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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粉干戈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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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兩雄相爭

第一章 兩雄相爭

王元度和柳兒一齊排解,柳兒道:「柳相公雖是外表上不甚端方,但其實正派得很。」
那公人愁眉苦臉的嘆一聲,道:「若是上頭知曉此事,咱們這些人都別想在公門中混飯吃了,唉!他們從昨天傍晚一直打到現在還不停手,反倒是旁觀之人,累得換班兒來看熱鬧。」
柳兒用哀求的眼光瞧著他,聲音微弱地道:「相公的手,放輕一點兒行不行?」
她為了不洩漏藍沛姓名,所以略去名字,藍沛頷首道:「我輸啦!」
柳昭又點點頭,卻見她神情毫無異樣,當下大為放心,只聽那柳兒沉吟道:「既是如此,這位相公極可尊敬,該當請他上船來敬他一杯。」
王元度截住她的話頭,道:「姑娘有何見教?」
藍沛點點頭,驀然間一坐馬,那隻輕舟隨著他身軀下沉之勢,咔嚓一聲,齊腰斷為兩截,當他坐馬使勁之時,王元度出手如電,一把抓住了柳兒,把她擒到手中,然而船分兩截之後,便自行翻倒,王元度和柳兒站在另一截,那半截船身因失去平衡,雖是木頭所造,卻也向水中疾沉下去,船艙地方不大,是以王元度毫無騰挪餘地,霎時間,已整個人泡在水中。
王元度道:「好聰明的姑娘,但你這刻才發覺已經太遲了一點啦!」說時,舉起右手,五指微張,宛如鷹爪,向數尺外的女孩子抓去,出手不覺其快,然而柳兒卻來不及閃避,驀地半邊身子一麻,已動彈不得,也無法提聚真力,接著胸腹之間湧起翳悶難過之感,使她忍不住發出呻|吟之聲,秀眉緊皺,顯得甚是可憐。
王元度心中嘆口氣,已沒有抵抗之力,那人手腳很快,而且好像瞧得清清楚楚,一會兒工夫,就把他雙手倒翦縛緊,又捆住雙腳,使之向後面屈曲,最後四肢都倒扎做一處。
柳兒格格嬌笑數聲,道:「賤妾再說幾句閒話,便可轉入正題,只不知王相公允許不允許?」
矮胖少年怒叫道:「王兄跟這種色鬼說什麼,若不是他專門調戲婦女,我也不會誤傷了你。」
魯又猛喝道:「我早就曉得你這色鬼會鬼鬼祟祟地溜回來,所以躲在這兒等候,果然不出所料。」
柳兒道:「賤妾若不是看準了相公乃是真正的英雄俠士,自然不敢使用這種手段。」
魯又猛跟他走了,河岸邊又恢復了平靜,柳兒回到艙中,靜坐凝思,若有所待。
三人聯袂離開,轉眼間,已沒入黑暗之中,柳兒還呆呆地向岸上凝望。後艄的船家聳身一躍,落在她身邊,那麼龐大的身軀落下時,船身晃也不晃。這船家長得身軀雄偉,氣度勇猛,這是掀掉頭上斗笠後才瞧出來的,他濃眉一皺,道:「柳兒,你還張望什麼?」
王元度可不是看輕藍沛,他從這藍沛能夠在毫無動靜之下操舟出江這一點,早就明白此人在水上具有獨特功夫,但王元度自有他的打算。
燈光照射在來人身上,但見此人面貌英俊,背插長劍,劍眉斜豎,俊目含怒帶威,正是那王元度去而復轉,他氣勢洶洶地闖入艙內,忿怒地瞪著柳兒。
柳昭細瞧她的手,只覺纖美白皙,心中大喜,便也舉手上去,柳兒不知如何便抓住他手腕,輕輕一提,便把他提離水面,柳昭還未發覺有異,叫道:「我的左手使不出氣力,姑娘行個好拉我上船吧!」
柳兒口角生春,極會說話,飲食之時,一一問過他們三人的師承來歷,可是這三個年輕人都是支吾以對,連魯莽不過的魯又猛也沒肯透露,至於他們前赴何處,有什麼事,更加不肯露出半點口風。
魯又猛不語,躍上船去,展開摺扇,就著燈光一瞧,果然不訛,當下心中服氣,躍上了岸,道:「多有得罪柳兄,兄弟這廂賠罪。」
柳兒微笑道:「王相公且莫動怒,須知這位大哥水性之高,天下罕有對手,而且他當真有本事要你落水就落水,這話王相公不能不信。」
柳兒道:「相公若是不信,不妨再查看體內情形,瞧瞧毒性是不是迅速減弱?或者因相公功力深厚,毒性早消失了也未可知。」
柳兒道:「好,那就抖露一手給王相公瞧瞧。」
柳兒尋思了一會,向藍沛道:「這王相公若不落水遭擒,你我都要被他瞧小啦,大哥你說可是?」
王元度也伸手與他相握,一面道:「微末之技,豈足掛齒。」答話之時,感到對方五指一緊,力道強勁之極,不敢怠慢,也運起大力鷹爪功夫對抗。
她道:「不錯,相公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這一宗行事不合情理,其中定必有詐。」
王元度說道:「柳兄的話有理,有話明早再說。」
柳兒微笑道:「相公不須著惱,你雖是見到女孩子便愛獻殷勤,但實在光明磊落,毫無歹心,我會跟他講個明白,不過,你日後還是改一改這脾氣的好。」
美貌少女聽他說得客氣恭敬,不禁嫣然一笑,道:「巧得很,我就叫柳兒。」
「嘭」一聲艙門被人踢開,強勁的江風捲入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把柳兒的長髮完全吹亂了。
矮胖少年彎腰拉起佩劍少年,說道:「我真想不到你比我搶先一步,我……我……」底下歉疚之言還未說完,佩劍少年已從他面上神情瞧得明白,接口道:「兄台不要放在心上,這叫做仗義豈敢後人。」
矮胖少年喝怒道:「混帳,豈有此理。」揮槳掃去,風聲勁厲之極,高頎少年不敢硬封,向後一退,但聽撲通一聲,掉入江中。
柳兒恢復了可愛的笑容,道:「相公說得極是,賤妾這條小命已被相公捏在掌心,可是相公難道不考慮一下,倘使賤妾遭遇不測,你自家將有何等後果?」
柳兒收斂了笑容,正正經經地道:「正是教相公容易找到此船之意,現在請相公注意一下,此船眼下停泊在什麼地方。」
柳昭嘻嘻笑道:「這姓名妙極,正是又魯莽又兇猛。」
柳昭恍然道:「還是姑娘聰明,這柄摺扇一邊是花卉,另一邊是『惜花美人圖』,魯兄不妨瞧瞧對是不對?」
柳昭說出遺扇之事,柳兒早就聽在耳中,並且感到十分為難,只因這柄摺扇她極想帶回去給小姐瞧看,料必關係重大,然而眼下若不取出摺扇,這兩人便須拼命決鬥。
王元度右手一屈,她整個人便向前衝來,恰好落在他手中,讓他抓住手臂,王元度沉聲道:「姑娘在酒菜之中放了什麼毒藥?」
王元度道:「沒有什麼好謝的,請你據實告訴在下,何故要向在下施毒?」
他們在水中泡了老大一會工夫,竟無別的動靜,而這半截木頭船亦不浮上水面。
他使出八成功力之時,對方面上才現出驚訝之色。王元度也甚感驚佩,心想我這一門硬功內含獨門氣功,與尋常的大力鷹爪不盡相同,威力相去甚遠,根據有限的幾次經驗,只使出六成功夫,就沒有人受得了,誰知此人手力如此雄渾強勁,瞧來縱是用足全力,恐怕還贏他不了,轉念之際,已使十成勁力。
柳兒道:「相公不能先坐下來慢慢再談?」
柳昭精神大振,泅了過去,柳兒果真把他拉上船,借了一套船上水手的衣服給他換,又弄好食物,有酒有肴,一面又與他烘衣服等,柳昭樂得飄飄然的,幾乎連姓什麼也給忘了。
魯又猛伸手攔住他,道:「且慢,我雖然不是聰明人,但這柳兒姑娘不想咱們拼命之心,我可是瞧得明白,說不定這柄摺扇是她的。」
她見了這個畫中美人,不禁大吃一驚,再看扇角署名,卻是「遼東大痴」四字,印章因是篆書,所以辨認不出。
江邊的碼頭上圍繞著數百人,最外層的都站在板凳上,伸長脖子向人圈中瞧著。人群最內層有十多名公人,手執刀杖,把人群逼開,騰出一塊空地,當中兩個人正在拼命廝殺,一個是長挑身量,眉目清俊的少年,使的是精芒映日的緬刀,另一個矮胖胖,濃眉大眼,也是十八九歲的少年,使的是一柄亮銀畫槳,揮動之際,風聲勁急響亮,顯然這根亮銀畫槳沉重之極。
王元度果然放鬆許多,他並不是因對方神態可憐而放鬆,而是他自己有一種想法,他認為一個行俠之士,縱是被人暗算,但報復之時,仍須適如其分,譬喻對付這個女子,在未決定如何處以應得之罪以前,不該使她痛苦,這才是光明磊落的英雄行徑。不過柳兒可不曉得他有這種想法,微微一笑,感激地道:「謝謝你啦!」
佩劍少年歉然一笑,拱手道:「正是,此事只怪兄弟魯莽,多有得罪了柳兄。」
當他們對答之時,船已沿江向下流駛行。這刻已遠離碼頭。忽聽岸邊傳來響亮的笑聲,柳兒向岸上望去,只見那個矮胖少年拍手大笑,原來他也沿著江岸追了下來。
他道:「在下一向思慮不周,時時憑意氣行事,所以不免上當吃虧……」他迫近兩步,又道:「若然姑娘不堅持的話,在下倒想跟你談談講和的條件。」
柳昭落水之時,隨身攜帶的一柄絹面摺扇也弄濕了,因此放在一邊曬乾,直到大家吃喝得差不多了,王元度首先起身辭謝,魯、柳二人便也一同起身告辭,柳兒命船家泊到岸邊,岸上雖是風高月黑,可是在這些武林豪俠眼中,那是跟白天沒有什麼分別。
高頎少年竟不回答,雙眼直望住江邊一艘船上,只見那船,篷窗推開,有個年約十六七歲的美貌少女,憑窗觀看他們廝殺。
柳兒頭也不抬,緩緩道:「我在想那王元度相公。」
矮胖少年氣得滿面通紅,雙腳亂跺,但他素來不惹女子,是以空自暴跳氣惱,卻不開口喝罵。
矮胖少年濃眉一揪,大怒罵道:「混帳王八蛋,我這一招眼看砸死這廝,你又多事出頭,老子先砸死你。」對面的高頎少年應聲道:「對,這小子可惡透頂,若不是他屢次多事,你早就身首異處了,咱們先弄死他再打。」
王元度深知在水中使不出勁www.hetubook•com.com力,便向下沉潛,突然間被人抓住了脈門,登時半邊身體失去力量。
魯又猛道:「我不管,反正我不相信。」
她緩緩道:「我入艙找一找。」轉身入艙,過了一會才出來,道:「有啦,在這兒。」
艙中一陣大亂,人仰馬翻,那佩劍少年身子壓住柳昭、柳兒二人,矮胖少年目瞪口呆,竟忘了上去把他們拉起。
佩劍少年淡淡一笑,道:「她並無被襲之事,是故意裝出這等情狀。」
柳昭仍然嬉皮笑臉的道:「忙什麼,咱們先吃喝休息,明早動手不遲。」
柳昭道:「若然如此,在下情願一年病倒三百六十五日。」
魯又猛橫槳喝道:「色鬼,敢不敢上岸跟老子決一死戰?」
藍沛在後面應道:「這話倒是不假,我以前聽親友們說,我還未斷奶就會飛舟戲水,自然這是他們開玩笑的,然而可見得我很小的時候對水就很有緣份。」
柳昭涎臉直笑,口中叨念道:「這般可愛姑娘罕曾見,我眼花繚亂口難言,靈魂兒飛上半天……」
藍沛沒有望他,徑向柳兒道:「怎麼樣?要把他弄到水裏麼?」
魯又猛道:「好,咱們問一問那位柳兒姑娘,若然沒有此事,那就證明你心懷鬼胎,咱們這就找個沒人的地方拼出生死,逃跑的是王八蛋龜孫子。」
高頎少年道:「我說不打啦,算你贏就是。」
王元度面色沉寒如故,沒有做聲,柳兒曉得他答應了,便道:「賤妾不但沒有趕緊催船離開,還在外面點上一盞燈,王相公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高頎少年渾如不覺,卻見那美貌少女駭得花容失色,驚叫一聲,這才曉得不對,急急躍退,但仍被對方銀畫槳撞了一下胸口,疼得幾乎窒息昏倒,矮胖少年疾迫上來,高頎少年叫道:「不打啦……」
魯又猛嘿嘿冷笑道:「你說,看你編造出什麼名堂掩飾?」
魯又猛不禁一怔,柳昭卻嘻嘻而笑,表示心中十分得意,魯又猛瞪他一眼,才向柳兒道:「我魯又猛講話算數,就依姑娘的話。」
柳昭道:「你到底讓不讓我開口?」
柳兒柔聲道:「兩位大俠客待會兒再說話行不行?求求你先放了柳相公吧!」
王元度面色一沉,道:「倘若尊駕不擇手段,莫怪在下不客氣了。」
正在此時,船身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接著艙外有人洪聲接口道:「好大膽的小子,竟敢不把柳兒姑娘放在眼中,今晚非讓你喝點河水不可了。」
柳兒道:「那有什麼不可以。」
矮胖少年越發疑惑,道:「為什麼?」
王元度哼了一聲,冷冷道:「姑娘沒有別的話可說了,是也不是?」
王元度心想自己雖然氣脈悠長,可以長久地閉住呼吸,但如此泡下去也不是辦法,他也略通水性,便伸出另外一隻手,摸索艙壁,這才發現斷裂開口之處在下,因此他必須潛得更深才出得艙外,不然就得擊破艙壁才出得去。
王元度忙道:「兄台無須自謙至此,在下也贏不了你。」
這兩人身上都負了傷,高的一個左臂轉動艱難,矮的一個肩、臂、腿之上,有四五處傷痕,血漬斑斑。
佩劍少年道:「他們內功深厚,還可以再打一兩天。」
柳昭道:「我記得明明白白把摺扇放在一旁晾乾,忘了帶走,是不是騙你,上船一問便知。」
柳兒不禁一怔,心想這人好生無賴,才請他上船憩息一會,他就變出花樣。當下仍然笑容滿面,打開篷窗探身出去,伸出一手。
柳昭也怒道:「你嘴巴裏乾淨一點。」
柳昭道:「我有一柄摺扇漏落在舟上,所以趕回來找尋,這柄摺扇甚是名貴,決不能遺失。」
這兩人口氣極凶,這刻光是叫嚷,竟不出手。
柳昭搖頭道:「我不知道。」
不久天色已黑,柳昭已換回自己的衣服,神采奕奕,與柳兒同處艙中,燈下相對,此時船已停靠在一個河彎內,柳兒道:「跟你打架的人叫什麼名字?」
那公人叫苦不迭,又央求他出手分開他們,佩劍少年雙眼一直不離激戰中的兩人,這時忽然躍出去,劍光一閃,登時把那兩人分別迫開兩步。
柳兒笑吟吟道:「好呀,我們講和吧!」陡然面色一變,道:「不對,你想是有詐。」
柳兒纖手一動,艙中陡然一片黑暗,跟著發出半聲尖叫,似是聲音出口便被人掩住嘴巴。
這話也不知是不是討便宜,但柳昭毫不在意,笑吟吟道:「鄙姓竟得美人取用,當真是三生有幸。」
柳昭氣得俊眼圓睜,喝道:「好,你這是存心挑岔,咱們便找個無人之處拼個死活也好。」
船艙中本是一片漆黑,驀地透出一絲燈光,微光之下隱約可見柳昭和柳兒坐在一塊兒,踢門之人迅快搶入,伸手向柳昭抓去。
佩劍少年從兩人身上翻滾開一側,五指仍然牢牢拿住柳昭臂上穴道,柳兒最先坐起,低頭一瞧,只見柳昭滿頭大汗,面色焦黃,連忙叫道:「哎,相公快放手……」
這一問大和*圖*書有蹊蹺,王元度不得不轉頭向艙門外望去,猛可吃了一驚,敢情這艘輕舟已不知何時啟碇,遠離江岸,目光所及,儘是黑沉沉的水面。
他立即浮起來,抹抹面上水珠,叫道:「我現下沒有工夫跟你蠻纏。」叫聲中踏水而去,氣得碼頭上的矮胖少年頓腳直罵。
魯又猛應聲道:「使得,姑娘即管說出來。」
魯又猛用不相信的語氣道:「放屁!我不相信。」
佩劍少年謙和如故,微笑道:「兩位兄台的身手,都教人大感佩服,但自古道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話猶未畢,矮胖少年暴跳如雷,喝道:「這話已講過多少次啦,老子不聽就是不聽,今日非宰了這小子不可。」
陡然間,又有一道人影闖入艙內,此人落腳極重,船身大為搖晃,只聽他暴聲喝道:「好大膽的淫賊!」呼的一聲,一股極是強勁的風力直襲那扣拿柳昭的人。
柳兒格格笑道:「有趣得很……」說時,隨手取起一樣物事,卻是一柄絹面扇,一面畫著花卉,顏色鮮豔,筆法秀媚,沒有題款,另一面卻是一幅精細工筆的「惜花美人圖」,畫中的美人體積雖小,可是面目眉髮,纖毫畢現,極是美貌動人。
王元度訝道:「有詐?」
她口齒清晰伶俐,聲調嬌柔,說得極是委婉動聽,那矮胖少年本來沒有吃虧,不要說他,便那佩劍少年白白挨了一槳,此時也氣惱全消。
柳昭大喜道:「在下若是病倒,姑娘可肯來瞧我一眼?」
柳兒笑笑道:「你以後不再向柳昭相公找麻煩,那就是給我的酬報了。」
王元度瞥了柳兒一眼,見她神色尷尬,似是既無法阻止那人說話,而又不願得罪自己,所以大感為難的神氣,這一來王元度便不得不高估外面那人的身份地位,從而加強警惕之心,朗聲應道:「尊駕是哪一位?何不入艙相見?」
矮胖少年大聲道:「別人問我我是決不說的,但王兄便不同啦,我姓魯名又猛。」
柳兒又是憐惜,又覺這話說得好笑,當下道:「這回我不哄你了。」
柳兒不禁一怔,說不出話來,她自從長大以後,憑她出色的姿容和美妙的詞令,當真沒有一個男子能拂逆她的意思,殊不料在這個年輕俠士面前,姿容詞令完全有如糞土,毫無作用。
柳兒連忙搖頭,道:「有話說,不過有的是時間,何須匆忙。」王元度本是盛怒而來,大有出手取她性命之意,然而被她這麼一打岔,不知不覺已鬆弛得多,當下說道:「在下可沒有時間跟姑娘多說閒話,姑娘也用不著白費心機想拖延時間。」
佩劍少年聽那矮胖少年口氣堅決,搖搖頭退開了,矮胖少年喝道:「瞧什麼?」舉漿戳去。
高頎少年愉悅一笑,說道:「謝謝你,在下柳昭,不敢請教高姓芳名?」
她喲一聲,道:「相公別亂說話,病倒了才曉得這活罪難受,快上來吧!」
王元度意外地一怔,沉吟道:「真是這等用心?」
佩劍少年歉容未消,答道:「兄弟王元度。」
那十多名公人神色都甚是尷尬,在他們的圈子之中,還有一個佩劍少年,這少年長得面如冠玉,英風颯颯,靜立時如淵渟嶽峙,態度極是沉著,這時一個公人悄聲說道:「眼下便要日落西山,少爺若不出手分開他們,這件事就要瞞不住府尊大人啦,那時節兵馬司大人勢必派出精兵前來彈壓。」
高頎少年泅到船邊,伸手勾住船舷,說道:「姑娘,我餓壞啦!」
藍沛放下竹篙,道:「不要緊,明天我賣點勁就行啦!」
這魁偉大漢道:「他們遲早都會找上咱們日月塢去,你不愁見他不著。」
柳兒笑道:「不必如此,柳相公,此扇既然是你的東西,那麼這上面有什麼記號、特點,你定必知道。」
武昌地當長江漢水會流之東,自古以來,極是繁盛。時在明憲宗成化年間,這一日夕陽西墜,浩蕩長江倒映出滿天彩霞,但見粼粼江面上,閃耀出萬點金光。
柳兒芳心著實被這兩個少年的俠心義行所感動,滿面悔疚之色,柔聲道:「這都是我的不是,還望兩位相公饒恕。」
藍沛面色微變,王元度立即鬆手,柳兒也驚駭得花容失色,道:「大哥,你居然贏不得他?」
他的聲音堅決異常,教人一聽而知,不說是決計不成的,柳兒被他的氣度意志懾服,道:「賤妾只是想請相公單獨回轉來一趟,才用點手段。」
他回過頭來,眼中露出堅毅的光芒,道:「姑娘雖有出人意外的手法,然而今晚想逃出在下手底,只怕無法辦到。」
柳昭頓時心和氣消,笑道:「姑娘說得是,這脾氣該改,我去把他叫上船來可好?」
四下的公人們想是吃過虧,這時都不敢作聲,更不敢上前,要知這等通都大邑之中,焉能任得老百姓持刀掄杖,公然鬥毆。但這兩人一則武功高強,二則紅了眼拼命,公人們都瞧得出勢頭不對,又吃過虧,是以拼著被旁觀的老百姓嘲笑,也不肯上前和圖書送死,一方面還得設法瞞住上頭。
柳昭訝道:「他在哪兒?」
柳兒哼一聲,道:「自然不該,下一次決不饒你。」
他一面驚駭於對方在黑暗中仍然出手如此準確,一面當機立斷,放開柳兒,騰出這另外的一隻手駢指點去。
柳昭昂然應道:「就這麼辦,我若是不敢跟你拼個生死,便是狗養的。」
此時燈火全滅,河中一片黯黑,王元度閉住氣,一面抓緊手中人質,心想那大漢果然有意想不到的功夫,當真使自己落水,不過有人質在手,諒他也不敢怎樣。那柳兒在他手中,動也不動,倒是乖得很,因而王元度也不好怎樣對付她,還擔心她不曾閉住呼吸以致淹死。
藍沛道:「這等動腦筋之事,姑娘作主就得啦!」
柳兒輕嘆一聲,說道:「藍沛大哥,你和我都是小姐的心腹,告訴你也無妨,我可是為小姐而想王相公的,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亮銀畫槳堪堪打中佩劍少年後背,矮胖少年一瞧不對,口中大喝一聲,宛如平地打個霹靂,只震得艙中之人,個個耳鼓疼鳴,他吐氣開聲之際,同時使勁煞住畫槳去勢,但畫槳去勢何等猛惡勁厲,哪裏能硬煞得住,砰的一聲仍然打中佩劍少年後背。
那藍沛毫無動靜,倒是柳兒眼珠連轉,似是在考慮這事行得行不得。
柳兒訝道:「你們連姓名都不知道,就拼命廝殺?為的何故?」
矮胖少年征一下,喝道:「什麼?」
他愣一下,笑聲立止,洪聲道:「這法子很妙,我難道不該笑?」
佩劍少年深深調息幾口氣,才道:「姑娘這話怎說?」
柳昭聽風辨位,左手使出一招「隱微式」反拿敵手,誰知左肩受過傷,轉動不靈,招數才發出一半,肘彎上的臂儒穴已被對方指頭抓牢,但覺此人五指堅逾鋼鐵,半邊身子頓時麻木,同時之間,一陣急疼攻心,頓時滿頭熱汗滾滾流下。
這三個年輕人完全是三種性格的人。魯又猛的莽撞、暴躁,那是一望而知,誰都瞧得出他肚直腸直,是個沒有算計之人。柳昭那股色迷迷的神氣,則充分證明他是個風流自賞,任性不羈之士。王元度與這兩人完全不同,他外表長得十分瀟灑俊逸,但舉止端莊穩重,眉宇間正氣凜然,竟是個既英俊又正直的俠客典範。
王元度道:「不行,一則此時此地不是談話時機,二則在下身上還有瑣事要趕著去辦。」
柳兒笑道:「這也使得。」忽然抖手向外一甩,柳昭整個人平平飛開數丈,砰一聲落在水中。
柳兒星眼連眨,沉吟片刻,笑道:「那船上可有女孩子麼?」柳昭面上一紅,點點頭,她又道:「他定是罵你專愛調戲女子之事,對不對?」
柳昭得意洋洋的向魯又猛道:「瞧,我有說謊騙你沒有?」
柳昭涎著臉笑道:「姑娘若是賜予援手,拉我一把,我就上船。」
艙內燈光大亮,一切都瞧得真切,這最後闖入之人,正是那矮胖少年,手中的亮銀畫槳方自迅急掃出,那個抓住柳昭左臂之人就是那個十八九歲的佩劍少年,身上一襲長衫,面如冠玉,極是俊美瀟灑。
柳昭接過摺扇,道:「算了,我碰見你算是倒了大霉,我可要先走啦,你老哥愛守到天亮都行。」說罷,恢復低聲下氣的聲音,向柳兒告別。
柳昭沒精打采的道:「我犯不著又空歡喜一場。」
柳昭道:「胡說,女孩子家哪有使用摺扇的?」
王元度先不回答,暗中運功調氣,果然已毫無異狀。
誰知人在水底,完全與陸上不同,他指勢才點出去,已被人一扭一推,整條左臂便屈到背後,緊接著右手也被人抓住脈穴,全然動彈不得。
王元度說道:「兄台的肝膽、武功,小弟極是仰慕,尚未請教尊姓台甫?」
柳兒笑道:「你又來獻殷勤了,還說要改呢!」
這幾句是西廂記豔詞,柳兒也不著惱,微微一笑,說道:「相公益發輕狂啦!」眼珠兒一轉,心想:「我雖然不介意他的口舌輕薄,卻須給他一點教訓。」當下取出一方黑布,說道:「我雖也不便上岸請那位相公,你過來坐在我身邊,我自有法子請他。」柳昭心想這妮子行事古怪,好玩得很,便過去坐在她身旁,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樣子。
柳兒長長透一口氣,撫摸著臂上被他抓過之處,道:「相公手力好重,看你的外表,不應該是修煉這等霸道功夫的人。」
當下分別落座,魯又猛氣呼呼的,柳昭則嘻皮笑臉,仍然是一副色迷迷的模樣。
柳昭見他謙誠有禮,不覺大生親近之心,嘻嘻笑道:「這可怪不得你,你貴姓大名?」
魯又猛踏上岸邊,回頭道謝時,柳兒笑道:「魯相公若是當真感到這一頓酒食還不壞的話,便該給我一點酬報才對。」
柳兒淡淡一笑,道:「王相公請坐。」
美貌少女一怔,卻見他泡在水中,左手軟垂,甚是狼狽可憐,心中一軟,說道:「那你就上來,把衣服烤乾,吃點東西。」
柳昭此時已冒出和_圖_書水面,一副垂頭喪氣的神情,也不泅向船去,柳兒叫道:「相公,你來。」
柳兒抿嘴笑道:「快上來吧,仔細泡出病來。」
矮胖少年還不明白她話中之意,問道:「你說什麼?」
這瞬息間,柳兒已瞧出來人體態瀟灑,不高不矮,不肥不瘦,並非那矮胖少年,不覺驚咦一聲。
王元度朗笑一聲,道:「在下難以置信,你們試試看。」
說話之時,暗暗提功聚力,他進艙之時已相度好形勢,早就估計出以自己大力鷹爪功夫,可以籠罩方圓兩丈之內,因此不論她以什麼身法逃走,也難免遭受爪力一擊之危。
他提高聲音叫道:「柳兒姑娘……」
柳兒寬慰地笑了一笑,在前艙處掛上一盞風燈,然後躲在艙內,一面說道:「咱們日月塢數百名水道好手之中,聽說藍大哥藝壓群雄,不但水中功夫了得,這操舟之術,更是精擅,可以快逾奔馬,不知是真是假?」
他越是義正詞嚴,守禮不苟,就越是使柳兒感到欽佩傾慕,當下道:「相公的人品武功都是當世罕見,但剛才接晤之時,相公似是有所顧忌,竟不肯透露身世,賤妾因想人海茫茫,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重逢,是以心中耿耿,才想出使用藥物哄騙相公,好教相公含怒回來問罪,賤妾便可以單獨請教相公了。」
柳兒嬌聲喝道:「笑什麼?」聲音雖是嬌柔悅耳,卻遠遠傳到七八丈遠的矮胖少年耳中。
柳昭嘻嘻一笑,暗想這叫人法子極是別緻新鮮,忽覺船身微微一晃,接著艙門砰一聲被人踢開。周圍還有好些泊岸船隻,此時傳來互相驚問之聲。
柳兒出艙應道:「什麼事?」
佩劍少年淡淡一笑,說道:「我跟他們都不相識,實是勸解不開,你們稟報上去派兵勇前來彈壓最好。」
他搖搖頭,道:「這真是莫名其妙的理由,即使你真心如此,可是萬一在下回來之時,魯莽出手,以致傷了姑娘,豈不是十分不值?」
之後,身體悠悠上升,轉眼間已出了水面,那個在水中擒他之人,正是魁梧的藍沛,他一手拎住他的後領,迅速踏水向岸邊泅去,其快如矢,轉眼間,已到達岸邊。
王元度微微一笑,道:「姑娘的用心,實在教人猜測不透,在下竟蒙姑娘青眼抬愛,既感且愧,可惜在下的身世來歷殊無足道之處,還望姑娘見諒,在下告辭了。」
她對著摺扇沉吟了許久,陡然間,岸上傳來叱喝之聲,當即側耳聆聽,那是兩個人在說話,其中一個粗聲暴氣,敢情便是魯又猛,另一個好聲好氣答話的是柳昭。
柳昭眉頭一皺,惱道:「我柳昭堂堂七尺之軀,怎肯欺負女孩子?這廝混帳得很,瞧來非得拼個死活是不行的啦!」
柳兒接口道:「我和柳相公談起你,得知相公乃是正直俠義之士,心中甚是敬佩,有意相邀上船一見,但又想到相公未必就肯移駕,所以作此狡猾,卻不料弄巧成拙,反而教這位相公無妄受災,心中極是不安。」
柳兒道:「他一直跟著我們,想是怕你欺負我……」
柳昭支支吾吾的,但當不得她再三追問,只好答道:「我打荊州來時,路上碰上了他,發覺他一直跟蹤著我,這倒沒有什麼,但昨日我們又在碼頭上碰面,那時我正要搭人家便船南下,這廝無端端辱罵於我,後來就打起來了。」
柳兒的星眸一直有意無意地掠過王元度面上,但他卻渾如不覺,反倒與魯又猛、柳昭二人顯得很親近,談古論今,口才流利,學識淵博,使得魯、柳二人對他生出甚是敬重之心,因此在短短時間之內,王元度已隱隱成為領袖人物。
柳昭運功至此,已經恢復如常,長吁一聲,說道:「疼死我啦,你手上可是練的有大力鷹爪的功夫?」
王元度本來沉寒嚴肅的面上泛起笑容,艙內的空氣登時輕鬆得多。
王元度爽快地放開手,道:「在下甚感歉疚,白白使姑娘受苦,只不知姑娘有何見教?」
藍沛尋思一下,點點頭,反身躍回後艄。他取起竹篙,剛剛插入水中,柳兒的聲音從船頭飄過來,道:「我想今夜停泊此處,只不知會不會耽誤了行程?」
王元度道:「總不會是特意讓在下較為容易找到你吧?」
佩劍少年一眼望見燈畔有方黑布,當即明白燈光忽暗之故,心中略有所悟,便放開手,柳昭長長透一口氣,運功催動血氣,一時之間,還不能開口說話。
矮胖少年一怔,道:「說得好,這正是我心坎中的話。」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之久,船身微微一晃,她瞿然舉目向艙門望去。
王元度見她如此鎮靜,略感意外,神色間,微微一怔,柳兒又道:「賤妾深知王相公乃是大仁大義之士,總算沒有看錯。」
外面那人道:「這話有理。」當即踏入艙內,卻是那操舟的雄偉大漢藍沛,他上上下下院打量王元度幾眼,才道:「我的姓名來歷也不能透露。」說時,伸出粗大的手,又道:「聽說閣下擅長大力鷹爪,不知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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