞭法漸漸由疏入密,破綻大減,同時鞭上勁力劇增,右手長劍雖未出匣,但也漸露鋒芒,躍躍欲鳴。
她對柳慕飛說了些什麼話,無人聽見,只有這兩句話聲音提高,眾人都聽入耳中,心頭都泛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顏望頷首道:「果是劍術大家氣質,堪以教顏某長劍出匣!」
柳慕飛目光一掠,傲然朗笑道:「來吧,汝等一齊出來或可多支持一會。」
「叮」的一聲脆響過處,劍光陡斂,只見顏峰橫劍護身,屹立不動,柳慕飛則飛落在五尺以外,長劍一擊之後,已經收回匣中。
顏望走到黑驢身邊,摘下長劍,然後縱落柳慕飛面前,冷冷道:「柳兄的鞭法已經領教過,還要見識柳兄劍術。」
她此生閱歷極豐,迎送過不知多少男人,其中高矮醜俊無不齊備,那時沒有一點嫌棄之念。可是目下這顏望身矮頭大,鼻肥口闊,樣貌雖不討人厭,可是比起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的柳慕飛卻相差甚遠。
柳慕飛吟聲被嘯聲淹沒,但鞭劍威力分毫不減,眨眼間吟聲透出嘯聲之上,但聽他繼續吟道:「少婦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空回首,邊庭飄飄那可渡,絕域蒼花更何有。殺氣三時作陣雲,寒聲一夜傳刁斗。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勳。君不見沙場爭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
柳慕飛傲視天下,那裏肯答應,正要開口,玉府天狐容美艷走上來拉住他的手,道:「來,我們到一旁去談談。」
一時之間,旁觀之人都看不出這兩人曾否分出了勝負高下。
武林太史居介州接著道:「除非我見到有後起之秀,得以踏入帝疆之內,那時才將諸位載列史上!」
顏望還待運力爭拼,但對方鞭勢出神入化,已非人力所能抗拒,十指一鬆,脫手飛起。
凌波父道:「十日之後,你和柳慕飛可到黃山絕頂的始信峰上。但你記住我們的警告,我只能保得一人活命,你好好考慮!」
凌波父長眉輕輕蹙起,瞥視那發話之人一眼,兩道目光如同冷電,教人心中陡生冷意。他道:「你就是有意為武林人物傳名立萬的太史公居介州,卻不合當眾說出我的姓名。待我這宗過節一了,就輪m.hetubook.com.com到你。」
話未說完,居介州已抗聲道:「在下雖是為武林作史,但只是嗜愛此道,不收分文報酬,亦頗記得『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這幾句話,作史之舉並不取悅任何人。閣下對在下此舉大有輕視譏哂之意,這也由你,帝疆四絕是否能在我史筆之下留名,現下尚無定準。」
柳慕飛傲笑一聲,道:「反正我已決意取她性命,試上一試又有何妨。你出手好了!」
勝負已分,眾人都吐一口氣,心頭輕鬆了許多。
顏望搖頭道:「我闖蕩江湖多年,日日風塵倥偬,那有時間心思去學這等玩藝!」
話聲中掌勢陡發,一招「千軍辟易」雙掌交叉橫掃,眾人耳中都聽到隱隱風雷之聲,同時一陣潛力迫到,雖在三丈以內,仍然感到呼吸受阻,身形不穩。這時才深深體會出凌波父名列帝疆四絕,實在有超凡入聖的造詣。武林中盡有傑出的名家高手,卻休想能與帝疆四絕爭一日之長短。
聲音送入柳慕飛耳中,無端端心頭一震,劍口上精芒立時斂散去大半。紅塵二奇趁機急遁,但仍然逃不了鞭劍之厄,踉蹌而退。
心神一分,顏望的琵琶如狂風驟雨般搶攻上來。柳慕飛手中絲鞭碰上那面體積特大的琵琶本來就要吃虧,何況心分神散,登時只剩下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凌波父大笑道:「我自出道以來,在我掌下喪生的已不知有多少名家高手,但遺憾的是每次動手,我都先練一遍十二散手給他們看,至今仍然無人能有一言半語之評。」
猛聽隆聲一響,那面琵琶只飛開數尺,便落在地上。原來上面皆被絲鞭纏住,忽發異音。顏望趁他捲回來的鞭勢微挫之時,縱出尋丈,心中暗叫一聲「好險」,隨即怒目遙盯容美艷。
話聲中一甩手,劍鞘飛跌一旁,但見那口長劍精光閃耀,鋒芒耀眼,分明不是凡間之物。柳慕飛肅然屹立,如同未睹。
柳慕飛白眼一翻,道:「那你幹什麼的?為何不回鄉務農,還可得保天年!」
其實如若他不是已練到劍與心通的上乘境界,別說要反擊凌波父,恐怕連站也站不住,早就被凌波父的掌力震開老遠了。
人影一分,眾人看時,只見顏望劍猶在手,但額上已微現汗光。柳慕飛卻凝立如山,長劍一擊退敵之後,已收回匣中。
容美艷迅速忖想一下,才道:「第一,凌波父須得在柳慕飛面前演練出他的絕藝,也教柳慕飛在動手之前看過,兩下這才動手,便各不吃虧!」
他們匯聚成雄壯的聲音,豪放地唱出此調的下半闋:「……遙想公謹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柳慕飛冷哼一聲,道:「你以為我不會向你下毒手?」
驢背鞍邊掛著兩般兵器,其一是面琵琶,體積比尋常所見的大上許多,質地似玉非玉,似金非金,不知何物製成。琵琶上沒有鑲嵌鋒利刀刃,卻四弦俱備,分明可以彈奏。在馬鞍的另一面掛著一口長劍,劍鞘古舊樸實,比尋常所見的長劍顯得更不值錢。
居介州又道:「你看這八個大字每一劃氣勢都微有不同,似乎是他們四人各炫功力,一個人來一劃,湊成這八個大字。這個推論必無錯誤,他們四人之中有一位指力特強,是以筆劃特深,每隔三筆就輪到指力特強的人出手,因此可以證明我的推論不錯,但這其中卻又發生難以索解之處!」
同時此詞極是有名,在場之人雖然皆是武林高手,極少關心文墨,但亦有兩三人識得這一闋赤壁懷古的《念奴嬌》。
柳慕飛也覺得這話有理,凝眸尋思。兩人一邊想一邊上山,快抵峰頂之際,居介州叫道:「我明白了,他們四人必是各有擅長,這一位指力特強的定然在指上有超凡入聖的成就,是以他勝過其餘三位,也是天公地道之事!」
柳慕飛仰天緩緩吐一口氣,又深深吸納,態度甚是從容悠閒。
居介州駭然道:「只此石屏風上八個大字,就足以阻擋天下英雄。誰能在這等堅石上用手指劃出如此深的痕跡?更別說還要講究字體結構了!」
他手中絲鞭隨著吟聲變為空靈瀟灑,大有仙家日月清靜悠閒之致,一連十二三鞭,越顏望打得額上汗光隱現,退了八九尺遠。
凌波父頷首道:「變通之法不是沒有,若果居介州你肯付出性命,我就答應近期內召集其餘三位。」
這一聲弦響又把詩聲打斷,顏望揮動琵琶猛攻,風轉飆翻,出手招數奇奧威猛,連發五招,又把柳慕飛迫退丈許,險險招架不住。
凌波父越聽越奇,他本是一代高手,胸懷與俗流不同,這時反倒收斂起怒意,仰天大笑,道:「妙,妙,我倒要瞧瞧你最後作何決定。」
柳慕飛看在眼中,心頭一陣劇震,旋即收攝心神,全神貫注匣中寶劍,右手按住劍柄,緩步走到凌波父面前。
這一剎那勝負立判,只看得眾人都不禁屏住呼吸,心中惴惴。
這話一出,眾人無不駭然汗下,連玉府天狐容美艷也大感意外,心中嬌喚一聲「我的天呀」,撲到柳慕飛身邊,摟住他的臂膀。
這顏望說得聲色凜然,果是一條鐵錚錚的豪勇之士,柳慕飛也不覺動容,道:「好吧,就算我說錯了!」
眾人都趕快轉身離開,穿林而出。柳慕飛也在其中,出得林外,居介州替他牽馬過來,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柳兄你能不能踏入帝疆之內爭一席之地,全看這一趟黃山之行。」
柳慕飛長嘯一聲,寶劍離匣化作一道精芒,電射自空而下的凌波父。
只見那條絲鞭婉轉綿綿,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顏望身形大起大落,盤旋進退,好不容易支撐下來,倏地一響震耳之聲起處,將淒涼氣氛完全驅散,這一響隆聲,卻是從那琵琶上發出。
吟到最後一句,身形驀地盤空而起,匣中長劍「嗆」地掣出,化作一道精虹,如玉龍倒掛,罩捲而下。
柳慕飛忽然若有所悟,大聲道:「我雖說不出你十二散手奧妙之處,但卻能看出這十二散手全無破綻,確是一路上乘無敵掌法。」
柳慕飛道:「這話怎說?」
他心中忽然一涼,忖道:「她口中儘管說得漂亮,當時也確實不怕死。但可惜意志不堅,難以持久,終是楊花水性之人,日後自難期她堅貞不移。」
眾人方自迷惑間,柳慕飛復自鏗鏘吟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和-圖-書少豪傑……」
凌波父「哦」了一聲,道:「這倒有點教我為難了,我既已看過,其勢不能立即將心中印象完全忘掉。」
顏望面色漸漸變得灰白,眼中流露出迷惘疑惑之色,似是碰上了一個絕大難題,無法想得通一般。
局勢如此突變,眾人都奇詫不已,一時萬籟皆寂,只有柳慕飛粗重的呼吸聲在空氣中蕩漾。
柳慕飛睥視作態,揮鞭吟道:「鳴鎬直上三千尺,風緊秋高雪正乾。碧眼胡兒三百騎,盡提金勒向雲看……」此詩乃是集宋人句而成,詩中說一箭直衝雲霄,將胡騎盡行鎮駭,乃是自誇威武之意。但見他手中絲鞭依著詩中意境,威武飛場,幻出千道鞭影,將顏望重重圍困。
眾人見了這等情狀,更加覺得稀奇。以顏望的名聲地位,怎的還對此人如此恭敬畏順?眾人腦筋一動,都猜想出此人必定就是帝疆四絕之一。
居介州應聲道:「這有何不可?我們一言為定!」
凌波父怒意反而消滅,訝道:「唯高明方足列名史冊,你敢是糊塗了?」
這兩人的一舉一動,神情變化,在在都表現出一代劍家氣質風姿。
居介州道:「如此方能證明世上之人若有奇能異稟之士,照樣可以達到像你們一般至高境界,並非凡人盡皆不可效步,我便將詳細載列史書之上!」
十日之後,那武林太史居介州和柳慕飛兩人聯袂到達黃山之內,直向始信峰奔到。離峰頂約是十里左右,路上豎著一塊高約丈半,寬達一丈的巨大石碑,宛如一面屏風,遮住去路。
容美艷的明眸中射出寒光,冷冷道:「我以本身之力也能取你性命,我們走著瞧好了。」
柳慕飛雖是馭劍刺擊,卻禁受不住凌波父這一掌之威,斜斜震開兩丈,掉在地上,幾乎站立不穩。
居介州插口道:「在下是旁觀者清,柳君定是覺得凌君你既負帝疆四絕之名,不該在事先查看他的武功,始行出手!」
人堆中縱出一人,落在他們兩丈外之處,朗聲道:「這一位就是帝疆四絕的凌波父。」
當下凝眸觸想計策,暗助柳慕飛一臂之力。
柳慕飛這時不得不服氣,默然無語,面上流露出沮喪灰心之色。
他掌心真力一吐,玉府天狐容美艷忽然震開數步。青衫客虛虛伸手一帶,她便如小鳥投林似地投入他寬闊的懷抱中。
顏望這一劍戳去,恰好對方長劍提起護住胸前,因此劍尖到處,擊中敵手劍身,一觸之間,爆出七聲連珠密響,「叮叮」脆響之聲不絕於耳。原來顏望這一劍遞出,已經一連點了七劍之多,每一劍部位都不相同。但柳慕飛劍術奇高,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間,竟自以窄窄的劍身完全抵住對方奇快招數。
柳慕飛傲笑一聲,揚鞭道:「我就先用這一路舉世莫匹的『詩情鞭意』奇功。」
凌波父道:「唔,這話似乎含有弦外之音,何不坦白說出?」
顏望裂唇一笑,道:「我也有兩般兵器,只看你用那一種,我就取出其中之一應敵!」說罷,撮唇洪嘯一聲。
柳慕飛一聽有理,陡然間雄心又起,忖道:「我從來沒有用心練過指上功夫,眼下雖是遠遠不及他們,卻也未必不能在別方面取勝!」
就在餘音裊裊,將歇未歇之際,柳慕飛絲鞭忽然欺入琵琶影中,捲住那面琵琶。
他微微鬆開手,玉府天狐容美艷那溫香軟玉的嬌軀輕柔地離開他的懷抱。
凌波父點頭道:「使得,使得,不過武功若臻上乘境界,豈是看一遍就能明白其中奧妙的?」
柳慕飛那肯貿然就信他具有如此神通,當下只用出兩成真力,迫向容美艷穴道,驀地發覺她穴道上面似乎布上一層無形勁氣,隔阻住他掌心真力,心中一震,隨即發出八成真力。
玉府天狐容美艷看出直隸顏老大氣勢甚盛,劍法奇奧,非以前諸人可比,同時又發覺柳慕飛露出吃力之色,心中大為震駭。
凌波父大喝道:「什麼?」聲震耳鼓,柳慕飛驀然清醒。
柳慕飛閃身避開,卻找不到一絲空隙得以出劍反擊。
顏望也不能例外,但他隱抑在心底,面上絲毫不曾流露出來。
居介州道:「舉一隅而三隅反,我只看你一個人,就能想出其餘三位的高明,因此萬萬不能載列史冊之內。」
柳慕飛厲聲道:「然則你當日見過他一面之後,就念念不忘,是也不是?」
凌波父已經走出七八丈遠,竟然聽到他的喃喃自語,停步轉頭道:「可惜什麼?」
居介州道:「若是有人將當世武林名手,載之史冊,評分等級,則只要列名冊上,便可享譽千載!柳兄以為然否?」
凌波父莞爾一笑,道:「我若是不先行告訴你便自出手,大是有失身份,豈屑為之?」
顏望平靜如恆,道:「你用那一種兵器?」
顏望可不敢說話,他乃是親眼見過帝疆四絕武功之人,自是深知他們的厲害,不比旁人只是道途聽說,是以他在凌波父面前真是畏縮如鼠。
顏望仰面向天,大有疏空超脫之意,眾人都不知他為何如此,大感不解。
柳慕飛吟聲不絕,道:「大漠窮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身當恩遇恆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筋應啼別離後……」困於鞭影匣劍中的紅塵二奇顯見心勞力絀,不論左馳右突,都脫身不得。
紅塵二奇雖是負傷受辱,但眼看聲名顯赫、天下皆知的直隸顏家顏老大親自出手,都覺得多半有取勝之望,那肯白白失去目睹這一場龍爭虎鬥的機會,是以兩人不約而同地含垢忍辱留下不走。
那個高大瀟灑的青衫客目光如電,掃射眾人一眼,掠過容美艷面上之時,似乎略一停滯,並且向她做出幾乎難以覺察的微笑。
柳慕飛在灰心之中,卻也勾起好奇,道:「什麼難以索解之事?」
凌波父道:「這事在武林中尚是疑團,我不妨趁這機會告訴大家,那就是顏家有一宗寶物稱為千里眼,可以在二三十里外觀物察形,如隔咫尺。因此我們雖是明知他們在遠處窺看,卻因他們遠出十里之外,不曾違背我們的公規,只好置之不理。」
顏望頷首道:「你這話毫不誇大,這一路武功絕藝果是舉世無匹,古今罕睹。我就用這一面瀚海琵琶應敵。」他摘下那面琵琶,立起門戶,姿勢甚是奇特。
紅塵二奇明明見到對方不少破綻空隙,可是又發覺只要搶攻入去的話,立時就得被對方一劍貫穿身軀或是斬下首級,是以只好容忍,待機而動。
不過以他的身份名望,這時也不便分說,當下忖道:「這居介州當真有點痴氣,試問他極力要看我們四絕交手,之後卻須一死,於他又有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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