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千古一死
但見他怒沖沖地把手中兩截木棍往台上一扔，大聲道：「崑崙絕藝已領教過，何某技不如人，自然無話可說。但姓樊的你這一點恩德，何某至死難忘！」說完，倏然跳下台去。
百補禪師緩緩起座，跳下看棚後，直奔武台。
龔樹仁暗中一凜，只因他料不到對方硬功已具火候，自己一生練劍，拳腳正是最弱的一環，故此為之一凜。
何崖明知對方來頭不小，師門絕學不比等閒，便不敢在招數變化上與對方爭雄，倏然吐氣開聲，猛一旋身，口中嘿地一聲，「呼呼呼」直搗三拳，搗出拳之際，竟不理會對方攻來之掌，但因招疾力猛，追得對方無法不避。
兩女抬目視之，原來是岳家堡少堡主岳沖。
這些高手們心中也有數，情知那龔樹仁能夠支持下去的原故，實在因為師門絕藝，畢竟是屬內家正宗。因此屢屢能夠以精純的內力和奧妙的招數，化險為夷，支撐殘局。換了稍差一點的人，恐怕光是衛成功這種特猛的拳風已抵擋不住。
龔樹仁在采聲中，捧著彩絹元寶，回到東看棚上。
那龔樹仁也真沉得住氣，面上神色絲毫不變，但以他不首先發招的情形看來，分明有了怯敵之意。
那黑塔也似的衛成功連攻不下，甚是焦躁，只因對方已瀕臨失敗邊緣，就差那麼一點，還在苦撐，於是奮不顧身，一式「力劈華山」，左拳虛晃一下，右拳突出如風，照頭砸下。
這位大和尚那件百補破衲，十分惹人注目，加上頭如笆斗，耳輪垂肩，真有圖畫上那些羅漢的味道。
何崖不敢輕進，齊眉棍一揮，攔腰掃去，棍尾快要掃上敵人之時，驀地雙膀叫勁，硬生生收回沉重堅實異常的木棍，改為直戮。
忽見對面看棚上一個人直上武台，動作迅速，宛如一朵火雲，飛上武台。
理陀和尚見他立好門戶，於是當胸一掌，直劈過去。
龔樹仁一縱身，避開攔腰一擊，但當頭砸下雙懷杖，這刻加速到達頭上。
只聽他又道：「我有一個主意，願意貢獻出來，給你們參考一下，如果可行，倒也不傷和氣，而又顯出本事。」
這何崖打得威風凜凜，不住地吐氣開聲，出手完全是硬橋硬馬，拳重腿勁。樊相如卻有如行雲流水，身法一施展開，滿台遊走，瀟灑美觀，尤其是屢屢在拳影如雨中出沒自如，博得台下喝采之聲，不絕於耳。兩人打得精采好看，不像早上那麼殺氣騰騰，是以又是另一番氣象。
金鳳兒低聲評論道：「玉真姊姊你看，這才真是以武會友的味道呢！」
他使的是少林心法「降魔杖法」，從這三十六手杖法中化為方便鏟的招數，凌厲兇猛，果然足以護山門，除妖魔。
成永雖然名震天下，見多識廣，但敢情也不敢碰那個大紅葫蘆，當下道：「你將此物放好，等老夫找到一個人，再打開看看其內有什麼古怪？」
岳沖聽出他的話，已先幫忙自己和雲紀程這一邊，因為到底四堡五寨之人，總先幫著一頭。話中不啻說龔樹仁早先得到那疋彩絹，並非多大的面子。
這聞開庭早年曾隨聞一公學過武功，但聞一公暗察他為人不端謹，喜歡結交不正的朋友，便遣他返鄉。他回到鄉間，居然苦練了數年，因底子扎得好，故此一身能為已算得上出類拔萃，但他果因交友不慎，漸入邪途。
衛成功在台口一站，轉眼一個壯漢扛著他的兵器前來，原來是一對鑌鐵雙懷杖。只見那壯漢扛得相當吃力，看來哪怕沒有七八十斤之重。
金鳳兒輕輕推她道：「玉真姊姊，人家在看你呢，你不鼓勵他一下麼？」
金鳳兒哪知這位美少年有如許苦衷，芳心覺得十分彆扭，但同時又對他這種硬骨傲氣的表現而生出敬佩之情。
武林中誰不景仰那位列五位高人之一的神行叟聞一公，故此這聞開庭得了許多便宜，加之他的武藝也實在不錯，近十餘年來總算在黑道上闖下萬兒。
她促狹地道：「啊，姊姊你可知道你說得多麼冷？人家一條小命差點兒斷送了呢！」
不過有一點大家都覺得衛成功不對的，便是這種以武會友的比武，決不該一上來便煞手盡出，應該先試探出對方功力彼此相差無幾之後，才可以施展煞手絕招。否則對方只要稍為弱一點，豈不是立斃拳下？
他這一式乃是崑崙劍法中極為出名的一招，稱為「龍角插戟」，以守為主，以攻為輔。只因這一招守得宛如銅牆鐵壁，是以不免會失之於滯，除了像崑崙派具有不傳心法「天龍行空」以外，其他家派，都不肯用這一招。崑崙派的人卻不致於在防守之後，無法即時蹈隙反攻敵人。此所以這一式大大有名，其實妙用全在崑崙不傳心法天龍行空。
她這個樣子正與成玉真早先一般，兩人的面龐挨得甚近。門外窺看的成玉真忽然浮起一陣說不出的滋味，心裏不大好受，不由得移開眼睛。
但她立刻發現自己好沒由來，為什麼別的女孩子和何仲容一親近，內心便會難過，她不敢多想，趕快強迫自己再往水牢內瞧看。
龔樹仁乘機衝過來，連發兩招，卻都被衛成功拆解了，於是第一場徒手三十招便告打完。
龔樹德可沒有乃兄的陰沉氣量，哇地大叫一聲，怒沖沖道：「你們有什麼本領，竟敢如此大言不慚？」
眨眼十招又打完，龔樹仁終於又熬過了第二場。不過那衛成功這時也自意氣軒昂地跳下武台，因為他到底大大地露了臉。
那三個青年人這時已別上勁，當然不肯說出「不」字。
成玉真嘆口氣，一時沒有回答。
成玉真嗔容滿面，倏然回眸凝視岳沖，眼中寒光迫人，她冷冷道：「難道你敢對他怎樣？」
龔樹德聽在耳中，暗中氣得半死。可是現在他擔心兄長生命要緊，無暇理會岳沖嘲辱之言。這也是他們兄弟一向走順風路，平日已養成狂傲自大的性格，現在總算大大地挫了一下氣焰。
成玉真為之一震，怔了一下，苦笑道：「妹妹你饒了我吧，這可不是我的罪過，是麼？」
武台上的何崖這時心中頗感狼狽，有點進退兩難之勢。幸好他練的是外家功夫，專走剛猛的路子，因此他八九七十二手地煞棍法，大部分是進手招數，乃是以攻為守。是以這刻咬牙施展棍法，攻打過去，其勢洶洶，其實但求無過之心為重。
衛成功接杖在手，交互一擊，鏘啷啷大響一聲，杖上迸出火花來。靠近武台觀戰的人，都覺得耳朵嗡嗡而鳴。
轉眼間已到了最後的一個寬大石室，幾扇門戶就在眼前。
成玉真伸手移開門閂，湊在她耳邊道：「你給他罵苦的話，恕我不能負責。」
何仲容已認出這個美麗少女，正是他數年來一直編織在綺夢中的人，記得當自己力挫尉遲剛之時，便曾見到她盈盈送笑。
兩人各站方位，龔樹仁首先動手，劍光暴漲，從正面攻入。
龔樹德幾乎想縱下台去，挨到武台下觀戰，以便兄長萬一失手，可以接應。但他終於忍住，沒有動彈，心中卻不住地詫想道：「哥哥怎麼啦？一向他和圖書都不會這麼槽啊，瞧他如今動手的功夫，還及不上平日的七成，咳，真是怎麼攪的？」
那衛成功稱謝一聲，扭頭回望龔樹仁，黑臉上掠過一陣兇光，冷然道：「少俠請動手吧。」
這時，龔樹仁已躍上看棚，他瞧也不瞧衛成功一眼，逕自走到成玉真面前，慨然道：「龔某無能，以致這疋彩絹得來不易，但盼姑娘哂納！」
金鳳兒玉掌一拍，道：「對，這個人瞧著就不順眼，我們以後見到他，別跟他多話，問一句答一句，多一個字也不說。」
金鳳兒忽然道：「現在那樊相如不知怎樣了？百補禪師的神拳，天下無敵，樊相如雖是名門之徒，諒他火候尚淺，恐怕難當百補禪師盡力施為的十五招呢！」
但這決定連一線思考的時間也沒有，衛成功怒哼一聲，斜斜飄開。
何仲容嘴唇微動，金鳳兒已冷峻地再道：「我只問你怕死不怕？別的話少囉蘇！」
金鳳兒扭扭身軀，撒嬌似地唔了一聲，道：「姊姊讓我試試好麼？」
何仲容怔一下，但覺這位姑娘態度曖昧，不知有什麼意思。不過他一味希望自己能夠在這三日之內，抓住機會在毒發前死掉，故而直到現在，求死之念仍盤繞胸中。他不悅地道：「姑娘你既不敢下手，何必來將何某取笑？」
衛家雙懷杖早已馳譽江湖，不但武林群豪渴欲一睹，即使是四堡五寨的人，包括成堡主成永在內，也都全神觀察。
在隔壁那個老人又開始說話了，他道：「小伙子你不必洩氣呀，人家利用你，你又何嘗不可以利用她？」
「他敢？」金鳳兒立刻繃起臉孔，道：「我用重手法給他一記，叫他生死兩難。」
赤面天王熊大奇嚴肅地搖搖頭，道：「師妹你安靜點，我們一會兒再談。」
岳沖故意大聲笑道：「衛兄弟真要得，這三十招下來，不把那狂傲無知的傢伙累個半死才怪哩！」
成玉真耳聽後面的岳沖哼一聲，芳心為之十分不悅，便故意向樊相如道：「少俠已盡得貴派師門絕藝，身手令人敬佩！啊，這疋彩絹的顏色真不錯。」
此言一出，氣氛為之一緩，大家看那發言之人，原來是左家堡兩位少寨主之一的左昆。他可是老二，但年紀已在三旬以上，故此口氣老練。
只見那衛成功打得性起，暴叱如雷，雙拳齊飛，使出衛家堡一脈秘傳的「霹靂拳」、「鐘鼓齊鳴」、「旋風掃葉」、「大回拳」等一連數招，直把龔樹仁迫到武台邊緣。
他鷹視著成玉真面上，目光如電。成玉真最不歡喜他老是用這種眼光看著自己，生像自己是他的禁臠肉似的！當下故意含笑望著武台上，對金鳳兒道：「崑崙身法真個不凡，妹妹你看他多麼瀟灑。我想他要是真個盡出全力，何崖會擋不了人家三十招哩！」
左昆這時以裁判自居，道：「既然三位同意了，左某還有一點要說，便是此去必須時間上有個限制，那死亡嶺百蟲洞離此不遠，以我愚見，限三位在十八個時辰之內回來，總足夠了。」
金鳳兒輕輕一笑，手肘微微碰成玉真一下，成玉真無端端紅染雙頰，口中輕啐一聲。
成玉真盈盈起立，笑著道謝一聲，伸出玉手，接過那匹彩絹。
忽然隔座有人突兀起立，朗聲道：「龔某不才，願為姑娘取得彩絹，以博姑娘一粲！」
老堡主成永道：「這一處地方連我都給忘了，好，就放在那兒。」
眨眼間十招過去，衛成功越迫越緊，倏然一式「乘風破浪」，雙杖一橫一直，砸掃而至。
她故意用這堂皇的理由來掩飾自己的心事，金鳳兒果然相信，頷首道：「這個主意的確高明，其實我也不想殺他，不過那時太氣惱了，差點兒忍不住。」她頓一下，又道：「現在那崑崙派的樊相如一定已經打完了，百補禪師功力精湛，不知已經把樊相如打成什麼樣子？」
武台上的龔樹仁一言不發，捧劍作勢，腳尖連點，身形迅疾地繞著衛成功轉個大圈。
這位大和尚使的是方便鏟，鏟柄比鴨卵還粗，乃是精鋼打造而成，因此一望而知沉重非常。鏟頭有兩枚銳利的月牙，其上各嵌一個小鋼環，是以方便鏟一動，「嘩啦啦」地直響。
成玉真忽然想起那岳沖，面上便露出憎厭之色，道：「岳沖這廝真不自量，看他首先是把妹妹你視若禁臠，現在居然連我也得受他管制似的，真是……哼……」
副台主何崖一聽來人乃是崑崙派弟子，登時不敢因人家年輕而生輕視之心，宏聲笑道：「難得少俠賞臉，上台指教……」
現在只差出發時間沒有決定，那死亡嶺上洞穴無數，地方又大，是以他們大可以同時出發，到時散開各自找尋。
左昆說到這裏，四堡五寨的後輩們全都知道他要說什麼，岳沖和雲紀程兩人都默然尋思。
禿鷹于戎隨手把大紅葫蘆塞進去，卻彷彿覺得裏面有些什麼東西。但這時葫蘆已放進去，要取出來的話，又得小心翼翼地用手中包袱蒙住葫蘆，才敢取它出來。當下忖思道：「我不需庸人自擾啦，這裏面焉會藏有東西？難道成姑娘會放些什麼在裏面不成？」想到這裏，自個兒露齒而笑，覺得十分滑稽。一則成姑娘一向在太白山冰屋學藝，少住堡中，二則以她的身份，怎會鬼鬼祟祟地放些東西在樹洞之中？
金鳳兒見她為難，便又問道：「姊姊你這是到哪兒去？可以帶小妹到水牢瞧瞧那何仲容麼？」
這三個身懷絕技的青年英雄一齊起立表示，成玉真俏眼一瞟，芳心微感後悔，只因她這麼一來，豈不是等如塌父親的台？
何仲容無精打采地道：「老人家你不明白，為了她我殺死了那個老毒丐，但我……」話到口邊，忽又中止。
猛聽她極為低聲地道：「好生接著。」風聲颯然一響，她那纖巧的身形輕巧無比地翻回去，飄然退在沒有浸水的石階上。
那棵樹甚為巨大，但見他從樹後一轉，已隱沒了身形，但他並非隱入樹身，僅僅是被那棵大槐樹遮住身形而已。
那位年輕劍客一徑倏視著成玉真，成姑娘向他頷首微笑，他立刻受寵若驚地站起來。
禿鷹于戎忽然道：「有了，在那一席軒的院子中，不是有株古槐樹，當年曾開了一個秘洞麼？這個葫蘆放進去豈不正好？」
她一方面因與雲紀程同一派系，故此見岳沖反而置身事外，便故意把他捲入漩渦，不讓他狡計得逞。另一方面也因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酸素作用，使得她起立大聲發言，好教人們別忘了還有她在座。
她一直走入宅門內，忽然後面有人追上來，回頭一瞥，原來是溫柔可人的金鳳兒。
那年輕人立刻起立，只見他身量高大，面目黧黑，宛如一座黑塔。他踴身縱下棚去，身形卻迅疾非常。
衛成功失了先機，忙忙揮杖封架。峨嵋派劍法果真不同凡響，這一得勢，形勢便大不相同。
樊相如因練的是內家上乘劍法，講究的是敵未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的訣竅。是以當那何崖棍法施展開時，他早已搶了先著，劍光如虹，圍繞飛舞。眨眼間劍光大盛，反而把使用長兵https://m.hetubook.com.com器的何崖捲在劍圈中。
岳沖撇一撇嘴唇，道：「百補禪師倒是出陣了，但他可沒有真幹！」
此言一出，登時有數人躍躍欲動，頭一個是岳少堡主岳沖，第二個是雲家寨少寨主雲紀程，第三個是峨嵋陰陽雙劍中的老二龔樹德。
「在本堡西南十餘里遠，有一座翡翠山，攀越山巔，再向西走，十五里路之後，一片荒涼。再過去五里，在那窮巒惡嶺之中，有一道狹谷，遍地砂礫，這道狹谷曲曲折折，沿谷而走，可以走回原地，原因是這道砂礫狹谷乃是環繞著一座山嶺。在狹谷中走動時，可以看見這座惡嶺邊緣有許多洞口……」
成玉真湊在金鳳兒耳邊道：「好妹妹你看要鬧出人命了！」
忽聽一人大聲道：「你們雖然在口舌上有所爭論，但依我愚見，何必真個動刀動槍？」
左昆大聲道：「這位密宗大師正好為三位送行，在他第三場完畢，三位便即動程如何？」
看棚上的高手們，都看出那龔樹仁大概今日失常，是以處處顯得束手縛腳。另一方面，衛成功卻有超水準演出，拳拳出得威力十足。
十五招晃眼便打完了，龔樹仁容容易易過第三關。於是由成堡主上台頒贈獎品，場下群豪見他贏得辛苦，此時都為他鼓掌喝采。
金鳳兒已看出她微楞的神情，心中已明白幾分，卻不說破。
成玉真心有不忍，暗忖一個大好少年，可能就毀在自己無意的一笑中，便突然離座，跳下看棚。
成玉真引她走到鐵門邊，揭開鐵門上那方半尺大的鐵蓋，自己先向內探視。
何崖亮出招式，宏聲道：「小俠請先賜招。」但見他馬步紮實，門戶開得寬大。
他把手中的包袱打開，赫然是個巨大的紅色葫蘆，正是那毒丐江邛的遺物。原來當二管家赤練蛇單克喪命之後，禿鷹于戎聞訊趕去，他真不敢妄動那個大紅葫蘆，便連同單克等人的屍體，一併埋葬。哪知回到成家堡，卻被成永說了兩句，著他再去把大紅葫蘆取回來。於是他在把何仲容送入水牢之後，便又匆匆出堡，挖掘出那個大紅葫蘆。
成永道：「她怎會去開啟那個地方，你不必多言，快放進去便是。」
又歇了一會，西看棚上忽然站起一人，但見此人年紀甚輕，五官端正，英氣勃勃。
龔樹仁出道得早，慣見大敵，因此臨陣經驗甚為豐富，這時心中微惕，忖道：「這廝雖然長得黑炭頭似的，但眼露兇狡光芒，我可不能小覷於他。」當下打定主意，立好門戶，朗聲應道：「衛少堡主不要客氣，誰先出招都是一樣。」
成玉真萬萬料不到有人如此大膽，竟在大庭廣眾之中，說出這種討好自己，表明心跡的話，不由得玉頰微酡，星眼一甩，剛剛瞧見龔樹仁的面孔，只見他已含笑縱下看棚，直趨武台。
衛成功隨著他繞個圈，等他身形一定，忽又雙杖交互一擊，暴響一聲，跟著狂笑起來。
龔樹德聽了，有如利箭鑽心，怒視岳沖一眼，但這時已不暇回敬，復又全神貫注武台。
左昆陰陰一笑，道：「當然有名稱，那道狹谷叫做『流沙谷』，圍繞住的山嶺稱為『死亡嶺』，嶺上的許多洞口，名為『百蟲洞』。少俠可聽過這些地名？」
成玉真微哼一聲，道：「我的事你管不著。」說完，又回眸注視武台。
岳沖剛剛張開口，想替衛成功分辯，忽見金鳳兒在點頭附和成玉真的話，於是便緘口不語。想道：「我犯不上得罪她們兩個人，尤其是鳳妹妹。」
她玉掌上真力陡收，指尖拂過何仲容的頸骨。何仲容徒感全身一鬆，知道身上穴道已解。
宗綺在一旁瞧見那龔樹德面色微變，她出道不久，年紀又輕，是以心中不解，回眸看大師兄赤面天王熊大奇，只見他在倒抽冷氣，便低低問道：「大師兄，那是什麼去處？」
樊相如閃眼一覷，便知此人外家功夫甚強，如果欺身直取，必定變成硬碰硬架的場面，當下身形一閃，斜踏奇門方位，左掌護身，右掌橫削對方脅下。
外面廣場上這刻依然熱鬧異常，副台主已站定在武台上。這人長得身量雄偉，滿面虯髯，原來是外家好手何崖。他已向台下群豪報了姓名，這刻就是在等候攻台的人上來。但等了好久，還沒有人出手。
龔樹仁冷冷瞪著他，毫不露出忿色，也不惡語回答，捧劍過來，應聲「好」字，突然出劍如風，霎時間劍影滿台，青光耀目。
龔樹仁掣出青光閃閃的長劍，劍穗也是青色，這口劍的劍身看來比普通的長劍薄了一點，只因他們龔氏兄弟用的正是拆開的陰陽劍，是以劍身較薄，那龔樹仁用的乃是陰劍。
禿鷹于戎垂頭喪氣的回到成家堡，直趨內室，謁見成堡主。
這兩人動上手，好看之極，一邊是劍氣漫空，飛騰矯健。另一邊是神威凜凜，鏟動處風雲變色。
要知這位密宗好手旨在向天下群雄示威，故此與另外一位半托迦和尚聯袂來成家堡參與盛會。這兩個番僧一到，成堡主就擔了心事，因為他查不出這兩個番僧到底是幫哪一派的。
龔樹仁突然膝頭半跪，波羅骨向前拱出去，同時一掌向敵人小腹擊去。
這一招古怪之極，衛成功本已佔了上風，但這時若是仍以「十字擺蓮」之式，腳踢出去，誠然可以踢在對方膝頭上，可是自家若是後退稍緩，便將被對方掌力印上。這還不是他所忌憚之點，最使他不敢盡施展的，便是他考慮到對方可能在一對膝頭上下過苦功。因此不怕他踢上，這一來他踢人家不動，必挨上對方的一擊。
成玉真為之笑惱不得，眨眨眼睛，道：「好罷，我決不饒過你這小丫頭！」
百補禪師剛才看清楚樊相如竟在最後一招，突然運足內家真力，把木棍斬斷，於是慍怒地縱下看棚。
雲紀程微怒道：「哪個不敢去？」岳沖環眼一睜，道：「當然是單身匹馬，怎能帶同幫手？」
眼光到處，只見何仲容因聽到有人來之聲，凜然地凝視著門口，神采奕奕，一副大丈夫不屈服畏懼的神色，流露無遺。她又覺得心頭大震，情緒紊亂。閃開一旁，讓金鳳兒過來瞧。
龔樹仁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橫劍硬架。這時連成堡主成永，也暗自在心中叫聲「完了」，其餘的人，更加認定龔樹仁非死不可。
這位年輕壯士跳上武台，先和副台主何崖拱手為禮，然後向台下自報姓名是崑崙派樊相如。台下登時湧起一陣語聲。
金鳳兒趕快回顧岳沖一眼，只見他面上露出兇狠駭人的煞氣，再移目掃過那崑崙派年輕劍客樊相如，只見他俊面含怒，雙眼射出忿忿的光芒。她為之暗自失笑，忖道：「這世上真多傻子，怪不得波瀾無窮，江湖上永無寧日。」
「怪不得從古至今，許多人願意把自己置身在荒林僻嶺等寂寞的地方中，雖然就在寂寞中，埋藏了寶貴而短促的青春，但仍無所悔……」
就在他向群雄交待之時，岳沖已悄悄用手肘撞一下隔壁的一個年輕人，輕輕眨一下眼睛，又用下頷向台上點一下。
成家堡的人好像還未發覺和_圖_書秘密外洩，坐在西看棚上的金鳳兒，還一本正經地傾聽成玉真的密語，內容正是何仲容被困在何處這件事。只因金鳳兒是和成家堡同一派系，故此成玉真會親自告訴她。不過她可沒有把真正的用心說出來。
場中觀戰群雄，一見衛成功的兵器居然如此沉重，不由得都暗暗驚詫。同時猜忖那龔樹仁這番一定佔不了絲毫便宜。第一點當兩人徒手比鬥時，龔樹仁不論在招數或功力上，都顯出比衛成功低了一籌。第二點以兩人兵器而論，龔樹仁的長劍只要被衛成功的雙懷杖砸上一下，定要脫手飛上半空。是以大家都暗暗替那龔樹仁擔起心事來。
這時，廣場上已糜集著許多人，但還差一會才是開台時間，故此群豪都閒談不休。
成玉真默然點點頭，帶著她一直走入地道，忽然喟道：「人與人之間的誤會真多啊！」
兩人驟然分開，各掣兵器。
宗綺悄悄對大師兄道：「我們也去瞧瞧好麼？」
成永起立含笑道：「賢侄肯替老夫出力湊熱鬧，老夫求之不得，兩位請吧。」
看棚上的成玉真故意讚美道：「鳳妹妹你看他心眼手如一，真不愧武林大劍派的後起名手。」
成玉真指住第一扇黑色的鐵門，輕輕道：「他就在裏面。」
「不過還有一點奇怪的，便是這扇小門開啟得太容易了，害得我用足力量去吸，哪知卻不費半點力氣。」想著想著，手上卻不閒著，一面把門關緊，一面把包袱摺疊起來，放在囊中，然後走出一席軒。
峨嵋陰陽雙劍的老二龔樹德，聽到這兒，還不曉得左昆要說什麼，便朗聲問道：「左少堡主你說的地方，可有名稱？」
岳沖楞了一下，被她詰問得生氣起來，但一時又想不出果真有什麼別的解決辦法。
何崖大吃一驚，原來敵人劍尖力量古怪，差點把手中齊眉棍震得向後面射出去。
且說那衛成功一杖沒把對方砸扁，不由得為之一楞，眼見那龔樹仁已經重新站穩，使故示大方，招手道：「回來這邊再打！」
禿鷹于戎唯唯而應，回身出去，一徑走到一席軒中，這時一席軒中已沒有人跡，他顧視一回，便直走到院角那棵古槐樹旁。
衛成功一拳發出，見對方不敢硬封，登時放開手腳，呼呼呼一連七八拳，激得滿颱風聲，遠處都可以聽到。同時他的招數象形獅虎，剛猛絕倫，真是威風凜凜，令人心寒膽怯。
這時已打了廿五招，岳沖朗聲喝采道：「老弟加點勁啊！」
原來樊相如一向甚有分寸，並非時下一般挾藝自驕之人可比，這次上台既然比過第一場徒手，按理說第二場也該和氣結束。事實上他也不須震斷人家兵器，只因行家眼中，早知何崖和他的武功相差尚有一段距離。
金鳳兒冷冰冰地瞪視著何仲容，兩人對望一會，她玉頰上忽然露出兩顆梨渦，霎時如在冰天雪地中，忽然春光瀰漫，令人為之陶醉。
成永頷首道：「你考慮得極是，最好放在無人能觸摸到，而又不是箱櫃之類的地方，免得此物如有古怪，後患無窮。」
成玉真登時輕啐一口道：「好鳳兒你說什麼？回頭我再跟你算帳。」話說得狠，但臉上卻透出一絲笑容，那位年輕壯士眼睛一亮，倏然縱下看棚，廣場上的人都自動閃開一條路，讓他過去。
她們對覷一眼，會心而笑。岳沖問道：「兩位妹妹哪裏去了？剛才看得真不過癮！」
雲紀程和趙素之也這樣想，只有成玉真明白這位閱歷豐富的左昆，因與自己同屬一派，故此支開重心，免得眾人群起攻台。
「姊姊你為什麼不看了？」她問。
成玉真向金鳳兒微微一笑，低聲道：「我們瞧瞧崑崙的功夫到底如何？」語猶未畢，那位年輕壯士眼光掃射過來，停在成玉真臉上。
這刻他們的話題，都是移轉到何仲容的命運上去。不久，所有的人都知道何仲容被囚禁在堡內水牢之中，大概今日不死，明日也得到閻羅殿報到。這消息的來源不知誰人洩漏，非但知道了何仲容被囚的地點，而且連出入之道，也完全不訛。
且說那密宗好手理陀剛上武台，便有一人跟蹤而上，這人身量中等，年紀在五旬之間，卻紅光滿面，步伐間沉穩有力。
咿呀一聲，鐵門打開，金鳳兒站在門中央。成玉真已閃開一旁，是以何仲容沒有瞧見。
成玉真點點頭，金鳳兒低聲道：「姊姊，我進去唬他一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這麼硬骨頭。」
龔樹仁百般無奈，舉掌一托，「啪」的一聲，他身形為之搖搖欲退。
他的人已經懸空，故此不能作左右閃避。衛成功心中大喜，杖上又加足十成力量，直砸下來。
金鳳兒望了一下，便回頭道：「這傢伙好像不怕死呢！」
禿鷹于戎道：「還有姑娘曉得這個地方，小的回頭向她稟告一下。」
她道：「我姓金，名鳳兒，喂，我如今問你，你可怕死不怕？」
那理陀和尚乃是密宗好手，在北方已甚為有名，他的招數詭變莫測，同時練就了密宗最厲害的「大手印」掌力，故此掌出處雲翻飆轉，凌厲無匹。此時也自變招攻上，忽然一掌斜切，向對方右腰切去。
金鳳兒見她說得可憐，便改為安慰的口吻，道：「當然不關你的事，小妹不過胡亂猜測而已。我們別管他，快讓我瞧瞧那人。」
那峨嵋陰陽雙劍中的老二龔樹德，這時面露緊張之色，身軀在不知不覺也傾前去瞧。
他微笑一下，又道：「依我看來，一疋彩絹縱然取到手轉贈鳳妹妹，但彩絹到底不是寶貴之物，各位以為可是？」
成玉真回眸四顧，忽然道：「哪一位英雄為我鳳妹妹取來一疋彩絹？」
成玉真等她出來之後，關上鐵門，道：「妹妹你何必氣惱。」
且說那龔樹仁直上武台，就在台口一站，向台下抱拳作個羅圈揖，然後朗聲道：「區區乃峨嵋龔樹仁，如今不自量力，上台領教台主絕藝，天下英雄幸勿哂笑！」
赤面天王熊大奇悄悄道：「這一處地方兇險無比，我昔年曾聽師父和一些前輩談起過，想不到卻是在這成家堡附近……」
成玉真淡淡一笑，道：「我們到棚上坐坐，也許還有熱鬧可瞧。」現在她已明白百補禪師之所以沒有把樊相如怎樣，準是因為父親不願得罪崑崙派，樹立這麼一個強敵，故此囑咐百補禪師留手。
台上的樊相如早已明白何崖存心打完三十招，便好交待，因此游身發招，並不施展煞手。這時已打到二十七八招，偷眼一覷，只見看棚上的成玉真，正自玉面含歡，熱切地望著自己，登時一陣飄飄然，心頭蕩漾著喜悅之情。
金鳳兒瞅著她，心中如有所悟，但她仍然默不作聲。
金鳳兒原來決定不和他多言，但這時卻敵不過好奇之心，問道：「那百補禪師出陣了沒有，結果怎樣？」
岳沖卻陰笑一聲，慢慢道：「這廝真是鬼迷了心竅，這可不是自找死路。」
何仲容哼哈一聲，冷冷道：「姓何的並非超人，豈有不怕死之理？」
成玉真笑一下，還未作聲，忽聽有人插嘴道：「但這樣卻一點也不刺|激，我可不喜歡看。」
衛成功捨上和-圖-書襲下，一式「十字擺蓮」，雙腿交換踢出去。這一招用得神妙無比，只因對方身形已經不穩，這一著定可把對方迫落台下。
眨眼間已到了第十九招，百補禪師站起身來，成永向他微笑一下，道：「此君委實不錯，禪師必定成全他的名聲啦！」
樊相如趕快抱拳為禮，連連謙謝「不敢」，他心中本想乘機把這疋彩絹送給成玉真，但他一向拙於言辭，一時未說得出來。
成玉真拉著她，嬝嬝地走出去，到了外面，這才告訴金鳳兒道：「我們要留這個人做餌，誘使一些人來救他，便可以翦除別派的黨羽。所以我見你真氣惱下手，便出聲阻止。」
大家聞言都轉移眼光看發話之人，原來是峨嵋年輕劍客龔氏兄弟中的老大龔樹仁。這一對兄弟人稱「陰陽雙劍」，名頭甚著。
岳沖傲然道：「左兄之言甚好，兩位可有異議？」雲龔兩人焉肯示弱，同聲答好。
金鳳兒面上露出兩顆梨渦，道：「你可就是何仲容？」她表情雖然溫柔和氣，但語聲卻冷峻異常。
那衛成功越戰越勇，拳頭出處，又沉重，又快捷。風力剛猛得刮人欲倒，只打得龔樹仁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群雄都被這一招弄得屏住呼吸，看看龔樹仁是否會腦漿迸裂，屍橫台上。
因為他從那老人對他幾次說話當中，已知這位老人對他甚好。因此如他把自己中毒不救的實情說出，徒然叫老人難過，這又何苦由來。
何仲容「嗯」了一聲，道：「請問姑娘貴姓芳名？」
龔樹德急出一身冷汗，一方面他不想兄長攻擂失敗，但另一方面，又希望哥哥因站不穩而退落台下，這樣雖是有損英名，但還不致於有生命之虞。他自家心中明白哥哥橫劍硬架的這一下乃是峨嵋本門上乘心法中的一式絕招，稱為「大聖騰雲」，但他因見哥哥今日大失常，武功幾乎比平日遜了幾成，是以他當時怕哥哥這一式因力道和真氣都調運不好，於是一失手成千古恨。
百補禪師環眼開闔間，精光閃射。只見他揮鏟一封，跟著直砸橫掃，眨眼間已回敬了兩招。
他正要說下去，那左昆又道：「那死亡嶺百蟲洞內，有位前輩異人隱居，輩分甚尊，乃是藥仙公冶辛的師兄天孤叟瞿寒。五十年前，這天孤叟瞿寒隱居該處之後，便不許任何人登門，連他師弟藥仙公冶辛也不曾履踏該地。據說他所居住的一個石洞，因懸有辟毒神珠，是以任何惡毒蟲豸俱不敢入。此洞燠熱異常，只因洞壁當中一段，乃是『火玉』，你們幾位只要取回來一塊火玉，便可以證明曾入該洞，而那火玉天下不產，貴重無比，以之贈送佳人，豈不比一疋彩絹更有意義？」
但見這龔樹仁猿臂蜂腰，長身玉立，眉宇間英氣颯颯，同時傲氣也十分迫人。
哪知何仲容的確不在乎生死，假如現在有人肯鬆了他的綁，而要他自殺，他也一定答允。但他本身並非超人，當然不想死，只因環境所迫，他便不得不死。是以金鳳兒問他時，他照實回答說自家並非真不怕死。
對面看棚上的成堡主看得眉頭一皺，這時那高大少年已躍上武台，也自先向台下作個羅圈揖，然後又單獨向東看棚上遙遙行禮，宏聲道：「小侄衛成功，敢請成伯父准予暫充副台主，俾有機會向名門高弟領益一番。」
金鳳兒也認真地道：「嗯，姊姊說得不錯，他的身法真好看。」
只見他伸掌抵住樹身，運足內家真力，往後一撤，一塊樹皮隨手而起，但並不離開樹身，原來那塊樹皮竟是一扇小門，大約有尺半見方，裏面鑲著一層鐵板。板邊有兩個極為精巧的小鍵，承扣住這扇小門，裏面是個四方形的小洞，都嵌鑲著鐵板。
雲紀程這時當然希望先減去一個對手，便也附和道：「岳老弟說得對，這等兵刃拳腳相見的事，不是憑著一股盛氣和熱血便辦得通的。」
「嗆」地響了一下，聲音清脆之極，只見人影乍閃，龔樹仁已輕飄飄地飛退兩丈，恰好落在台口邊緣。但因餘力猶勁，使得他身形不穩，直向後面搖晃。他只要一挺不住勁，退落台下，便得算輸。
那金鳳兒背面向門外，因此她掌劈之時，嘴角噙著微笑，門外的成玉真姑娘沒有瞧見。
她大方異常地撫著那疋彩絹，然後瞧住龔樹仁道：「這匹彩絹真好看，謝謝少俠。」
岳沖大聲道：「這十八個時辰之內，務請各位高朋貴友不要前赴死亡嶺，否則就等如不給我們三人的面子，務請各位俯允岳某此言！」龔樹德和雲紀程都不甘示弱，齊聲附和岳沖的話。
只見那衛成功的雙杖施展開來，杖影籠罩住兩丈方圓以內，龔樹仁這時捲起一道青色匹練，在杖影中縱橫閃避，但似乎難有反攻之力。
衛成功在狂笑聲中，呼地一杖掃到，龔樹仁斜斜撤開，衛成功如影隨形，跟過來當頭又是一杖。
岳沖心中暗罵一聲「臭丫頭」，口中卻朗聲笑道：「趙妹妹說得對，這是解決辦法之一。」
成玉真微微一楞，但忽然想到何仲容一向甚是君子，一定不會對一個女孩子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便笑一下道：「隨你的便。」
金鳳兒秀眉輕皺，想道：「若果連這一點也辦不到，哪還能躋身武林？」口中卻順著她道：「姊姊說得是，他的功夫委實不錯。」
三個年輕人傲然而應，都沒有異議。
聞開庭傲然道：「大和尚先請。」說罷，扯開架式。
這一來變成龔樹德和雲紀程直接衝突，岳沖反而置身事外，大可以坐收漁人之利。
看棚上眾人都不作聲，等左昆把主意說出來。
禿鷹于戎四顧室中，道：「放在這裏麼？此室雖沒有閒人進來，但小婢們進來打掃，偶一誤觸，只怕鬧出人命。」
這幾句話可真是他內心的真實感覺，不但是他，連其餘的青年男子，也十分羨慕起來。
何崖雙手持棍，運力一抖，棍上發出嗡的一響。樊相如穩立如山，腳下不丁不八，手撫劍訣，貼在右腕上，劍尖斜斜上指，道：「何台主請先賜招！」
聞開庭突然一惕，敢情對方掌力之強，出乎他意料之外，這時不敢硬架，趕快移宮換位，使出「關公脫袍」之式，拆封敵掌。
何仲容突然朗聲道：「且慢，你的問話不要說出來，只要你有膽子劈下來，儘管動手就是。何某絕不會回答你欺人的問話！」
岳沖故意不作聲，雙眼直望著雲紀程。雲紀程果然不像他沉得住氣，厲聲道：「你可要嘗嘗滋味？」
岳沖眼光瞥掃過龔樹德面上，便冷然道：「紅粉贈佳人，本是韻事，但如果不自量力，弄得生死一髮，雖然顯出心事，卻未免太窩囊一些。」這話分明諷刺龔樹德要自量一點，不要像他哥哥般弄得灰頭土臉。
成玉真暗暗擰她一把，悄聲答道：「誰知道呢，我又不稀罕！」
百補禪師呵呵一笑，道：「老衲來領教少俠的劍法。」
這時百補禪師已上了武台，樊相如有意無意地偷覷看棚一眼，正好和成玉真眼光相觸。成玉真忽然感到一陣憫然，向他露齒微笑。
金鳳hｔｔps://ｗww•ｈｅtｕbｏoｋ•ｃｏｍ.ｃom兒笑道：「好罷，以後妹子小心一些便是！」
他跳上武台，龔樹仁先棒劍行禮，道：「百補大師請指教。」
他的眼睛射出奇光，懾人心膽，門外的成玉真姑娘遠遠見了，心中無端軟將下來，忖道：「我不如立刻放開他吧，何苦教他浸在水中受苦？」
他一時為之楞住，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其實他縱然不怔楞，但身上被鐵索捆緊，又被點住穴道，他還能招呼人家請坐麼？
她向他眨眨眼睛，怒聲道：「你的話姑娘不懂，但姑娘仍舊要瞧瞧你是否故意淆惑別人視聽？」話聲方歇，倏然一躍，飛到何仲容身前，玉手伸處，抓住他胸前的鐵鏈，腕上一叫勁，整個身軀橫在水面之上。
樊相如這一下舉動，不但在場觀戰的群豪十分驚訝，連他的師叔石猴侯星五也為之眉頭大皺，瞠目無言。
兩位姑娘帶笑走出宅內，只見到武台上已沒有人。一條人影閃過來，她們定睛看時，正是那岳家堡少堡主岳沖。
三十招打畢，兩人說過客氣推崇的客套話之後，何崖換了一支比平常略粗的齊眉棍，樊相如不慌不忙，鏘一聲亮劍出鞘，劍把上白色的絲穗搖晃不已，劍身銀光四射，襯托出好一位英俊的少年英俠！
龔樹仁見她再次道謝，登時覺得歷經艱困，也甚值得，於是慨然笑道：「戔戔微物，不敢當得姑娘稱謝，姑娘沒有拒絕接納，龔某已覺得三生有幸！」
武台上形勢越發教人緊張，原來那龔樹仁現在只能仗著輕巧功夫，在拳影中閃避不迭，是以險象百出，使得台下觀戰之人，都為他捏一把冷汗。
成玉真暗覺奇怪，但也不理會他，仍然含笑熱切地注視著武台。但她立即發覺岳沖不時偷偷瞧她，於是更加熱心地看那台上比武。
成玉真道：「我們管不著，妹妹呀，我求求你在別人面前，千萬別胡亂取笑，你要知道自古謠言無翼，卻能飛遍宇宙，萬一……」
這一招出手奇特，聞開庭沒有料著，趕緊疾閃開去。但見那番僧出手如風，源源攻上，直把個聞開庭打得繞台而走，情形狼狽異常。
陽劍龔樹德首先朗笑一聲，道：「久聞死亡嶺百蟲洞乃是宇內三絕險之一，如能趁這機會去開開眼界，正是快事。只不知兩位少堡主少寨主是否同意一行，同時帶不帶幫手？」
何仲容已失去好奇心，沒有追問下去，心中卻在想道：「原來成姑娘一心要利用我，所以掌下留情，不曾在那一剎間把我擊斃……」想到這裏，忽覺煩躁起來，但自家也不明白何故如此。
岳沖面上的肌肉抽搐一下，但迅即回復常態，縱聲笑道：「姓樊的身手果然不錯，我實在甚是佩服。」
衛成功大吼一聲，拳化「順翻車」之式，連環猛攻。龔樹仁咬牙切齒，努力招架，這刻他身後已無可退之地，故此非拆不可。
成玉真也為之深深吸一口氣，十分擔心。須知她一向對陰陽雙劍並無好感，但如今因岳沖而別上勁，是以真怕龔樹仁會被衛成功一杖砸死。
樊相如氣定神閒，劍尖一沉，說時遲，那時快，「叮」地微響，劍尖剛好點在棍尾尖上。
他向台下宣佈姓名是聞開庭，久在江湖行走的人，當下便知這個來自西南的好手乃是當今前五位高人中，神行叟聞一公的遠房侄兒。
金鳳兒小嘴一噘，道：「還留著那廝幹嗎？我們都給他藐慘啦！」
金鳳兒一哼，玉掌忽然劈下去，門外的成玉真忽然驚叫道：「妹妹不可！」
成玉真冷笑道：「真是傻瓜蛋，留著氣力對付敵人該多好呢！」
猛見一人起座，尖聲道：「你們吵嚷什麼，要知誰高誰低，你們三個人可以拈鬮比劃一下。」
他起先一見衛成功的身量，便知該人必定以剛硬兇猛的路數見長，是以不肯先出手攻擊，如今一看果然對方硬功已具極深火候，天賦又好，是以這三十招拳掌，只怕十分艱困。
要知那時候風氣尚未開通，縱然這些人都是江湖豪雄，武林兒女，比世俗之人不拘形跡得多，但男女之間到底不比別的事。是以像那龔樹仁如此大聲地說出這幾句話，的確是太不羈和太坦白了一些。
故此她冷峻地緊迫何仲容回答她的問話，滿以為何仲容一定會回答說不怕死，只要他這樣回答，便有戲可以唱了！
岳沖暗中觀察那龔樹德，只見他眉宇間也流露出憂惶之色，當下十二分放心，傲然向金鳳兒道：「咱們四堡五寨的人，總不能丟臉，對麼？剛才成妹妹一上台，便把何仲容擒住，衛成功可也不能顯出太不濟。」
這一答出乎金鳳兒意料之外，登時為之怔住。原來她見到何仲容的神色，便怕他還認得自己便是從前見過的人，因而詢問舊事。這一來成玉真便知道了底細，許多事情便不好辦。
「可惜你不能移動。」老人道：「否則到我這邊來，必定會令你十分驚異。」
金鳳兒早一步悄悄問成玉真道：「姊姊，他還有面目把彩絹送給你麼？」
樊相如簡短地應了一聲：「請何台主賜教。」面上笑一下，便不言語。原來樊相如雖然相貌不俗，功夫甚好，但卻最不會說話。
那番僧理陀只懂有限幾句華語，這時生澀地道：「聞施主指教！」
百補禪師也破顏一笑，回眸瞥向台上，忽然面現怒容。只聽場中暴雷也似地升起采聲，剛好淹沒了台上的何崖怒叫之聲。
眾人視之，這個尖聲發言的正是百粵趙家寨的趙素之姑娘。
樊相如登時渾身熱血沸騰，勇氣百倍地面對那昔年名震一代的高手的百補禪師。
成玉真嫣然一笑，道：「別孩子氣了，他才不怕你嚇呢！」
趙素之一向不喜歡這個陰險而狡猾的岳沖，被他一聲趙妹妹，叫得心中十分不舒服，便藐一下嘴，道：「什麼解決辦法之一，難道你們還有別的法子？」
於是他話風一轉，道：「我的確不能拒絕為她效勞，不過我卻不願意為她父親出力，但事情要是擠到那一步，我也不能不為她賣命。」
只見金鳳兒一掌斜舉，峻聲道：「我這一掌切下去，你的頸骨立刻折斷而死，現在我要你乾脆地回答我一句話！」
場中觀戰群豪，都拚命鼓掌助威。至於看棚上的一眾高手名家，卻夷然觀戰，儼如無事，只因在他們這些大行家眼中，早已瞧出何崖遠非樊相如敵手。同時也看出樊相如沒有傷人之意。是以他們淨等著瞧下一場，特別是都想看看昔年名震一代的少林高手百補禪師的絕藝，畢竟如何？
衛成功大喝一聲「好」字，迎面一拳打過去，拳風呼呼，猛烈異常。
三人同上看棚，當金成兩位姑娘從樊相如座位前經過之時。
金鳳兒眨一眨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玉頰上露出兩個酒渦來，但她並沒有追問她說這句話的意思何在。
眾人都把注意力移過去，原來上台的人，乃是看棚上兩位藏僧之一，名為理陀。他穿的一身大紅袈裟，故此走動之時，宛如一朵紅雲。
岳沖嘴角一撇，正要回答，但一見她那麼認真，心中一動，雖然是更加嫉恨，但面上卻浮起一絲狡笑，道：「關我什麼事呢？我是指百補禪師不會放過他啊，你何必這麼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