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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高飛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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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三章 瞞天過海

第廿三章 瞞天過海

猛一回頭,老人已失去蹤跡,於是走出石室,按著記憶中來時走法,不久已出了墓外。
園外是一片田野,寂寂無人,午後的太陽晒在地上,春寒稍減。
關於他查不出自己傷勢如何,尚不十分奇怪,而這申伯賢老人詭秘之舉,卻大大值得尋味。
周工才自然知道女羅剎郁雅心中不好受,暗想總該給她一點機會,便扶杖出房,一面道:「你好好休息,反正我們日後還要見面。不過在你走之前,希望能夠讓我知道!」
何仲容憤然瞪她一眼,道:「憑你也能動我麼?哼,九個人一湧而上,算什麼英雄?」
九位一時之雄都為之大大失驚,敢情這個何仲容真有神鬼莫測之功,每一次出現,武功上總是大有精進,這一次出手,居然比之天孤叟瞿寒還要高出些,假如單打獨鬥,別說他們九人無一是對手,便找到武林中號稱前五位高人中任何一位,恐怕也要驚服這個少年的武功。因此也可以說何仲容目下的武功,已達到天下最強的地步。
眼見那稱雄一方的女魔頭,含情俯首地坐在椅上,何仲容自家也覺得難過起來,心想這位女羅剎對自己真是情深義重,可是自己偏生要辜負了她的情意。這次離開周家,有一半是為了要避開她,不過事到臨頭,見她如此楚楚可憐,便禁不住對她十分憐惜,原本要對她坦白說出自己和成玉真已有了盟誓的決心,這刻驀地煙消雲散,怎樣也不能說出口。
「正是這樣!」何仲容惘然道:「老丈你一定要設法讓她明白,我今生今世只能愛成玉真一個人,假如我能對成玉真負情的話,她也應該鄙視我!」
何仲容不甘就此束手引頸就戮,抱起成玉真,在房間中踱起圈子來。成玉真緊緊埋首在他胸前,淚水把他的衣襟染濕了一大片。
何仲容把她放下來,道:「玉真,為了我的性命,可得勞你辛苦一趟了。」
成玉真一味悲慟,倒沒聽清楚他的話。
想著,眼光移到第二口石棺,忽然一怔,敢情上面刻著「天機地秘之靈柩」等七個朱字,在這七個字下面,又有四個字是「普渡有緣」。
他們正在驚疑,何仲容已道:
何仲容望望門外,哪有人影,不由得問道:「喂,老丈,你可是問我?」
他立刻轉身回去,又想道:「那六緯神經所載的武功,天下第一,所以稱為『天機地秘』。人家四堡五寨的勾心鬥角,正是要想盡心思到這裏來取神經……而何仲容你這蠢才,卻差點兒看都不看,便自錯過!」
想清楚之後,便疾奔而去,眨眼間已到了那個擺著三個石棺的石室中。
卻看那柄長劍,敢情是用桃木刻成,顏色黝黑,刻工卻十分精美。
金大立沉聲道:「何仲容,要打就打,何必尚在口舌上稱能?」
老人點頭道:「我省得了,雖然這是件苦差,但老朽也曾受過郁姑娘的恩,故此也希望早點使她對你斷念,才不會太過痛苦。你這樣做法極對,免得日後大家痛苦不堪。不過太可惜了,她的容貌性情都很好啊!」
申伯賢嘿然道:「你能把九面天秘牌都取到?」
何仲容淡淡一笑,道:「真的麼?我們慢慢再談這個,你先把回堡的經過告訴我!」
何仲容見他說得十分認真,神情凜然,忽地浮起一陣慚愧,囁嚅一下,卻終於沒有說話,但立即回身到石棺邊,把棺蓋蓋好。
周工才老人匆匆扶杖進來,但因郁雅在一旁,不好詢問。何仲容卻道:「周老丈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去……」
周工才見他的裝束,便訝道:「你今晚就要走了?」
此言一出,四堡五寨的九個老人都驚得呆了,敢情弄了半天,這批少林高手,竟是何仲容的援兵,又聽他們提到松雪大師,這位少林寺第一位高手,早在七八十年前,便自享譽武林,卻和何仲容有極深淵源!
一直等到黃昏,成玉真仍然沒有消息,但有一件奇事。
見到天光,胸襟為之一爽,長長透一口氣,低頭看看石碑,心中想道:「我此生恐怕不會再來這裏了,請你埋藏住天下最大的秘密吧!」
他動也不動,堅決地認為自己必須想通了這個道理,才可以作任何行動。反正那申伯賢如果不出手干涉,則何妨多多考慮。
這位俊美的少年,屹立在石棺前,心中一半兒喜,一半兒驚。喜的是這本天下武林人都渴慕的第一奇書,已在自己面前。驚的是自己如一窺秘,吃申老人知道了,非把自己碎屍萬段不可……
她偎依在他懷中,悲不可抑,當時她在成家堡中,已經仔細考慮過,假如不答允第二個辦法,則何仲容在過了期限之後,一定會來成家堡,那時連話也無法說上一句,便須目擊他喪身在那威力重大,天下無雙的「金龍八方天馬陣」中,因此她選擇了這條路,她打算和何仲容好好享受完這半個月的溫馨日子,然後陪他到銅山去,她要在群雄之前,演出從容殉夫的一幕……
且說四堡五寨的九位老人,初時雖認不出領頭的和尚,但一見聚石大師,便都不禁為之凜然,登時猜出領頭的老和尚,定是宇內武林萬派歸宗的少林寺老方丈夢智大師,這位一派之尊今宵居然在此地出現,可知事情絕不尋常。
要在平日,這麼一面棺蓋,何仲容可說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掀開。但此時卻異常慎重和艱苦地用肩頭去抬起那石板。
何仲容又細細研究運用之法,看來看去,自己都沒有弄錯。
申伯賢仍不回答,何仲容已得默示,又厲聲道:「那六緯神經上第一篇載的潛真化無內視性命大法果真神妙無比,我差點為你所利用……」
他故意掀弄有聲,好教申伯賢聽見,但等了一會,申伯賢仍然動也不動。
女羅剎郁雅十分高興地迎接他,一直跟著他到了臥室,替他取了沐浴替換的衣服,又端了一杯熱茶給他。
將近二更時分,何仲容走到那座園子的草坪上,靜靜等候。
何仲容心想對方這一問,分明是先問出這秘密有否洩露,然後相機加以滅口,念頭一轉,便淡淡道:「這問題我也不答覆,你們一定要殺我滅口,我也無法!」
兩人脈脈對覷著,誰也沒有言語和動作,一個在樓上,一個在樓下,雖然有一段距離,然而他們的心,已緊緊摟抱在一起。
何仲容頗有所疑,但因見這些和尚們全都表示出彼此並不相識,是以又想到如是少林援兵開到,決不會這種態度。
「老朽如有可以效力的地方,自是義不容辭!」
當下忙忙再看那神經,但見上面明明寫著可治天下任何陰柔陽剛手法的傷勢,連中了任何奇毒,均可查出,不過關於「中毒」一項,雖不一定能夠自行治癒,卻必定和_圖_書可以將那奇毒迫聚起來,最好當然能用藥物解救。不然的話,也可以拼著殘毀肢體,把毒迫到手足上,任其潰爛放出體外等語。
只見四周出現了無數和尚,全部一律手持戒刀。
他異常用心地默默記住那些口訣,不須兩遍,已全部記熟。跟著便屹立在石棺前,依照神經所傳之法,默默檢查自己全身經脈,結果卻令他大吃一驚。
老人長笑一聲,倏然縱開一旁,回頭一瞥,那兩道目光就像閃電似的,何仲容踏出門外,雙手一攤,道:「我可沒有拿你的神經秘笈!」
何仲容腦海中掠過成玉真的影子,那張冷艷絕世的面龐,郁雅如何比得上?當下只笑了笑,不予置理。
成玉真一直芳蹤杳然,何仲容暗中極為焦灼,不但為了她不能及時趕回而焦心,同時更胡思亂想到她可能在路上出了什麼岔子……
何仲容戛然一笑,道:「你快說吧,只要有你在身旁,任何壞消息我都不在乎……」
何仲容微微一笑,忖道:「這位金龍堡堡主斷無找話閒扯之理!但何以又有此一問?」這麼一想,登時用心細想其故,幾乎在同時已想出了道理。敢情那金大立這一問,旨在探究何仲容的真正功力,到達了什麼程度?他們到達之時,曾經盡力隱蔽行藏,假如何仲容仍然發覺,則何仲容的功力,定比他們都要高出一籌。
申伯賢面色倏明倏暗,但終於退開兩步,道:「何仲容你這一身出奇的功力,已可以和天下任何高手抗衡,可你卻偏偏遇著老朽……」
成玉真長長嘆息一聲,道:「我們還未曾好好相聚一下呢!但事情已急,我們五天工夫,不知可趕得到銅山否?剩下的十天工夫,又不知是否能從少林把救兵搬請回來!現在立刻就得動身,爭取時間……」
帶頭的一個正是金龍堡堡主金大立,他獨自走到何仲容眼前,洪聲道:「看你神色力持鎮定,雖然我等出現,早在你意料之中,但你決不是早已察知我們到達而隱匿在黑暗中吧?」
於是又屏慮寧神,運起「內視性命」的奇功,一忽兒之後,已查遍全身,依然找不到任何可疑之處。
原來這報恩寺本就香火零落,甚是蕭索,加上今日是元宵佳節,更見冷清清的,但由下午開始,卻有不少和尚陸續來到,每一批三兩個不等,直到黃昏時,寺中到處都是和尚。
何仲容眼光瞥掃一匝,面上神色絲毫不變。這九人他早就見過,正是當今天下都畏懼三分的四堡五寨的主腦人物。
成玉真搖頭道:「我們四堡五寨家傳的金龍八方天馬陣,天下無人能破。你縱然武功高強,別說孤掌難鳴,就算能夠以一敵眾,卻也無法過得金龍八方天馬陣的一關!你還要明白一件事,我到了這裏,等如四堡五寨的人也到了此地,我們即使想逃走,也辦不到!」
她又嘆口氣,然後道:「我帶了一個壞消息,你聽了可別生氣!」
郁雅沉默了一會,抬頭道:「你不肯告訴我為什麼事,我也不便詢問,只盼你出門後一切小心,慎防對頭暗算!」
「啊!不……」何仲容露出一絲慚愧的神情:「我自己要到一個地方去,辦好一件事,等到三個月期滿,到廬州會著成玉真,便也許回到這裏來,助你完成心願……」
何仲容起來相送,嘴唇囁嚅一下,才道:「好吧!我好好睡一覺再走。」
成玉真睫毛上猶自掛著兩滴淚珠,但她連連搖頭,含糊不清地道:「沒有……人欺負我……我只是見到你,覺得太快樂了……」
何仲容又忖道:「若果這兩口石棺中俱是雲溪老人所用,難道他把自己劈為兩邊麼?不對,不對,我且到那一頭瞧瞧……」當下繞到那邊,目光到處,三口石棺均刻著字跡。
申伯賢微一思忖,突然轉身出石室,蹲在門口,以後背向著何仲容。
「父親面色十分難看,對我說既然我要嫁給你,他也不加干涉,但他又說因四堡五寨和你已結下不解之仇,是以要把我囚禁堡中,等你前來探視時,可以清算舊帳。我不敢違逆他的命令,只好苦苦哀求。住了兩個月之久,四堡五寨的人都齊集我家,父親便對我說,還有一條路可走,便是由我先來找你,約定在見面半個月後,即是正月二十,在銅山城外十五里的報恩寺見面。這半個月的時間,就是給你作充分的準備……」
成玉真在他胸襟上拭掉眼淚,見他仰天沉吟,便疑惑地問道:「仲容,你想什麼?」
「幾個月前,貴寺的太初禪師在鳳陽光明寺,慘遭他們毒手,全寺焚為平地。此事是因小可引起,因此等今晚事完之後,小可正要向老方丈請罪,任憑處罰!」
岳堡主怒叱道:「何仲容休得口出不遜,我們這個金龍八方天馬陣,必須九人一齊施為,你豈能以此為藉口?」
對於少林寺的援兵,起先他一點也不擔心,但數日之後,他忽然想到四堡五寨乃是當今天下黑道中最強的人物,分頭領袖各地黑道之雄,假如少林的方丈大師夢智老禪師不是親自出馬的話,四堡五寨的人,可能不賣帳。但那夢智老禪師平生幾乎未入過江湖,這一趟會不會為了一個無名小輩而破例下山?那枚玉環雖然是他師叔松雪大師的信物,但夢智大師身為方丈,自然有權不聽師叔的命令,更何況不是松雪大師親自發令?
趙大娘尖聲叫道:「何仲容,你以為不說出來,我們便沒有辦法麼?老身不妨告訴你,假如你不回答的話,我們等殺掉你之後,便一路追查你這兩三個月的行蹤,凡是和你見過和說過話的人,都一律殺死,這總可以了吧!」
何仲容看到這裏,眼睛一睜,想道:「這個道理真對,哈……哈……我居然看得懂呢!」
三個月的分離,在情人的感覺中,直等如千萬年,而那說不盡的相思,更加刻骨銘心,可是此時驀地一見,四目交投,無量的苦楚,都化作煙消雲散。
何仲容、四堡五寨等十人目光到處,只見一位老和尚,胸前掛著一串長長的念珠,雙手合十當胸,緩步走過來,在這位老和尚身後,另有三位灰衣老僧,也跟著走來。
她那美麗的面上,立刻掠過一層黯淡之色,輕輕嘆口氣,道:「仲容,為了你,我把養育我到這麼大,愛我至深的父親也拋下,任得他老人家孤孤零零地獨居堡中……」
成玉真深深瞥他一眼,沉重地道:「我能夠順利地來找你,當然事情不會簡單。
何仲容又楞了一下,忖道:「這具石棺是鬼谷子的,他竟然比天下第一位高手雲溪老人還要活得長久些!莫非他比雲溪老人還要厲害?啊,我知道了,這位鬼谷子一定是雲溪老人的師父,他比雲溪老人先死,故此雲溪老人為他制刻石和-圖-書棺,稱為先師。而雲溪老人死後,由申伯賢替他裝殮,故此也刻著先師二字……」
過了好久,申伯賢忽然嘆氣道:「真是蠢才!」
二更才到,樹林黑暗中有人洪聲大笑道:「何仲容,你倒是個守約君子,但老夫等亦已到了好一會……哈……」
再看下去,書上寫道:「茲於開卷練功之前,先授以內視性命,察尋百脈大法,如為強敵所乘,或以正道,或以詭謀,總不外於百脈中露其端倪。查明後復以潛真化元之法,自療其傷,多則三日,少則頃刻之間,便可霍然而愈。」
成永大聲道:「何仲容,你已知道我們四堡五寨天秘牌的秘密,老夫如今先問你一句,這件事你可曾告訴別人?」
何仲容靈機一觸,努力裝出十分嚴厲的聲音道:「既然這樣,你自動走進這個石室中,好好地待在裏面,我便可以答應不殺死你!」
他想了又想,忽地冷笑一聲,堅決地忖道:「我反正沒有幾天好活,還怕什麼死不死?有這種奇緣,能夠看上一眼,死也瞑目。」當下伸手去掀棺蓋,那棺蓋雖能移動,但甚為沉重,何仲容可真怕稍一用力,便全身癱瘓,那時縱然這「六緯神經」近在咫尺,卻連看上一眼也不能。
何仲容忽然大驚,縱身飄落樓下,連聲問道:「玉真……玉真……誰欺負你了?」說時,猿臂伸處,把成玉真整個兒攬在懷中。
只見木屋門前站著那鬢髮俱白的老人。他此刻面現一種奇怪的笑容,何仲容感到其中包含著鼓勵、期待和恐懼等等味道,不由得惘然想道:「他希望我能夠取得那九面天秘牌,然後把六緯神經取走,以免落在奸人之手,貽害天下,但又怕我做不到,反而洩了機密,惹得天下武林都到這裏來爭奪那本奇書。唉!他的心意,我是辜負定了,也許他到死的那一天,還在盼望我忽然出現,否則他便無法向他師父雲溪老人的英靈交待……」
金大立佇立不動,直到刀光及體,這才一劍封去。「鐺」的一聲大響,刀劍相交,兩者均是神兵利器,各無損傷,但金大立卻抵擋不住對方的如山潛力,一連退了三步,方始穩得住身形。
何仲容笑一下,道:「整天躲著也不是辦法,況且只要不是用陰謀詭計,我決不怕四堡五寨的人!我還未曾想好,也許是明天一早便走,但也許今晚便走,這樣比較機密些!」
申伯賢已瞥見棺中的神經依然放在原處,便沉聲道:「只要你不為非作歹,日後可以用九面天秘牌,來換取天下第一的絕藝。」
他將之分為兩截,第一截是由墓口到達那個擺著三個石棺的石室,第二截路程是由那石室到這裏來。因他早有存心,故此如何轉法,他都記得。
他相信自己不會弄錯,微微一忖,已確定剛才感覺到的聲息,決不會是幻覺,登時便忙忙尋思何以申伯賢到了門外,卻不進來干涉自己之故?
何仲容讀到這裏,高興得差點流下眼淚,忙忙再看那內視性命查尋百脈之法,看看自己能否做到。跟著又急忙看那「潛真化元」自療傷勢之法,看完之後,心中十分安慰,原來這等最上乘的自療大法,在具有深厚內功之人,根本不難辦到,即使是武功平常之輩,雖不能運功自療,但仍可運用內視性命查尋百脈的秘法,查出傷勢所在與及輕重。
成玉真道:「這約會是在晚上二更才開始,也就是元宵節人家賞燈最高興的時候!你白天仍可以在店裏休息準備!」
撫今追昔,大有「而今安在哉」之慨。當下伸手入棺,先摸摸那支桃心木劍,手指著處,已感到此劍原來已經朽壞。
何仲容恍然大悟,想道:「這就是了,此棺內藏雲溪老人的遺體,那一頭註明他老人家享壽一百五十多歲……啊,活得這麼長久,一定是他的六緯神功緣故……」
第四天的中午,已到了銅山。成玉真長長透口氣,道:「尚有十一日的時間,相信一定趕得回來,只怕少林寺的和尚們行動不夠快,那就糟了!」
何仲容一陣歉然,但跟著想到她這樣說法,不啻說他在她心目中,比她父親成永還要重要,於是又一陣狂喜。
再後面的三位老和尚,兩位手持戒刀,連鞘拿著。當中的一位相貌威猛,雙眸轉動間,精光四射,手中倒提著一柄月牙方便鏟,柄端小鋼環不住地響著。這位和尚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乃是少林寺在武林中最負盛譽的人物,現任少林寺達摩院首座大師,法號聚石,武功之高,世罕其匹。
疑懼與日俱增,他倒不是怕死,而是覺得自己假如不能從這一劫逃生,太過辜負了成玉真的情意,也辜負了自己一身武功!
老和尚誦聲佛號,聲音清越之極,直入雲霄,然後展顏微笑,道:「九位是散佈天下,威鎮一方的四堡五寨的老當家了?老衲夢智,今宵打擾各位,實在不安,但老衲有幾句話要和這位何檀越一談,是以不得不耽擱老當家們的寶貴時間!」
莫說何仲容如今身已負傷,縱然沒事,他也不是申老人的敵手,那麼申伯賢何以肯讓一個外人,任意窺閱師門的秘藝而不加以干擾?
女羅剎郁雅怔一下,道:「你有什麼要緊事?現在風聲緊得很,最好不要出去!」
高秀顫聲道:「我不做聲就是。」
金大立拔出金龍劍,緩緩一揮,餘下的八人立即各佔方位,把個何仲容團團圍住。
成玉真嫣然一笑,道:「我也是這樣……啊,仲容,怎的你神采奕奕,比以前更加煥發,尤其雙目中神瑩內映,假如我不知你的年紀,真以為你已練了一百年以上的功夫!」
「當我把那塊象牙牌送回堡去時,一踏入百里之內,我父親便派人出面阻止。
這個老人還以為何仲容得到他師兄允許傳藝,故此要離開,所以才秘密地不說出是什麼事和上什麼地方。
何仲容道:「在你未來之前,那爆竹聲聲,挑起我內心的惆悵,那時更加萬分想念你……」
何仲容忍不住把目光移到神經上,只見第二篇的題目是「迷魂大陣出入法」等字樣。
想起這些人,雖然僅僅是一掠即逝,但心中卻引起兩三種不同的感覺。成玉真使他奮起求生之念,令他覺得非常想和她在一起!每一次想起她,都好像浮起甜蜜滿足的情緒。對於金鳳兒,他有點歉疚,不過他曾為她捨命贖回她的自由,總算可以抵償。對於女羅剎郁雅,他感到她的情意,但十分抱歉,他已不能接受。
只見何仲容在囊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玉環,慎重其事地交給她,道:「憑這件信物,少林寺的高僧大師們,都得離寺來助我,你好好收起來,我們一同出發,到了銅山,我趁還有十日工夫,好好準備一下,你則疾赴嵩山少林!」
好久,他https://m•hetubook•com.com們才相視一笑,站起身來,何仲容溫柔地抱起她,雙足一頓,便飛上樓去。
他在心中默默說道:「兩位曾經是天下第一的老前輩,務請原諒在下冒瀆,更希望英靈猶在,暗中助在下一臂之力……」一面蹲低身軀,用肩頭去扛那棺蓋。
何仲容道:「現在我有一個機會,可以爭取多一年的時間,只不知十五天的時間夠不夠……我的辦法是你馬上帶一件信物,急赴嵩山少林寺,將全寺精銳好手全部調到銅山,連少林寺當今方丈夢智老禪師,也得立刻剋期趕到銅山報恩寺去,助我對抗四堡五寨的人!」
何仲容大喜,忙看下去,忽然大大失望起來,原來那內邊的文字深奧無比,他完全看不懂,看來看去,驀然在後面發現一個段目是「簡便出陣法」,他不敢抱著任何希望看下去,這一回居然看得懂了。那一段文字十分簡單明瞭地教人如何走出「桃樹迷魂陣」,還說菜圃中那些縱橫排列的菜畦,乃是迷魂陣法的變式,只須按照前法,同樣可以出陣。
當下何仲容把她送到城外官道,成玉真和他拉拉手,含淚道:「你千萬小心,我去了……」
驀地四周升起一片梵唄之聲,草坪中十個手持兵器的人,全都為之一愕,齊齊停止動作,回頭觀看。
話聲甫落,那白髮蒼然的申伯賢果然出現在門外,他冷冷道:「何仲容你好大膽,居然敢窺探老朽師門之秘!」
何仲容不能久待,便轉身走出石室,一隻腳剛剛踏出去,忽然剎住去勢,跟著舉手在自己頭上狠狠地鑿個栗子,心中罵道:「蠢才呀蠢才,你這是給油糊了心,簡直笨到了家,這天機地秘之靈柩,分明就是藏著六緯神經……」
元宵佳節已到,他一早就跑到城外的報恩寺去,發現寺側有座寬大的園子,其中有個草坪,少說也有兩畝之大,他看看這草坪正是決鬥最佳之處,便先回到寺內禪房休息。
何仲容暗自一笑,先站在原地,摒去雜念,細想早先由老人挾持到這兒來的路徑。
他終於把棺蓋掀開在一邊,然後誠惶誠恐地站起來,向棺中一瞧。只見這石棺內十分乾淨,內中擺著一支劍和一卷黃絹裝訂的薄本子,此外別無一物。
何仲容倒抽一口冷氣,微覺灰心地忖道:「光是這個題目,我已茫然不知作何解法,這本秘笈縱然到手,又有何用?」
高秀怔了一下,道:「為什麼你不再來?啊,難道義父要你再來?」
何仲容道:「我會小心的!」
他先看第一口,即是剛才在那一頭的第三口,只見上面刻著「先師雲溪老人靈柩」等字樣。
何仲容感嘆一聲,仰天望著天空,心中默默祈禱道:「老天爺呀,但求您可憐可憐我們,再別教我們分離……」
老方丈面色一沉,道:「何檀越毋須自責過深,此事自有下毒手之人可以承擔!」
「你沒有用獨門手法,禁制住我吧?」何仲容忽然厲聲問道。
何仲容一陣默然,心想這次生離,也就和死別差不了多少,心頭大震,竟說不出話,驀一驚醒時,成玉真已去得遠遠,只看到那嬝娜的身影。
何仲容用心記住出陣之法後,抬目看那申伯賢老人,只見他仍然背向著石室,蹲著不動。
金大立屹立不動,其餘八人卻立刻走動,繞著何仲容走圈子。
何仲容這一刀試出自己的功力,不由得豪情飛揚,仰天長嘯一聲,便要再發出來。
說到這裏,她已泣不成聲,何仲容反而覺得奇怪起來,問道:「玉真,這消息雖然十分壞,但你不必哭得這麼傷心啊!我們商量一下,也許有法子想!」
何仲容面色一正,道:「金堡主說得是,何某這就出手了!」
樹後魚貫走出九個老人,其中一個是個老嫗。
無意中一眼瞥過那掀開了蓋子的石棺,想起那本六緯神經,便順腳走過去,剛剛伸手去掀書,忽然警覺,便在眼角留神窺看申伯賢的動靜。
想了好久,心頭又湧起成玉真那冷艷絕世的面龐,不由得輕輕噓口氣,忖道:「假如她在這裏就好了,她可以幫我出點主意……啊,哪怕是金鳳兒姑娘或者是女羅剎郁雅在此,都可以商量一下……」
「是的,我特地來請你幫個忙。」
何仲容道:「我有我的辦法。」
越在這種情形之下,時間過得越快。
夢智老和尚朗聲道:「敝師叔松雪大師的玉環信物,可是何檀越差人送來?」
何仲容瞧瞧外面,並無別人,那末不問而知,這句蠢才乃是向自己而發?越想越糊塗,暗忖自己果然是個蠢才,也許是被老人愚弄了也不覺悟,心中大大煩惱起來,便在石室中踱起圈子。
郁雅慢慢起身,道:「你早點休息,最好明早才走,我可以送你一程!」
何仲容虎軀一震,輕輕啊了一聲,道:「再過一年,我便有把握,可是這一年期限,談何容易,尤其是高棄夫婦已陷虎穴,哪能熬得過一年?但又迫得我不能不孤注一擲……」
成玉真聳聳肩,道:「有還是有的,但根本不可能。目下天下武林中,只有武當、少林、峨嵋三大派人多勢眾,四堡五寨與這三派中任何一派,都得保持客氣,互不相犯,以免兩敗俱傷……如以個人而言,據我父親他們講究,那流沙谷死亡嶺中的天孤叟瞿寒,身手已與當今武林前五位高人不相上下,但一入金龍八方天馬陣中,簡直暈頭轉向,不堪一擊。故而由此推論,那前五位高人出手也無濟於事,除非有兩位或三位聯合起來出面干涉,則又不同說法……」
於是繼續看書中文字,只見劈頭第一句便說:「夫功無造化,藝適神明者,百邪莫侵,水火不傷。然天心不喜十全,是故必有缺陷。」
何仲容道:「不,我白天就去,或許你明日已趕回來,我們也可以見見面。」
何仲容道:「你不必把話題扯開,你把我囚在那石室中,故意不閂住石門,目的就是要我逃出來,偷取到這本六緯神經,然後你等我出去,才奪回來。這樣你便可以不違背師門誓言而看到這本神經的內容。我告訴你,除非我不能生出此墓,否則必有一天,我會名正言順地重來此處,把神經取走!」
成玉真喜道:「你祈禱得真好,足見你的真心,現在我們一齊跪下來,向老天爺懇求,你說好麼?」
何仲容兩眼直眨,不住焦思,成玉真又道:「你的好友高棄本已和我的侍婢秋雲成了親,不久以前竟然到成家堡查探你的生死消息,吃我父親把他們軟禁起來,其餘的人聽說是山右老農孔廷式的嫡傳弟子,便都不肯放過他。幸而我父親力排眾議,才決定等到和你會過面之後,方始輪到處置他們。」
何仲容搖頭道:「要請那等高人出手,根本不可能,別說沒有交https://m•hetubook•com.com情,就算是這種交情,此時也來不及逐位通知!這麼說來,我豈不是死定?」
何仲容陡然舌綻春雷,喝聲「看刀」,一道藍森森的光華暴然疾封金大立。
何仲容自知用盡言語相激,仍然不能使他們改變初衷,再說也是無用,目下再延晏下去,救兵之事,終是渺茫。反正情勢如此,總該表現得英雄一些,當下朗笑一聲,打肩上掣下藍電刀,戟指道:「你們快佈陣勢,何某要見識見識名滿天下的金龍八方天馬陣,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他記得那申伯賢老人曾在他背上穴道按了一下,當時全身微麻,據申伯賢自己說,已用獨門手法,禁制住他的元精,只要略一用力,便會猝然癱軟,但此刻卻查不出一點異狀,寧不奇怪?
話說得雖是豪壯,但成玉真卻宛如被千百口利刃刺在心上,痛不可當,登時悲慟哀啼!
何仲容雖然覺得這種侍候十分舒服,但心中卻有點不安。
周工才和郁雅一齊注意地看著他,何仲容道:「我有點要緊事,必須離開一趟,大約三四個月後,才能回來……」
他身後一位侍者,扛著一根粗大的禪杖,顏色黑黝黝而發亮,一望而知乃是精鋼打造,份量之重,令人見而咋舌。那侍者頗為魁偉,但扛著這根禪杖,顯得相當吃力。
何仲容又是一聲朗笑,道:「你們不是有咒語的麼?今宵為何不念?」
何仲容想道:「以雲溪老人的聲望和身手還須要用兵器麼?這柄長劍雖然是桃木所製,但在那等一代高人的手中,實不啻斬金切玉的神兵……啊,現在這柄劍寂寞地躺在棺中,和它的主人並排默默地靜息不動,但想當年,叱吒群雄,縱橫天下,有誰見了此劍而不駭然色變……」
一路上倒沒有什麼事故發生,晚上他們僅僅休息兩三個時辰,天尚未亮,便自趕路,大家都是心事重重,一直沒有露出過歡笑之色。
何仲容大喜道:「不錯,小可雖不敢驚動大師,但勢迫於此,萬望大師海涵慈悲!」
卻聽老人低低罵聲蠢才,可沒有回答他的話,不覺甚是氣惱。不過他認為這一點可不能令人誤會,不管人家是否問他,逕自回答道:「我何仲容雖然不是出自名門,也沒有師父教誨,但俠義之心,卻是與生俱來……」
他一面緩緩運力,一面忖道:「六緯神經的上冊在我囊中,但只載著天下各家派的武功,聽聞武林五派每逢收徒,必先教他療傷之法,正是未學打人,先防被打的意思……」
難道是申伯賢的獨門手法,因是一脈同源,故此雖然施展神經所載的「潛真化元內視性命大法」也不管用麼?
抑是他天資魯鈍,讀書不多,尚不曾真個參透此法個中三昧,是以查不出來?
他不慌不忙地停住身形,細看那三口石棺,只見第一口刻著「先師鬼谷子靈柩」等七個細字。
他想了好一會,都解答不出此謎,當下又移目去瞧第三口石棺。只見上面刻著「享壽二百二十餘」等字樣。
成玉真詫道:「仲容,你說的話我一點也不懂,難道一年以後,你便破得金龍八方天馬陣?」
金大立厲聲道:「你不必張狂,我們可是瞧得起你,單打獨鬥,吃你逃走,便是我們四堡五寨的心腹大患!你如今可曾明白了?」
何仲容立刻道:「小可請大師等前來,只請大師幫忙一事……」
何仲容冷笑一聲,道:「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為何你不肯承認單打獨鬥,不是何某人的對手!」末後兩句,說得聲色俱厲,岳真面上一熱,竟然說不出話。
何仲容擁著她深深吻一下,然後把藍電刀背好,便和她一同躍下小樓,逕向西北方奔去。
他按著六緯神經中的方法,容容易易便出了桃林,不久,便出了這個菜園。
成玉真愕然睜大眼睛,這時她感到何仲容那種十分神秘堅強的潛力,像以往一般,他每一次出現,總有好些不同的地方令人震愕,同時他屢次遇難,都逢兇化吉,一直是有驚無險,現在又不知有什麼辦法想出來,說得這麼肯定有力。
寺後寬大的園中,一座小樓,孤立在竹叢樹影間,樓上一個少年,正倚欄遙望。
這些思潮感觸一掠而過之後,驀地心靈上閃現過一道光芒,他竟在無意之中,悟出申伯賢老人的用意。再想了一下,整理好思路之後,倏然回頭大笑道:「申老丈,何不現身一談?」
他們一同在陳設簡陋的房間內憩息,並肩坐在竹榻上。
那面棺蓋已吃他掀起半尺,他繼續想道:「我敢打賭那本六緯神經下冊上,必有獨門療傷之法,但願上天可憐,那部神經中的文字不要太深,使我看不懂。如果像上冊一樣,多是圖形和十分顯淺的註解,那就謝天謝地了……」
何仲容搖頭道:「不。是關於他的事。」
這聚石大師十年前方始現跡於江湖,因他不但相貌威猛,心腸更是硬如鐵石,逢著武林敗類或是江湖上為非作歹之徒,必定重重懲治,是以這聚石大師不過下山雲遊一年,便已威名遍天下。正因他一向勤練武功,從未下山,直到十年前方始如神龍一現,是以威名響遍天下,卻未曾列入前五位高人之內。
高秀回頭四顧,忽然十分順從地答應道:「就是這樣,你放了我吧……」
當他運功內視之時,因極為寧神專注,是以耳目比平時機靈百倍,無意中發覺門外似乎有人,但到他移轉注意力查聽時,卻又毫無聲息。
郁雅等老人出房去了,才問道:「你可是要錢用,要找周老丈麼?」
「你可是要找我師兄去?他肯傳你武功?」
何仲容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說,我一定沒有生路的了,讓我想想看……」
高秀縮到角落裏,哼也不哼。
他走到門邊,停住腳步,正不知如何開口,老人痰嗽一聲,頭也不轉,卻道:「你能不能以俠義為懷,一生不仗著武功去為非作歹?」
何仲容道:「老丈你的心意我業已窺破,我們何妨坦白相對?」
何仲容被他此舉弄得糊塗起來,心想這老人莫非在背上練有什麼功夫,所以到我衝出去時向他背上襲擊?抑或他料我不敢衝出去,故此這樣和我對耗,等到我餓死在石室中?
那位女郎一直走到樓下,然後停步仰頭望上來,冷艷絕世的臉龐上,雖然略現風塵憔悴之色,但兩道細而長的秀眉末梢,卻挑著喜意。那兩道明亮澄澈的目光,宛如兩支利劍,直插入何仲容的心房。
何仲容連聲讚好,於是兩個人一齊跪在地上,同樣地仰頭向天,默默祈禱。
何仲容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盡力而為,我也盡力準備,只盼望能以一身之力,便可以應付此次危機。我在城內隨便找家客店,正月十五那一天,我便到城外的報恩寺赴約。你回來時,便可和*圖*書以直接到報恩寺去!」
原來何仲容依照書中之法,寧神定慮,從呼吸中先查看梗概,然後再進一步,依法內視,但他空自誠惶誠恐地施展了一遍,身體內卻毫無異狀。
這麼一想,果然合情合理,現在只剩下當中的那具石棺,猜不出是什麼來歷。
何仲容停住任何動作,先看看神經中所錄的奇功,自己是否看得懂。
他在老人眼中,似乎看到一絲頹色,那是失敗者常有的眼色,於是繼續道:「假如老丈你一直懷著善意,則此刻雖利用我,我仍可詐作不知,雙手把六緯神經送到你面前,可是現在……」
何仲容肚中文墨有限,疑惑地尋思道:「這天機地秘不知是什麼人?記得在許多道觀佛寺都看見過『普渡有緣』這句話,意思就是佛門和玄門,都要廣泛地引渡有緣的人!但這天機地秘既然已死,還普渡那一門的有緣?」
女羅剎郁雅露出笑容,嬝嬝走了。
眼光掃到第二口和第三口,第二口石棺沒有刻字,第三口卻刻著「享壽一百五十有三」等細字。
冬天匆匆過去,廬州城中,新年晨象方興未艾,爆竹之聲處處可聞,但城西近郊處的一座佛寺,卻安靜得一如平日。
何仲容本想關住石門,但又怕自己一用力,便惹得內傷發作,於是故作大方,道:「你有信用,我也不必關起你,一個時辰以後,你方可出來,否則碰上我,我可不能對你客氣留情。」
日子一天一天地溜過,何仲容整日耽在客店中,努力練功。
他嘆口氣,腦中突然想到成玉真,突然勇氣百倍,心想自己雖看不懂,但她文武全才,必定能夠參透這本神經秘笈。
只見首一行的題目寫著的是「潛真化元內視性命大法」。
老人搖搖頭,道:「那真太可惜了,你可是要老朽替你轉告她麼?」
「我寫了一函,告訴他老人家說,我帶回一塊象牙牌,卻不知是否『天秘牌』,並且告訴他說,你也不知此牌是什麼來歷。此函一送達我父親之手,他便讓我回去,我把那塊象牙牌獻上之後,他立刻收起來,也不說是與不是,當下便要我在他和你之間選擇其一。我痛苦地想了許久,終於說要回到你身邊。
成玉真泫然涕下,一片玉殘花愁之色,極是動人。何仲容忽然豪氣奔放地大笑道:「何仲容一生運多蹇命多舛,想不到居然掙到今天地位,不但名震宇內的四堡五寨要聯手來對付我,最難忘的還是你的情意,何仲容既然已得到不少,就死又有何憾……」
那本薄薄的秘笈看起來十分眼熟,何仲容心頭大震,忖道:「這本天下武林高手都夢想得到的秘笈,居然在我眼前……」
老人倏然跨入石室中,何仲容先發制人,運足功力,一掌劈去。石室內狂飆忽發,勁風激烈。申伯賢舉掌相迎,「啪」的一聲,何仲容被震退了兩步,挨在石棺上。
這時天已入暮,回到周工才老人家裏時,更加黑了。
正因他猜不透人家心意,反而不敢妄動,呆呆地端立在石室中,兩眼盯住那佝僂的背影,直在發怔。
何仲容輕輕嘆口氣,不再說話,逕自走了。
「唉!說出來我也很難過,郁姑娘對我很好,我也不是個木頭人,自然知道她的心意,可是我和成家堡堡主的小姐成玉真,已經有了山盟海誓,三個月後在廬州見面,那時我們便正式成親,對於郁姑娘,我已沒有福氣可以消受她的情意。」
何仲容本來聰慧過人,此時已想到假如門外真有人的話,這種功力,世上只有一個申伯賢老人可以辦得到。
何仲容立刻收拾一下,把藍電刀背好,挽住一個包袱,悄悄走到周工才臥房去。
當前這位老和尚耳輪垂肩,慈眉善目,但自然流露出一種震懾人心的莊嚴氣象。
何仲容嘆口氣,道:「一年以後也許可能,但現在決辦不到!玉真,以四堡五寨的威名,天下有什麼人還能和他們相比?」
忽見一條人影,沿著田野間的塍陌疾走而來,卻是一位女郎。樓上的少年喜動顏色,振聲大叫道:「玉真,我在這裏!」
周工才老人露出喜色,道:「你如有事,老朽不好留你,但你事完之後,卻記得回來才好!」
金大立暗中透一口氣,立刻抱拳還禮,道:「老方丈等閒不離寶寺,今宵履踏紅塵,老朽等幸睹金面,實在有緣,老方丈自管請便,老朽等不妨等候!」他可以為夢智大師竟是對付何仲容來的,是以鬆一口大氣。這想法也未始沒理,那何仲容到處都生事惹非,凡是與他有關連的,都不是平常之事。
遠處隱隱傳來爆竹聲,新年的歡樂,到處瀰漫著。
何仲容想了又想,突然長嘆一聲,道:「我真是世上最蠢之人,放著現成的救兵不去搬請,空自提心吊膽了很久!」
何仲容想出這個道理,便冷冷一笑,道:「這些閒話何必多提,各位約我今宵在此見面,有什麼見教,何妨立即明示?」
夢智老方丈莊容道:「看這形勢,果然非老衲等親自到此不可!何檀越有話儘管吩咐……」
何仲容道:「我不是在想,而是祈禱上天可憐我們,別再要我們分離。」
申伯賢老人真不信這少年看得透他的用心,只冷冷一笑,道:「老朽可以聽聽你的幻想!」
女羅剎郁雅心中甚是難受,自己雖是一片痴心,但對方可沒有一點表示,這正是「我本將心向明月,誰知明月向溝渠」。
周工才發現他慚愧的神色,但猜不出是什麼緣故,當下珍重道別,再三堅約他和成玉真會面之後,要到揚州來一趟。
他吃了一驚,急急移開手指,以免把那劍弄碎,手掌一移,棺內勁風微拂,竟把那本「六緯神經」的第一頁吹開。
何仲容放開手,站起身來,高秀已挨著他身軀,走入石室中。
何仲容站在明亮的月光下,宛如玉樹臨風,英姿煥發。聞言之後,臉上毫無變化,只微微一笑,道:「請各位現身相見!」
成玉真聽了,真不知信他的話好呢還是不信!想那少林寺為武林百家之總源,何等威名。當今方丈夢智大師更是一代高僧,從不離寺,更不以武功與人爭雄,故此武林前五位高人中,不把這位高僧列入,可是聽何仲容的口氣,好像還不是求請救兵,簡直是把少林寺全部高手敕令召來救駕。她又想到何仲容在這時總不會還有開玩笑的心情,是以不信之中,又不能不相信!
何仲容想道:「這位鬼谷子是誰?莫非就是雲溪老人的別號?」
何仲容道:「我真有點事要跟你商量,但等我走時再說吧!」
想著,已走出小巷,忽見轉角處站著高秀,他大踏步走過去,誠懇異常地道:「請你轉告你義父,說我何仲容決不會為非作歹,可是此生多半不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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