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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話到此忽然中斷，原來他們被熊熊燃燒起來的情火所吞沒。因此他們沒有繼續談話，彼此互相熱吻著，隨即燈火熄滅……

兩人並頭而臥，石芳華輕輕道：「假如我有了孩子，你要不要知道？」

石芳華的真情，使他大為感激，因此他平生第一次泛起了願意替她作任何事的想法。他輕輕道：「芳華，我的確冒很大的險來瞧你的。」

他們的談話到此為止，房內燈光迅即熄滅了。

那年輕聽差應道：「小的石義，是石老闆的族侄……」

石芳華道：「自從我與你分手之後，留下很多回憶……」

石義一楞，竟是被他冰冷的聲調，以及鋒芒迫人的眼光所震懾，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陣擾攘直到石芳華出場，才告平息。一時全場眾聲皆歇，人人的情緒都被這位藝高貌美的名伶所控制，渾當忘記了現實。

席亦高一怔，道：「莫非你已有了身孕？」

石芳華道：「有時候也會記起他，但你對他不會認真吧？」

石芳華此時再不矜持，像小鳥般投入席亦高的懷中。

席亦高頷首道：「原來如此……」

席亦高面色一沉，用不悅的聲音道：「你這話為何不早說呢？」

那道人影已追近他背後，席亦高突然停步，但仍然背向著來人，冷冷道：「你想幹什麼？」

石芳華輕輕嘆一口氣，道：「為什麼我不肯給你呢？」

她移開面孔低低問道：「你不喜歡我麼？」

石芳華幾乎衝口而出叫他離開五旗幫，幸而她並非偶然地與他談起這個問題，而是經過深思，巧妙地把話題引到這裏的。

石義忙道：「大爺別生氣，小的從實供上就是了。是石老闆交待的，如果您老答應幫忙，便請您見上一面。如果您老不答應，小的就不用請您見面了。」

席亦高道：「你若說不出一個道理，小心你的狗腿！」

席亦高登時情緒激盪，重重地啊了一聲，回過頭去，打量來人。

席亦高反問道：「你想不想我知道？」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的嘴唇才分開，可是四道目光，卻如痴如醉地糾纏在一起，難以分開。

連曉君想了一下，惘然的嘆息一聲，把面孔埋在他胸前，低聲道：「唉！我也不知怎麼辦才好，但假如你出家去做和尚道士，我將一輩子為你感到痛苦不安。」

石芳華道：「我們暫時不要談這些問題，免得你心中不愉快。」

但徐少龍得知這個消息之後，表面上雖然裝出相當高興，內心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因為由於這麼一來，連曉君的秘密更不能被拆穿，使他又多了一重顧慮。

石芳華嘆口氣，道：「也好，我們早晚也得談到的。」

席亦高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希望我怎樣做呢？」

徐少龍道：「我查出席亦高的去向，你猜他在哪裏？」

這時候他的心情當然很不好，但在眾人面前，還得裝出歡愉神色，與他們應酬。

席wｗw•hetｕbooｋ•com.cｏｍ亦高在雷動的掌聲中，悄然走出花園。不一會，他自個兒已處身在夜寂人靜的街道上。他突然感到孤寂萬分，心中充滿了惆悵之情。

以她和男人打交道的豐富經驗，她深知如何使對方順從她要求的技巧。表面上不妨做得好像出自男人的本意，這是對付性格倔強的男人的最好辦法。

徐少龍道：「你猜對了。」

石芳華道：「老實說，我不僅僅是回憶，還有別的許多想法……」

她那甜潤的聲音，多情的話句，送入席亦高耳中，使他心神皆醉，幸福之感，頓時充滿了心頭。

故此他從不認為自己會嚐到真正的愛情，更不認為會有合意的女子垂青。因為他終究是中年以上的人，不論他功力多高強。權力多大和多麼富有，亦不足與青春相比。所以他棄絕了獲得愛情的念頭，從來都不認為自己還有這種機會。

她唱完這一折，回到後台，猶自餘音繞樑，令人戀戀不捨。

不久，一群珠光寶氣的貴婦淑女走進花園，有老有少，而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豔如桃李冷若冰霜的連曉君啦！

他想了一下，又道：「不過我仍可以及早為他安排一切的。」

直到夜深，他和玉羅剎連曉君共乘一車回家。這時車廂只有他和連曉君兩個人，車身搖晃時，使他們不斷地互相碰觸。

她這麼一說，席亦高登時判斷她一定是有了孩子，心情陡感混亂。

所以石義的答話，他很感滿意，當下問道：「石老闆叫你來幹什麼？」

席亦高忙道：「當然不會認真。」

現在她周旋於一般貴婦人和名門淑媛間，她須得提高警覺，所以沒有時間多想徐黃二人的事情。

良久，席亦高點上燈火，在燈光之下，他的肌肉不但精壯結實，而且泛現著健康的古銅色，可見得他外表上雖是個清秀的文士，但其實時時有曬太陽的機會，大概是練功時，赤著身體之故。

連曉君道：「你現下不必提到別人啊！是不是？」

石芳華道：「別人怎樣想法，我管不著，但我的孩子，決不能生長在那種地方。」

席亦高笑一下，道：「我們那兒的一個男孩子，也是你回憶中的一部份吧？」

他考慮了一陣，才道：「我已有家室，這一點你早已得知。我也有了孩子了，你亦知道的。」

石芳華道：「等到他長大之後，變成一個很有正義感的青年時，萬一發現了你另一個角色，我們如何向他交待？」

席亦高道：「我會要這個孩子，除非你不肯給我……」

徐少龍吃了一驚，道：「你別胡鬧，幫主豈肯答應？」

席亦高道：「是從小收養的。我的元配髮妻不能生育，多年來一直拜佛唸經，但不是祈求生孩子，而是為了她自己的來生而已。至於我本人，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亦決定不要孩子。因為你也知道的，我幹這一行，仇人遍地，有和_圖_書了孩子，將帶來種種不便和操心……」

席亦高沒有作聲，他不必辯論下去，因為這是極可能發生的情形，天下間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永保不洩露真相。這一點席亦高知道得很清楚，所以他如果堅持說不會敗露身份，便不合情理了。

連曉君眼看徐少龍和黃雲文在一起，相比之下，黃雲文是溫文爾雅，書生氣較濃。而徐少龍則倜儻俊逸，味道與黃雲文不同。各人有各人的長處，真可以說是一時瑜亮，難分軒輊。

石芳華道：「你先別問這一點。」

假使是別的女人懷了他的孩子，他一點也不在乎，而且對此他已頗有經驗，盡有法子解決。可是石芳華與所有的女人都不同，她是他平生第一次真心愛上的女人，所以她若是懷有了自己的骨肉，情況就全然不同了。

那人連忙煞住去勢，喘一大口氣，才道：「石老闆差遣小的，向大爺您送個口信。」

但見對方是個年青人，一身打扮，一望而知是個聽差的，雖然如此，他還是循例作安全性的探測。他道：「你叫什麼名字？是不是專門服侍石老闆的？」

石芳華淡淡一笑，道：「不要緊張，我還沒有告訴你我已有了孩子呀！」

席亦高心中明白，上次石芳華到五旗幫總壇獻藝，乃是受惡勢力所迫，不但是身不由自主，甚至所帶的人，完全由五旗幫指定，事先還派了兩名女僕到她身邊，陪她一道前來。所以她的跟班聽差，都沒有來，亦不許石芳華說出原因和去向。

石芳華感到興趣地問道：「發生怎樣的改變？」

席亦高道：「好，她的戲已經唱完，大概用不著等很久吧？」

石芳華正如黃雲文所說，一出場之後，便忘了自己，完全變了戲中的角色，她的表情隨著劇情變化，恰到好處的流露。她那無懈可擊的唱工，使得管弦和鑼鼓巨大的聲音，好像都消失了。

石義道：「您老說的是上一次麼？小的也不明白何以石老闆不帶我一道來……」

這兩個男子，使得她心湖泛起陣陣漣漪，如果不是在這等場合，使她無暇多想的話，她的神態一定會讓黃雲文看出不妥。

徐少龍道：「你豈能同時要求兩個男人這樣地愛你？」

他們沉默了一陣，石芳華柔聲道：「我們只是談談而已，你不必為此煩惱。」

席亦高訝道：「目前不想？以後呢？」

連曉君道：「因為在大寨中，石芳華曾經幫過你的忙，她不是曾經假裝昏倒麼？」

李相國說出這個消息之後，那一群青年公子，無不流露出興奮之色，因為大家都聽說楊慧珠姿容絕世，才情過人，所以這些好事的年青人，個個都想親眼瞧瞧。其中自然以黃雲文最是開心。

他的神色馬上就恢復常態，道：「石老闆什麼時間得空？」

石芳華道：「我一到了台上，很快就忘記了所有的事情，連你都忘了。那時候我已變成戲中的那個和*圖*書角色，笑也好，哭也好，都是真正出自內心……」

連曉君道：「我可以投靠到你這一邊呀！何況你也非得保護我不可，對不對？」

後面的人很快就追了上來，席亦高沒有回頭打量，卻皺皺眉頭，忖道：「此人腳步快而虛浮，顯然只是個年青人，沒有修習過武功，他居然敢惹上我，敢是找死？」

最後還是石芳華先開口道：「我作夢也想不到會在南京看見你。」

徐少龍道：「雖然談不上相好，但這情況正如你嫁給黃雲文一樣，使我感到非常寂寞。」

石義道：「石老闆這幾天忙得交關，所以沒法子抽身去拜望您。她說請您今晚在那邊的一條街道上等候，待她馬車經過，見上一面，說幾句話。」

石義伸長脖子，低聲道：「石老闆還想當面請託一番。」

席亦高道：「我怎會怪你？你如不能達到這等忘我的境界，決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李相國拂著白髯，特別向徐少龍道：「聽說令妹才貌雙全，拙荊年紀雖老，卻仍然好事得很，剛才已經向翰怡兄伉儷請准，派轎把令妹接來，還望賢侄不要怪罪才好。」

徐少龍這時也沒有辦法了，只好道：「相國大人這話，小侄如何擔當得起？您老若是早點傳諭，小侄自然把舍妹帶來謁見。」

石芳華笑一笑，道：「說出來你也許會怪我……」

她雖然是平生第一次參加這種公開場合，第一次與這麼多的夫人小姐在一起，但她不但沒有一點侷促，反而能利用別的女人襯托出她不凡的氣質和風度。

石芳華已經洗盡鉛華，揚溢著青春光彩的美靨上，現出驚喜的神色。尤其當她看見席亦高銳利的眼中，射出熱情的光輝時，更為感動。

他回到床上，但見石芳華長髮散佈在枕上，被子只蓋到胸前，是以露出晶瑩潔白的雙臂，還有高聳的胸部，有一大半可以看得見。

黃雲文深知「家世」所形成的微妙困擾，在那時的社會中，正是賢者不免。所以現在這一下子都解決了，他焉能不為連曉君竊喜不已！

石芳華道：「是的，但我並不是要你……」

席亦高想了一陣，才道：「這個問題，我們下一次見面再談。你想必也知道，這不是鬧著玩的事情，我須得好好的考慮一下……」

席亦高大感驚訝，問道：「什麼原因使你覺得日子不好過？」

連曉君訝道：「為什麼？」

起先徐少龍也有反應，但反應迅即消失，使她感到好像吻到冰塊上一般。

席亦高不讓他有思索的機會，馬上問道：「你跟石老闆有多久了？」

她年紀雖輕，但閱歷卻十分豐富，因是之故，她深知一個像席亦高這種人物，和這種年紀，極難得會有熱情流露。

石芳華道：「因為你目前的身份地位，不適宜做一個父親。」

席亦高忙道：「那是什麼事？」

席亦高沉吟一下，大概是猜不出來，便問道：「為www.hetubook.com.com何目前不想讓我知道？」

石芳華坦白地道：「過得不好！」

席亦高道：「我可以扮演雙重角色，在外面的世界，我是你的丈夫，有房屋田產，孩子一經出生，就生長在正常的世界中，你瞧怎樣？」

連曉君道：「你的道理真多，還有一個是什麼？」

石芳華驚奇地「啊」了一聲，道：「是收養的？」

席亦高給他一塊賞銀，揮手叫他回去，這才獨自走到那邊的街上。他對石芳華的安排，甚感滿意，因為他不必在固定的地點等候，只要看見她的馬車，隨時可以攔住見面，亦可以暗暗跟到她的居所。

徐少龍道：「我希望你獲得一個美滿的歸宿，而黃雲文正是這麼一個對象，我天生是須得與和尚道士打交道的人，說不定將來也看破紅塵出家，所以我對你只好忍痛割捨了。」

徐少龍道：「或者我太固執了，可是當我還沒有忘記你已是我一個認識的朋友的未婚妻子時，我就無法熱得起來。」

徐少龍嘆口氣，道：「我可以承認我是另一邊的人，不過你縱是願意叛出五旗幫，但我這仍然要你嫁給黃雲文的。」

連曉君斷然道：「我不嫁給他便是了。」

席亦高道：「但她上次到江南來，我沒有見過你，為什麼？」

他吻了她一下，又問道：「別後這些日子，你過得怎樣？還好麼？」

連曉君訝道：「我如何猜得出呢，啊！不，等一等，既然你叫我猜，則我當然可能曉得……他是不是在石芳華那裏？」

他採取最後想到的辦法，當石芳華沐浴完畢，回到房中，才發現這個相貌清秀的中年人，已在房內等她。

李相國等人固然對連曉君非常讚賞。最引起熱烈注意和驚嘆的還是那一群青年公子們，當他逐個與她介紹見面時，大多都現出被她豔光所懾而不敢平視的樣子。

徐少龍道：「你何以會想起石芳華？」

席亦高道：「說來話長，等有機會時才慢慢說給你聽。啊！對了，你剛才唱得太好啦！」

席亦高嚴肅認真地道：「假如你真有了孩子，我的想法必將發生改變。」

除了得以見面的喜悅之外，黃雲文又剛從他父親的口中，得知李相國夫人打算把連曉君收為義女，這一來黃李兩家便成乾親家了。連曉君有了這麼一門義父母，便可以彌補她家世卑微的缺憾。這一點在她心理上，以及將來對內對外的地位，都很有關係。

石義道：「石老闆說上回您老幫忙的事，至今還未辦妥，望您得便再釘一釘，務必趕快辦好……」

連曉君首先打破沉默，輕輕道：「你怎麼啦？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

石義忙道：「她一會就出來啦！」

她嘆口氣，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現在幹的這一行，不適合做父親而已……」

石芳華道：「我說句老實話，目前不想讓你知道！」

石芳華訝道：「為什麼呢？」

席亦高深深吸一口氣，道和-圖-書：「你倒是想得很深遠呢！不錯，我們的孩子決不可能像常人一般，在外面的世界發展。」

要知道席亦高掙到了今日的聲名地位，平生經歷過之事，已不知多少，年輕時候，也許還有過幻想，可是這些年的打滾，經過無數明爭暗鬥，他已磨練得極端重視現實，成為全無半點幻想之人。

席亦高皺眉道：「胡說，我們那兒的人，生兒育女的多得很呢！」

席亦高默然片刻，才道：「但這是很重要的事，我們不妨談論一下，好不好？」

石義道：「已經有一年多啦！」

石芳華道：「怎樣的安排法？」

徐少龍道：「目前你大可放心，我還未考慮到這個問題……」

席亦高說道：「我知道，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我只打算告訴你，我那個十四歲的兒子，並不是我親生骨肉。」

席亦高雙臂一緊，擁住香噴噴的石芳華，旋即湊近她的朱唇，一吻之下，直有身心交融之感。

徐少龍道：「如果你已投入我方陣營，則保護黃家之責，還有誰比你更好呢？此外，你悔婚之舉，將使我安排好的計劃步驟完全弄亂了。這也是一大原因。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

石芳華道：「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那麼我也不必多想，你幹什麼行業，我都不怕，可是有了孩子，就完全不同了。你想想看，他在那種地方，長大了之後，會變成怎樣的人？假如他讀點書之後，認為那種行業和生活都不對的話，他能像其他的人一樣，到外面的世界打他的天下麼？」

但席亦高旋即警覺到有人匆匆向他追來，他不但不躲避，反而放慢了腳步，等候來人。

石芳華道：「以後我可不知道了。」

連曉君柔聲問道：「你和石芳華沒有什麼吧？如果你們是舊相好，那就難怪你會難過了。」

席亦高道：「你剛才的口氣，已經有這種暗示了。」

席亦高裝出明白的樣子，點頭道：「好，我知道啦！你回去告訴石老闆，叫她放心，我一定替她辦妥。」

徐少龍是唯一目擊席亦高進入石芳華住處的人，他藉故溜了出去，查明席亦高的下落之後，便作了一點必要的安排，才回到李相國府。

他們談的是五旗幫大寨內一個執賤役的少年蘇泰全，當時蘇泰全對石芳華固然生出情意，而石芳華亦有憐憫，以及想重拾少時的情懷，而與他出遊了個早晨。

席亦高道：「你錯了，我們那兒正常得很，比外面安靜，教養孩子也比較容易。」

徐少龍苦笑一聲，不作爭辯。過了一會，連曉君抬起手臂，繞過他的脖子，把他摟住，接著她的朱唇印在徐少龍的嘴上，熱烈纏綿地吻他。

其實席亦高一點也不知道石芳華這個口訊，有什麼含意，亦毫無把握可以推測得出來，但他機警老練，絕不洩露半點口風。

連曉君沒有馬上作聲，過了一陣，才道：「你明知可以改變我嫁給別人的命運，但你卻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